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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軍營驗屍

  從西臨城外往北去,走大半個時辰便近了北營,秦莞一路上掀開車簾看著外面,只當繼續踏春了。


  等到了北營之外,早已有將士在門口候著,見燕遲馳馬而來,當即跪地行禮,燕遲馬背上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回身來接秦莞,等秦莞從馬車裡面出來,北營的將士們不由微微瞪大了眸子,他們許多人還沒見過秦莞,如今一見方才知道睿王妃何等絕色,而看燕遲對秦莞妥帖溫柔,眾人更覺不敢置信。


  燕遲回身扶了秦莞下馬車,見秦莞斗篷略散,便又給秦莞系了系斗篷的帶子,他眉眼之間儘是柔情,哪裡還是從前那個不苟言笑的魔王少將軍,眾人眼睛發直的看著,等到燕遲帶著秦莞轉身入營,方才一個個做賊似的低頭不敢再看。


  古凌跟在二人之後道,「屍體是在北邊一處雪谷之中發現的,那邊如今還有積雪,發現的時候這二人已經被凍僵了,不過送回來的路上天氣轉暖,屍體便爛了,如今很是不堪看。」


  見燕遲要帶著秦莞同去,古凌不由解釋了一句,這話意在提醒,好讓燕遲不要帶著秦莞去看那般可怖場面。


  誰料這話說完,燕遲卻只是「嗯」了一聲,依然帶著秦莞走在前。


  古凌見狀只得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殿下,那兩具屍體可怖,是否請王妃去議事帳小坐片刻?」


  古凌不知道燕遲帶著秦莞來的目的,此前燕遲說待會兒指不定還要讓秦莞幫忙他也不懂,他想著,燕遲多半是因為對秦莞的寵愛方才由著她的性子,可他卻覺那場面莫說女子了,便是營中見過血殺過人的士卒都要見之色變。


  古凌是好心,燕遲聽到這話卻是一笑,他轉而看向秦莞,想看秦莞的意思。


  秦莞自然搖了搖頭,於是燕遲便道,「不必,直接帶我們去便是。」


  古凌心底嘆息,看來還是他把情況說的太簡單了,等下真的看到了那屍首,王妃便知道厲害了。


  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大帳之前,此處軍帳略偏僻,本來是一處軍器房,如今騰出來,暫時放著兩具屍體。


  剛走到門口,秦莞便聞到了一股子迫人的屍臭味道,她拿出巾帕,將口鼻捂了住。


  古凌見狀心底又嘆息了一聲,心想秦莞這樣的貴女果然是受不住的。


  走在最前的士卒已經將門打了開,門一開,屎臭味道更是刺鼻,燕遲在鼻尖處揮了揮,而後便進了屋子,古凌本以為秦莞聞到這味道便要打退堂鼓,誰知秦莞卻也毫不遲疑的走了進去。


  進了門,秦莞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氈毯之上的兩具屍體。


  這是兩具先被冰凍,而後又暖化,繼而急速長滿了屍綠,如今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的屍體。


  死者二人皆是男子,身高五尺,體格看起來頗為健壯,二人身上穿著周人的服侍,腰間系著蹀躞帶,而蹀躞帶上空落落的,顯然武器已經被古凌取了下來,此刻,發霉的棉袍緊貼在二人身上,而所有暴露在外的屍體部位,皆長滿了紫綠屍斑,尤其是兩個人的頭顱,因腐爛而腫脹,五官早已不辯,黃褐色的膿水從七竅之中流出,看著便叫人心底作嘔,而氈毯之下,屍水已經彙集成了一條細細的小溪蜿蜒開來,屋子裡,是比門口還要濃重十倍的腐臭之味。


  秦莞仍然捂著口鼻,可面上神色卻十分鎮定,她不似看熱鬧之人只看一眼屍體就驚嚇的轉頭,而是細細的,仔細的在描摹屍體上的細節之處,很快,她吩咐道,「將窗戶打開散散味道,這屍臭有毒,久聞無益。」


  古凌一聽,頓時一訝,揮了揮手吩咐兵丁開窗,目光卻落在秦莞身上,越看古凌越是心驚,秦莞神色泰然,語氣沉定,一雙眸子更是透著寒光似得雪亮,這樣的神態氣勢,足以表明秦莞不僅不害怕,還在探究這屍體內情!

