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綠蕪
洗完澡,她本打算窩在被窩兒里好好的睡上一覺,發發汗兒,沒等躺下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把她的這個計劃給打亂了。
這位不速之客正是溫柔鄉那個帶著楚國北方口音的姐兒,名叫綠蕪。
一見到她,綠蕪就有點緊張的說:「蘭姐姐,您說過我要是有事的話可以來找您的,所以我就來了。」
沈若蘭淺淺一笑,道:「別緊張,坐吧。」
綠蕪坐了下來,好像還有點兒忐忑似的,揉著帕子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要求蘭姐姐的……」
沈若蘭的臉色有點不好,但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剛才在府尹府受辱的事兒,綠蕪剛說完,就發現沈若蘭神色懨懨的,急忙閉住了嘴,起身說:「蘭姐姐身子不舒服吧,那我改日再說好了,對不住的很,沒打聲招呼就過來了,是我唐突了。」
見她如此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沈若蘭倒是有點過意不去了。
「不關你的事,你有話就說吧,看在咱們都是老鄉的份兒上,只要我能幫到你的自然會幫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就只是個唱曲兒的,能力有限,若在我力所能及的也就罷了,若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希望你不要失望才好。」
綠蕪忙說:「不會不會,您又不欠我什麼,幫我的是情義,不幫我是本分,不管您幫不幫,我都會感激您的。」
看她還算識時務,沈若蘭點點頭:「那好,你說吧。」
綠蕪抿了抿嘴,說:「如您所說,我確實是楚國人,而且跟您還算得上是老鄉,我也是農安縣的,家就住在縣城……」
說起來,綠蕪的身世還挺悲慘的,她本是縣城首富段家的庶出小姐,蓋因她娘與夫人不和,她娘去世后,夫人便磋磨她泄憤撒氣,後來更是攛掇了她父親,把她許給了縣令家的傻兒子為妻。
那個傻衙內都二十多歲了,卻連大小便都不知道,埋汰不說,脾氣還異常暴躁,說不著念不到就發火,家裡的丫頭都讓他打死倆了,她要是嫁過去了,也肯定沒好日子過。
於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她逃出來了,本打算去舅舅家躲躲,沒成想遇到了陳婆子那伙殺千刀了,然後就被綁到烏孫來了……
從被綁到現在,已經兩年有餘。
沈若蘭暗暗磨牙,陳婆子這些喪盡天良的,原來早就開始做這種傷天害理的買賣了,不知道多少無辜的楚國少女毀在她們手裡呢!
聽到綠蕪的講述,沈若蘭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委屈,跟這些可憐的姑娘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她雖受了點屈辱,但她還是自由之身,更沒有被逼接客,她還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而這些可憐的姑娘們不僅失了貞,連前途和未來都沒有了……
這種自我安慰式的阿Q精神,是她上輩子傳承下來的,就因為這種性格,她很容易滿足,也很少有負面情緒,因為她始終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那你想我怎麼幫你呢?贖身還是把你捧紅了?」情緒調整過來了,沈若蘭的臉色也好多了。
綠蕪來求她,無外乎兩個要求,要麼是求她幫她贖身,要麼是求她教她唱曲兒,把她捧紅了,無論是那種,她都做得到。
只是,贖身的話,怕是得不少錢,雖然她肯幫她,但還是多少有點兒肉痛,畢竟贖這麼嬌艷的一個大美人兒,價格肯定不能便宜了。
綠蕪舔了舔嘴唇,艱難的說:「我想贖身!」
在溫柔鄉,要是沒人贖身的話,姐兒們最後只有兩個下場,要麼等年老色衰了,被送到下等窯子里去做低等窯姐兒,每天被下等人糟蹋禍禍,要麼就是死在這兒,一張席子卷了,拉到城外的亂墳崗子里胡亂埋了。
無論是哪種下場,都是她不想要的,她還年輕,她還有大好的未來,她不想就這麼墜落了,所以才厚著臉皮來求蘭姑娘的。
雖然她也知道,讓一個與她只有幾面之緣的人拿出幾千兩銀子給她贖身不大現實,但求生的慾望讓她顧不得那麼多,好歹也得試試啊,萬一成了呢?她不就逃出生天了嗎?
