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赫連清吐血
而元月砂一踏入這廳中,也只覺得滿室氣氛沉沉,令人不覺心悸。
元幽萍、元薔心各自站在了一邊,面頰之上猶自有淚痕。
這兩人均是元家兩房極得寵的嫡女,倘若是尋常的過錯,總要給兩位小姐臉面,斷斷不能重重的呵斥。一多半人前只提點幾句,自有各房長輩回去細細去講如何錯了,又該如何受責。而這責也不能受到明處,是讓這些個姑娘回去自行領悟。
元月砂輕輕掃了周圍一眼,卻見各房的姨娘小姐均在。
而元幽萍和元薔心兩個,卻分明被當眾訓斥過。
足見今日,這陣仗也是不小。
唯獨三房的元秀巧,倒是逃過一劫,極乖巧的跟在了娘親賀氏的身邊。
元秀巧年紀小,沒份兒進宮,原本心裏面是不痛快的。
也料不著,居然是出了這檔子的事情。
元秀巧鬆了一口氣,又不不自禁的有些個幸災樂禍。
瞧著如今的陣仗,虧得自己沒有去。大姐姐沉穩,二姐姐機靈,兩個都逃不掉。倘若自己去了,指不定招惹什麼禍。
賀氏心裏面,也是跟女兒一個想法。
平時三房被人視若無睹,一向都不被如何的放在心上。
如今不出風頭,也有不出風頭的好處。由著大房二房掐架要強,到最後她們三房是乾乾淨淨的,倒是什麼事兒都沒有。
而二房的陳氏,卻也是有另外的想法。
不錯,今日元薔心是有錯,可這個錯,怎麼也都越不過元幽萍。自己女兒只不過是含酸吃醋,說了那麼兩句酸話。人前因為那些個小女子的心態,鬧了些不體面。這些錯,是不痛不癢的錯。怎麼樣,都比不上元幽萍瞧著元月砂去賭,去得罪宣王府來得罪過大。
大房平時不是最重禮數,怎麼今日這樣子丟臉,分明是落了那極大的臉面。
陳氏心中不平,甚至覺得自己女兒今日被訓斥,也是生生被連累的緣故。要說若不是鬧騰出這樣子的事情,自己女兒至多也是被自己罰去禁足,也不至於人前落了臉面。
至於元家大房,雲氏也是堵心。
在雲氏瞧來,自己的女兒溫柔恭順,十二分的好,向來是規規矩矩的,又怎麼會生出這般事端?
這凡此種種,如此瞧來,也只有那麼一個緣故。
是因為元月砂。
原本元月砂在南府郡就不肯安分老實,如今來到了京城,更是處處作妖。
連自己乖乖巧巧的女兒,都是被元月砂帶壞了。
她忘了自己在賊匪跟前,是多麼的依賴元月砂,只盼望這位聰明的南府郡二小姐替自己出出主意。
如今雲氏的內心之中,只有對元月砂的濃濃怨憎和憤怒。
女兒也是雲氏的心肝,如今卻也是被元月砂給連累了,鬧騰出了這麼些個事情出來。
如今鬧下了如此大錯,居然還輕輕巧巧的回來,仿若什麼事情都是沒發生一般。
這可是讓雲氏心堵。
元月砂瞧著眾人容色沉沉,十分不悅的樣子,只做瞧不出來的樣兒,輕輕的問安。
卻見元幽萍忽而盈盈向前,十分急切擔心的模樣,伸手攏住了元月砂的手掌:「月砂,你可算是回來了,家裡的長輩,可是擔心得緊。你可知道,你這次入宮,是闖下了大禍了。如今得罪了宣王府,只怕還會得罪豫王殿下。咱們兩個不懂事,哪裡能想到這麼多彎彎道道。」
說到了這兒,元幽萍臉頰之上頓時流轉了幾許的愧疚:「也是我不好,今日我只顧著姐妹情意,忘記了分寸。而且,我作為大姐姐,眼瞧著你要賭,居然是不知曉阻止,這都是我的不好。」
元幽萍也是心虛,只怕元月砂將她那些個事情給抖出來。
就在剛剛,她已經在長輩面前為自己脫罪。只說自己是攔不住元月砂,管不住元月砂。她也因為心中生百里纖的氣,故而沒有十分阻攔。
這是將自己偷偷摘了出去,一切都是元月砂自己不安分的錯。
家裡的長輩也是相信了,畢竟元幽萍平時的性子,他們也是知道的。
就算是二房、三房,也不會懷疑元幽萍。
可是元幽萍仍然是擔心,擔心元月砂回家一張口,又會將自己的錯給咬出來。
所以她趕著上著,就那麼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態。
彷彿,和元月砂是好得不得了。
她已經拿定主意,元月砂反咬一口,那麼怎麼都不會認,只極無辜的叫屈。
到時候就算元月砂言之鑿鑿,自己也一口咬定是元月砂為了脫罪而故意栽害自個兒。
