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是我棄他

  元月砂心中不覺冷了冷,自個兒倒是輕瞧了這元老夫人。原來事到如今,居然還有此舉動,居然還想推了自己去做妾。


  居然是不依不饒了。


  蕭夫人也回過神來,聽明白了元老夫人的話,自是極為不樂意的。


  元月砂那性兒,就不是本本分分的。瞧她今日,掐尖要強,什麼話兒都是讓元月砂給說完了,卻也是一點體面都是沒有給元家留。這樣子心性,如何能往自己家裡面抬?


  倘若要了這樣子一個姑娘進門,還不知曉招惹個什麼事情。


  貞敏公主可謂是金枝玉葉,嬌嫩如一朵鮮花,鮮潤如一顆露珠。且不必提蕭英那不知曉好沒有好的暗疾,就是貞敏公主本分霸佔了元月砂的正妻之位,只怕元月砂也是會不依不饒。而且,陛下嫁了公主已經是十二萬分的委屈,還要給公主添妾?

  不成,決計不成!

  蕭夫人這樣子想著,張口就是想要回絕。


  然而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不覺生生咽下去。


  元老夫人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畢竟如今,蕭家無故退親,便是再將元月砂說得如何不堪,這前腳剛剛拒了元家的婚事,後腳就抬個尊貴美貌的公主殿下。這滿京城的人都不是傻子,都瞧得出來為什麼拒了元家這門親事。


  這樣子一來,蕭家在京城的名聲可是就臭了。


  倘若將元月砂納了進門,不是娶,是納,讓元月砂做個妾。


  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便是為了元月砂不平,人家元月砂自個兒樂意進門,這外人還好意思說什麼。


  關上門,大大小小的,都是蕭家家事。那麼蕭家的名聲,也不算是毀到底。


  至於陛下,蕭夫人也是有想法的。


  宣德帝本來就好名聲,想來心裏面也是有些苦惱。這打算,也算是全了皇家臉面不是。


  再說這宣德帝再疼女兒,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坐擁後宮三千的男人。


  這男人,也不會覺得,女兒多一個人分享,是多麼了不得的委屈。


  而且元家,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想要維護這門姻親,擔心侯府兩個孩子。有個元家女做妾,也是讓元家的人心裏面得了幾分安穩。


  蕭夫人仔細想想,倒是覺得元老夫人的話有些道理。


  要是納一個元月砂,能少了這許多煩擾,便是忍著鼻子,將這惡女納了進門,也有的是法子拿捏。


  說到底,元月砂在元家這樣子張狂,還不是仗著元老夫人的寵愛。


  這樣子鬧騰,倒是越發讓這小妮子無法無天了去。


  到了蕭家,蕭家有的是規矩,還怕攏不住元家這個鄉下丫頭?

  蕭夫人這心裏面,卻也是挺會盤算的。


  饒是如此,蕭夫人卻也是不好自個兒鬆口,她不覺望向了蕭英。


  蕭英小時候,任由她這個親娘鞭笞,可是長大之後,卻讓她這個娘,都是不知曉蕭英的心裏面在想些什麼了。


  尤其那婚事之上,蕭英分明也是有著難以言喻的倔強,絕不會輕易便順了別的人意思。


  蕭英既然是心心念念喜愛貞敏公主,只怕也是不容公主受這樣子的委屈吧。


  畢竟當初有元秋娘時候,蕭英也只要了元秋娘一個,根本沒有添別的女子。


  蕭夫人也談不上是個柔順的性子,只不過如今蕭英的婚事,可正是在那風口浪尖兒上,處處也是十分微妙。就算蕭夫人這個做娘的,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說一不二。


  那些元家的人也聽明白了元老夫人的意思了,各自心中滋味莫名。


  這由妻變為妾,固然是受辱。只是這蕭家,如今已經是對元月砂百般嫌棄了,只恐怕就算是元月砂肯委身做妾,蕭家也是不見得樂意。


  蕭夫人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手裡面捏著帕兒,輕輕的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唉,如今這些小兒女的親事,可都將我弄得糊塗了。英兒,你心裡怎麼打算?」


