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處置赫連清
如今百里冽更盯著赫連清,流露出了哀傷的樣子:「母親,你為何如此待我。」
百里冽面頰流轉了幾許痛楚之色,似因赫連清姿態而傷心不已:「我只道母親對孩兒有所誤解,可如今瞧來,竟似希望冽兒做錯了什麼事情。」
赫連清此刻一無所獲,方才發覺自己剛剛確實是有些急了。
別人瞧在了眼裡,也是會心生疑竇,更會覺得自己是有心算計了什麼。
想到了這個,赫連清心中不覺恨意漣漣。
這些年來,她一直小心謹慎,柔順可人。說到底,赫連清出身是差了一些,並且得到了世子妃位置手腕也是有些不光彩。
好不容易,才洗去了出身所帶來的低賤氣息。
可是今日,她種種舉止,卻也是讓從前種種努力盡數白費。
而眼前這個孽障打小都是極聰明,如今更是趁機咬自己一口,要撕破自己人前假面。
赫連清心裡發狠,面上卻流轉歉疚之色,勉強笑笑:「冽兒,你多心了,你在母親心中如珠如寶,應當是不做他想。」
這麼一番慈母做派,一多半是沒人相信的。這一點,赫連清何嘗不是心知肚明。
只不過她如此言語,別人也不能明著說什麼。
無憑無據的,至多背後議論她這個嫡母心狠,算計不了百里冽,赫連清也是沒留下什麼把柄。
赫連清言語和緩:「我不過擔心你不學好,當真做出些個令你父親失望的事情。因此稍稍急切,故而才將你打攪。倘若你當真做出些個什麼有損宣王府聲譽之事,我這個做娘的也不能讓你繼續錯下去。」
她面子上和緩,其實內心之中,早就恨得滴出血來了。
縱然此事遮掩過去,赫連清在京城多年經營的名聲也是毀了。
在場女眷一多半不肯相信此事如此簡單,更有人心忖,難怪宣王世子居然是褫奪赫連清治家之權,反讓個妾管家。
這必定是赫連清有些不是之處。
就連周氏也是不覺心有餘悸。
暗忖虧得周皇后令女官阻了自個兒,否則豈不是讓赫連清連累也是當眾出醜。
百里冽一雙眼睛裡面流轉了淺淺的怒色,卻藉此機會,咄咄逼人:「母親不依不饒,當真是為了兒子著想?」
既然赫連清處處算計,百里冽乾脆撕破面具,做出勢成水火的樣子。以後若有什麼事,必定能讓人聯想到赫連清身上。
赫連清為之氣結,從前她倒真以為百里冽是個傻的,讓自己給養廢了。
這小崽子在自己面前隱忍,實則暗藏算計。
一時不察,不聲不響的也養這麼大了,竟有些難以除之。
赫連清難掩內心之中惱恨之情,心中一陣子焦躁,在百里冽咄咄逼人的強勢跟前,竟難以如平時一般溫和淡定。
她忍不住含酸說道:「冽兒這是當真見怪了,也是那老嫗胡說,為娘才有所誤會。倘若平時你規規矩矩的,為娘何至於誤會。」
百里冽平素也沒有什麼不規矩的事情,可赫連清這樣子一說,卻說得好似百里冽平時極胡鬧一般。
房間之中空氣似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火藥味。
百里冽不覺心中冷笑,如此一來,倒是當真順了自己心意,當眾決裂了。
可惜此事自己沒有預謀什麼,否則趁著今日赫連清人心盡失,便能趁機將赫連清置諸死地。
這也讓百里冽內心忽而覺得有些可惜。
他想,可要借著這個由頭,離開宣王府?