自己這般姐妹情深,元月砂居然還要插刀子,元家長輩定然會信自己,不信元月砂。
一轉念間,元幽萍的腦海裡面已經涌過了種種念頭。
元月砂的手那樣子的冰涼,元幽萍實在不樂意碰觸。
如今手掌觸及的瞬間,元幽萍更是不覺打了個寒顫。
她只覺得元月砂看著自己的眸光可謂是頗為深邃,元月砂居然沒立即說什麼,只是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有些意味不明,也是不覺讓元幽萍有些不自在。
落在了雲氏眼裡,卻是自己女兒不懂事,不知曉分寸。
雲氏簡直就是恨鐵不成鋼。
「阿萍,你給我跪下來,今日你犯下大錯,我若不將你好生責備,只怕你還是不知曉輕重,不知道分寸。」
雲氏十分惱恨,自己女兒也是個傻的,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了,還跟南府郡的那個,來個姐妹情深?
那等破落戶的女兒,誰知道老夫人怎麼想,怎麼可以深交。
元幽萍也是頓時暗暗猜測出自己母親的幾分意思,也是順從跪下,更是藉機鬆開了元月砂的手。
雲氏言語之間卻也是不覺怒意濃濃:「你是元家的嫡長女,比別的人尊貴,也是比別的人有些福氣。家裡的姐姐妹妹,都是要學著你樣子。外頭的鶯鶯燕燕,都瞧著你看元家的體面。卻也是未曾能想得到,你居然是這樣子的不懂事。你月砂妹妹,是南府郡來的,破落戶出生,她不懂規矩,難道你不懂?你怎麼放任人家做出這樣子的糊塗事,連體面都是不要了。就算你自己攔不住,難道不知道跟長輩說,和你祖母說?」
這字字句句,不免是指桑罵槐,不免為自己女兒開脫,雲氏也可謂是極為用心了。
元幽萍不覺輕泣:「是我不好,是我不應當自己糊塗,不懂禮貌,也沒將妹妹約束住。」
雲氏臉上惱意未褪,她身邊婢女懂事,知曉雲氏的心思,不覺輕輕巧巧的將元幽萍給扶起來了。
雲氏訓完自己的女兒,又冷著一張臉看著元月砂了:「月砂,你是我帶著來京城的,我原本瞧著你勤快上進,又十分懂事,心裏面也是極為歡喜。可是卻也是未曾想到,你居然是個如此糊塗的一個人。你一個女孩子,難道就不知曉心存厚道?好端端的,你居然是要去賭。就算那纖小姐處處逼迫,對你不是很好。可是在宮裡面自有皇後娘娘為你做主,而家裡面也有元家為你撐腰。我們元家,幾時讓元家姑娘真正吃虧了?你千不該,萬不該,是任由你那狹隘的心胸,去欺辱報復。你逼瘋了人家,以為自己還能落得一個好名聲,元家也是跟著你丟臉。我們元家,是積善之家,素來敦厚,幾時又出過好似你這般狠辣刻薄的女眷?」
陳氏冷笑:「是了,大嫂也有錯,教導出的阿萍當真是軟綿綿的性子,連個旁支女都是瞧不住,這可當真是沒半點做長姐的樣子。」
大房二房素來也是有些心結,如今也是不例外。
得了些機會,陳氏也是忍不住狠狠的踩上兩腳,發泄一下自己內心之中的怨懟之意。
這樣子說完了,陳氏也是不覺話鋒一轉:「可最不懂事的就是月砂你了。你原本跟宣王府薄薄有些恩惠,人家也是對你客客氣氣的,正所謂不看森面看佛面。怎麼就這樣子不懂事,將宣王府的人都生生給得罪了?百里纖也罷了,左右是個丫頭,賠錢的貨色。可是人家百里麟,可是十七皇子身邊的侍讀。這麟公子原本有前程,世子爺也是喜歡,你毀人名聲,還讓人家淪為庶子,陛下跟前也是失寵。你做出的那些個事兒啊,可真是讓人不知曉該怎麼說才好。如今得罪了宣王府,可是會累及我們元家。」
賀氏也是不覺擔心起來:「是了,洛家做局,和長留王斗,你摻和什麼?惹得我們元家居然是如此地步。這洛家,可是陛下的心腹,得罪得起嗎?」
元老夫人雖然是沒有說什麼,可是任由幾房媳婦兒這樣子的說話,這字字句句,她分明也是贊同的。
只不過,這些話由著元老夫人說出來,有傷體面罷了。
實則在場的人,又有哪個不通透,這一切不過是洛氏做局,而百里麟、百里纖兩兄妹借著洛家的局坑元月砂。卻沒想到長留王棋高一籌,反而是讓洛家盡數失算,而元月砂也是安然無恙。
分明,也是別人算計在先。
可是她們一個個卻也是裝聾作啞,只做不知,仿若什麼構陷的事情都沒有一般,卻一個個的紛紛指責元月砂。
是世事就是如此,誰讓元月砂無權無勢呢?