  所有的人都盯住了蕭英,而元薔心人在屏風后,一顆心也是砰砰的跳。


  元薔心想,蕭英自然是不會答應的。


  元月砂那樣子粗鄙的俗物,不就是南府郡的鄉下丫頭,來到了京城,攀龍附鳳。蕭侯爺身邊,怎麼能沾染這樣子噁心的玩意兒。


  一想到元月砂會侍候蕭英,元薔心就打心眼兒里不歡喜,說不出的犯噁心。


  不錯,元月砂由妻變為妾,是有幾分凄慘了。可是以這個俗物的身份,就算是做個妾,也是抬舉了她。


  她一個南府郡來的鄉下丫頭,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能侍候蕭英?

  元薔心惡狠狠的想著,又不覺竟自有些個幸災樂禍。


  蕭英如今,瞧來分明是對元月砂處處厭憎,分明也是瞧不上她。


  元薔心不無含酸,人家都有了個心尖尖肉貞敏公主了,又怎麼會想要元月砂這個厭物在跟前添堵。


  不過話兒又說回來,貞敏公主雖然是金尊玉貴,可她居然不肯自持身份,如此與蕭英私通。可見這貞敏公主,實則也是沒表面上那麼高貴就是。


  蕭英聽了,眸光之中光彩漣漣,卻也是頓時不覺若有所思。


  原本他對元月砂的興緻已經是淡了,那因淡綠色羅裙引起了一縷綺麗的心思,伴隨真正的那個垂青,元月砂已經是沒有任何的價值。


  若是今日,元月砂當真如雲氏所言那般,居然是跪下來苦苦哀求。那麼蕭英必定是不屑一顧,絕不會如何的放在了心上。


  然而今日,元月砂倒是出乎蕭英的意料,一改平時的溫順柔和,居然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這倒並不如何讓蕭英覺得如何奇怪,他早就覺得,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可是絕不如表面上的那般恭順乖巧。


  這面上溫溫和和的,骨子裡面卻也是頗多尖酸狠辣。


  只不過如今,元月砂將那骨子裡的性子,擺在了臉上,倒是頗有些別的與眾不同的風情。


  他輕輕的眯起了眼珠,不覺盯住了元月砂雪白的耳垂,上面嫣紅的流蘇耳環輕輕的蕩漾,好似流動了一縷淺淺的緋紅。


  那樣子一縷淡淡的嫣紅,嬌艷欲滴,仿若一顆相思的紅豆。


  聽說元月砂自打和自己定了婚事,便是十分張狂,傲得不行。一雙耳環打得不好,她便挑著不肯用,硬要再打一雙好看的。這樣子的消息,甚至早就伴隨有心人的傳誦,落在了蕭英的耳朵里。


  倘若是貞敏公主,她清淡的彷彿是水面之上一朵幽潤的冰蓮花,冷冷清清的,她是絕不會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的。


  旋即蕭英又想到,那一天在皇宮,元月砂拒絕自己的樣子。


  少女怯弱秀麗的一張面孔,因為蘊含了憤怒,竟好似煥發了一股子說不出的艷麗。


  他聽到了自己內心低低的冷笑,這個貪慕虛榮的女孩子心裏面,竟似對自己沒有半點愛意。如若許了正妻之位,她千依百順,可區區妾室,卻不入這想攀龍附鳳女孩子的眼。


  那日宮中元月砂反抗的樣兒,似乎又回蕩在蕭英的面前,並且和眼前元月砂的這張臉相融合。


  而自己呢,自從那一日之後,便居然越發心熱,甚至鬆了口風,非得要娶這個元二小姐。


  也許自己對這女子的興緻倒並不是全因為容貌身形的相似,而是有幾分喜愛她透出來的恬不知恥的野性。


  蕭英原本是要拒絕的,可是這樣子的念頭轉過了腦海,倒是不覺鬆了口:「元二小姐做個妾,倒也不是不成。」


  蕭英居然是允了。


  元老夫人也是鬆了口氣,老臉堆歡:「如此,倒也不傷和氣。」


  那屏風後面窺聽的元薔心卻是呆住了,一時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不覺喃喃道:「侯爺,侯爺怎麼就應了。」