正在這時候,眾人耳邊卻也是傳來了一道嬌柔清脆的嗓音:「世子妃,事到如今,其實冽公子什麼都知曉了。」
一名妙齡少女盈盈而來,面上卻流轉了幾分惶恐。
她匆匆跑到了人前,咚的一下跪下來。
赫連清只瞧她一眼,頓時面色大變。
這個匆匆過來的姑娘,正是百里冽身邊侍候的貼身婢女寧兒。
百里冽也微微有些錯愕。
寧兒是赫連清指定服侍自己的,百里冽一向提防。又因上一次,自己讓寧兒寬衣解帶,卻又推拒了寧兒,故而氣氛實是有些個尷尬。
這些日子,百里冽也是極少和寧兒說話。
想不到如今,寧兒卻是現身了。
想到方才自己神思不屬,居然是被藥物所蠱惑,百里冽似明白了什麼,眸子之中頓時平添了幾許的淡淡鋒銳之色。
耳邊卻聽著赫連清厲聲呵斥:「你這宣王府下奴,在皇後跟前,如何能有你說話地方,還不快些退下。」
「奴婢,奴婢只盼皇後娘娘做主。奴婢寧兒,乃是宣王府的家奴,原本是服侍冽公子的。前些日子,世子妃卻喚我過去,要寧兒在冽公子喜愛的香料之中動手腳。那一根水沉煙,兩端香料無毒,中間卻摻和了些不幹凈的葯。冽公子最初嗅著沒什麼事,也一時不會在意,可是當那香燃了一半,冽公子就會中招。如此一來,便是會心醉神迷,失去常性。然後,世子妃還要引個姑娘過來——」
赫連清不可置信的看著寧兒,她自然沒想到寧兒會將這些個事情給說出來。寧兒是家生子,賣身契也是拿捏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一句話,寧兒能賣到下三濫的窯子裡面去。
可是如今,寧兒竹筒倒豆子,全都說了。
還在眾目睽睽,這麼多尊貴女眷面前說了。
赫連清一陣子的暈眩。
她惱意上涌,只覺得腦子一根弦頓時斷掉了。
赫連清跳起來,動手狠狠一巴掌抽打過去!
「賤婢,你胡說什麼,你污衊當家主母,你該死!來人,來人,還不快些將她給我拖下去!」
如此姿態,落在了眾人眼裡,自然是說不出的兇狠狼狽。
周皇后不易察覺流轉幾許不悅。
她身邊女官更是踏上前,厲聲說道:「清夫人,皇後跟前,不可放肆!」
寧兒更捂著臉蛋,淚水盈盈,急切無比說道:「就算要打要殺,寧兒也是甘之若飴,只盼能將這些話盡數說完。」
赫連清只覺得渾身力氣好似被抽去了,整具身軀宛如一團軟泥卻也是緩緩癱軟。
寧兒更飛快說道:「我身為下人,不敢造次,故而將此事告訴冽公子,更沒有在這香中動手腳。所以,才能護住冽公子的清譽。可是,若不將此事給扯出來,赫連清身為嫡母,自然還有機會去害冽公子第二次,第三次。奴婢,奴婢確實是不忍。」
一時之間,群情嘩然,議論紛紛。
這后宅之中,爭風吃醋的勾當也是不少見,好似赫連清這般下作還被扯出來的就不怎麼常見了。
更何況,赫連清這十數年間,可是一直以那一副純善慈和的姿態示人。
寧兒更從荷包取出一根香:「這是清夫人給我的做了手腳的香,還有,她給我重賞,這荷包里的金子也是清夫人給的。」
除了掏出了香,寧兒還掏出了一錠金子。
赫連清張了張嘴,眸光流轉,瞧著眼前一張張面孔。
那一張張臉,面頰之上都是流轉了不屑與驚疑之色。
赫連清伏在了地上大口喘氣,難道自己這十數年的經營,居然這樣子的完了?不會的,她不甘心,更不樂意就此淪落。
赫連清尖聲說道:「不是的,都是這賤婢污衊於我。這個什麼香,還有這錠金子,統統是設計好的,只想毀我名聲,壞我清譽。百里冽,是不是你,如此設計,不就是因為覺得我害了你娘,如此報復?」
赫連清如此叫囂,抵死不認。
然而縱然她說得可謂是聲嘶力竭,在場之人肯相信她的卻並不多。
不少人臉上不覺浮起了淡淡的諷刺之色。
之前赫連清咄咄逼人,非得要搜人,配上這寧兒丫鬟指證,這一切豈非是十分明白。
百里冽眸光輕輕的流轉,玉色的眸子竟似隱隱有些深邃。
這寧兒,倒是來得好巧。
不過這來得極巧的寧兒,確實也是為自己解圍,並且順水推舟讓赫連清萬劫不復。
這似乎又是自己的運氣來了。
從小到大,百里冽已然是隱隱察覺到,自己似乎有著一種特別的好運氣。
