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極品爹娘
元月砂微微一怔,倒沒想到是元薔心。
元薔心談不上聰慧,雖然厭惡元月砂,元月砂一直也是未曾將她放在心上。
如今瞧來,竟然也是自己的疏忽。這咬人的狗不叫,可叫的狗也未必不會不咬人。
不錯,元薔心是沒有當真傷了她,就連赫連清也是被送去死了。可是元薔心還真有些本事,還跟赫連清勾結了,還收買了自己的丫鬟。
這三言兩語的,就添了個幫手,元薔心倒是好本事。
然而元月砂面色卻不覺沉了沉,緩緩說道:「事到如今,你這奴婢還在說謊話,我和二房一向要好。就算,薔心妹妹有些不太喜歡我,可她也是高貴的嫡出小姐,她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你又污衊元家的嫡女,你可有什麼證據?」
畫心一怔,她哪裡有什麼證據?就算是那個金鐲子,也是尋常樣式,給的銀票也沒有什麼名字。
一時之間,這攀咬元薔心,還真拿不出什麼證據,只由著她嘴這麼一說。
元月砂冷哼:「果真是滿嘴謊話,不盡不實,將她拖出去,好生處置了吧。」
畫心也是嚇得魂飛魄散,原本不該說的話兒,如今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一股腦的說出口:「縣主,當真是薔心小姐指使我的呀,是她要算計你的呀。她,她不懷好意,對你心存嫉妒,恨不得送你去送死。她私底下做的事情可多了,讓我壞你名聲。府里送來的衣衫首飾,我借口你不喜歡,讓他們重做重打,讓別人都議論你驕狂。薔心小姐說了,說讓蕭家退婚,可這總是需要些個理由不是?」
喜嬤嬤也還是才知曉這件事情,目瞪口呆,不覺呵斥:「你,你這個奴婢,簡直是膽大包天。」
畫心也是忍不住哭:「畫心不過是個丫鬟,哪裡來這麼大膽子?說到底,還不是主子指使,威逼利誘,我不敢不聽啊。」
元月砂卻覺得無趣,這些事情,她倒是早就知曉了。
只不過,元月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一來元月砂也是想要折騰一下元家,再來,元月砂也本想讓蕭家早些退親。
畫心這樣子做,也合元月砂的心意。
她原本還想知曉,這元薔心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買通了自己的丫鬟,也不知道背後還折騰了點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廢物就是廢物,元薔心那腦子,就算有些出乎意料,也是翻不了天。
頂了天,也就讓畫心綉了條帕子,瞞住了自個兒。
而元月砂還輕輕巧巧的,將這樁事情給查出來了不是?
元月砂一陣子的冷笑,一雙眸子也是不覺浮起了漣漣水光。
「若你要胡言亂語的,是這樣子的話兒,那也沒什麼可聽的了。來人,將她給我拖下去吧。」
畫心臉色發白,口中也是只嚷著饒命,也只說自個兒是被人要挾的。
看她那樣兒,別的事情大約也是真沒做過了。
她只當自個兒要將要被弄死了,大約一多半也不會說什麼假話。
元月砂心忖瞧來畫心嘴裡也是掏不出什麼有用處的話兒,也不做理會。
「這些不中聽詆毀之語,瞧著便是要毀去了薔心妹妹的名聲,我聽也不多樂意聽。喜嬤嬤,你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大約也是想著,元家上下和順,不要鬧什麼幺蛾子。你說是不是?」
元月砂都這樣子說了,喜嬤嬤自然也是不好說什麼,也只能苦笑,說了幾聲是。
畫心不覺掙扎,口口聲聲,說自個兒說的是真的。
元月砂也是充耳不聞,彷彿沒聽見似的。
她輕輕的垂下頭,瞧著自個兒的一雙手掌,卻也是雪白水潤,乾乾淨淨的。
這樣子纖纖瘦弱的一片手掌,是合該撫琴、焚香、摘花。
這京城裡面的小姐,是不會拿起劍殺人的,就算是要誰死,那也是不會讓自個兒的手上沾染血污。
而元月砂眼觀鼻,鼻觀心,容色頗有幾分柔膩溫順,柔和之色:「我原本是想要自己將這奴婢打死的,只是想不到畫心居然是說出了這樣子的話。這京城元家上下,都是對月砂有恩,月砂也是想著上下和順。不如,將畫心送去二房,讓二房瞧著如何處置。我是信得過薔心妹妹的,覺得二房處置最好。」