  都已然有了京城最美麗的貞敏公主,怎可還對這個南府郡丫頭有興緻。


  元幽萍在一邊涼涼低語:「左右不過是個妾,又算得了什麼?」


  元薔心慢慢的低下頭,手指卻也是緩緩的捏緊,心中一派說不出的酸楚,卻有個嗓音低低在心裡叫著,侯爺還是喜歡元月砂的。


  元家的幾個夫人倒是不覺容色各異,各自有些心思盤算。


  唯獨元老夫人泰然自若,竟好似當真攏成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捏著元月砂的手說話兒:「月砂,你可是好福氣,以後總不至於一個依靠也沒有。侯爺對你,也算是盡心了。」


  湘染在一邊,可謂是早就變了臉色了。


  什麼退親,湘染原本也是並沒有如何的在意。所謂蕭英,她家主子也瞧不上。


  然而元家這些個混賬,所作所為,可當真是太令人無比的生氣了。


  蕭家原本許了婚事,如今毀去了婚約,卻又十分可恨,竟然將元月砂做妾也是說成了天大的福分。


  偏偏元家那些個媳婦兒,卻睜著眼,說瞎話。她們一聽到了元老夫人這樣子說了,個個順著元老夫人的意思,將這樁事情說成了元家的喜事,蕭家的恩惠。


  說到底,元月砂並不是京城元家正經嫡女,便是作踐了些,也無損元家貴女的體面。


  湘染面色鐵青,很有些不是滋味,若非元月砂始終靜靜,並無什麼指示,只恐湘染也是忍耐不住內心之中滔天怒火。


  元月砂卻驀然一聲輕笑,笑聲清脆,如翠玉相擊,卻也是煞是好聽,格外動人。


  少女眼波眼波,水色柔柔,晶瑩剔透,卻是斬釘截鐵:「老夫人一番好意,月砂心領,只不過蕭家這份照顧,月砂卻也是經受不起,只怕是不能去蕭家做妾了。」


  一番話,倒是並無任何委婉,將自己的心思說得可謂是清清楚楚了。


  元老夫人的面色卻也是沉了沉,這小妮子,倒是當真不留臉,說話好生唐突。


  真當是自個兒女兒了?瞧來自己這些日子,倒是將元月砂寵得厲害了些,將原本一個還算懂事的姑娘,如今居然是鬧得是這般輕狂。


  也是,元月砂心氣兒高,原本以為可以做妻,如今卻是做妾,自然咽不下這一口氣。


  只不過自始至終,元月砂都是她一枚棋子,生生拿捏在她元老夫人的手裡面,不容這棋子有另外心思,別樣打算。


  元月砂那親生的爹,趕著去奉承京城元家,可謂是費盡心思,用盡了手腕。如今就算是有幾分失望,也巴望女兒抬去侯府做妾。


  一個弱女子,鬧什麼鬧?難道還真以為身邊添個會武功的丫鬟有什麼大不了?


  這做妾也不必娶妻,容易得緊。只要蕭元兩家的長輩允了,這樁事情也便是成了。到時候給元月砂換了新衣,身子捆住,嘴裡面塞住了,轎子裡面一塞。一抬軟轎子,從側邊角門塞了去侯府,灌了葯破了身子,不跟也要跟了。