正因為如此,就算有人,以勢壓之,狠心算計,那元月砂也只能默默忍受,更沒有反殺的資格。否則惹得別人大怒,原本只是想將你玩一玩兒,真怒之後的手段也是承受不起。
而元月砂,如今自然是要面對元家眾人的狂風暴雨。
她卻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溫溫沉沉的樣兒。
這副樣兒,卻是不能讓人滿意的。
方才眾人也是這麼審元幽萍和元薔心,這兩個小姑娘早嚇得梨花帶雨,哭個不休了。
哪裡好似元月砂這樣子,表面上看來是垂眉順目,如今竟是如此的淡然處之。
雲氏心中怒意越濃,不覺厲聲呵斥:「事到如今,你還不跪下請罪?你在宮中,居然與人賭錢,還賭這麼多銀子,簡直是丟盡了元家的臉面。你一個小姑娘,溫婉賢淑,什麼都不懂,竟與人爭勝賭氣,如此豈是元家家風?如今元家的長輩,盡數均在這兒,你還不快些跪下來,領罪認錯?莫非如今,你居然是不知道錯在哪裡?」
元幽萍倒是一直十分緊張,狠狠的攪著手帕子。
皇宮之中,元月砂那麼一副兇狠的模樣,給元幽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相信元家的人會相信自己而不會相信元月砂,元幽萍的一顆心,卻仍然是忐忑不安,有些個不知曉如何自處。
她只盼望元月砂懂得安安分分。是了,就算如今,這麼多人,就在這兒咄咄逼人的,元月砂也應當知曉咬出自己沒什麼好處。
這個南府郡的丫頭,應該快些跪下來,這才符合她卑微的身份,以及她在元家的處境。
想到了這兒,元幽萍眼底更是流轉了急切之色:「月砂,你還不快些跪下認錯,讓家裡長輩消消氣,也好饒了你。」
她嗓音不覺輕顫,別人聽到了,更是覺得元幽萍對元月砂極好。
元月砂卻恍若未聞:「原本家裡長輩讓我認錯,無論有沒有錯,我都應當乖順聽話,認了這個錯才是。只不過正如大伯母所言,月砂一時糊塗,居然是一點兒都是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了。」
她這樣子輕輕柔柔的一句話,也是讓在場元家女眷都是驚訝透了。
在她們心中,元月砂出身不好,南府郡來的,怎麼樣也應該懂事而知禮。
所謂懂事知禮,那就是應該知曉尊卑有別,身份有差。
無論如何,都應當知曉,對著京城元家,元月砂應當是帖耳俯首。
怎麼還頂嘴了?
元月砂非但頂嘴了,還拿話兒說話,咄咄逼人:「這鳴玉坊能在宮中開設賭局,能得貴女下注,那是得了陛下的應允。換而言之,陛下是允的。可是如今,元家家規不允,月砂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一番話,居然是拿著宣德帝做筏子!
