第265章 下跪求救,人為謀害(萬更)
「啟稟皇上,北魏太子人在巍山第三道山樑東北方向的一處山澗之中,因為山澗頗深,林統領和遲殿下還在施救,太子殿下害怕皇上等的著急,便讓小人先回來稟告一聲。」說完這士兵又道,「那山澗的確和九姑娘說的一模一樣!」
燕淮的主帳之中,所有人都看向秦莞,秦莞扶著太后,神色略有幾分鬆快,並不見得意,燕淮讚賞的看了秦莞一眼,忙問,「太子殿下傷勢如何?」
既然人掉落山澗,受傷是一定的,否則早就自己回來了。
這士兵忙搖了搖頭,「這個小人還不知,我們發現的時候,乃是長風停在山澗之上不肯走動,待遲殿下派人下去探看的時候,就發現了被為太子的靴子,由此肯定人必定在山澗之下,至於受傷是不是重,小人還不知。」
燕淮心中便又生出幾分憂色來,過了這麼久了,拓跋弘即便是輕傷也要變成重傷。
「好,朕知道了,下去領賞吧。」
士兵退下,帳中趙淑華便笑道,「終於找到北魏太子了,這一次,九姑娘可又是立了大功!找了兩日都找不到,如今九姑娘簡單一推測,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
秦莞彎了彎唇,「皇後娘娘謬讚了。」
秦述也在帳中,見秦莞立功,他面上笑意十分燦然,只是片刻又有幾分憂心的道,「只是不知道北魏太子傷勢如何。」
燕淮呼出口氣,「人找到了就極好,現在天都快亮了,大家先回去歇下。」
提心弔膽的等了一夜,的確眾人都疲累不堪,特別是太后也跟著等了這麼久,見太子已經找到,太后也舒了口氣,這才帶著秦莞回了大帳。
一回帳,太后和陳嬤嬤等不由得又是一番感嘆,太后笑問秦莞道,「九丫頭,此番又立一功,你想要什麼樣的獎賞?」
秦莞想了想,「什麼樣的獎勵都可以?」
太后失笑,「那是自然——」
秦莞便有幾分作難,「那我就難選了,我可是想要好多獎勵呢!」
太后笑開,她心知秦莞並不在意榮華富貴,她這般說,多半是根本無意於獎賞,太后嘆了口氣,「好好想想,除了榮華富貴,還有別的也可討要。」
秦莞眼底微微一亮,「別的嗎?那我好好想想!」
又說笑兩句,太后和秦莞這才歇下,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秦莞入睡的極快,亦睡的極深,不知睡了多久,她竟然又做了沈氏被誅的噩夢,夢中一片血火,她再次親眼目睹父親母親之死,冷箭飛慣而來,直衝她的面門——
狠狠一顫,秦莞大睜著眸子醒了過來。
秦莞急促的喘息幾聲,一轉頭,卻見燕綏不知何時趴在了她床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她,莫名讓她一驚。
秦莞很快鎮定下來,又一看,卻見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
她連忙坐起身來,「九殿下怎麼在這裡?太後娘娘是不是起來了?」
燕綏點了點頭,見秦莞忙著穿衣,他仍然一動不動的看著秦莞,忽然,他輕聲的問,「你夢到什麼了?」
秦莞已下地來,聞言微微一愣,再轉眸之時,便見燕綏眼底滿是執拗,她抬手摸了摸燕綏的腦袋,「夢到去打獵的時候被困住了。」
燕綏也知道北魏太子先是失蹤,後來又被找到,是以秦莞這話可算是十分合理。
可燕綏仍然望著秦莞,「你叫了一聲母親。」
秦莞腳步一頓,笑道,「害怕的時候,都會叫母親。」
如此燕綏才不說話了,秦莞連忙去洗漱然後出了后帳,外面太后正在用早膳,見秦莞和燕綏出來笑道,「見你睡得沉便沒叫你,你們在說什麼?」
秦莞忙道,「九殿下問我昨晚有沒有做夢……」說著秦莞看向外面,「北魏太子還沒有被送回來嗎?」
太后搖頭,「還未,來吧,先用膳。」
秦莞便帶著燕綏一道用膳,剛用完早膳,燕遲的大部隊便出現在了大營之外!