  到時候,哭破天,也是沒有人理會。


  這輩子若要脫身,只恐怕要鬧得蕭家家破人亡才有機會。


  只不過這些個手段,自然也是不好挑到了明面兒上來言語。


  元老夫人面色寒了寒,笑意好似描繪在面具上一般,這樣子的掛在了自個兒的臉上。


  「月砂,可不要胡鬧。這家裡面的長輩,可是個個都是為了你好,沒一個是有意來害你的。」


  蕭英也似笑了笑,彷彿根本沒聽到元月砂的那些話兒,一派淡然之色。


  說到底,元月砂再怎麼傲,那也不過是個鮮亮的玩意兒。元家送過來,無論是什麼心思,他也就接在了手裡面了。


  元薔心更含嫉想著,這元月砂當真不知曉好歹。蕭家能瞧中她做妾,已經是給了元月砂天大的福氣,卻也是如此貪心,被之前填房的名號養大了胃口。


  旋即,元薔心又忍不住開心,是了,左右不過是個妾,只怕沒幾日,蕭英也是會心裏面厭了,不喜歡了。


  元月砂卻也是淡然,並沒有惱怒。


  「回老夫人的話兒,月砂並不是胡鬧,而是打定了主意如此。這蕭英雖然是侯爺,卻是不守信義,寡廉鮮恥,薄情寡義,無恥下流的一個男人。他既已有婚約,卻也是不準備遵守,自然是言而不信,約而不遵。他年歲已大,還有兩個孩子,以前也是死過妻子,卻刻意引誘年歲尚輕,待字閨中的貞敏公主。稍稍知曉廉恥的男子,都不會如此哄騙一個無知少女,這自然是寡廉鮮恥,不知道要臉。他既有婚約,卻不體恤公主名聲,硬要相會。等到公主垂青,又將月砂棄如敝履。既毀去了貞敏公主清白名聲,又讓月砂被京城之人恥笑,所作所為只為了自己的舒坦,所謂薄情寡義也不過如此。如今既然已經得了公主芳心,居然還要月砂做妾,這臉皮真是厚比城牆,說一句無恥下流,那也是說得輕了。」


  饒是蕭英是極沉得住氣的人,也是被元月砂這一番言語弄得心中怒火濃濃,不覺忿怒無比的盯住了元月砂,一雙眸子好似要將元月砂盯個洞穿。


  不錯他是對元月砂有幾分興緻,卻也好似跟逗貓兒狗兒一樣,只是覺得寵物偶爾的反抗有些好玩。這並不代表,他能容忍元月砂能如此不知曉分寸,說出這樣子不知輕重的言語!

  倘若此刻元月砂已經是她的小妾,而這兒又是北靜侯府,蕭英一定是會拿出了鞭子,將元月砂狠狠的鞭笞,打得遍體鱗傷。


  此刻蕭英卻也是生生忍耐下來,眼中一抹狠戾的赤紅也是一閃而沒。


  蕭夫人也是氣得渾身發抖:「簡直是混賬!這等胡言亂語,也是不知曉打哪裡聽來的,居然是說得和真的也似。元月砂,你辱及侯府,更辱及公主名聲,辱及陛下!」


  那尖銳無比的嗓音,昭示著蕭夫人的惱怒,可當真是將蕭夫人給氣壞了。


  這蕭家的人越生氣,元月砂言語越是和順,她臉蛋一揚,可當真是色如春花,嬌艷欲滴,言語柔柔:「蕭夫人,剛才月砂給你們蕭家留面子呢。如今蕭侯爺和貞敏公主的醜事,可是傳得滿大街都是。若要治罪,月砂不怕,只求陛下一視同仁,將京城一大半的人都送去牢裡面,那這才堵得住悠悠眾口。月砂也不懼,當真被治罪了,這真的自然更顯得是真的。我原本想著,蕭侯爺雖然不要臉,總是我們元家姻親,月砂厚道,實在也是不想將話兒就這樣子說透了。怎麼樣,也得給親戚留點顏面。哪裡能想得到,有的人,那叫給臉不要臉。」


  蕭夫人可真是被元月砂這伶牙俐齒的話兒給氣壞了,竟似被元月砂逼的說不出話兒來,連反駁的話兒,都是說不出一句半句。


  她指著元月砂,叫了兩聲你,你——


  一時之間,蕭夫人竟然也是憋不出別的話兒出來。


  元老夫人也只覺得面上火辣辣的,元月砂這些個言語,可是句句打臉啊。這個南府郡的小姑娘,還真是不知曉天高地厚。


  元老夫人亦不覺厲聲呵斥:「好了月砂,還不給我住口。」


  然而元月砂自然是並不理會,充耳不聞。


  只見元月砂在自己袖子里掏了掏,頓時也是掏出了一封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退婚書。