惹得眼前的女眷們無不是瞠目。
這南府郡丫頭,平時看著萬般溫順,如今撕破臉皮倒是顯得伶牙俐齒了。
雲氏不自禁重重一拍幾:「陛下又怎麼會有錯,我元家又怎麼會議論陛下的錯!想不到到了這個時候,二小姐仍然是跟牛皮燈籠一樣,絲毫也不通透。這非得讓我將話兒給說透了,只怕你心裏面才服氣。」
她有些惱恨:「這豈是賭錢的事情?陛下寬容大方,由著幾個嬌女下注,這不過是女孩兒間的玩樂。由始至終,陛下也只是想與民同樂,增添了幾分興緻。誰曾想,有的人居然是賭那麼大,乃至於傷了和別人的和氣,壞了我元家的名聲。」
元月砂垂下頭,唇角悄然泛起了一縷淺淺的笑容,竟似隱隱有些諷刺,而那嗓音卻也是一如既往的溫順:「原來如此,可憐月砂是從南府郡來的,第一次來京城,第一次去皇宮,第一次摸上了鳴玉坊的花簽,所以竟然不懂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被元月砂這麼一打岔,元家這些長輩的氣勢受挫,一時也無方才鋒銳凌厲。
倒是雲氏,卻不依不饒。
雲氏覺得,元月砂說這樣子的話兒,是有幾分諷刺自己女兒的意思。
她越發怒不可遏。
明明是元月砂的錯,如今她想將這些盡數推給了元家大房不成?
雲氏愈加咄咄逼人:「事到如今,你這般聰明伶俐的姐兒,倒是說了個法子,如何不開罪宣王府,如何不得罪鳴玉坊,如何挽回元家聲譽?京城元家,對你有如此厚恩,你卻做了元家罪人,難道如今竟不知有錯。」
她仍然是想讓元月砂跪下來。
元月砂輕輕的抬頭:「原來如此,月砂居然是犯下了這樣子的大錯。既然是做錯了,自然也要彌補自己的錯事。月砂仔細想了想,倒是真有一個法子——」
雲氏原本不過是說一說,拿一個罪名來壓元月砂,想不到元月砂居然說當真是有法子,倒是聽得微微有些錯愕。
這元月砂不過是南府郡的姑娘,無權無勢,能有什麼本事?
想不到,她居然是在這裡挑這個話頭。
雲氏不依不饒:「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賣弄口舌。」
元月砂輕輕柔柔的說道:「其實,只要月砂不要這筆賭贏的銀子,那就不會得罪人了。」
話兒說完,周圍倒是安靜下來了。
在場的元家女眷,個個面色都是有些古怪。
不錯,她們今日是要呵斥元月砂,說元月砂的不是,直斥元月砂的行事不端。
可是說到了元月砂賭贏的那些錢,那也是另外的一種說法了。
這元月砂,一個旁支女,連賭錢的籌碼都是元家給的。
若沒京城元家,她能去皇宮,能拿到鳴玉坊的籌碼?
元家的人想都沒想過,元月砂能自個兒得了這三百多萬兩銀子。這自然是要充公的!
不錯,這是會得罪宣王府,可是再怎麼說,那也是在宮中,正正經經的贏來的。
更何況,元家還會處置元月砂,給人家消氣。
在場之人心中,大約也是這麼些個相同的心思。
這好處元家拿了,卻推著元月砂去堵人家惱怒。
可現在,元月砂居然是說不要,這可真是,有些不好說。
想不到元月砂面對整整三百多萬兩銀子,居然還能如此的泰然自若,風輕雲淡。
元月砂不但說了,還輕柔的補充一句:「只要月砂不要這些個賭贏來的臟物,再去宣王府賠罪,料來也是不會惹得宣王府見怪。」
這些話兒,她當然也只是說說而已。
赫連清必須給吸干血,付出代價。
不過戲弄元家,扯下了元家這些個人偽善的畫皮,這也是讓元月砂覺得是很有意思之事。
果真是一場好戲。
雲氏到底是有些矜貴,讓元月砂這麼一說,頓時吶吶說不出話來了。
二房的陳氏,卻也是瞧不順眼雲氏那樣子。
陳氏不覺心忖,這大房的媳婦兒就是會裝模作樣,別的什麼話兒都接得下,唯獨這阿堵物,卻也是有些不想沾。這輕輕一沾,卻也是總是有些個心虛。
當真是死要面子,頂著那麼一張清貴的麵皮,卻也是綳得難受。
自己可不似雲氏那樣子的不經事。
能養出元薔心這樣子伶牙俐齒的女兒,這陳氏自然也是不好相予的。
她頓時冷笑:「事到如今,你竟還在說這麼些個胡話。你在宮中,贏了巨款,逼瘋了纖小姐,這已經是闖下了大禍。這事後彌補,你以為有用嗎,能有用嗎?且不必說,鳴玉坊是不容壞了自己招牌,讓別人議論。比起這這些個區區的銀錢,宣王府的臉面難道不是更重要?你嘴裡說算了,說出去是又得罪人,別人只當你在議論,說宣王府要賴你銀子。」