打頭的侍衛馳馬入營,大叫道,「傳御醫!快傳御醫!太子殿下回來了!」
一時間,營中所有人又被驚了出來,袁慶一邊讓人傳御醫一邊給燕淮稟告,秦莞扶著太後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燕遲和林璋護送拓跋弘往主帳的方向來。
拓跋弘被綁在臨時做好的擔架上,四個士兵,前後抬著拓跋弘進了拓跋弘自己的大帳,很快,燕淮帶著趙淑華等人到了大帳之外,於此同時,御醫也到了!
隨行的御醫有三位,三人一起到拓跋弘的帳中問診。
拓拔蕪和拓跋銳辛勞一夜,此刻格外狼狽,然而拓拔蕪緊緊握著拓跋弘的手,半分都不松,見御醫進來,一把將御醫抓到了床邊,「快!救我哥哥!」
拓跋弘躺在床榻之上,遠看著幾乎沒了呼吸,站得近些方才能隱隱的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他身上的袍子被水泡的發皺,手腳也被泡的皺了皮,不知道在大雨之中淋了多久,最駭人的卻是他的面色,他面上慘白,便是嘴唇上也絲毫不見血色,而空氣之中隱隱浮動著血色的氣味……
御醫上前拉開拓跋弘的衣袍,赫然在他心口的位置看到一個酒盞口大小的血洞。
拓跋弘身上擦傷淤傷不少,可最為致命顯然便是心口這個血洞,兩天兩夜,傷口已經開始紅腫潰爛,因淋了雨,傷口可怖的朝外翻卷著,而血洞之中,卻是腐肉和血痂黏在一起,傷口裡面到底有什麼根本看之不清。
三個御醫,請脈的請脈,查看傷勢的查看傷勢,很快將拓跋弘脫的只剩下了下褲,燕淮站在門口,眉頭緊緊地皺著——
「發現太子的時候他便是暈著的,身邊一大灘血跡,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還沒發現他的傷在何處,直到發現衣服上的破洞和胸口大片的血跡,這一路上我們走的十分小心,生怕傷口裂開了,一個人就那麼多血可流,太子殿下已失血太多了!」
林璋低低說完,燕淮的眸色便越來越暗。
燕遲和燕徹都站在燕淮身後,二人這一夜的折騰,身上都沾了不少泥,燕遲習慣了戰場上的摸爬滾打,此刻仍然氣勢逼人神采奕奕,燕徹卻有些疲憊煎熬,精神亦委頓不少。
秦莞扶著太後站在最外面,同趙淑華等人一起等裡面的消息。
拓跋弘人是找到了,可如果保不住性命,那還是一樣死在了大周,大周和北魏,必將因此結下仇怨。
「御醫?!我哥哥怎麼樣了?!」
拓拔蕪的披風和身上的衣服全是濕的,此刻黏膩冰冷的粘在身上,然而她卻顧不得那麼多,見三個御醫一籌莫展半晌不說話,她不由催了一句。
這一催,三個御醫互視一眼,齊齊起身跪在了地上。
領頭的太醫院院正道,「皇上,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已經救不了了。」
「你說什麼?!」拓拔蕪眸子一瞪,厲喝道。
燕淮挑眉,「傷情如何?怎麼就救不了了?」
院正繼續道,「太子殿下脈若遊絲,乃是吊著最後一口氣,他失血太多,能撐這麼久就是一個奇迹,而最重要的是他心口處的傷,如果沒猜錯,太子心口的傷,乃是中箭所致,眼下箭桿被削去,箭頭卻還留在裡面,適才臣探看一番,發現這箭頭多半是行獵用的,此番行獵用的長箭,箭桿極粗,且傷在太子殿下心口,要給殿下治傷,第一步便是要將箭頭和剩下的箭桿取出來,別說太子殿下已經流血過多經不起折騰,便是太子殿下剛受傷,誰又能剖開殿下的心口去箭頭呢?!」
御醫說完,伏地請罪,「太子殿下這傷,便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了。」
拓拔蕪一愣,直聽的膝蓋一軟差點摔倒,被身後侍婢扶了一把才站穩,她雙眸通紅,凄聲道,「怎麼會呢!御醫,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你不試,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太子死掉嗎?!如果太子死掉,北魏一定不會罷休!」