喜嬤嬤只能說好,連一句不好,都是說不出來。
她一直心裏面便覺得元月砂狠辣,也在雲氏和元老夫人跟前說過元月砂心思重。可是這還是喜嬤嬤第一次見識到元月砂的狠辣。
這是借刀殺人啊,二房還能怎麼處置這個畫心?定然也是尋個由頭,弄死這死丫頭。難道還當真承認,居然和赫連清合謀,算計宮闈之事。
元月砂不喜歡畫心,可是她不會自己動手,卻偏偏讓二房擔這個惡名。
而二房不得不弄死畫心,也是未必能將自個兒摘了個乾淨。
畫心也不傻,瞧出了元月砂的用心,也是驚得瑟瑟發抖。她還想要說什麼,喜嬤嬤示意,頓時讓人將畫心的嘴給堵住了,綁著畫心離開。
雪芍院剩下的丫鬟,都是冷汗津津,一時說不出話兒來。
元月砂一直是溫柔和順,就算沒有如何露怯,可是怎麼也不是一個鋒銳凌厲的人。
然而如今,元月砂仍然是那般纖弱嬌美,卻蘊含了一縷不容忽略的狠辣。
她仍然是如此嬌柔柔,怯生生的樣兒,可那雙漆黑的眸子輕輕的掃過了剩下的人,卻也是讓院子裡面剩下的丫鬟內心之中頓時也是不覺打了個寒顫。
紫竹一顆心砰砰的跳,昭華縣主還真是隱忍不露,早瞧出了畫心有什麼,卻一直沒有說。等成為了縣主,才一下子將畫心給處置了。
紫竹也擔心,平素自己可是有什麼錯處,說不住也是會讓元月砂給拿捏住了,鬧出了什麼不是。
好在元月砂也沒處置誰,只說身子乏了,要休息了。
然而饒是如此,被拿走的畫心卻仍然是讓這些個剩下丫鬟為之心驚。
這日之後,元月砂也是並沒有在元家再住多久。
她的府邸和元家隔著一條街,原本是個外省的商人置辦下的宅子,被朝廷盤下來了后,一番修葺,種樹栽花,添桌布椅,打掃乾淨,便讓元月砂遷了進去。
宮裡為元月砂添了女官,名叫青眉,二十五六年紀,瞧著乾淨利落,人也很懂事,不像是挑尖兒惹事的性兒。
青眉在宮中是從五品的司正,原本是替宮裡面的溫嬪管理衣衫首飾的。溫嬪並不得寵,青眉也只是尋常女官。如今她被派來服侍元月砂,倒也沒什麼不樂意。
隨著青眉來的,還有芳淑、白露兩個宮娥。
除此以外,服侍元月砂的下人都是另外挑的。
而元月砂在元家那樣子的一番挑剔,除了挑出畫心處置,還為了挑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另外再從外頭挑人。也趁機,將幾個海陵郡的自己人納入縣主府,好生服侍自己。
當然如今畫心這丫鬟,已經是沒在這世上了。
當日畫心送入元家的二房,沒多久就說畫心得了瘋病,故而胡言亂語,癲狂行事。大夫也給畫心瞧過了,證明畫心確實也是腦子並不如何的清楚。主子垂憐,也沒如何怪罪,反而命人熬了幾服藥,先給畫心瞧病。可這丫頭到底福薄,喝了幾帖葯,那身子也是沒有見好,反而又犯了瘋疾,竟挖了自個兒的一顆眼珠子,又跳到了井裡面去,就這樣子便沒了。后元家的人招了畫心家裡面的人,賞賜了些個銀子,畫心那家裡面的人,也並不敢說些個什麼。
元月砂心裡也不覺嗤笑,畫心這好端端的竟然是沒了,這自然是元家二房的手腕。說來說去,也無非是為了元薔心遮羞。
元月砂對元薔心也是並沒有什麼興緻,就算元薔心總是言語尖酸,這對元月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也提不起這個興緻對付元薔心。
可偏生這二房的小姐,居然是個糊塗的,居然跟赫連清加以勾結,當真欲圖將元月砂置諸死地。這可是觸及了元月砂的逆鱗,而元月砂也是決不能容。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那一雙眸子卻也是不覺浮起了漣漣神光,流轉了幾許濃濃戾色。
一轉眼,元月砂容色也是恢復如常。
青眉是個能幹的人,很快分配好了府里上下的工作。元月砂挑了幾個丫鬟貼身服侍,青眉也一一安排,並沒有故意拿捏宮中女官的架子。
瞧著,倒是個聰慧伶俐的人,知曉進退,更是知曉分寸。
不過這女子到底是宮裡面出來的,元月砂這心裏面,那也是有幾分的警惕,絕不至於一下子就能相信青眉了。
她隨意在縣主府邸裡面走了走,院子里花草是新種的,翻修過了。美人蕉綠得幽幽,花兒卻開得燦爛似火。