譬如,如今他還活著。
其實他縱然是天縱之資,生來都十二分的聰明伶俐,可當他還是小孩子時候,也是無力抵禦赫連清的一些極狠辣算計。
可有好幾次,在他險些不幸時候,卻似乎是機緣巧合,忽而就沒有事情了。
包括他順利認了風徽征做老師,並且在六歲時候有機會和風徽征四處遊歷。
風徽征如此孤傲一個人,也不知曉是誰打動了他。
百里冽並沒有深究。
而那樣子的好運氣,絕非機緣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至於究竟是什麼人,百里冽不得而知。
如今這突如其來,指證赫連清的寧兒,似乎也是那股子暗中勢力的推動擺弄。
百里冽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這份暗涌了。
自打他年歲漸長,那股子好運氣已經是漸漸不出現。
百里冽心裡忽而涌動了幾許諷刺,心忖如今神明的恩澤似乎又再次惠澤到了他身上。
當然,百里冽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個絕好的除了赫連清的機會。
他不覺起身,伏於地上,沉聲說道:「求皇後為冽兒做主,清夫人身為嫡母,冽兒原本不該衝撞。可她不但多年來算計於我,如今更變本加厲,置宣王府名聲不顧。」
赫連清也急了:「百里冽,你是海陵蠻女所出,這麼些年來,便嫉恨我這個填房繼母。如今更變本加厲,讓個丫頭來栽贓陷害。妾身這些年來盡心儘力,處處退讓,當真是好生委屈。冽兒,其實當真是你生母不守婦道,方才被逐出府去,並不是我奪走她的位置,可惜這麼多年來你仍然是記恨在心。」
如今相互撕咬,赫連清一咬自然是往百里冽最痛最弱的地方去咬。
咬得疼了,才能贏。
這麼多年來,百里冽最不堪的,不就是他有那麼個出身海陵郡又淫蕩無恥的親娘?既然蘇葉萱不堪,背後也不知多少人加以議論,說百里冽未必便是百里策血脈。人家面子上待百里冽和氣,可私底下不知道說得多難聽。
赫連清乾脆將那些個私底下渾濁不堪的東西生生的撕到了明處。
百里冽算什麼,婊子生的賤種而已。
百里冽沉聲說道:「母親,原來這麼多年來你居然是如此見疑?我此生從未見過親生母親一面,又何來這般怨懟情愫。冽兒並非不同情理,知曉父親對我的寬容大度,是我那生母不知自愛,更寧可認你為母。想不到你心中居然是這般看待冽兒,以妾為妻多年來惴惴不安,難怪居然如此待我。如今更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將宣王府的名聲置於不顧。」
叢林之中的野獸撕咬,總是恨不得將對方置諸死地,咬得個鮮血淋漓。
如今此處雖無明著的血腥,卻比叢林之中野獸的撕咬更加激烈。
寧兒更急切說道:「當真是清夫人令我算計冽公子,她還賞賜我首飾,哄奴婢做事。」
說到了這兒,寧兒更揚起了手腕。
上頭一枚玉鐲子,光潤剔透,老料切的,翠色慾滴。
周皇后淡淡說道:「這不是年前宮中賜給世子妃的,如今怎麼落在了個下人手上了。」
赫連清也是一怔,此物確實是屬於她。可這御賜的鐲子,她是收納於首飾盒中,輕易不得見人。如今這鐲子竟現身於這賤婢身上,更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赫連清只略怔了怔,她做宣王府主母這麼多年,也是不知曉斗過多少狐媚子,如今更絕不會輕易認輸。她旋即反應過來,厲聲說道:「這賤婢,果真是有備而來,居然是偷了這御賜的鐲子。皇后容秉,臣婦縱然是要賞賜她些個什麼,也是絕不會挑這個御賜之物。若是如此,豈不是自尋死路,自找不是?分明是有人刻意算計,動了臣婦的東西,欲圖讓臣婦去死。」
旋即,赫連清又盯住了百里冽:「冽兒,你好狠的心腸,當真是算計得我去死。」
赫連清外表疾言厲色,可實則此刻內心竟一陣子的驚惶。
連個收藏的首飾也被人找出來,果真是好手段。
這可是處心積慮啊!