御醫苦著臉道,「公主殿下,並非微臣不救,實在是救不了,眼下給太子喂些葯,他或許還能張開眸子和公主說最後幾句話,可如果要取箭頭,可能還沒取出來太子殿下就斷氣了,公主殿下,並非微臣庸碌無能,實在是沒法子救啊!」
拓拔蕪聽著御醫的話,目光一厲本想發火,可這邊,卻聽得拓跋弘輕哼了一聲,拓拔蕪連忙撲到床邊去,哭著喊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喊了幾聲,拓跋弘卻半點反應也無。
院正哀聲道,「公主殿下,太子這已算是迴光返照了。」
「我不信!」拓拔蕪眼淚一顆一顆的掉,「我不信救不了他!你們!你們試一試吧!只要能救他,我給你們萬貫家財!我給你們北魏的高官厚祿,你們想要什麼便給你們什麼!救他!求你們救救他!」
拓拔蕪言語凄厲,一旁的拓跋銳也無聲流淚,拓跋銳祈求的看著燕淮,燕淮卻不知說什麼,他是大周皇帝,掌握著整個大周江山,他可以殺人可以讓生人變成死人,可將要死的人救回來,卻並非他能做到的,燕淮長長的嘆了一聲,「公主,院正不會騙你,若是能救……朕又何嘗希望太子在大周出事?」
拓拔蕪跪倒在拓跋弘的床邊,一手握著拓跋弘,一邊轉眸看向燕淮等人,「我不管!我不管!不管怎麼樣,你們不能讓他就這般死掉!如果他死了,我敢保證,我會讓父皇傾北魏之力向大周開戰!救他!快點救他——」
拓拔蕪凄厲的叫喊著,然而不論怎麼威脅,三個御醫面上只有遺憾和悲憫,意識到這一點,拓拔蕪眼底忽然漫上絕望,她眼淚大滴大滴的落,整個人害怕的發起抖來!
太子哥哥怎麼會死呢!絕不會的!她最後對他說的話是「滾」,她後悔了,她要讓他活過來,她知道錯了,她道歉,她再也不敢胡鬧了,再也不敢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不要死……」
「太子哥哥,就算死,我們也不能死在大周。」
「太子哥哥,我們走,我帶你回去見父皇,父皇還在等你……」
拓拔蕪忽然站起身來,傾身便想將拓跋弘抱起來,然而她一抱,拓跋弘的心口又有血漫了出來,她哭的悲痛欲絕,好似魔怔了神色更是引人憐憫,拓跋銳上前一把拉住她,「皇姐,皇姐你清醒一點,你這樣大哥去的更快!」
拓拔蕪一下子醒了,卻是第一次無助的看著拓跋銳,「五弟,我們帶大哥回北魏,我們去找北魏最好的大夫,一定有人能治好她的……」
拓跋銳抹了一把淚,「可是皇姐,這麼遠的路,大哥怎麼回去啊?」
回北魏是不可能的,大周御醫已經是醫術極其高明的大夫,便是回了北魏也找不出更好的大夫,拓拔蕪知道一切,可她現在不能失去希望,她要做點什麼,她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拓跋弘死掉,她腦袋急急轉動著,人好似墜入了漆黑一片的黑霧之中,她害怕極了,她絕不會接受拓跋弘要死了的事實——
忽然,她眼風掃到了大帳門口,帳簾被人挽了起來,她一眼看到了帳外站著的人,自然,也看到了太後身邊的秦莞,拓拔蕪好似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的稻草,忽然推開拓跋銳便朝門口疾奔而去,她動作太快,以至於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出帳走到太後身邊,一把抓住秦莞的胳膊,一雙眸子發狂似的盯著秦莞,「你!你不是醫仙嗎?你救我大哥!你救他——」
說著話,拓拔蕪拽著秦莞便往大帳內走,秦莞本不是風吹就倒的嬌弱女子,可此時,拓拔蕪不知哪裡來的蠻力,硬是毫不費力的將她拽離了太後身邊,茯苓下意識拉了她一把,卻生生敵不過拓拔蕪的力道,秦莞踉蹌幾步,只得跟著拓拔蕪進了大帳。
拓拔蕪只覺自己快要瘋魔了,哪裡還會顧及禮數!
