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見溫悅汐和段蔚予兩個都是搖頭,段映湛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道:「自打悅汐有了身孕之後,你們兩個好像在這京城裡隱居了似的,一概不問世事。」


  「有你們兩個在,就算我們想隱居也隱不了。」


  說話間,段蔚予已經扶著溫悅汐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來,段映湛和許宓也熟門熟路地在石桌旁鋪了錦墊子的凳子上坐下,正好此時綠弗給他們二人端了茶水過來,便徑直放在了石桌上。許宓端起茶水飲了一口,然後頗有些感慨地道:「幸好我已經生下了家裡的那個臭小子,若我是跟太子妃一樣……」說到這裡,許宓停住,面帶同情地搖了搖頭,「你都沒有看到今日太子妃坐在一旁是什麼表情,眼睛里掩蓋不住地失落,但臉上偏還勉強地笑著。其實她這樣還不如不笑,誰都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笑得勉強呢?」


  溫悅汐聞言並沒有說什麼,太子妃如今一時難受,將來……將來她再回過頭來看今日之事,定然又是另外一種心情了。


  「皇后自然是高興極了,盼了這麼久終於盼到自己的兒子有子嗣了,把那菱側妃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我當時看著太子妃,心中就不由想著,若換了我是她這般處境,心裡不知會有多難過,肯定擠不出個笑臉來,這太子妃也算是有本事,還能笑臉以對。」許宓語氣感慨道。


  「她到底是太子妃,將來是要做皇后,掌管整個後宮的女子,怎麼會連這點都做不到,皇后可不願意看見她耷拉著臉,縱然是擠出來的笑容,她也得笑。」


  許宓聞言連連搖頭,「這太子妃的位置可是不好坐。」


  溫悅汐淡笑著沒有說話,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是不好坐的,尤其是沒有子嗣的太子妃,不過言詩云在東宮做了太子妃這麼多年,應該還是能沉得住氣的,但願她不會因為菱側妃有孕,而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


  「主子,皇後娘娘來東宮了。」


  一宮女緩步走進殿內稟報,言詩云正靠在軟枕上兀自發獃,聽到宮女這般稟報,離開起身要迎出去,卻沒有注意到那宮女欲言又止的神情。


  等她走出了殿外,遠遠看見皇后帶著身後一眾宮人兀自轉去了菱側妃寢殿的方向,她稍稍愣一下,繼而暗自在心中苦笑一聲,自己真是太笨了。皇後娘娘如今來東宮自然是為了去看懷了身孕的菱側妃的,若是皇後娘娘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定然會派人叫自己過去她那裡,而不是她自己親自到東宮裡來了。


  跟在言詩云身後她的貼身宮女見狀,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主子,既然皇後娘娘來了東宮,主子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吧。」


  皇後娘娘帶著這麼多人來東宮,定然會想到主子肯定會知道的,縱然皇後娘娘是來看菱側妃的,但若主子不去請個安的話,皇后難保不會怪罪主子。


  被自己的貼身宮女這麼一提醒,言詩云才收回了心神,微微點了點頭,「我們過去看看。」說完這話,便是邁步下了台階,朝著菱側妃寢殿的方向去了。


  「皇後娘娘,太子妃來給您請安。」


  「嗯,讓她進來吧。」皇后一邊應著,一邊仍舊握著夏侯菱的手。


  她如今果真是把這夏侯菱當做寶貝一般看護,當初段懷瑾非要納這夏侯菱為側妃的時候,她是非常不願意,但是如此,想法卻是徹底變了。看來這夏侯菱註定要住進這東宮來,太子妃嫁進這東宮已經好幾個年頭了,可是肚子一直都沒有動靜,如今這夏侯菱剛嫁進來沒多久,便有了好消息,想來這樁婚事是上天註定的。


  此時皇後娘娘看著面前的夏侯菱,只覺一千個一萬個順眼了。


  這時候,言詩云已經帶了她的貼身宮女走了進來,先是給皇後行了禮,「見過母后。」


  「嗯,坐吧。」


  待言詩云坐下之後,皇后才接著道:「本宮這趟過來,就是來給菱側妃送些吃的、用的,這懷了身孕的女子,吃的用的都要仔細講究一些。你是這東宮裡的太子妃,如今菱側妃有了身孕,你也該警醒一些,好生照看著她,莫讓不乾不淨的東西近了她的身。」


