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
之後的十幾天裏,餘綽都沒什麽事兒幹。福叔說他可以去都儂大街上逛逛,於是他就穿著咖啡格西裝像模像樣的出去了。都儂是個繁華而忙碌的城市,和蒼州是大不相同的,閑逛中餘綽手插褲袋看著身邊擦肩而過的金發女人戴著一頂大大的帽子,帽子上長長的羽毛微微搖曳著,帽子的紗網下是一雙深凹的雙眼和鮮豔的唇,他忽得就覺得,人活在這裏,就要遵循這裏的陳規和法則,雖然他很想念青陽的穿湯鱸魚和草汁團子。他心裏也明白,不去妥協適應的話,日子會很難熬,而融入進去,或許將是另一番境況。既來之,則安之!他想著早上出門前福叔說的話,撓撓頭,笑了。
“淩,你真是個笨手笨腳的,我受夠了……你難道不能鬆一些抱托米,該死,這是你的本分啊,你竟不會帶孩子!”
一陣絮絮叨叨的謾罵傳來,餘綽往邊上靠了靠,他聽不懂那是什麽語言,但那一聲‘淩’卻是落入了他的耳中。
“得啦得啦,隻能怪我,找了你做傭人!我這是在幹什麽,哦,天呐!”
說話的是個褐色頭發的女人,個子並不像法蘭西女人那樣高大,麵無血色,聲音卻飽含了十二分的雇主架子。
餘綽又看向她身後的那個人,一看之下,就血氣上湧,幾乎瘋癲了。
他不知道怎麽就會在都儂的大街上看到了淩清淺,隻覺得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他跟在淩清淺身旁,仔細瞧著她,腿因撞上了什麽硬硬的東西而生疼的,他也顧不上了,隻訥訥問,“是你麽?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淩清淺懷裏抱著個褐色頭發的嬰孩,她猛一抬眸,見是餘綽,掩不住心中的慌亂,頭幾乎要貼進嬰孩懷中了。
餘綽一把拽住淩清淺,伸長了脖子,探頭皺著眉問,“你給她做傭人?”
淩清淺蒼白的腮幫突地就紅了,似是害怕,又似是覺得丟臉,她勉強嗯了聲。
他鄉遇故人,嗬,故人呐!
“淩,快些,托米餓了,還不回去做飯!”褐色頭發的女人見他二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不由催促著。
餘綽很想跳腳過去抽那女人幾個耳刮子,可他竭力按捺住了火氣,因為他看見了淩清淺臉上戰戰兢兢的神色。
他愣了一會,回過神來時淩清淺已經隨在褐發女人身後走出了很遠,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褐發女人扭頭見他跟著,瞪著眼對淩清淺嘀咕了幾句,淩清淺就低下了頭,抱著孩子朝他走來。
“你,別再跟了!”淩清淺費了很大的勁才憋出這麽句話,說完,又抱著孩子匆匆掉頭走了。
餘綽有些為難了。在都儂遇見淩清淺,他心裏是既高興又激動的,他可是一直在找她,她應該是他的媳婦。可見到了,卻是悶悶不樂,不過短短數月,她為何竟變得如此纖弱可憐?
“喂,”他對著淩清淺的背影喊著,“你住在哪裏啊?”
可,哪裏還有淩清淺的聲音。
稍微頓了片刻,他掉頭就往回跑,一路跑回福叔的別墅,上氣不接下氣的衝上二樓,可福叔卻是不在房裏。
“福叔,福叔?”
“孩子?”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猛地轉過身來,是卜蘭迪太太。可惜他和卜蘭迪根本無法溝通,指手畫腳了一通,等於是毫無意義的談話。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他拉住福叔讓幫忙打聽個人。福叔見他神不守舍的模樣,就隨意問了句,“你爹說你已經成家了,這個女人是你相好的?”
餘綽最怕人提到這件事,可他需要福叔的幫忙,於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福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似同病相憐,“我托人打聽打聽!”
什麽煩躁,什麽焦心,都不生作用了,餘綽也不明白,為什麽在福叔應允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就隻剩下期待了。
和萊沃太太回到家,淩清淺就忙著去削土豆,因為萊沃太太說了,晚上萊沃先生想吃土豆燉香腸。
萊沃太太湊過去,問她,“喂,你更喜歡哪一個?”
淩清淺心裏並不情願和萊沃太太討論這個問題,她知道對方是個對這種事情極其感興趣的人,特別是她這樣一個傭人,黃皮膚的東方傭人。
見她默不作聲,萊沃太太掃興的扭著屁股走了。淩清淺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
幾天前楚天禹就去聖塞福爾軍事學校報了名,她這份傭人的工還是在同一艘船前來的同鄉許先生的介紹之下找到的,楚天禹不在,她是一個人拎著小箱子走了整個下午才找到萊沃家的。
萊沃是鐵路工人中的小頭目,算是工人中的貴族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願意用包吃住這樣的條件來雇傭人。雖然淩清淺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饑餓著的,但比起露宿街頭或者被拉去鐵路上做工,還是好了很多的。
隻是,她沒料到餘綽也到了都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