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到底不敢

  060

  元月砂想了想,也覺得百里炎的計策很妙。


  張鬚眉多年來立足於江南,朝廷幾次圍剿都無功而返。說到原因,很大一部分來源於寒山水寨易守難攻的地勢。


  而張鬚眉縱然離開水寨,攻打宣州,每次也都是快馬輕騎,謹慎得緊。


  加之宣州本地的官員不過是一介庸才,連設想弄死張鬚眉的膽魄都沒有,這麼些年也任由宣州讓張鬚眉踐踏了。


  如今百里炎引誘張鬚眉離開水寨,並且率領了所有的山寨精銳攻打宣州。


  這正是除掉這悍匪的大好機會。


  只要斷了張鬚眉回水寨的道路,就能將之困死宣州,最終剿滅。


  元月砂漫不經心想,比起江南以後數十年的太平,比起豫王殿下錦雲道路上那一抹絢麗華彩的功勛,百里冽的性命也算不得什麼了。


  百里昕吼得聲嘶力竭,百里炎卻忽而呵斥:「住口!」


  在百里炎的積威之下,百里昕雖不敢說話,可那眼睛里卻不覺流轉濃濃恨意。


  百里炎沉沉的嗓音也是聽不出什麼感情:「阿昕,你我父子情分淡薄。可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兒子,這一點,我是記得的,你也應當記得。否則,此刻我也不會在元家船上,而是在宣州城中指揮如何剿匪。」


  莫浮南捂住了發疼的胸口,趕著為百里炎解釋:「殿下是昨日才從探子口中得知世子行蹤,這還是因為你們三人盜取了別人的衣衫。這些日子,殿下一直擔心世子安危,並不會故意不理睬,放任你們受苦。殿下雖然定下此計,可世子的安危他也十分上心。他不知道凜公子的計劃,以為張鬚眉會攻擊元家的船隻,所以特意來到了這危險之處只為世子平安。」


  說到了這兒,莫浮南緩緩伸手,按上百里昕的肩頭:「殿下如此算計,也是為了江南百姓數十年的安定。可他仍心不安,仍然掛懷世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可他為了這個計劃,寧可自己到了這危險之處。」


  還有一些話,莫浮南實在不好說明白。


  倘若這裡只有元家的婦孺,倘若這些婦孺也能做誘餌,那百里炎才不會來這裡。


  百里昕卻一把推開了莫浮南的手,面上一縷怨毒之色:「你們要做拯救世人的大英雄,和我,和阿凜有什麼關係?他願意做誘餌,是他的事情。我要去尋阿凜,要和他一道。若父王不肯救阿凜,就讓逆賊殺了你兒子吧。」


  莫浮南大驚,伸手去拉百里昕。


  他不敢對百里昕太過於無禮,可是百里昕卻對莫浮南毫不在乎。


  百里昕眼底流轉了一縷惡毒,卻故意往莫浮南傷口上一按。


  莫浮南啊的輕輕的叫了一聲,臉蛋上血色都褪乾淨了。


  莫浮南手一松,也沒拉住百里昕了。


  百里昕趁機脫身,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宛如鐵錮一般的手掌死死的扣住了百里昕的手腕。


  藺蒼面色十分難看,他雖然萬分敬重百里炎,可卻十分厭憎百里昕這個刁蠻小子。而這小子,居然膽敢傷了他的師弟。


  百里昕大怒,他人雖不聰明,心卻很狠。


  仗著這裡人不敢對自己怎麼樣,他居然拔出了匕首,向著藺蒼刺了去。


  藺蒼冷哼一聲,也沒怎麼躲閃。他手掌用力,卻是百里昕骨頭被生生捏得滋滋響。百里昕疼得大叫,手裡的匕首也咚的的掉落下來。


  莫浮南急了,他連連咳嗽,急切說道:「師兄,不要,不要對世子無禮。」


  百里炎並沒有見怪,只說道:「藺蒼,你放開世子吧。」


  藺蒼鬆開了手,百里昕一身狼狽,咬牙切齒的對著百里炎叫嚷:「你不救阿凜,我會去死的,一定會去死的,誰也不想攔著我。百里炎,豫王殿下,你會沒有兒子的。」


  他直呼百里炎的名字,百里炎卻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緩緩說道:「阿昕,你打小秉性懦弱,想不到你為了百里冽這個皇侄,倒是剛硬了一回。這倒是令我這個父王,好生欣慰。作為男人講義氣情分,是值得稱讚的事情,做為父親,自然是不能阻止你。」


  他這樣子說,反而讓百里昕微微一怔。


  「你去吧,沒有人阻攔你,父王成全你的義氣。縱然你死了,如今再挑王妃給我生一個,也還是來得及。可我皇兒要做什麼,我總是要成全你的。就好像你說的,我免不得會少一個兒子。」


  百里炎言語說不出的淡漠,又是說不盡的狠絕。


  百里炎這樣子的話說得太妙了,妙得百里昕都受到了嚴重的驚嚇。


  百里昕身軀輕輕的顫抖,驀然又鬧將起來:「你,你早就盼望我死了,另外生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你不就是嫌棄我,嫌我沒用,嫌我剋死了母妃。」


  他聲嘶力竭的叫嚷,好像受驚的獵犬,聒噪又討厭。


  就連竊聽的元月砂,也不由得佩服起百里炎的涵養了。


  百里炎卻淡淡的,慢慢的輕品一口茶水,並不搭理百里昕。


  待百里昕發泄完畢了,百里炎才緩緩的慢吞吞的添了句話兒:「你若要走,那便快些。」


  百里昕恨恨的盯著自己父親,驀然轉身,向著門口走了幾步。


  他似想要衝出這個無情的地方,趕到百里冽的身邊,和百里冽一起死。


  可這一次,莫浮南沒有出語阻止,而藺蒼也沒去抓他手臂。


  百里昕還未走到門口,卻也是頓住了腳步。


  黑夜裡的宣州郊外有多可怕,百里昕深有體會。


  就在剛剛,他和阿木躲在灌木從中,看著那些可怕的逆匪一個個的從身邊經過。他嚇得瑟瑟發抖,聽著馬兒打響鼻的聲音,聽到那些逆賊大聲粗魯說話的聲音。他腦子裡浮起了許多可怕的畫面,甚至嚇得腿軟,好一會兒才讓阿木拖曳著離去。


  百里炎是個狠心的人,不會讓自己帶走什麼人馬,除了阿木,沒誰會陪伴自己離開。


  而房間外那一片黑暗和危險,是如此的可怕。


  百里昕虛弱的靠在了門邊,到底沒有走出去。


  他驀然憤怒的說道:「你,你太狠心了,連親生兒子都可以犧牲。豫王殿下,你根本不顧血脈親情。」


  瞧著遲遲未走的百里昕,藺蒼面頰之上流轉了嘲諷之色。甚至連莫浮南,也不覺嘆息搖頭。


  百里炎淡淡說道:「孩子,你覺得自己和阿冽的命比別的人都值錢,那也不算什麼。可也得有本事使喚別人將性命交出來,為你賣命踏腳不是?倘若分兵去救阿冽,兵力如逆賊所期待那樣子分散了。讓賊寇攻破了宣州城,那麼就不知道會多死多少宣州百姓。阿冽這孩子,實在是太聰明了。他玲瓏心肝,我都沒想到,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也許,這就是他的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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