  皇后這番話說出來,語氣很是尋常,但是仔細意會一下,便能察覺出不尋常來了,未免含有警告的意味。


  言詩云心中一滯,隨即沉聲應道:「是,請母後放心,我會好好照看著菱妹妹的。」


  「如此就好,這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萬不能出了差錯。本宮不是時時來東宮看著,一切就要太子妃你來操心了。」


  言詩云自然點頭稱是,但是心裡難免會有些不舒服,自己身為這東宮的太子妃,嫁進來多年,而這菱側妃剛剛進來不過短短時日,卻先自己有了身孕,自己這個太子妃的臉實在是沒處放,如今皇後娘娘對待菱側妃和對待自己的態度已經是大不相同。皇后之前還不滿太子妃堅持納夏侯菱為側妃,如今卻因為她有了身孕而對她這般上心,這落差讓自己實在是……


  言詩云恨不能立刻轉身就走,但是她不能,她只得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坐著,如同一個擺設一般地坐著,皇后只顧著跟夏侯菱囑咐這些那些,全然忘記了她這個人存在一般。不過,準確來說,她倒也不像是個擺設,因為擺設是沒有心的,不知道難受的。她一直坐在這裡聽著皇后仔細跟夏侯菱叮囑有孕的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萬萬不能碰。


  皇后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插在她的心窩上,對於一個極其想有孕,卻一直沒有懷上孩子的女人來說,坐在這裡聽她們說這些,無疑是一種折磨和煎熬。


  但是她能怎麼辦?她只有繼續安靜地坐在那裡熬著。


  皇後跟夏侯菱說了很久之後,才起身離開,夏侯菱正要站起身來送皇后出去,卻是被皇后給阻止,「你如今懷著身孕,不必起身了。還有,以後晨昏定省也一併免了,在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來之前,你就好好在東宮裡養著,本宮特准你可以不必行禮。」


  「多謝皇後娘娘。」夏侯菱在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點頭答應了。雖然她現在身子還沒什麼感覺,但是總歸小心一些比較好,她亦是萬分珍視自己肚子里這個孩子,不希望出一點意外,既然皇后都已經主動開口免去了自己的禮數,那自己何必再給自己找麻煩?


  皇后輕輕拍了拍夏侯菱的手,這才轉身走了出去,言詩云連忙隨後跟上,一路送皇后出去,只是走到一半,皇后卻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身後跟著的一眾宮人道:「你們先在這裡等著。」


  一眾宮人齊齊應了,不敢再跟上前來,皇后則帶著太子妃一人進了前邊的涼亭,明明是晴好的天氣,言詩云卻覺空氣滯悶,彷彿頭頂上被什麼壓著一般,有些喘不過氣來。


  「本宮知曉你心裡不舒服,太子的第一個孩子不是從你的肚子里出來的,這的確是不妥,本宮也不想這樣,長子非嫡出,傳出去也不好聽。但是,太子年歲這般才有了第一個孩子,看看與他年紀一般大的慶王世子,如今他的兒子都能滿地跑了,所以……太子妃,你要以大局為重,好好看顧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


  言詩云心中酸澀又有些憤怒,這話方才皇后在菱側妃那裡已經說過一次了,此番又再次強調,難道就只是為了讓自己好好照看菱側妃?其實皇后這話是在敲打自己,讓自己不要暗地裡動什麼手腳,她又不笨,怎麼會猜不出來。


  「是,請母後放心。」


  皇後轉過頭看,目光深沉地盯著言詩云,帶著幾分壓迫感,皇后畢竟是後宮之主,這麼多年的皇后不是白當的,此時她這麼看著言詩云,言詩云心中那股壓迫感就更重了。


  「你與菱側妃同在東宮,本宮把菱側妃託付給你照顧,你可要萬分小心,若是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差錯,本宮第一個找的就是你。」


  言詩云心中猛地一顫,「是,兒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


  言詩云怔然,她怎麼會不明白呢?皇后說這樣的話,無非就是防著自己對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她這麼一說,就算自己本來有什麼計劃,現在也不敢擅自行動了。畢竟皇后說了,只要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差錯,無論是不是自己的錯,這筆賬都會算在自己的頭上。


  皇后見言詩云點頭答應,神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隨即帶著自己的宮人離開了東宮。


  得了皇后這樣的話,言詩云自然不敢有所疏忽,菱側妃的飲食起居她每日都仔細過問,但是心裡也難免有些忐忑,如果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那自己豈不是有口難辯?