然而赫連清方才用話頭壓住了寧兒指證,寧兒頓時也是柔柔說道:「夫人,奴婢手中這根香裡面含了些個催情藥粉,這藥粉,還是你配的。」
這奴婢不依不饒,也是讓赫連清心突突的跳,竟有幾分急躁和厭煩,恨不得將這寧兒給生生弄死,讓她再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赫連清頓時焦躁嗔道:「這等下賤臟物又與我何干?簡直是胡言亂語,卻也是生生在我身上潑髒水。」
寧兒抬頭:「夫人怎麼這樣子說,你不是,不是還隨身帶著那玩意兒。身上如意香囊,裡面就,就加了這個。」
赫連清如遭雷擊,想要說什麼,卻也是說不出來。
方才只顧著讓這賤婢閉嘴,一時之間,卻也是未曾想到這一點。
這催情藥粉,確實也是赫連清自己調的。
這也是赫連清受寵的秘訣,她精通調香之技,更是會弄一些催情之物。
給百里冽的那根香分量極重,而赫連清香囊裡面藥粉藥性卻淡了不少。
而這葯,其實是用來攏住百里策用的。
百里策性子風流,喜愛女色,多年來那性兒從來沒有變過。
他可每次歸家,赫連清溫柔嫵媚,百里策總會在赫連清房中留宿兩日。
便是百里策也不知道其中訣竅,也只當自己和赫連清有些細水長流的情分。
如今這個可怕的秘密,卻讓寧兒這個賤婢生生的嚷出來。
赫連清如遭雷擊。
她忍不住想著,若百里策知曉了,還不知曉會如何。
別人看她臉色變了,忍不住聯想篇幅。
周皇后雖不大想理睬宣王府這些個家事,如今卻也是不得管。
總是皇族宗室,她身為皇后,人前如何能推脫。
一使眼色,便有宮女摘了赫連清的香囊,並且驗了那香。
那懂葯的宮女驗了,朝著周皇后耳語了幾句。
便算是周皇后,那臉也微微紅了紅,旋即開口:「清夫人,你總是世子妃,也要講究一些。有些東西,為何要去碰?」
赫連清大受打擊,方才沒什麼反應。
如今聽到了周皇后這樣子說,頓時大駭,頓時也是不由得哭訴:「皇后,皇后,是有人污衊,是有人栽贓陷害。」
周皇后卻不想說話兒了,赫連清若說寧兒偷盜了御賜的鐲子,這尚有幾分可信。可是赫連清貼身之物讓人動了手腳,怎麼想都是不如何可能的。
倒像是赫連清舉止不檢,才招惹了這麼些個事情。
故而周皇后也不理睬她了,只淡淡說道:「將清夫人和寧兒分別軟禁起來,此事讓宣王府自己處置。」
略頓了頓,周皇后也是和緩了口氣:「冽兒,既然此事我已然知曉,宣王府自然不能虧待了你。」
周皇後分明是信了赫連清做出下賤無恥的惡毒之事,不過是給宣王府面子,故而讓宣王府自己處置這些家事。
不過周皇后居然是給百里冽這樣子說,宣王府想要包庇赫連清也是不能。
再者瞧百里策都讓妾管家了,大約也是沒有要包庇赫連清的心思。
赫連清有兒女傍身,宣王府自不可能真將赫連清處死了惹得骨肉離心,不過赫連清那世子妃的頭銜定然是沒有了。
樹上的元月砂瞧著周皇后等人離去,唇瓣卻也是不覺吐出了一口氣。
此事,竟好似精心的布局,引誘赫連清上鉤,讓赫連清徹底失勢。
元月砂瞧在了眼裡,竟並沒有覺得如何的爽快。
有些事情,要自己親手布局,狠狠算計,那才是有些意思。
她要親手弄死赫連清,心裡才會歡喜,才會高興。
