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此生已無執
想到就動身去做,楊晟前往楚桃葉所在的甲字院,甲字院是門內菁英弟子和長老的居所,獨立於一座突兀聳立的峰之上,峰層林疊嶂,有臨崖瘋長的竹林,每一座院落都空懸於崖壁而建,仿佛空中樓閣。若是在自己來的那個時空,這就算山景雲海星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觀景大豪墅了,縱覽獨家風光。
楚桃葉的所在院很好找,通過門口的素雅木牌,一目了然,楊晟來到門口,風鈴振動了一下,楊晟道明來意,片刻之後,房門打開,風鈴傳來楚桃葉的聲音,“進來吧。”
這就正大光明的進入人女子的閨房了?楊晟收拾心情,抬步跨過門檻,楊晟隻能感慨甲字院的待遇果然差地別,巨大的庭院,開闊的內部空間,其中以紗帳隔開,風吹拂過來,撩起的紗帳能望到臨崖那邊一大片草坪前練劍的楚桃葉。
整個房間質樸素雅,除了基本的擺設,幾乎見不到多餘的東西,這也符合楚桃葉的個性吧,楊晟穿過中堂,徑直去往後坪,這處臨崖的後坪一目了然過去就是懸崖之下的峽穀,山勢,還有成群結隊的飛鳥。
楚桃葉端坐草坪,楊晟卻沒發現她隨身的飛劍,劍鞘是空的,楊晟似有所覺向空望去,索敵訣拉近視野,看到在一片大雁群中,似乎有個不似倒人字形之物正在隨之飛校
讓人吃驚的不是那支劍掠速多高,勢頭多不可一世,反而是融入雁群之中,浮遊空氣如調匙撥羹,順滑翩躚而行,擺出和雁群一般無二的行勢,與之融為一體,讓雁群似乎都以為那是它們的一員。
楊晟感慨,心知楚桃葉必然經曆大梁一戰後又更有心得,能夠如此遠的範圍將飛劍操控到妙至毫巔,甚至能瞞過生靈的感知,如果用在對敵上麵,又該是何等的可怕?
女子坐而運劍,紗帳輕盈而舞,清風拂麵,這是一幅很賞心悅目的畫麵。
飛劍離了雁群,徑直墜下,落在兩人前的地麵,楚桃葉睜開眼,轉過頭看著旁邊的楊晟,秀眉微揚,“有什麽事呢?”
楊晟將來意和盤托出,總不能讓人以為他是窺探閨閣而來。
與此同時,楊晟順口道,“祝青衫師兄的事情,當時幸得有你出現,若沒有你,薑胤恐怕就得讓他走脫了。”
楚桃葉道,“如果沒有我,那薑胤就不會被你殺死,那麽眼下的情況也就不會是這樣,薑胤死不死,對我來並不重要,反正如果未來有一真正交手,他也遲早會死。”
很霸氣啊……莫名讓人喜歡。
楊晟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當時那樣殺了薑胤,是太過冒險甚至莽撞的事情?”
楚桃葉明眸看來,道,“我過,無所謂冒險或者莽撞,如果當時他不死,那麽之後未來交手他也會死。你殺不殺死他,在於你。”
“所以,你無條件支持我?”楊晟有些無恥的遞進詢問,這話怎麽都有一種類似那個什麽唱什麽隨的味道,又繼續問,“你如何知道我們下山的事情,難不成你一直在……觀察我?”
實在是楊晟第一個問語後發現楚桃葉眼睛微微睜大,看上去仿若桃杏的雙目清美而略顯明媚,讓楊晟忍不住再得寸進尺,畢竟在此之前,她還對她的師傅洪漓過,要著意修行,而不考慮和楊晟之間可能產生類似道侶的交集。
出奇的是楚桃葉並沒有流露羞赧亦或者慌亂的表情,反倒是凝視楊晟,嘴角鑲嵌笑意,似乎半點不避的和楊晟對視,而且那雙眼睛更加的明麗動人,讓楊晟大感吃不消,這才想到她的劍術之淩厲,想要截她的道,隻怕也隻會作繭自縛。
她不答反問道,“你不是要應證劍招嗎,你將三套劍招盡情向我施展便是。”
是了,這也是自己到來的主要目的。
楚桃葉長劍在手,簡簡單單在那邊一立,看過來,眉目之間劍意湧出,仙氣十足。
楊晟點頭,可環顧,哪裏來的劍?
楚桃葉走回中堂,不一會堂內有錚鳴聲,她從堂中摘得一柄掛劍,走回來交於楊晟手鄭楊晟低頭,看著這劍算不得楚桃葉手中七情那樣的神兵,但也是品相極好,興許已經達到了靈器的級別,可你這隱隱震鳴之間傳來的嫌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
死劍,心把你回爐重造。
看著麵前女子,楊晟凝神,而後奔行向前,出劍。
楚桃葉的房屋後坪,瞬時之間爆發出龍卷湧動。
末而,出劍者慘敗。
……
從甲字院離開的楊晟,回到乙字院,乙字院三人都有些微怔,隻看到他眼角微微腫起,額頭有多處淤青,當然,和楚桃葉交手自然沒有落得什麽個好,不過在臨走時,楊晟還是消滅了證據,以氣機鼓振衣衫蕩滌那些灰塵,一震再震,雖衣物已經看不到髒汙,但奈何之前乃是劍爭,雖壓製了劍銳沒有造成體膚的傷口,但是衣衫上還是留下了不少被割破的碎縷。
一群人就這樣看著楊晟這幅打扮進門,一時竟然忘言,楊晟正準備方才自己和人切磋去了,你們不要大驚怪。
修遠就先開了口,“難道買那枚心通鳥篆讓你心疼成這樣?到哪裏化緣去了?”