  「這等下賤品格的男子,月砂早就心裡厭憎,便是今日蕭家不來退親,月砂也是寫了這份退婚書,決不能跟如此男子共度一生。這門婚事,我也不要。什麼北靜侯,我也不稀罕。」


  元月砂冷笑,隨意一擲,卻也是頓時就扔在了地上,滑落在了蕭英足邊。


  一番舉動,更似令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珠子。


  元月砂自個兒寫的這退婚書,有沒有用,有沒有這個資格寫,官府認還是不不認,這都是不重要。


  要緊的是,這封退婚書,是元月砂早就已經準備好的。


  在今日蕭家開口之前,元月砂已經是準備好了的。


  她竟如此硬氣,竟捨得不要蕭英?


  在場的女眷都是有些不可置信,要知曉攀附上了蕭英,可是屬於元月砂的莫大福氣。就算蕭英不要她了,元月砂也應該苦苦哀求,她怎麼會不要蕭英?更不要提,這還是蕭家沒有正式提出退婚前,就已經寫好的。


  元薔心心裡充滿了憤怒,這自然是對元月砂,恨元月砂不知曉好歹,拿腔作勢,很是令人無比的厭惡。這元月砂,必定也是故意的,或者另外有什麼心思。


  饒是如此,元薔心的心裏面,卻也是怎麼都不能解釋,為什麼元月砂居然是早就將這封退婚書給寫好了?


  她的心裏面,還當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蕭英瞧著離自己足尖不遠的退婚書,內心之中充滿了熊熊的怒火。


  不錯,他是沒多喜歡元月砂,只是略略有些興緻,隨意玩一玩兒。比起貞敏公主,元月砂可是差得太遠了。待那份興緻消失了,蕭英也不介意讓元月砂死在了北靜侯府。


  然而饒是如此,就算是一件並不算太喜歡的東西,蕭英也不容元月砂拒絕。


  只有自己嫌棄元月砂的,元月砂怎麼敢拒絕自己。


  事到如今,蕭英反而還被逼出了脾氣了。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元月砂這個妾,自己還要定了。


  自個兒也是必然要納了元月砂,讓元月砂屬於自己,為自己所擁有。到時候,這個妾自己如何折辱欺負,誰也是不能干涉。


  瞧這招搖的小妮子,還能如此倨傲,盛氣凌人?

  不過是南府郡旁支,家裡已經是破落戶了,這檔子身份,憑什麼這樣子的情況。


  蕭英心尖尖一縷恨意一閃而沒,眼中反而是流轉了一縷志在必得的光彩:「月砂如此性子,瞧來到了蕭家,可是要好生教一教了。這蕭家諸多規矩,到時候,可是要好生學一學。」


  蕭夫人一怔,事到如今,蕭英還要這個潑辣貨?元月砂方才那樣兒,簡直就是做反。


  元老夫人原本也是被元月砂的種種舉止給驚住了,如今回過了神來,不覺略略喘了口氣,倒也訝然蕭英居然如此言語。


  元老夫人頓時也是一副恍若無事的樣兒,沉沉說道:「月砂,你這樣子的言語,可是當真是失了禮數,沒了分寸了。你如此模樣,別人瞧見了,還只當我們元家,便是這樣子教養。我雖然是寵你,可那些個分寸,到底還是要教導的。比如這女兒家的婚事,便向來就是長輩決斷,容不得你自己恣意妄為。便是你父母,大約也不會不允。今日你種種舉動,可都是膽大妄為,不合規矩。」


  說到了這兒,元老夫人眼底頓時流轉了一縷森森寒意。


  縱然元老夫人是有些個其他的打算,然而元月砂此舉,確實也是觸及了逆鱗,令元老夫人不悅之極。


  簡直是沒大沒小,好生不知曉分寸。


  她如今在這裡胡言亂語,不知所謂,可笑得緊。


  任這小丫頭說破了天,到時候,一頂軟轎抬過去,糊糊塗塗做了北靜侯府房裡面的。


  如今惹惱了蕭英,以後無寵,還不是一輩子都是苦日子,難捱得緊。


  元老夫人眼中流轉了鋒銳的狠意,面上卻生生擠出了慈和之色:「侯夫人也是不必擔心,這小孩子不聽話,老身細細的勸服,她必定是會懂了禮數。畢竟如今,她心裏面一時氣惱,可是有些想不開。」