元月砂也瞧見了兩個宮娥瞧自己的眼神,那是敬畏,蘊含了一些個小心翼翼。
初到京城時候,元月砂處處柔順,她一個南府郡的旁支女,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底氣。她以為自個兒已經是掩飾得極好,可是饒是如此,豫王百里炎卻說她身上帶著一股子凌厲的倨傲之氣,便算是故作柔弱,旁人也是不自禁的感受得到。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也是不覺微微一笑,既然是如此,自己便舍了柔柔弱弱的樣兒。更何況如今自己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縣主了。就算是因為身份的改變,自個兒也是應該與從前有些不同。
她瞧著如夏火一般的美人蕉,一個人若居於高位,卻仍然柔順和氣,別人不會覺得你平易近人,只會覺得你從前身份卑微,故而也是柔弱可欺罷了。
夏日氣候炎炎,暑氣濃濃,就算地上鋪了一塊塊青石板,可卻也仍然掩不住夏日的悶熱。可元月砂掐算日子,這悶熱的暑氣,也沒有幾日了。
這夏日將要過去時候,總是分外的炎熱。
貞敏公主的婚事如今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了,成為了那些個市井之徒,茶餘飯後的種種談資。也許正因為這樣子,她的婚事已經快得不可思議的定了下來。在蕭家退婚後不久,蕭英便要迎娶貞敏公主了。
當元月砂的府邸修繕完成,已然是臨近貞敏公主的好日子了。
元月砂在美人蕉跟前停住了腳步,瞧著鮮花似火。
湘染取來了輕紗罩著,柔聲說道:「天氣暑熱,縣主身子嬌弱,也是要仔細自個兒的身子。」
然而她湊近了元月砂時候,卻故意放緩了語調,輕柔細語:「秦嬤嬤已然是尋著了。」
元月砂秀雅的眉頭輕攏,那一雙眸子卻也是不覺瀲灧生輝,煥發了一股子與眾不同的淡淡光彩。
秦嬤嬤,曾經可是元老夫人身邊得寵的老人。
原本秦嬤嬤和喜嬤嬤,都是侍候著元老夫人的心腹。元老夫人是人到中年,才有了元秋娘一個女兒。後來元秋娘出嫁,喜嬤嬤乃是陪房,也是一塊兒隨著出去,和元秋娘一塊兒嫁了。當時三個陪嫁丫鬟,先後都沒了,等元秋娘死了,秦嬤嬤也便出家,吃齋念佛。
後來這個秦嬤嬤,就消失不見了,誰也是不知曉去了哪裡了。
元月砂原本疑她死了,令人查一查,沒想到秦嬤嬤居然還在。
這老婦既然還活著,大約也是應該知曉,當初北靜侯府生出了什麼樣子的事情。
有些事情,元月砂大約也是猜測到了,卻也要從這秦嬤嬤身上印證一二。
湘染輕輕的說道:「也已經在路上,再過一兩日,就快到京城裡面了。」
元月砂聽了,倒也不覺輕輕的點點頭。
她纖弱手指輕輕的拿了面紗,戴在了頭上,薄薄輕紗之後那秀麗的容顏也是若隱若現,瞧不出這少女心中的喜怒。
正在這時,女官青眉來了,卻也是遙遙停住了腳步:「縣主,南府郡的老爺和夫人,帶著一位小公子,想要求見。」
她果真不愧是宮裡面出來的,便這樣子遙遙的停住了足步,顯得很有分寸。
就算元月砂和湘染說什麼私密要緊的話兒,青眉也是不會聽見。
元月砂算準時間,元原朗和婧氏也該尋上門來。
這一對兒名義上的爹媽,見風使舵,也有些心計。她知曉,原本兩人慾圖算著元月砂嫁入侯府,得一些好處。可沒想到後來又傳出了風聲,說蕭英不打算娶元月砂。正因為這個樣子,這所謂的爹媽也瞧也不肯瞧元月砂。他們甚至無意安慰,從元家順了一筆財帛,便準備迴轉南府郡。
可等元月砂被厚賜封地府邸的消息傳出來,元原朗和婧氏也是自然就迴轉。
這一次不但是他們兩個人,還有元月砂的那個四弟元君白。
元君白和元攸憐是一樣子的歲數,兩個人本來是龍鳳胎,只是元君白晚一些從親娘肚子裡面爬出來。而這個兒子,是婧氏的心尖尖,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銀子。元原朗也疼愛這個兒子,靠著元家麵皮,為元君白說動名師教導,送她求學。
原本韓氏當年舍下的嫁妝是拿捏在了婧氏手中,婧氏可沒少動這份嫁妝。
元君白常年在外求學,也沒在南府郡。元月砂替了原來那個時候,也沒機會瞧一眼這位婧氏心中的寶貝疙瘩。
怎麼如今,元君白居然也是到了京城了?