她粗魯的將秦莞拉到拓跋弘的床邊,一邊流淚一邊強硬的道,「救他!你是醫仙,你能治好太后,你也能救他!快點,快點救他……」
拓拔蕪心急如焚的催促,秦莞看了一眼她面上的偏執和悲痛,未發一言的傾身檢查拓跋弘的傷勢,這一瞬間,不說拓拔蕪,便是燕淮和燕遲,眼底都生出了一絲希望來。
或許,秦莞真的可以救拓跋弘……
「公主,院正大人所言不假,太子殿下的確沒法救了。」
片刻之後,秦莞冷靜的聲音打碎了所有人的希望,她一身肅穆沉重,生死之際,絕不會妄言,拓拔蕪直直的盯著秦莞,秦莞眼底卻生出了醫者才會有的悲憫,「箭頭的位置正中心口,施救的時間也晚了,憑著這兩點,天下間的確無人能救太子殿下。」
沒有人想到,拓跋弘不僅摔下了山澗,還中了箭!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去想拓跋弘為何中箭,大家只想知道拓跋弘是否還有生的希望!
拓拔蕪死盯著秦莞,眼淚無聲無息的流著,眼底卻好似有滔天的怒火隨時噴涌而出,她唇角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雙手亦緊攥在身側,好似隨時都能化為虎豹撲上來將秦莞撕吃入腹,面對這樣的拓拔蕪,秦莞的眼底卻只有憐憫。
她此時已不介意早前拓拔蕪的放肆,面對至親之人的死,誰都無法平靜的接受,那般錐心蝕骨的滋味,她也曾經受過,她知道現在的拓拔蕪心中受著怎樣的痛苦,她同情,甚至有些心疼,片刻,秦莞嘆了口氣,「公主請節哀。」
說著,秦莞轉身欲出大帳,可剛走出兩步,忽然「噗通」一聲重響。
秦莞微訝的回身,卻見拓拔蕪竟然朝她跪了下來。
拓拔蕪眼淚流的更凶了,一雙眸子濕盈透亮,裡面卻全都是祈求和絕望,「求你了,他們沒法子救,可是你一定有法子的,好歹試一試可以嗎,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因為記恨我而放棄我大哥,我大哥一直覺得我對不住你,他不是我這樣惡毒無禮的人,我跟你下跪認錯,求你救救他……」
拓拔蕪膝行著上前兩步,「九姑娘,求你試一試,不要這樣放棄我大哥,他撐了這麼多天了,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流了這麼多的血,他還在撐著,他一定還能繼續撐下去的,只要你願意救他,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九姑娘,求求你……」
前幾日還將秦莞性命視作玩笑的人,此刻卻如此卑微而絕望,秦莞看著拓拔蕪極近透明的眸子心口彷彿堵了一塊硬鐵,身為醫者,她自不會因和拓拔蕪的過節而放棄拓跋弘的性命,可幾位御醫說的和她看到的一樣,但凡有希望,她又怎會不試?
