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別宴（二）

  都儂十三區聚居了不少華人，時間久了就有了華人飯館，做的雖不是蒼州的菜係，但蔥薑蝦仁、香芋扣肉、香煎茄子、紅燜翅根幾道家常小菜到也鮮爽濃鬱。菜已經上齊了，可人卻沒到齊。


  許維笙有汽車代步，是最先到的。淩清淺笑著邀他坐了，又將淩海波介紹給了他，許維笙和淩海波年紀相仿，一個溫和，一個風雅，倒是很快就聊上了。而淩清淺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頻頻溜向門外。


  許維笙凝望著淩清淺，陽光映在她的側臉，暈染出柔和的輪廓之餘還在墨般的頭發上灑下黃金般的光澤，美得如同油畫裏的少女一般，那份清然，亦如先前那一笑，再度讓許維笙在瞬間停止了心跳。


  淩海波是情海裏泡大的，見狀，他抿起嘴角，唇邊一絲笑像是對許維笙心思的洞悉，“許兄，這一幅清淺仕女圖，如何？”


  許維笙笑了，眉目清和，縱然知道淩海波在調侃，卻依然風度的答道，“帶著理想化的傳神，美不勝收！”


  聽許維笙那麽說，淩海波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輕微的腳步聲停在幾人所坐的桌邊，見來人是楚天禹，淩清淺笑顏如花，還不忘向他身後掃了兩眼。


  餘綽沒有來，她鬆了口氣，忙拉著楚天禹在身旁坐下，向他介紹了淩海波。


  “餘家老三呢？”淩海波忍不住問道。


  淩清淺給三人各自斟了茶，脫口道，“大哥，他不來就算了，何必多問呢？”


  靜了片刻後，楚天禹才淡淡的說餘綽和維西沒有完成射擊課業，被扣在學校接受阿爾瓦中校的懲罰。淩海波一怔，就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招呼著幾人動筷子。


  沒了餘綽這個倒人胃口的人在，桌上氣氛很是融洽，幾人從菜肴聊到蒼州，又聊到一江之隔的嘉州，始知許維笙和許流蘇兄妹倆竟然是嘉州督辦許鐵匠親哥的一雙兒女，免不了又吃驚了一番。


  多杯清酒下肚，淩海波忽然對楚天禹說，“天禹，我這次來是帶清淺回去的。”


  淩清淺嗔怪著，“大哥！”語氣裏有些惱，惱他突然間就將事情公諸了。


  楚天禹似乎想笑，但唇角牽起，卻隻有濃重的黯然，從他見到淩海波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淩海波的來意。心口有些揪起，還有微微的痛，但在他和淩清淺私奔到法蘭西一事上，他是承受著雙重壓力的，一方麵來自阮阮，另一方麵來自淩家。所以，這個時候，楚天禹不得不表明態度，“大哥這麽做是對的，清淺一個人在法蘭西，很不妥當。”


  淩海波要的就是這句話，他直直看著楚天禹，笑意斂去，“你既然跟著清淺叫我一聲大哥，那我就得說上兩句，不是要拆散你們，隻是你們到法蘭西這事兒欠妥，還真想學戲文裏那些？再說這法蘭西也未必太平……總之一句話，你心裏明白就好……”


  楚天禹挺著寬闊的胸膛，微微笑，卻不說話，眼裏滿是錯意。


  淩清淺回過神來，跺了跺腳，紅著臉瞪向淩海波，“大哥，說這麽多幹什麽！”


  “既然是要回去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不然枉我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


  一刹那間，原本模糊的腦神經後知後覺的轉了過來，但淩清淺也顧不得深想，心裏隻擔心著楚天禹會不會怪她不夠堅定。


  “天禹？”她望向他。


  楚天禹一笑，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沒事，回國等著我！”


  話音落地，淩清淺就釋然了，她就知道，一旦說了，楚天禹肯定會為她考慮的，他一向都是這樣的。可緊接著而來的就是不舍，鋪天蓋地的。


  這時，許維笙插話了，“依維笙看，淩小姐早些回國也能讓天禹安心，不然，牽掛兩腸的，旁人看了也不忍心。我時常跑法蘭西，淩小姐若是有什麽東西要捎給天禹的，給我就好了，保證帶到。”


  淩海波豈能不明白許維笙的意思，這麽一來，他可是多了不少和妹妹接觸的機會呢。剛想委婉拒絕，淩清淺卻急急答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要麻煩許先生了！”


  “好像從認識淩小姐到現在，你一直都是這麽客氣！”


  如此又是一番客氣後，淩海波見天色也差不多午後了，就提議早些散了，好讓他和淩清淺先去公使館的落腳點。許維笙說開車子送他們，楚天禹也就一同上了車，往公使館而去。


  在後座上坐定後，淩清淺主動靠在楚天禹的肩上，默不作聲，那黏膩的神態好似米麵團子一樣，揪都就不開。淩海波微微側頭瞥了一眼，眼神淡淡的，見自己的妹妹宛如受傷的鹿兒，楚天禹卻正襟危坐，也就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