不過如今赫連清性命還在,兒女雙全,還有盼頭和希望。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竟不自覺開心起來,唇角卻也是不覺勾起了一縷淺淺的笑容。
那笑容有著小孩子的天真與無邪,竟然是蘊含了幾分純粹的味道。
旋即,元月砂卻不覺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
不過今日之局,究竟又是誰所布,刻意算計?
說到收穫益處,元月砂自然想到了百里冽。
可不會是百里冽的,百里冽被周玉淳非禮時候的絕望情愫,絕非假裝。
那就是,突然過來的,莫名其妙的人。
元月砂迅速扭頭,盯著周世瀾。
一雙漆黑的眸子,卻也是頓時流轉了幾許的審視之色。
周世瀾唇角泛起了迷人的笑容,心裡卻忽而跳了跳。
見鬼,這樣子一個小小的,柔弱的女孩子,被她一盯為何背脊竟似生出了幾許的寒意。
彷彿猜測出了元月砂的心思,周世瀾懶洋洋的笑著,緩緩說道:「不干我的事。」
元月砂手指頭撫上了周世瀾的胸口,點了一下、兩下,柔柔說道:「周侯爺,當真是這樣子的。」
周世瀾頓時舉指發誓:「要是今日是我周世瀾算計,讓我不得好死。」
元月砂笑起來,眼睛彎彎,瞧著甜甜的。而那嫣紅的唇瓣,卻也是不覺輕柔的吐出了一口呼吸:「周侯爺在騙小孩子嗎?所謂發誓不就是張口輕飄飄說一句話,比喝一口水還要容易的。」
周世瀾面色一變,頓時惡狠狠的,森森說道:「不知好歹,如此無狀,不如將你給捏死。」
元月砂眼睛還是那樣子沉潤、柔和,輕輕的眨了一下,兩下。
而周世瀾又恢復那等輕佻的,懶洋洋的樣兒,言語也膩膩的:「我救了二小姐,二小姐怎麼如此相疑,讓人傷心不已。」
他手指頭漫不經心一揮,輕輕一彈元月砂臉頰邊的秀髮。
關他什麼事,發誓也不相信,本也不是他算計的。
至多,也就是受人之託。
這個小妖孽,果真是太古怪了。
周世瀾卻不動聲色打量眼前秀氣的小臉,精緻的眉眼。
這小丫頭若長開了,倒也是個美人胚子。
就是太凶了,這種兇猛之物竟然是他生平僅見。
配合元月砂秀美纖弱的容貌,極端的反差之下,卻分明有了一股子極端矛盾柔和的異樣吸引力。
周世瀾不動聲色收斂了自己的目光,神秘總是容易引起自己的探索欲的,尤其是眼前這位元二小姐。
卻只見百里冽驀然打開了窗戶,眼中有幾分探尋。
周世瀾吃吃的低笑:「你的阿冽想要見你呢,可要我將你送下去。」
而元月砂的臉蛋之上,卻好似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寒霜,竟似有著淡淡的冷意。
百里冽和赫連清相互撕咬時候,百里冽隨口說出的言語,卻已然是讓元月砂內心浮起了一層淡淡的陰鬱。
耳邊仿若還回想起百里冽那句我那生母不知自愛。
不錯,百里冽為了贏,自然是不能有那一絲一毫的怯弱,自然要極狠極毒。
元月砂何嘗不是不擇手段,可有些放在心尖尖的東西,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不容褻瀆。
縱然是弱點又如何,難道一個人就不能擁有弱點?