這般想著,秦莞眼風所及之處,忽然看到拓跋弘的手指動了一下,她眼神微變,又繼續看著拓跋弘的手指,然後果然看到拓跋弘的手指還在動,她心頭猛地一跳,連忙走到榻邊重新問脈,見她如此,眾人都是一驚,拓拔蕪更是緩緩轉身看著秦莞,她不知道秦莞有沒有答應,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似的獃獃看著這一幕。
秦莞先是問脈,繼而撫了撫拓跋弘的心口,然後,她傾身在拓跋弘耳邊喊了一聲「太子殿下」,她喊的聲音清脆宏亮,喊完,她又看著拓跋弘的手指,果然,拓跋弘的手指又動了一下,秦莞驀地直起身子,眼底生出有些意外的薄光,很快,她深吸一口氣轉身看著拓拔蕪,「公主,我可以試一試——」
拓拔蕪一愣,全然沒有反應過來,半晌,她才眸子一瞪,又是哭又是笑起來,然而秦莞的話還沒說完,「但是,我並不保證我能將太子殿下救活。」
拓拔蕪又一愣,這一次卻極快的點頭,「你、你放心,如果沒有救回太子哥哥,我絕不會怪罪於你,也不會牽累其他人。」
秦莞便看向燕淮,要救拓跋弘,也要得燕淮的首肯。
燕淮眸色早已明亮一片,「九丫頭,朕等的便是你說這話!太子的生死,交於你手,你只需儘力而為便可,無論結果如何,自有朕!」
這便是最好的許諾了,秦莞點點頭,目光極快的和燕遲四目相對了一瞬,燕遲眸色亦是一片亮彩,好似撥開雨霧的耀陽一般,滿是信任和堅定,只一瞬,秦莞只覺自己有了更多的力量,她又看向太后,太后嘆了口氣,「九丫頭,哀家信你!」
秦莞唇角彎了一個淺淡的弧度,再看向三位御醫之時,她的神色驟然一變,她眉目之間儘是冷靜之色,一雙眸子生出懾人的光華和威勢來,「三位前輩,我需要三位相助。」
這三人本以為拓跋弘必死無疑,可沒想到,秦莞竟然應下了拓拔蕪的請求,若是從前,他們必定要嘲笑秦莞年紀輕輕不自量力,可如今,秦莞的聲名他們早有所耳聞,如果秦莞能做到他們做不到的,止了北魏和大周可能發生的兵戈,那是再好不過了!
見三位御醫應聲,秦莞又看向拓拔蕪,「公主,我亦要你幫忙。」
拓拔蕪還跪在地上,秦莞上前一把將拓拔蕪拽起,又看向燕淮,「皇上,除了三位御醫和公主,其他人都要迴避,不僅如此,我還要太醫院的葯侍待命!」
燕淮點頭,「好!朕這就讓袁慶安排,你打算何時開始?」
秦莞神色一振,「現在就開始!」
……
……
很快,拓跋弘的大帳就成為了營中最受保護之地,侍衛在外守衛不讓旁人靠近,隨行而來的葯侍在外候著等秦莞的吩咐,大帳之內,三位御醫幫著秦莞準備待會兒要用的工具,至於拓拔蕪,秦莞則讓她和拓跋弘說話。
「說他感興趣的話,能打動他的話,不管說什麼都行,要一直說,不停的說,激起他的生念,讓他撐下去!」秦莞一邊用煮沸的烈酒擦拭拓跋弘的身體,一邊交代。
拓拔蕪點點頭,一副秦莞說什麼便是什麼的順從模樣。
秦莞一邊清理拓跋弘的傷口,一邊交代了院正,「院正大人,我這裡有一個大續命湯,煩請您寫下來交代葯童幫忙熬好,待會兒我們要用。」
太醫院院正尋常是發號施令的那個,此刻,卻做起了秦莞的幫手。
時間緊急,秦莞的語速極快,然而因為院正大人對這些藥理藥方大都熟悉一二,因此無需秦莞重複便將藥方整整齊齊的寫了下來,待交給葯童之後,秦莞便又開始剔除拓跋弘傷口周圍的腐肉,拓拔蕪坐在靠里的一面,已經開始在拓跋弘耳邊說話,見秦莞寫藥方,清理傷口都沒什麼,此刻看著秦莞拿了一把刀將拓跋弘傷口周圍的模糊血肉一點點的割了下來,頓時覺得胃裡一陣一陣的翻湧。
她忙不敢再看,只低著頭看著拓跋弘剩下的床榻。