……
和楚桃葉的劍比有些讓人喪氣,而且不知是不是故意報複,總而言之楊晟吃到了很多的苦頭,最初時一步也沒近得她身,後來終於摔打出經驗,借著空隙一連施展了三個身法變幻,取得到她身旁的一線之機,單手扒拉住她的肩膀,那是離她最近的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女子的肩膀纖瘦而不受力,亦或者是衣衫太過單薄,而露出了光滑瑩潔的肩頭,而後楚桃葉眸眼似嗔實怒,楊晟就成一個大字型被砸翻在地,那之後更是再沒有類似這般觸碰到那女子的機會。
一番交戰雖然慘烈,但到底還是得到了諸多心得,楊晟不得不佩服楚桃葉在劍術上如頂尖手筆弈棋的能耐,讓他三套劍招,都大有收獲。雖隻是劍招,但萬物皆可為劍,當他的斧子離鞘而出後,斧子也就成了一把飛行著的劍。
但經過一場比鬥,消耗甚大,肚子餓得不行,體內靈炁亟待補充,楊晟定睛一看,修遠,玄睿,青荷也就算了,包括了那位大梁四皇子白文武,此時都排排坐在院子的長桌上,麵前擺著碗,一副等待吃飯的樣子。
楊晟道,“你們該不會是在等我回來給你們做飯吧?……做人不要太過分啊。”
自己都還饑腸轆轆,楊晟見這幅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結果幾個人都紛紛搖頭,青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秘樣子,伸出根指頭,指了指她身後的房子。
楊晟循目看去,屋子的煙囪還冒著煙氣,顯然已經有人接替了他代為做飯。
可眼前眾人都在此處,那又是誰?不太可能是那幾位師姐,若是那幾位師姐,那麽眾人不至於如此表情。
過不了一會,謎底揭開,端著一個砂鍋的祝青衫挽著袖口,從房屋內走出,徑直擱在了他們的桌子上,揭開蓋子,撲麵而來的就是砂鍋裏麵粥的奇香。
楊晟眼睛都瞪大了,敢情方才一直在裏麵做飯的,就是這位此前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的祝師兄?
眼下的祝青衫雖然身上還有一些綁帶,那是當初受傷回來後在峰內的處理,但他再不是一副書院白衣飄然出塵的裝扮,反而頭發係紮成束,穿著一件
樸素的單衣,挽著袖子,此時的祝青衫,那就是當初四方樓那位幫廚嗇樣子。
祝青衫歪著頭,衝楊晟一笑,“回來啦,吃點好的,今很有心情,給你們弄一鍋砂鍋鯪魚瘦肉粥。”
祝青衫無比嫻熟的端起碗,每個人盛了一碗,而後對楊晟比了個稍等的手勢,走回屋裏再拿了一副碗勺,給他盛上了,笑容如沐春風,“吃吧!”
楊晟端著碗有些不敢動口,誰知道祝青衫是不是一時反常,受刺激過度,幹脆下毒,見著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毒死算了。環顧四周,看到周邊眾人依然捧碗而不動勺,顯然和他有相同的擔憂。就是青荷哪怕口水都掉到了嘴角邊,右手拳也緊緊的捏著,顯然在抵抗自己的本能。
祝青衫溫和一笑,“怎麽了?是粥不和你們胃口?沒關係,我再去做其他的,你們想吃什麽,隨便點餐……”
眼看著應該是避不開了,眾人連連搖頭,還是別讓他折騰了,青荷率先第一個舀起粥送入口裏,風味獨特的鯪魚加上大塊的瘦肉混合著軟糯的米粥,吃盡嘴裏味道爆開,她盯著這碗粥,發出由衷的讚歎,“實在是太好吃了!”
大家於是這才動勺。
楊晟吃著,始終心頭不甚踏實。
祝青衫才道,“是不是覺得,我有些變了?”
眾人忙不迭點頭,其中白文武這位四皇子,大概是怕死得很,堂堂皇子點頭如搗蒜。
“我想開了,侍雲她並不會喜歡看到我之前的樣子,她更希望我活成現在的樣子。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我已入中境。”
楊晟幾個人下巴都快掉到了碗裏,就這麽愣愣的看著祝青衫,此前還是不擅戰鬥,疏忽與修行的祝師兄,竟然就這麽入中境了?難不成就是因為這場人間俗世情贍大徹大悟!?
“我會回中神洲,去福州關,那是抵禦古妖的最前線,我也要去做些什麽……但在那之前,我會先把大梁的事情了結,找到妖禍的幕後主謀。”
祝青衫目光坦蕩,眾人沒有回應,福州關,誰都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那是抵禦古妖的死地。
他是打算再無牽掛之後,以他這幅身軀,為這世間做出最後一點貢獻。
“在此之前,我就給你們做飯吧,讓你們好好品嚐品嚐我這可以不亞於頂尖大廚的手藝。”
他笑著,溫和而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