沈若蘭沉思了片刻,說:「要是我幫你贖了身的話,你打算幹什麼去呢?回段家嗎?還是想去別的地方找點事兒做?」
綠蕪的臉紅了,低下頭,輕聲說:「不瞞姐姐,我爹和我嫡母那樣待我,我肯定不會再回去了,我在這邊有一個相好的,我打算贖了身後就去投奔他。」
「相好的?」
沈若蘭皺起了眉頭,還以為是來這妓院里尋歡時認識的孤老呢。
綠蕪猜出她在想什麼了,忙說:「我們不是在溫柔鄉認識的,是今年中秋時再街上認識的。」
回想起與那他相識的一刻,綠蕪的臉上多了一抹柔和的神色,語氣也變得軟軟的,「他是龍武鏢局的鏢頭,武藝很好,當時四五個無賴調戲我,都被他一個人給打趴下了……」
「只是,他只是個鏢頭,這些年來也就只攢了幾十兩銀子,根本不夠給我贖身,所以,我想自己贖身,可您也知道,我們賺的雖多,但又能有幾個錢到我們手裡呢?我也是沒辦法才來求您的。」
說到這兒,她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跪在沈若蘭面前,哭起來:「蘭姐姐,我也知道我這個要求過分,讓您拿出那麼多銀子,我也不知道我們倆這輩子能不能還清您的,但是,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要是再在那個鬼地方待下去了,我這身子就要廢了!」
原來,溫柔鄉為了防止姑娘們懷孕,每次在她們接客后,都讓她們喝水銀避孕,常此以往,姑娘們身子會中毒不說,慢慢的還會失去生育能力,就算以後有機會從良,也沒法生孩子了。
所以,她想趁著自己來這兒的時間尚淺,身子里攝入的水銀量還不多,儘快的從這火坑裡逃出去。
「你先起來,別哭。」沈若蘭把她扶了起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這樣吧,你把你那個相好的叫來,我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再做決定好不好?」
要是她那個相好的是個好人,她幫幫他們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不過,要是那傢伙是個包藏禍心的,就沒有給她贖身的必要了,反正都是火坑,在哪個坑裡還不都一樣?她又何必浪費那些銀子讓她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去呢?
綠蕪一聽這話有門兒,趕緊擦了擦眼淚,連連道:「好,我這就去,您等著我,等著我啊……」
說著,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沈若蘭也知道她的午覺是睡不成了,索性也不睡了,正好她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呢,就出去吃飯。
因為身子不大舒服,她沒點油膩的,只要了兩個素包子,一碗小米粥和一碟油炸花生米,外加一顆煮雞蛋。
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身後像是有人再偷瞄她似的,但她連著回頭了幾次,又沒看出是誰在偷瞄她,大抵是病了,頭昏,產生的錯覺吧。
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為了以防萬一,吃完飯後,她就趕緊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剛回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綠蕪就帶著她那個相好的急匆匆的回來了。
那個相好的二十多歲的年紀,長的身材魁梧,一臉正氣的,見到沈若蘭的時候,他抱著拳,向沈若蘭長揖了下去。
「蘭姑娘,周正這廂有禮了!」
沈若蘭頷首道:「周鏢頭不用客氣,請坐吧。」
周正直起身子,沒有坐下,而是帶著幾分恭敬的語氣,道:「聽聞綠蕪求蘭姑娘幫她贖身了,這本是我該做的事,只是周正無能,到現在還未籌齊給綠蕪贖身的銀子,若蘭姑娘信得著我,周正願立下字據,綠蕪的贖身銀子,周正將來一定會連本帶利的還給姑娘的。」
沈若蘭沒接他的話,顧左右而言他的說:「周鏢頭做幾年鏢師的行當了?家中還有什麼人?」