傷口清洗處理完畢,葯也送了過來,秦莞和兩位御醫合力,將整整一碗葯餵給了拓跋弘,又等了片刻,秦莞終於開始給拓跋弘取心頭之箭。
秦莞褪下了外面的廣袖袍衫,此刻只著了窄袖的襖裙,看著她拿刀在拓跋弘胸口比劃,拓拔蕪又忍不住的看定了,她眼睜睜的看著秦莞手中的刀劃開了拓跋弘的心口,又眼睜睜的看著她用一個夾子似的東西伸進了拓跋弘心口的血洞之中,然後,她便見秦莞寧神屏息,一點一點的用力,一點一點的將那箭頭朝外取——
淚淚的血從拓跋弘的傷口之中冒了出來,拓拔蕪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頓時覺得酸水泛到了喉頭,然而再看秦莞,她的雙手在空中懸了多時,卻半分不顫,她一雙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那觸目驚心的血洞,面生的神情,既肅穆又冷酷,既悲憫又懾人,拓拔蕪一時看的呆了,不由問自己,她怎會覺得秦莞是京城普通的貴女?
秦莞夾住箭頭,一點一點的將那箭頭往外拉,箭頭並非規則的形狀,拉出來之時必定要再損傷拓跋弘的心脈,然而秦莞的手極穩,硬是順著進入的軌跡一點點取了出來,眼看著血越冒越多,三位御醫都面生急色,可秦莞的手仍然極穩。
她一點點的,流暢卻又極慢的將那箭頭拉出了拓跋弘的心口,取出的那一剎那,拓跋弘心口的血驀地濺了出來,直濺到了秦莞的臉上,拓拔蕪見狀,下意識想幫她擦,可剛一伸手,秦莞便輕喝一聲,「別動!」
拓拔蕪被嚇得坐回了遠處,秦莞繼續道,「和他說話。」
拓拔蕪忙看著拓跋弘的臉,只見拓跋弘雖然暈著,可額頭上已經有了大片的冷汗,她忙半哭腔道,「太子哥哥,你可還記得北魏宮中的那顆木槿樹……」
「九姑娘,現在怎麼辦?!」
肩頭取出來了,可拓跋弘心口的血該如何止!
看著那翻卷裂開極大的傷口,三位御醫只覺觸目驚心。
秦莞卻手一伸,「針線給我——」
御醫連忙遞過來,秦莞頓時用臨時裝備的針線縫起來,拓拔蕪眼睛一錯,只見秦莞將拓跋弘的傷口如同縫補棉被似的一針又一針,而她雙手和身前滿滿都是紅艷艷的鮮血她也不在意,她的眸子一眨一眨,專註到了極致,一剎那間,拓拔蕪恍惚間覺得秦莞身上有種聖潔無比的光輝,而她整個人姿容清靈秀美,就如同他們北魏極北之地的部落神女一般令人崇敬仰慕,這一瞬間,她好似忽然明白了,燕遲那樣的人為何會對秦莞心動!
她一邊說著話,心中卻好似空了一瞬,早前所有的質疑煙消雲散,她忽然覺得燕遲那樣的人就應該對這樣的秦莞心動,她二人,一個猶如戰神保家衛國,卻造了萬千殺孽,而秦莞,卻是懸壺濟世恍若九天仙人,世上可還有比她們更相配的人?
「癒合藥膏和止血藥都拿來——」
秦莞縫好了傷口,這才開始傷葯,她手上皆是血跡,此刻著急,只在自己衣裙上胡亂的一擦,然後便小心翼翼的,用一支銀匙輕輕的將藥膏塗在了拓跋弘的傷口之上,她從頭到尾一直彎著腰,額頭之上大顆大顆的汗粒,然而她卻絲毫不在意,每一個細節都小心翼翼不敢怠慢,見她如此專註謹慎,拓拔蕪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很快,當白色的棉布包紮好了傷口之後,秦莞才輕輕的呼出口氣後退一步,她後退的動作極緩,足見腰背酸痛難忍,拓拔蕪欲言又止,秦莞卻又開始問脈,問脈完畢,她又端起煮沸的酒往這帳中各處傾灑而去,拓拔蕪忍不住輕聲的道,「如何——」
秦莞灑完了酒,直起身子看向拓拔蕪,「箭頭取出來了。」
拓拔蕪當然知道箭頭取出來了,她要知道的是自己的哥哥有沒有被救活!