雲氏瞧了陳氏一眼,嘴上沒有說,心裏面卻也是泛起了嘀咕。陳氏這一張嘴,還當真是會說。這道理,居然也是讓陳氏給這樣子全過來了。
陳氏面上也是流轉了幾許尖酸之氣,卻也是不動聲色,將話兒說到了這個明處:「你如今錯了,那些賭錢來的銀子,也充了公,難道還當真容你自己拿捏在手裡,縱然你繼續做出此等有辱門風的事情?」
這話,可是說到了關鍵之處,三房女眷無不是豎起了耳朵聽著。
這可是老大的一筆油水。
便是那些個妾室,她們也許是撈不著什麼好處,可是心裏面也是十二分不樂意瞧著元月砂交到了這樣子的好運氣的。既然是如此,自然也是寧可元月砂也同樣是一無所有。
而元月砂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惶然之色,嗓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順柔和:「諸位長輩的愛惜之意,月砂自然是明白。無論是免了宣王府的賭債,還是作為公中銀錢,這些金銀珠寶也不過是身外之物,月砂也是會聽從元家的安排。只不過,最初月砂雖然盤算免去了宣王府的賭債,可是卻也是天不順人意,月砂正要向各位長輩稟告,說為何遲到的事情。」
她輕輕抬起頭,瞧著眼前一張張塗抹脂粉極盡修飾的面容。
這些元家的女眷,個個穿著錦衣華服,卻也是分明掩不住眼底那麼一縷貪婪之色。
自個兒將她們做的好夢生生打碎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方才月砂晚歸,是因為見了長留王。其實這次與纖小姐鬥氣,並非月砂的本意,而是被長留王府的人逼迫。那位陵公子,信心滿滿,認定自己一定會贏,卻不好自己出面,唆使月砂去賭。月砂原本以為是件無傷大雅的事情,想不到居然是大錯一件。方才得長留王府提點,月砂不過是代人下注。如今所贏之物,都讓長留王府去討要,和我們元家沒關係了。」
陳氏氣得發抖,大聲說道:「你說謊!料不著你如今居然渾到這樣子的地步,居然還拿著長留王做筏子。人家好好的清貴,哪裡會沾染這個。你跪下,快些給我跪下,元家家法處置。」
她覺得元月砂這樣子砌詞狡辯,分明是將自個兒視若無物,可當真是令人十分的惱恨。
而元月砂卻只是溫和言語:「月砂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講這樣子會被拆穿的謊話。況且這樣子不是極好,算計宣王的是長留王殿下,和咱們元家沒關係。月砂只不過是個傻子,被人利用了。」
眾人細細想來,心忖元月砂也應當不會說謊。
畢竟這個謊話,是很容易拆穿了。
長留王雖然是宛若謫仙,似乎也是不會沾染這麼些個俗物。可是他養的那個養子,卻分明也是極為狡詐,瞧著也不是個良善之輩。
一時之間,心裡好生不是滋味。
有人不覺心忖,無論怎麼樣,元月砂定然還是要罰的,又如何能輕輕巧巧的,這樣子便饒了她了?
卻不待人開口,元月砂便淚水盈盈,十分凄然的說道:「倘若元家認為月砂犯下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錯,那月砂立刻就走,回去南府郡,再也不待在京城了。」
這般言語,別人以為她是拿捏一番,趁機反擊,暗笑元月砂還當真將自己當一回事情。
可是實則,元月砂內心之中卻也是有別的盤算。
她不覺想起自己那個關於元老夫人的猜測。這個猜測雖然還未證實,可是元月砂卻也是很有把握,很大可能是自己。
倘若元老夫人為了給女兒報仇,決意將自己當做棋子,那麼無論如何,也是會捨不得自個兒離開的。
元家眾人聽到元月砂這故作姿態,都覺得可笑。
這可是蹬鼻子上臉,不知曉自己幾斤幾兩了。
還口口聲聲,說要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玩意兒,什麼東西!