在早婚早育是古代,二十多歲還未成家是很罕見的,沈若蘭怕綠蕪被騙了,有意想幫她摸摸這個周正的底。
周正道:「小的自幼無父無母,在鏢行長大,打十七八歲就開始走鏢,如今已經整整有五年了。」
「看看周鏢頭年歲也不小了,怎麼一直沒有成家呢?」沈若蘭又問道。
周正又說:「十七歲時,師傅幫小的定了一門親事,後來那位姑娘在臨成親前三個月不幸得病死了,小的一時間也沒遇到合適的,就一直單著了,再後來,就遇上綠蕪了……」
「原來如此。」沈若蘭點點頭,又說:「周鏢頭做了五年的鏢師,攢下多少錢了?為綠蕪贖身,你能出多少?」
這麼問,倒不是為了攀他手裡那幾個錢,只是想看看他對綠蕪的態度,要是他真心想娶綠蕪,不管多少,肯定會傾囊而出的,反之,若只會拿漂亮話哄人,要他出血的時候一毛不拔,那樣的人就不值得去幫了。
還好,周正沒讓她失望,沈若蘭問完后,他立刻從順帶里倒出幾錠大小不一的銀錠子,略帶了幾分羞愧的神色,說:「不瞞姑娘,周正走了五年鏢,一共就攢下這五十七兩銀子,又在鏢局兄弟們那借了些,湊到一百兩,雖然對綠蕪的贖身銀子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是周正一定會努力賺錢,一定會把她的贖身銀子賺回來的。」
這態度還行,人也算是坦坦蕩蕩,一身正氣的。
沈若蘭基本上還是挺滿意的,不過,她也沒立刻答應他們,而是說先考慮考慮,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這世上的很多事,很多東西,太容易得到的就不被珍惜了,她想讓他們體會一下在一起的艱辛和不易,另外也想在側面的打聽打聽周正和綠蕪的為人。
都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雖然他們給她的表面印象都挺好的,但是誰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要是他們都是心存善念,知道感恩的人,幫幫他們也無所謂;但若是他們為人不好,不值得去幫,她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
綠蕪和周正走後,沈若蘭果然華麗麗的病倒了。
在那種冰冷的環境中被脫光那麼久,就是鐵打的人兒也受不了啊!
好在她的空間里還有點兒感冒消炎藥,都是西藥,效果比中藥好多了,加上她這具身子的體質也比從前好了,所以吃了三天的葯后,病也漸漸地好了。
這三天,她也沒閑著,托小二和掌柜的把周正和綠蕪打聽了個遍兒,結果聽說這倆人都挺好,據說周正人如其名,為人正氣,還是個一根腸子的,認準的事兒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綠蕪也是個好的,在溫柔鄉帶了一年多了,從未與人齟齬過,不爭不搶,只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
得到這樣的結論,沈若蘭放心了。
待到病癒后,親自到溫柔鄉,幫綠蕪談贖身的事兒。
早先,曾有一個客人相中綠蕪,想要給她贖身,只是東家給綠蕪訂的贖身銀子很高,多達三千兩,少一文都不行,愣是把那位客人給嚇回去了。
沈若蘭去談的時候情況也沒好多少,掌事的就是一口價,三千兩,少一個子兒都不成,而且,走的時候房裡的細軟鋪蓋,乃至隨身衣物都不許拿,只准凈身出戶。
沈若蘭雖然看不上他們的唯利是圖,但是也沒跟他們較真兒,三千兩就三千兩,她拿出五六顆上好的珍珠,找一家銀樓賣了,爽利的幫綠蕪把身贖了。
溫柔鄉的姑娘們見沈若蘭幫綠蕪贖了身,都羨慕不已,還有人乾脆也跪在沈若蘭的面前,哭哭啼啼的求沈若蘭幫她也把身贖了。
沈若蘭倒是很想幫她們,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平陽城大大小小的青樓幾十家呢,就是把她的全部身家都拿出來,也不夠贖幾個人的啊?
況且,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她能力有限,想管也管不過來,只能讓她們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