秦莞知道她要問什麼,繼續道,「接下來,要看血能不能制住,要看傷口會不會潰爛,還要看他能不能喝下去葯,還要看他能否在失血這般多的情況之下撐下去,至少要等五日,才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活下來,當然,即便活下來,他或許也會得不少毛病。」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能活,就好——」
拓拔蕪殷切的看著秦莞,又有幾分感激,秦莞繼續道,「這幾日,這大帳只有你和我還有三位御醫能進,他的身邊一刻也不能離人,你來了便要和他說話,來之前,你的衣物手等保證是清洗乾淨的,這兩日,我會在帳中多放些酒,這些酒可以凈手也可以灑在地上,總之,不能把髒東西帶進來——」
秦莞說一句拓拔蕪便點一下頭,秦莞看了拓拔蕪一眼,「現在,我和三位御醫照看著,你先回去休息用膳,等晚上再過來。」
拓拔蕪欲言又止,秦莞卻不容辯駁,「晚上你要守夜,且不是一兩日,所以你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出去吧。」
拓拔蕪被秦莞命令似得口氣所懾,萬分不舍的看了拓跋弘兩眼方才走了出去。
秦莞看了拓跋弘慘白的臉一眼,「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看他的命數了。」
說著,秦莞看向了一旁放著的那支箭頭。
該救的救了,現在是時候想一想為何拓跋弘會中箭了。
秦莞和三位御醫清理了大帳內的血色,帶著那支箭頭出了大帳。
一出大帳,陳嬤嬤當先迎了上來,今日救拓跋弘,足足用了快兩個時辰,而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倒,別說陳嬤嬤,便是那些將士都看的心中發顫,然而得知秦莞到底還是施救成功,眾人不由將秦莞視為神祇。
陳嬤嬤迎著秦莞,其他人也圍了過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來,眾人眼底皆是讚賞和仰慕,是當真將秦莞當做了醫仙,秦莞一身月白的袍衫,卻生生染了許多血跡,可越是如此,越是能增添那份懸壺濟世的壯烈之感,秦莞和陳嬤嬤說了兩句,因急於去燕淮處回稟,身上又血污未除,便沒去和太后打招呼,而直接朝著燕淮處去。
到了燕淮處,燕淮已經得了消息,見秦莞過來,語聲頗有幾分激動,「九丫頭,你真是好樣的!」
秦莞將手中箭頭呈上,「皇上,這是從北魏太子傷口之中取出來的。」
燕淮眉頭一皺,一邊看那箭頭一邊問,「九丫頭,拓拔太子活下去的機會有多大。」
秦莞略一思忖,「十之有三。」
「只有三成機會?!」
秦莞點點頭,燕淮嘆了口氣,「有三成,也比一成都沒有的好。」說著將那箭頭給林璋,「你看看,這是不是拓跋弘自己的……」
林璋自己看了,果然,在那箭頭和箭桿相連之地,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弘」字。
「拓拔太子自己的箭,是怎麼射中他自己的?」
燕淮遲疑的問了一句,林璋也很是不解,秦莞在下面忽然道,「林統領,當時發現太子殿下的時候,可有發現什麼別的東西?」
林璋便道,「只發現了太子殿下的弓箭,箭囊,其他的便沒了,他獵的獵物都在他的侍從身上,其他的乾糧補給,還有引誘獵物的誘餌,都不在他這裡。」
秦莞點點頭,沒再多問,燕淮看了一眼秦莞道,「九丫頭,你怎麼看?」