未得元月砂的回答,周世瀾似也明白了元月砂的心意。
不知怎麼了,周世瀾心情竟似有幾分愉悅起來。
元月砂為了百里冽,寧可招惹些個麻煩,可見將這位冽公子看得極重。
怎麼自己看到元月砂和百里冽有幾許隔閡,心情竟似有些愉悅?
周世瀾英俊的臉蛋之上綻放了笑容,撈著元月砂便是翩然而去。
而在靜安寺另一側,院落之中,兩名絕美的少女卻自在下棋。
蘇穎手指輕輕捏著棋子,她輕輕的抬頭,絕美的容顏宛如嬌艷的玫瑰花兒,讓這清靜的院落也是平添了幾許淡淡華彩。
這位蘇家的養女,京城第一美人兒,在回到京城之後,似也將南府郡那些令人不悅的事情忘記,又恢復了平素的美貌從容。
此時此刻,蘇穎卻也是不動聲色的打量眼前的貞敏公主。
百里敏是皇族公主之中最美麗的一個,小小年紀,已經是品貌不凡,姿容不俗。
今年貞敏公主才十二歲,卻已然是艷色殊麗,縱然眼角眉梢還有幾許淡淡的青澀,卻也是已然麗色無邊了。
就算在蘇穎這樣子的絕色美人面前,貞敏公主也並沒有輸了去。
甚至於那股子與生俱來的從容高貴,還比蘇穎顯得更加自然。
蘇穎內心暗暗讚歎貞敏公主的美麗,甚至忍不住內心也是有幾許嫉妒。
小小年紀,已經是有如此的美色。
倘若再大幾歲,添了幾分女人的風情,也不知道是何等美法。
只恐怕,到時候蘇穎也會被她生生壓了一頭。
蘇穎旋即落子,平復心緒。
好在,這個美麗的公主從來不是自己需要對付的對手。
蘇穎瞧中的男人,是百里敏的哥哥,封號長留王的百里聶。
百里聶性子有些古怪,一向少與人來往,便算是皇族之中,也少有交好之人。
唯獨年紀尚幼的貞敏公主,倒是偶爾與百里聶一道。
所以,其實貞敏公主是蘇穎需要討好的對象。
若能討得貞敏公主的歡心,甚至成為貞敏公主的手帕交,那麼不但能藉機親近長留王,還能讓百里敏為自己說項,撮合這段姻緣。
可惜百里敏骨子裡其實極冷淡,其實並不是那麼好親近的。她向來不愛攬什麼閑事,宮中爭鬥視若無睹,說到好些的朋友,也就一個周家阿淳。可就算是周玉淳,貞敏公主也不過是面子上交情。周玉淳有什麼心事,不自覺會去找百里纖,下意識間也不會在百里敏面前開這個口。
蘇穎是個極聰明的人,她若要討人的歡心,那素來也是容易。可偏生蘇穎用盡了手腕,百里敏一個小姑娘,卻總是待她不冷不熱,不遠不近。既不能十分親密,也挑不出什麼錯處,更不能說貞敏公主將她給冷待了。
思及至此,蘇穎也是不覺微微苦笑。
百里聶性子古怪,難以親近。而百里聶身邊的人,也一點都不好下手。
正在這個時候,靜貴妃卻也是盈盈而來。
貞敏公主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趕過去輕輕的扶住了靜貴妃。
她見靜貴妃面色蒼白,氣色也不是很好,不覺說道:「母妃仔細身體,待回到宮中,再喝幾副益氣補血的湯藥。」
靜貴妃搖搖頭,和聲說道:「不打緊的,我身子倒還好,上個月御醫為我請過脈,說一切都好。也是這幾日,趕著做超度經文的刺繡,傷了神,瞧著氣色差些。回去好生歇息,過幾日就好了。」
靜貴妃做的刺繡,是為早死的兒子繡的。
蘇穎也知曉一些當年的事情。