如今元月砂的真性情,元家上下可算是都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個溫婉可人的姑娘,反而是心計濃濃,算計頗深。
打發走了這瘟神,元家上下也都會安心一些。
然而出乎意料,元老夫人居然極惱怒:「你住口,以後休要提要走的事情。」
眾女頓時一愕。
而元老夫人卻也是一副慈和無比的樣兒:「我的兒,就算你犯了錯,家裡的人會說你,怪你,可那都是一片好心,真心實意的和你好。也只盼望你知錯能改,做個惹人喜愛的好姑娘。都是一家人,哪裡能容你走呢?」
如此姿態,也是讓在場元家女眷實在是不是滋味。
從前她們已經覺得元老夫人對元月砂很好,如今瞧來,豈止是很好,還是好得不能再好。
簡直當真將元月砂當做元秋娘了。
元老夫人非但沒有疾言厲色,反而柔語寬慰:「這件事情,你雖然是有錯,可是卻也是有些個迫不得已的地方。如今,你知道錯了,可也別太放在心上,元家上下,仍然是待你如從前一般。」
元月砂頓時含淚而泣,十分激動的樣子:「老夫人,你待我實在是太好了,月砂,月砂都是不知曉應該怎麼樣子回報才好。」
仿若感動之極。
而元家其他幾個小輩,心中卻也是好生酸楚,頗為嫉妒。
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元月砂的好,怎麼老夫人居然就這樣子,疼愛她到了骨子裡面去了。
而元老夫人一派溫和慈愛之下,心中卻是森森冷冷。
這日日相處,時時相待,她對元月砂再滿意沒有了。
睚眥必報,心狠手辣,沾上她的非死即殘。而且這小妮子也可謂是膽大包天,連宣王府都不懼。誰得罪了她,天皇老子也是要報仇。
這等狠辣貨色自然連自己女兒一根頭髮絲都不如,可是這毒物自然還是需要毒物來克。
想到了蕭英,元老夫人湧起了咬牙切齒的恨意。
她面上卻一派柔和,甚至聽到自己溫和的說道:「今日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月砂你也是累了,不若回去,好生歇息。」
元月砂輕輕的福了福,柔柔的退了下去了。
那些元家女眷心中並不如何福氣,可一則元月砂很會說,還抬出了長留王的名字。再來元老夫人頗有威信,手腕也是很厲害,那些女眷其實也是不敢說些個什麼了。
元月砂離開了大廳時候,似笑了笑。
她這時候,腦海忽而劃過了一縷微弱的念頭。
也許自己贏了三百多萬兩銀子,並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沒有長留王這塊擋箭牌,不但會將宣王府的仇恨宣洩在明處,讓百里炎生疑,就算是元家也是會咄咄逼人,與她鬧得不可開交。這於元月砂如今塑造的身份而言,並不是一樁美事。如此說來,百里聶來做這個擋箭牌竟也不算一件極不好的事情了。
這個念頭很是模糊,當元月砂腦海裡面浮起了百里聶的身影時候,她內心之中頓時流轉了一縷不可遏制的怒氣,使得她甚至並不敢如何細思。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元月砂命人燒水沐浴,讓湘染侍候著。
湘染心裏面擔心元月砂,也是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更想聽元月砂說一說。
元月砂也是沒想過要瞞湘染,便將今日所發生種種事情,和湘染說了一遍。
湘染聽得驚心動魄,又暗暗慶幸,虧得元月砂沒什麼事情。
旋即,湘染卻也是不自禁十分惱恨:「元大小姐瞧著老老實實的,這樣子的本分,想不到咬人的狗不叫,她居然是這樣子心狠。」
元幽萍在宮中出賣過元月砂一次,這也還罷了。她內心之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後悔之情吧。
回到了元家,她非但沒有什麼愧疚,反而又將種種錯事,又推諉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幽萍確實是受人逼迫,可是她本身也是極為涼薄的。
湘染有些不明白:「二小姐,為何剛剛在人前,你不揭破那大小姐的虛偽面目。」