  古凌心底震動頗大,強忍著面上才沒表現出來,這邊廂燕遲卻是如常的道,「武器拿下來了?」


  古凌點頭,吩咐了一聲,很快便有氏族取來了兩把長刀。


  那兩把長刀用布裹著,古凌道,「殿下小心,刀上有毒,早前取刀的屬下手上已經起了皰疹。」


  秦莞看著那刀鞘上的黃褐色印記搖了搖頭,「不是刀上有毒,是刀上染了屍毒,這二人至少死了一個月以上,回來的路上體內腐爛的屍水流了出來,便成了毒,讓那長了皰疹的士兵用蒼朮熬成的水洗手,三日之後便會好。」


  古凌睜大了眸子看著秦莞,愣了愣才應聲。


  燕遲隔著布將兵器接過來,又將刀鞘朝外一拔,當下眉頭微蹙,「是上好的精鐵。」


  古凌點頭,「是,所以末將才懷疑是朝廷的探子,否則這樣好的精鐵哪裡來的?尋常駐軍衙門可不會配這般的刀!」


  燕遲狹眸道,「前日才得了消息,皇帝欲要西征,可朝臣卻不同意,且他們遲遲未籌集夠糧草,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發兵的,難道說皇帝表面上沒有發兵,實際上卻已經打算從蒙州入手?」


  古凌也跟著沉凝道,「屬下也有此猜測,朝廷發兵,走定州反倒沒有蒙州來的絕妙,定州雖然進,可從定州往朔西的路卻極艱難,易守難攻,而走蒙州,雖然稍稍繞了路,進軍的路卻要少些天塹。」


  燕遲將武器交給一旁士卒,下令道,「派一小隊人去一趟蒙州,尤其看看蒙州駐軍如今在何處?」


  古凌應聲,燕遲打算出門,秦莞卻沒動,燕遲看著秦莞道,「怎麼了?」


  秦莞蹙眉道,「雖然這二人五官難辨,可我看著卻覺此二人似有些蠻族相貌,你可還記得在晉王府後院發現的那具屍首?」


  燕遲點頭,「自然記得,怎麼了?」


  秦莞道,「我驗那具屍首的時候,發覺蠻族人的眉骨尤其突出,而鼻根處凹陷也比周人要多,你看這兩具屍體,細看之下,似乎也是如此,有沒有可能,這兩個人是蠻族之人?」


  燕遲蹙眉,「你是說戎人?」


  秦莞「嗯」了一聲,「此前聽你說,戎人也有可能從東北方向過來,所以你才吩咐設了哨營,既然如此,是否是戎人裝扮成周人來做探子?」


  秦莞這話一出,燕遲和古凌的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這屍體早已腫脹的醜陋不堪,燕遲和古凌還真沒看出來二人長相奇怪,如今秦莞這般一說,燕遲也皺了眉頭,骨相他看不出來,可這二人身量極高,倒是符合戎人天生高壯的體格。


  燕遲忽然警惕起來,整個冬日戎人都毫無動靜,前兩日白狼關上報的消息也說關外安靜一片,難道說……不是戎人沒有動靜,而是戎人打算從北邊入侵?

  燕遲瞬間肅眸道,「莞莞,你說的極有可能,我這便派人往北邊查探。」


  秦莞卻沉靜道,「我只如此一說,或許也有不準確之處,眼下屍體如此,光看還是難以斷定,到底是周人還是戎人,我驗屍之後便可知道。」


  燕遲略一遲疑,卻是不想讓秦莞受這個苦,而一旁古凌則震驚的瞪大了眸子。


  驗屍?他沒有聽錯嗎?!


  秦莞知道燕遲不想她勞累,便一笑道,「不會累的,我本就善此道,等驗了屍首,你再下令不遲。」


  燕遲不由握住秦莞的手,「既是如此,那便驗屍,要準備什麼,你只管吩咐。」


  秦莞點了點頭,轉而看向驚呆了的古凌,見本來老成寡言的古凌瞪著一雙眸子望著她,秦莞不由失笑,「古將軍,勞煩你去營中軍醫那裡尋一套刀具來,再準備蒼朮,皂角,生薑,再打些乾淨的水來,另拿兩壇白酒,若是能找到護手之物則就更好了,勞煩古將軍——」


  古凌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忙道,「好,末將這便去吩咐,王妃和殿下請去議事帳稍等等。」


  秦莞點了點頭,這才和燕遲一起出了大帳,等到了議事帳,燕遲便沉思起來。


  秦莞見狀便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並非確定。」


  燕遲握住秦莞的手薄笑一下,「是你提醒了我,我和古凌都先入為主了,如今朝廷那邊頻繁來消息,以至於我們都在等朝廷發兵,卻疏忽了戎人已經一整個冬天沒有動靜,如今開了春,戎人必定開始蠢蠢欲動,即便驗出來這二人非戎人,我也是要派人好好去北邊巡邏一番。」


  秦莞這才心安了兩分,二人在議事帳等了兩盞茶的功夫古凌便快步而歸,秦莞吩咐要找的東西都找到了,而他尋來的護手套雖然不及燕遲給她的精緻,卻也是能用的,古凌道,「此物乃是營中軍器營一位老鐵匠之物,尋常是帶著打鐵防火燙的,有些老舊,也不合手,請王妃多多擔待。」


  秦莞尋護手套乃是為了防屍毒,見這老鐵匠的護手套也是獸皮縫製成的便放了心。


  「能用便可,旁的不礙什麼。」


  秦莞見準備妥當,便又回到了停屍帳,她先將蒼朮皂角點燃放在屋子裡熏了半盞差的功夫,而後又用白酒潑在了兩具屍體的身上,做這些皆是她親力親為,古凌在旁邊看的心情萬分複雜。