那時候靜貴妃有了百里敏,沒過幾年,又懷了個孩子。
這第二個孩子是個兒子,也就是那早死的十九皇子百里錦。
百里錦生下來沒足月,便因染病沒了,惹得靜貴妃生了一場病,落了病根,以後再不能生育。
那幾年裡宣德帝對靜貴妃十分憐惜,可後來日子久了,靜貴妃年紀大了,寵愛也漸漸淡了。
好在,還有個得寵的女兒貞敏公主。
蘇穎不覺心忖,也難怪靜貴妃對死去的十九皇子念念不忘。
貞敏公主頗得聖寵,百里錦這個兒子也一定會討得陛下歡心。
若是百里錦還在,打小得到如貞敏公主一般的愛寵,只恐怕連豫王也不能有如今的風光。
宣德帝如果過於疼愛幼子,那麼這個皇位的繼承之人,如今的陛下也是會另有想法。
更輪不到如今的張淑妃招搖十七皇子百里璃了。
可那也只是如果,只是假設。
如今靜貴妃顏色漸褪,沒了寵愛,有個女兒又如何?這女兒再得寵,有些東西也是爭不來。
難怪靜貴妃年年懷念十九皇子,日子越久,竟越發悲不能止。
貞敏公主扶著母親,略一猶豫,卻不覺低語:「這供奉於蓮花燈中的經文刺繡,也可讓宮中綉娘去做。母妃年紀大了,這樣歲數,熬著做刺繡實在是傷身。弟弟孝順,也是會體諒一二。」
靜貴妃卻搖搖頭:「不成的,這刺繡定然要我親手綉,哪裡能讓別人。我做夢都瞧見錦兒,渾身是血,痛苦極了。我可憐的兒——」
她驀然眼眶潮潤,卻也是沒有再說下去。
蘇穎聰慧,對於這些宮廷的秘聞,只充耳不聞。
靜貴妃的兒子應該是病死的,又怎麼會染滿鮮血,痛苦不堪呢。
可見靜貴妃對自己兒子的死,另有看法。
可是這個秘密,蘇穎並不想深究,也不想要知道。
貞敏公主也不好說什麼,扶著靜貴妃離去了。
蘇穎唇瓣幽幽吐了口氣,這些京城尊貴的女子來到靜安寺,只盼望能得到神明保佑,可每個人心中算計的都不一樣,也不知曉神明會保佑誰。
她耳邊聽到了清越的鐘聲,響過十九次,便要禮佛了。
而此刻元月砂卻也是就著鐘聲,踏入了寬闊的明堂之中。
元月砂以前來過龍胤京城,可對於這禮佛之地素來也是沒什麼興緻。
這靜安寺,元月砂卻也還是第一次到來。
靜安寺號稱京城第一大寺,又讓那麼多尊貴的女子趨之若鶩,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只見面前那尊巨佛,足足有十丈來高,通體曲線流暢,佛像寶相莊嚴,唇角微微含笑,盡顯慈祥之態。那佛一隻拈花的手掌,便能在掌心站上兩三個人。故而當信眾走到這具巨佛跟前時候,自然是情不自禁的升起縷縷渺小之意。
而這巨佛蓮花寶座跟前,竟密密麻麻,擺滿了蓮花燈。
尋常寺廟供奉的蓮花燈,一多半是紙紮的。可這宮中女眷都來的靜安寺,那朵朵白蓮,竟是白玉雕琢,一片玉色晶瑩,更有攝人的富貴。
此刻別的女眷還沒有到,空蕩蕩的明堂之中,只有元月砂一個人。
正在此刻,元月砂聽到了背後傳來了輕柔的足步之聲。
這也是在元月砂的意料之中。
她轉頭,正欲說一句你來了,可瞧見來客,卻不覺微微一怔。
來的居然是周玉淳。
燈火輝映,周玉淳臉上也似染了一層淡淡的幽幽之意,卻並沒有什麼表情。
那日在北靜侯府初見周玉淳,對方活潑開朗,又天真稚氣。
短短几日,周玉淳卻好似變了一個人。