  而蕭夫人一時也覺得頗為古怪,可究竟有什麼古怪之處,卻也是偏生說不上來。


  元月砂卻脆生生說道:「不錯,父親母親必然是覺得,我若是去侯府做個妾,那也算是攀上了高枝兒了。可是月砂自己不允,我若自己不允,便也沒什麼法子,若家裡面逼迫,月砂自盡就是。區區一條賤命,不懂禮數,又是南府郡出生。就算是死了,那也是自個兒活該得緊,怪不得別的人。只不過,卻恐怕又來一條人命,惹得滿京城非議,壞了元家名聲,更壞了侯爺和貞敏公主的姻緣。」


  這樣子說話,不但元家的女眷臉色不好看,便是蕭英也是不覺面色一變。


  於蕭英而言,娶貞敏公主自然也是多年來的心愿。


  倘若因為要納元月砂,因此壞了娶公主的大計,對於蕭英而言,也是未必划算。


  不錯,元月砂的鬧騰也是未必真的有效。然而這必定是會增加一些變數和意外,而對於蕭英而言,得到了貞敏公主,則必須是那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的。


  區區元月砂,還不值得蕭英冒這個險。


  蕭英是個將領,面對抉擇時候,他絕不會猶猶豫豫。這一瞬間,他已然是做了抉擇。正因為做了抉擇,蕭英越發惱恨。這一時之間,竟不能將元月砂納入自己的手中,蕭英那心裡頭,更是說不出的不痛快。


  那眼底,更是不覺流轉了森森的惱恨之意。


  他心中甚至不覺低語,總是還有機會的。


  而蕭英口中卻也是沉沉:「既然如此,蕭家也是不好勉強。元二小姐尋死覓活,可是無福消受。」


  蕭夫人聞言,也是鬆了口氣。


  她總覺得元月砂心思頗多,很會算計,要是家裡面添了這個,未必是什麼值得如何歡喜的事情。


  就算權衡利弊,覺得可納,那心裏面總是有些不痛快。


  元老夫人也是一愕,口中卻也是說道:「此事,此事還有可議之處。」


  她終究也還是不甘心。


  元老夫人也鬱悶,自己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拿捏不住這個小妮子。這心裡頭,還真是好生不痛快。


  這混跡於後宅多年,元老夫人可是個人精,極會算計的那種。


  別人瞧她是慈眉善目,實則元老夫人卻是個極為狠辣的性兒。


  想不到元月砂不但狡猾,還挺狠。


  這死丫頭,鬼才會相信她會自盡。


  可怕就怕她尋死覓活,做出種種鬧騰姿態,一個沒看住,就跑出去毀了元家的臉面。


  想到了這兒,元老夫人也是頗為頭疼。


  猶豫之間,卻也是聽到了元月砂怯生生故意撒嬌的嗓音:「老夫人,自打我來到了京城,你最疼愛我了,可是將我當成了自個兒的親生女兒一樣。而月砂的心裏面,也是真正將你當做自己的娘親,可謂是敬畏有加。只盼望,你再疼惜我一次。」


  她柔柔細語,更是伸出了自個兒的手,輕輕的攏住了元老夫人的手掌。


  那少女的手掌,應該是柔軟而溫暖的,可是元月砂的手卻總是冰涼涼的一片,竟似無甚溫度。


  元月砂卻輕語,將嗓音壓得極低極低:「畢竟,月砂知曉元秋娘是如何沒的。」


  那言語果真是極低極低,宛若惡魔喃喃低語,細得好似清風拂過。然而便是在這一瞬間,元老夫人的面色卻也是變得極為恐懼,極為難看。


  那心尖尖只回蕩一個聲音,她,她居然是知曉了。


  這小蹄子,她如何知曉的?