  段懷瑾見言詩云這幾日情緒不好,對她也多有寬慰,知道她心裡是因為什麼事情難受,他是有自己的打算,但是現下也不敢對言詩云多說什麼。


  又過了數日,皇后體恤菱側妃懷了身孕,想必是想念家人,於是就宣了夏侯家的夫人進宮,讓她們母女兩個見面說說話。段懷瑾知道了此時,便對皇后請求說,言詩云嫁進東宮也這麼多年了,鮮少能見到自己的家人,不如趁這次,把言夫人也召進宮來,讓她們母女兩個見上一面。


  既然太子都親自開口了,而且皇后心裡也明白,言詩云現下肯定是心裡難受,想著讓言夫人進宮來陪言詩云說幾句話也好,於是就答應了,派人分別去夏侯家和言家傳了旨意。


  到了次日,言家夫人和夏侯夫人便進了宮來,夏侯夫人還帶了自己的二女兒,言家夫人則是一個人進的東宮。


  言夫人一見自己的女兒,幾乎當場要落下淚來,女兒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如今這臉上的神情她如何看不明白,看明白了,又如何能不心疼?自從菱側妃有喜的消息傳開之後,自己又何嘗不是坐立不安,憂心忡忡?


  「母親……」言詩云見自己的娘親紅了眼眶,當下也是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你的委屈娘心裡都明白,莫要太過傷心。」


  言詩云和自己的母親坐了下來,言詩云這才慢慢穩定了心緒,執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清淚,這才輕聲開口詢問了家裡的狀況。


  「家裡一切都好,就不必你來操心了。你這孩子,從小心思就重,你嫁給太子這幾年,娘知道你心裡著急,如今這菱側妃又有了孩子,你的宮裡的日子就越發艱難了。」若這菱側妃生下的是一個女兒還好,若是一個兒子,這長子的名頭可就讓人可搶了去,就算雲兒之後再有孕,生下皇子,那也不是長子了。


  見言詩云面上一黯,不再說話,言夫人輕嘆了一口氣,「難得進宮一趟,我本來是應該好生安慰一下你的,只是這事情太……」說著,言夫人抬眸看向言詩云,「雲兒,你有沒有想過,要把菱側妃的孩子給……」


  言夫人的話未說完,言詩云已經是心驚肉跳,母親這語氣、這神態,她自然知道這未完的話藏著的是什麼意思。


  雖然此時宮人們都被她給屏退了,身旁連一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言詩云還是緊張地看了一下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母親,您怎麼說這個?」


  「雲兒,你畢竟是太子妃,如今那菱側妃先有了孩子,萬一是個皇子……這件事全看你的心思,如果你有意的話,母親倒是能幫你從宮外帶些東西進來。」


  「母親快別說了,皇後娘娘早前就跟我說過了,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由我來照看,若是她肚子的孩子出了什麼差錯,不管是不是我所為,她首先找的就是我。母親,皇後娘娘從一開始就防著我了,她這樣說,不過是為了鉗制我,有了她這話,我還能輕舉妄動嗎?再說了,如今太子只有我和菱側妃兩個女人,若是菱側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問題,別說是皇后和太子殿下,就連別人也會首先猜測是我所為。所以這樣的事情是萬萬不能做的。」


  言夫人聞言點頭,「的確如此。只是沒有想到皇後娘娘竟然會這樣威脅你,當初你可是皇後娘娘親自選出來的太子妃,而她對那夏侯菱卻很不喜歡,如今這夏侯菱懷了孩子,皇後娘娘就徹底變了態度。」


  言夫人語氣里未免有些憤然。


  言詩云聞言卻是苦笑著道:「母親,若換成你是皇後娘娘,你也會這樣做的,這是太子殿下的第一個孩子,皇後娘娘自然重視得緊。」


  言夫人深深嘆了一口氣,「雲兒,要不是我跟你父親……」她想說再去幫自己的女兒找一些偏方,但是想到上次給自己女兒找的偏房差點要了女兒的性命,她到底還是把這話給忍了回去。


  只是她在府里的時候,也經常和自己的丈夫嘀咕,這雲兒嫁給太子殿下數年了,一直都沒能懷上孩子,怕的就是……以後都懷不上了,只是這樣的話,她自然不會在自己女兒的面前說。


  而此時另外便的夏侯菱卻有些頭疼,她是不會不想見到自己的母親,縱然他們之前這麼多年對自己很是冷淡,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雖然不怎麼見自己,但是畢竟也生養了自己,讓自己衣食無憂。只是此時她卻想讓自己的母親快點帶著自己的妹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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