秦莞想了想便道,「民女覺得,必定是人為。」
燕淮挑眉,秦莞繼續道,「民女取箭頭的時候,發現箭頭乃是筆直插入太子的心口,這樣的角度,應該是正面射中太子所導致,且這箭頭的斷口乾凈利落,乃是被利器削斷。」
林璋皺眉道,「我們發現太子的時候,太子身邊的佩劍是拔出來的,會不會是太子殿下自己削斷的?」
秦莞搖頭,「那林統領可有在太子身邊發現箭桿?」
這一問,林璋卻是一愣,「找到太子的時候是晚上,我們著急救人,太子的東西都沒怎麼顧得上……我命人撿了,不知道有沒有撿到,我這就去叫人看看。」
燕淮道,「不存在任何意外?」
秦莞有些猶豫,「這個我不敢肯定,可憑箭頭的角度,應該是人為的。若是意外,便只能說太巧合了,太子摔下山澗,正好有一支箭豎著,而太子直直的面向下,自己傷了自己。不僅如此,這箭能入肉的深度還得有限,否則,箭應該是穿體而出。」
秦莞這麼一說,燕淮也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好端端的,若說有人謀害拓跋弘,又是誰呢?這個人還用的是拓跋弘用的箭?
燕淮想了一瞬,卻是不得要領,見秦莞站在堂下,便道,「九丫頭,你辛苦了,快去歇著吧,這兩日北魏太子那邊你要多照看著。」
秦莞頷首告退,拓跋弘是她救的,如今自然不能掉以輕心。
這般想著,秦莞卻是沒回太后那裡,方向一轉又去了拓跋弘的大帳。
大帳之外儘是守衛,見秦莞過來,立刻讓了開來,秦莞進門,凈了手,先請脈,又看了看傷口,再摸了摸拓跋弘的腦袋,這才微微放下心來,至少這片刻時間內,拓跋弘並未出現危險之兆,若是一直如此,機會便不止三成。
正這麼想著,秦莞忽然發現拓跋弘散亂的墨發之中沾了點什麼,早前她們一心救人,都沒注意,此刻那些臟污便有些扎眼,秦莞附身,將拓跋弘發中的臟污清理了出來,本以為是泥沙,可秦莞一看,卻是一團暗紅色的類似鳥食一般的渣滓。
秦莞眉頭一皺,這是什麼?
她指尖磋磨一下,然後放在鼻尖聞了聞,很快,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這東西,出現在獵場之上不足為奇,可絕不應該出現在拓跋弘的身上!
秦莞目光幾轉,見帳內已被清理乾淨,便連忙出帳,問外面的侍衛道,「適才裡面清理出來的東西,拓拔太子的衣物都去哪裡了?」
侍衛連忙帶路,很快,秦莞到了一處雜物漿洗之處。
拓跋弘的衣物正堆在一旁,秦莞忙將衣物抖落看,除了泥沙和一些沾染的枯草,秦莞同樣在衣服的領口之地發現了那暗紅色的東西。
連著兩日大雨,衣物上其他的東西都被沖洗到了,唯有領口的盤扣處暗紋錯節,將這臟污擋了住,秦莞仔細檢查了一遍,指揮著侍衛拿著拓跋弘的衣物重新到了燕淮的大帳。
秦莞去而復返,燕淮頗為驚訝,「怎麼了丫頭?」
秦莞行完大禮道,「皇上,我確定拓拔太子是人為謀害無疑。」
燕淮身子一直,「怎麼說?」
秦莞指了指侍衛拿來的衣物,「太子的衣物之上,有暗紅色的類似鳥食一般的渣滓,我聞了聞,有血腥之氣,我猜這些東西便是行獵之時用來引誘獵物的誘餌,太子受傷如果只是意外,那這些誘餌又是誰抹在太子衣物之上的?那人,分明是先上太子,然後在太子的身上留下誘餌,想引誘猛獸來食,藉此毀屍滅跡!」
引猛獸來食?毀屍滅跡?
燕淮墨瞳一縮,直聽的背脊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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