  元老夫人目瞪口呆,竟不自禁的一陣子的口乾舌燥。


  近在咫尺的面孔,卻也是精緻而秀麗。


  少女皮膚雪潤,盈盈秀目漆黑,淡色紅唇若花。這樣子秀麗嬌顏,乍然一瞧,竟好似瞧見了那恍惚間元秋娘的影子。許是正因為這樣兒,如今輕巧偎依在自個兒身邊的少女,竟似蘊含了幾許淡淡的鬼魅之氣。


  一時之間,元老夫人竟不知曉說些個什麼,頓時瞠目結舌。


  耳邊卻也是聽到了元月砂慢吞吞的說道:「多些老夫人,我就知曉,老夫人還是疼惜愛護我的,還是順了我意思。倒也是未曾,逼著我嫁給個不相干的人。」


  元老夫人回過神來,眉頭一皺,倒似若有所悟。


  這元月砂初來京城時候,百般乖順,處處也是如人的意,便是自個兒也是挑不出什麼錯。


  可是忽而轉眼間,便是換了一個人,性子招搖,又愛挑挑揀揀的,變得輕狂可惡起來。


  如今瞧來,竟似得知了什麼風聲,知曉了蕭英的性子,故而百般施展本事,不肯嫁了人。


  元老夫人心中喜怒不定,實在是吃不透元月砂打哪裡知曉這些的。


  這些個事情,便是在元家,也幾乎沒什麼人知曉。元家幾房媳婦兒,養的那麼些個嫡出的孫子孫女兒,一個個的,都是並不知曉這其中內在關竅。個個倒是看中了蕭英的身份,爭得個烏眼雞一樣,難看得緊。


  元老夫人卻又不得不佩服元月砂,這可真是滿身都是心眼子,什麼都是會盤算。


  這一刻,元老夫人內心忽而流轉了一縷怨毒,一絲不甘。


  為何一個南府郡的丫頭,最終可以逃過這樣子的劫數,偏生自己放在心尖尖的秋娘,卻偏生沒有逃過,最後居然是那樣子的下場?想到了這兒,元老夫人內心之中的酸意也是更濃了幾分。


  而屏風之後的元薔心更是忍不住跺足,心裡恨得不得了。


  不錯,就在剛剛,元薔心是盼望蕭英拒絕了元月砂,讓元月砂做不成這個妾的。而如今呢,好似元月砂也是如了她的意,當真沒有做成妾。可是這是元月砂自己拒絕的,而且還真拒絕掉了。


  鬧得好似元月砂嫌棄了蕭英一樣,這可真是——


  這死丫頭,當真也配?

  她算是什麼貨色,哪裡來這樣子大的臉子。


  元薔心就是不悅,不悅蕭英居然答應,不悅元月砂居然又拒絕了蕭英。


  她根本沒這個資格。


  元薔心一張臉,頓時也是漲德通紅。


  元幽萍反而淡然了不少,緩緩說道:「薔心,你何必生氣?她不嫁就不嫁,豈不是正好?」


  說到了這兒,元幽萍的唇角,卻也是驀然掛起了一縷淺淺的笑容,甚是舒坦:「你瞧祖母,如今也是厭棄她了。當初接著這個鄉下丫頭來這兒,可不就是為了讓她嫁給蕭侯爺?如今留著她也沒什麼用處,她自然想繼續留在了京城嫁一個好的。可是咱們家,為什麼要留下這麼個村俗的貨色,你說是不是?」


  元薔心卻也是頓時眼前一亮,這一點,自個兒倒是並沒有想到。


  不錯,事到如今,元月砂還有什麼資格留下來?