看著周玉淳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元月砂倒並沒有尷尬,反而柔聲說道:「周姑娘,你沒有事吧。」
周玉淳嗤笑:「方才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我真蠢。」
她緩緩的走過來,和元月砂擦肩而過,走到了巨佛跟前,瞧著面前那些白玉蓮花燈。
「我以為冽公子喜歡我,可人家罵我自作多情,是個花痴。阿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什麼話兒都跟她,可是如今才知道她不過是騙我。葵花服侍我那麼久,卻和阿纖一道算計我,讓我自作多情。她們不是要幫我,而是要我身敗名裂,還要算計到百里冽。如今百里冽更會慶幸,虧得那時候言語作踐我,沒有要我這個蠢物。」
「不過,也怪不得別人,只怪我自己蠢。自己是個蠢貨,難道怪別人踩你一腳,騙你一下。」
周玉淳一步步上了台階,穿梭於那些白玉蓮花燈間。
燈光玉色輝映,她仿若佛前供奉的龍女。
「還有冽公子,他也騙我,溫溫柔柔哄著我,其實呢不過是想護你周全,讓我為你講話。他那樣子聰明,明明知道我喜歡他,明明是不喜歡我的。平時冷冷淡淡,態度疏離,卻為了你對我親近和熱情。元月砂,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一個南府郡的旁支之女,卻瞧著我笑話。」
周玉淳越說,面頰之上恨色越濃。
元月砂輕輕的轉身,下顎輕揚,抬頭瞧著台階之上的周玉淳。
周玉淳與她眸光對視一瞬,卻頓時避開了元月砂,垂下頭去。
她伸手,取下了面前一盞白玉蓮花燈,緩緩的從台階之上下來,走道了元月砂跟前。
蓮花燈製作精巧,和少女俏麗容貌一映,更似添了幾許靈秀之意。
卻分明給周玉淳臉頰之上增了深深淺淺的陰柔。
「這盞白玉蓮花燈,是死去的十九皇子百里錦的。靜貴妃每年都親自做經文刺繡,放入燈中供奉,寶貝得不得了。」
周玉淳這般言語,而她手中的白玉蓮花燈確實也是做得極為精巧。
元月砂卻也是不覺淺淺一笑:「是嗎?」
周玉淳驀然抬頭,終於死死的和元月砂眸光對視:「元二小姐,我只知道,若我沒那麼蠢,那麼傻,就不會隨便什麼人都能欺負我,欺騙我。」
那一聲聲鐘聲清越悠揚,外頭漸漸有了足步之聲。
周玉淳當著元月砂的面,驀然將手中白玉蓮花燈狠狠一摔。
元月砂沒有阻止,任由周玉淳如此施為。
那燈墜落於地,摔個粉碎。
又因鬧騰出這麼些個動靜,外頭的人更是趕著踏入這佛堂之中。
卻見周玉淳驀然又恢復了那天真、震驚的樣兒,退後幾步,指著元月砂顫聲說道:「元二小姐,你,你怎麼可以,將這燈給摔碎了。」
進來的人越發多了,個個驚訝的看著眼前一幕。
周玉淳狠狠的掐著自己的手掌,嗓音提了提:「這可是死去的十九殿下的燈,靜貴妃最心愛之物!」
這是周玉淳生平做出的第一樁惡毒陷害之事,她不由得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