  等潑了白酒,秦莞切了一片生薑含在口中,戴上了護手套後走到屍首之前,一抬手,將緊貼在屍體之上的棉衣扯了下來。


  棉衣之下的屍體比別處腐爛更甚,秦莞除去棉衣,一下子暴露出底下壞爛的皮肉,光是腐爛便罷了,如今,屍體之上蛆蟲滿布,屍斑猙獰,看到這一幕,便是古凌都沒忍住的轉身一嘔。


  燕遲眉頭驟然皺起,秦莞卻站在屍體旁十分鎮定的用白酒將那些蛆蟲都沖了下去,有用打來的清水,將屍體表面污漬沖的乾乾淨淨,這才拿了刀具上手,這邊廂,古凌雖然沒有真的吐,卻也難受至極,等他轉過身來,卻見秦莞拿著刀沿著屍體的眉骨處切了開,腐肉一切極破,那堪堪欲露的骨頭一下子露了出來,古凌手上不知多少人命,可看到這一幕,到底沒忍住一個轉身衝出了帳門,他在外難受的乾嘔了半晌,等緩過來時便有些發怔。


  從前只以為他們的殿下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貴女為王妃,且對其寵愛有加,可如今,古凌方才知道了這位王妃的厲害,死人並不可怕,腐爛的死人也不可怕,可讓他莫名難受的,卻是秦莞與那腐爛死屍靠得極近,而後用刀一點點削去腐肉的場面,許是因為秦莞容貌太過驚艷,便讓那腐屍更顯得猙獰噁心……


  古凌在外面緩了許久才低著頭走到了帳門口,看著帳門,想進去,卻又邁不動步子,正猶疑著,裡面傳來燕遲的聲音,「受不了就在外面待著吧,這場面可比戰場上來的叫人難受多了。」


  燕遲說話之時頗有幾分無奈怨念,可見他也不耐這場面,只是秦莞還在裡面,他無論如何都要陪著才是。


  古凌面上暗暗一紅,很有幾分頹唐的留在了帳門外。


  他堂堂朔西軍四品宣武將軍,如今卻連一個女子都比不上,這種感覺,簡直比打了敗仗還難受!

  帳中,秦莞已經切開了腐屍的左邊肋骨,她從頭到腳一一檢驗下來,最終決定剖屍,燕遲一直在旁看著秦莞做這些,眼見秦莞額頭上又起了薄薄汗意,忙掏出帕子上前去給秦莞擦汗。


  秦莞剖驗了第一具屍體,又清理了第二具屍體,只是未曾剖驗,只將其從頭到腳好好地查驗了一番。


  沒多時,秦莞直起身子來,「好了。」


  她吐出薑片,又將護手套摘下,然後才走了出來,一出門,秦莞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白著臉的古凌,見站在這帳外說話也不是個事,便道,「去議事帳說吧。」


  到了議事帳,秦莞直接道,「此二人死亡時間在一個月以上,也就是在三月初出的事,二人身上外傷已看不出,不過都有骨折之象,死因卻是被凍死,應該是失足墜落雪谷,而後昏迷之下被活活凍死,剛才我猜測這二人有可能是戎人,如今驗屍之後更肯定了心中所想,此二人不僅眉骨高挺,山根位置更低,髖骨也比周人更為粗壯,即便不是戎人,也是其他西域部族之人。」頓了頓,秦莞道,「這一次二人被送回來身邊只帶了兵器,卻無他物,我建議,去找到這二人的雪谷繼續搜尋,應該還能找到馬匹或者二人隨身之物,或許能知道二人身份和目的為何!」


  秦莞說完這些,古凌更覺匪夷所思了,燕遲卻是如常,「正該如此,古凌,你立刻派人北上。」


  古凌點頭,當下便轉身出去吩咐,帳中,秦莞只覺腰背有些酸疼,正要自己揉一揉,燕遲卻一把將她拉到了懷中抱著,秦莞一時有些錯愕,「怎麼了?」


  燕遲沒說話,只讓秦莞靠在自己懷中,秦莞眨了眨眼,一時笑道,「這對我而言,和醫人無二,當真不算辛苦。」


  燕遲嘆了口氣,大手落在秦莞后腰處,輕輕的按揉著,秦莞被他掌心熱力燙著,又覺得舒服,又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二人於床幃之間,燕遲便極愛如此撫她腰身,如今雖然情景完全不同,可秦莞身體彷彿有了記憶似的,燕遲撫著撫著,她便是一陣微微輕顫,她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見時辰不早,忙一把抓住燕遲的手道,「快些和古將軍商議完,說完了咱們好回去,再晚便要天黑了。」


  燕遲發現了秦莞面頰上的微紅,聞言笑著親了她兩下方才又叫了古凌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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