  自己那個祖母,可沒那麼好心腸,也斷斷不會當真為了元月砂,給她籌謀一樁京城的好親事。


  明天就可讓元月砂,滾回南府郡去。


  便是祖母沒想到,那也應該有人提點。就瞧今日元月砂這樣子輕狂的樣兒,只怕元家上下,盼著她快些滾的人,也是不知曉多少。


  元月砂這死丫頭雖然是很聰明,這親生的爹娘卻是個鄉下的土鱉,只要隨便嚇一嚇,必定是能讓南府郡元家,將元月砂許個極不堪的。


  想到了這兒,元薔心的臉頰之上,頓時也是不覺綻放了甜美的笑容,是打心眼兒裡面歡喜。


  是了,送走了元月砂,元家可是就安寧了。


  從今以後,元家還是跟以前一樣子的清靜。


  這元月砂再聰明又如何,那到底還是落了一場空。費盡心思,來到了京城,頗多算計,只盼望能攀上了高枝。


  可到了最後,到底也只能嫁給一個鄉下人。


  這想要飛上天空,攀上高枝兒的念想,可是到底落了個空,沒個成算。


  怕就是怕,祖母心軟,念著元月砂樣兒有些像死去的小姑姑,那就是不肯送。


  元薔心又有些不痛快,狠狠的攪緊了自己的手帕。


  她卻也是不知,此刻元老夫人心思和她這個孫女兒想的也是差不多。


  這元老夫人心裏面,到底也是生出了懼意,竟無端端的生出了一個念頭——


  怎生將元月砂送走了才好。


  偎依在她身邊的小姑娘,明明有著姣好的容貌,纖弱的身姿,可是卻分明已然是個嗜血的惡魔,聰慧得不可思議。


  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面,流轉了淺淺的冰冷,並且蘊含了一縷說不出的寒意。


  仿若能窺測人心,瞧見別人心裏面的想法。


  元老夫人感慨,這可生生是個吃人血肉的妖孽啊!

  尤其是那一雙小手,蘊含了淡淡的涼意。明明已經是抓住了自個兒的手掌老大一陣子了,卻彷彿並沒有從中汲取到絲毫的溫暖,仍然是說不出的冰冷,寒冷得令人心尖打顫!


  這尋常的小姑娘,又怎麼會有這樣子手。


  可元老夫人心裏面卻是苦笑,怪只怪自個兒居然是利用在這妖孽身上,一時不察,居然是這樣子的糊塗。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自己以為可以拿捏元月砂,只怕這件事情沒那麼便宜。且不說元月砂是如何窺見了那麼些個私隱可怕之事,就說豫王殿下對這小女子莫名的看重,便是說明,她絕非殿下的一時興起。


  就算是想送,那也是送不走。


  蕭夫人瞧見了元老夫人面上的神色,正覺得有些怪異。


  正在此刻,卻偏生有宮中的內侍前來,在場的女眷也是無不紛紛起身。


  蕭夫人內心撲撲一跳,頓時也是流轉了幾許關切之色。


  她只以為,是因為蕭英的事。畢竟如今,蕭英要娶公主,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元老夫人更回過神來,整頓容色,心裡卻也是不覺盤算,莫非宣德帝要為了貞敏公主除掉元月砂?

  倘若是這樣子,那倒是好了,總是省下了許多心。


  那徐公公到來,和元老夫人熟識,滿臉堆歡:「老夫人身子倒還如從前一般硬朗。」


  元老夫人含笑:「托公公吉言,這身子倒還好。今日徐公公前來,又有什麼事兒?可是陛下,有什麼旨意?」


  那徐公公微笑:「卻為南府郡的元二小姐而來,畢竟元二小姐乃是縣主,那府邸屬官封地一直遲遲未曾落實。當初還是陛下下了旨意,封了她縣主之尊。只不過陛下日理萬機,一時疏忽,總是未曾想起來。如今豫王殿下,提醒了陛下這樁事情,陛下方才命咱家理會此事。」


  這是要給元月砂修建府邸,讓她做個有名有實的縣主了!

  這可真是出乎元家女眷意料之外。


  便是元老夫人也是一怔,怎麼會有這般殊榮?


  畢竟元月砂雖有縣主的名頭,一開始也是不值錢,便是百里纖也是嘲諷她沒有上宗譜。


  如今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屏風後面的元薔心和元幽萍,都是嫉妒得快要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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