元月砂微笑搖頭:「她一向在人前規規矩矩的,誰都不會覺得,這麼一個乖巧的孩子,會做出什麼不乖巧的事情。你必定是覺得,她確實是欠下了賭債,只要一查就知道。可是這一切,原本是蘇穎設計的。於蘇三小姐而言,她可以隨隨便便拋了兩萬兩銀子的明珠來攬名聲,也不稀罕收回這五萬兩銀子的賭債。蘇穎本來就是要對付我的,若元家的人去查,也不會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得到的結果,那就是我污衊元大小姐。」
更何況,蘇穎今日輸了,想來也是氣瘋了。
這氣極了的人,為了出一口氣,大約是無論什麼事情,也都肯做的。
元月砂一張精緻的小臉,被熱騰騰的水蒸氣一熏,頓時也是變得有那麼幾許的潮潤。
她淡淡的說道:「所以,我今日沒有揭破元幽萍。不但如此,我反而會寬宏大量,以德報怨。湘染,你讓人從京城咱們的賬上取了五萬兩銀子,為元幽萍還債。」
湘染啊的一聲,不明所以。
元月砂嗤笑:「你放心,蘇穎根本不會收這個銀子。她今日可是輸慘了,還會莫名其妙。這越聰明的人,也就越會疑神疑鬼,而且還會將自己的失敗遷怒於別人。我什麼都不說,只要替元幽萍還錢,她就會覺得,必定是元幽萍出賣了她。畢竟,一筆可是寫不出兩個元字。既然是如此,她為了報復元幽萍,又怎麼會收銀子吐出這個要命的把柄?」
想到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唐絡芙,想到了蘇穎皇宮之中精心布局,這個女人報復心有多重,沒誰比元月砂更瞭然。
既然是如此,被蘇穎盯上的滋味,就實在應該讓元幽萍嘗一嘗。
元月砂慢慢的瞧著自己纖弱雪白的手掌,摸不到掌心的繭子與傷痕,還當真是有些不習慣,自己來到了京城有諸多事情。如今勞煩蘇穎為自己處置一二,那也是極好的。
尤其是那個長留王百里聶,實在也是難得一見的麻煩玩意兒。
宣王府之中,赫連清聽完今日皇宮之中所發生的種種,心尖尖也是陣陣發苦。
她一伸手,去摸一旁的茶盞。
可因為那一雙手實在是顫抖得厲害,一盞茶居然是咚的摔開了一地,瓷片茶水散得到處都是。
纖兒欠下了巨額賭債,而自己的麟兒,居然是成為了庶子!
一時之間,她心血上涌,滿口竟是甜膩之意。
恍惚間,那死去的蘇葉萱卻也是朝著自己冷笑。
蘇葉萱的兒子,仍然是正正經經的嫡子,而自己所生的孩兒,居然是庶子!
就算是蘇葉萱死了,這一點居然是沒有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子?
這十數年的風光,讓赫連清以為自己當真是成為了正妻,成為了風風光光的世子妃。
可是如今,有著一股子神秘的力量,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一件一件的就這樣子生生剝奪了。
她口中的甜膩之位是如此的濃稠,赫連清就算是拚命想要忍耐,可似也是按捺不住了。
赫連清一張口,卻也是噴出了一口鮮血,灑滿了衣襟。
而她眼前一黑,居然就這樣子暈倒過去。
原本百里麟心中已然是十分急躁,心中盤算若干,眼見赫連清居然是吐血暈倒了,頓時也是一驚!
就在這時候,百里纖卻也是跑進來,撲住了赫連清,可勁兒哭著:「母親,母親,你不要有事啊,你一定要救救女兒啊!」
百里纖宮中雖然瘋癲過,回來也是清醒許多了,饒是如此,卻也是仍然是有那麼一股子的瘋勁兒。
她這麼叫,好似赫連清已經死了一般,聽得百里麟一陣子的煩躁。
他一把抓住了百里纖,生生將百里纖給扯開,然後一巴掌生生的打了過去。
這一巴掌可是沒留情,生生的將百里纖打得有些懵逼。
旋即,百里麟方才令人服侍赫連清,熬些葯湯給赫連清服下。
他瞧了百里纖一眼,從前這個妹妹秀美可人,活潑討喜,兄妹兩人感情也算是不錯。
可是如今,百里纖身軀輕輕的顫抖,面頰發白,有些痴態。
看著就令人生厭,更談不上如何的喜愛了。
百里麟心中盤算的那個念頭,卻也是不斷的加深。所謂壁虎斷尾,自己前途似錦,也似應該拿什麼斷一斷了。
畢竟和元月砂賭的,是百里纖。
正在這時候,赫連清醒了過來。
她方才吐血了,身子還有些虛弱,一張臉也還微微有些蠟黃,全無平日里的嬌媚。
赫連清一身衣衫來不及換,胸前還有幾縷血跡。
她喝了幾口參湯,仍然是沒精打採的,胸口卻也滿是苦意:「如今該怎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