這夫妻兩人,將這個寶貝兒子領到了自個兒的府邸之上,自然是別有所圖。至於圖的是什麼,元月砂的心裏面,其實也是能猜測出一二。
無非也是為了元君白的前程。
元原朗這輩子也就那樣兒,讀書不成,也是沒有做事情的才能。一把歲數了,元原朗左右也不過是喝酒胡混日子,沒見有什麼別的本事。
元君白讀書也還算可以,據說如今已經由著舉人補了貢士。
他年紀輕輕,這樣兒也算是極不錯了。
婧氏拿韓氏那些嫁妝貼出來的前程,也算是可以了。
如今自己做了縣主,元月砂知道這夫妻兩個人的心思,他們從小雖然苛待這個女兒,卻認為這個二女兒有義務也有責任拉這個弟弟一把。
還不是尋常的扶持,要拼出全身的力氣,所有的人脈,那才可以。
元月砂縱然沒見他們的面,已然能猜得到他們要說的話兒,甚至是什麼樣子的態度。
青眉也早打聽過這位昭華縣主的家事,既然要侍奉這個主子,自然也要知曉通透,明白這其中關竅,種種根底。
如今青眉心底也輕輕的嘆了口氣,雖然所謂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可縣主這些個南府郡的親人,可謂也是涼薄得緊。
若非元月砂狠下心腸,用些手腕,添了運氣,哪裡有如今縣主之位,得了這樣子的富貴?
青眉體恤主子的意思,卻也是不覺低語:「近來暑氣炎熱,縣主又身子嬌弱,如今曬了太陽,未免身子有些不爽利。何不稍作休息,以後見客,也免得將病氣過給客人。」
不錯,在青眉口中,那些個南府郡的元家人就只是客罷了。
青眉在宮裡面,也是有品階的女官。
她之所以服侍元月砂,是因為元月砂是陛下恩賜的縣主,有封號在身。
而南府郡元家其餘人,青眉也是不會服侍的。
元月砂心忖這個女官倒是格外的伶俐,自己什麼都沒有說,她就挑了話頭,讓自個兒有了拒絕的餘地。只要自己輕輕一點頭,青眉也就會客客氣氣的將人給請出去。
不過元月砂卻心中一笑,青眉雖然是個利落的人,可到底是宮裡面出來的人,這許多事兒,也是有些不通透。這宮裡面的人,總是知曉一些臉面,若是不要臉,自然也有宮規處置。只怕青眉一多半,都沒想到過這世上還有這樣子的潑皮。
元月砂是懶得去見,卻知曉自個兒若是不出去走一走,露露臉,只怕這便宜的爹媽也是沒那麼容易打發了去。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卻也是不覺輕輕說道:「不必了,我身子還好,稍稍休息,就合該見見自個兒的親人了。」
青眉輕輕的嗯了一聲,又不覺若有所思。是了,畢竟如今龍胤是以孝道治天下的。這元氏夫婦雖似有些潑皮無賴,總是元月砂的爹娘,不加以理會,只怕也是會惹人非議。如今元月砂已然是高貴的昭華縣主了,自然不容聲譽受損。
元月砂心忖,這些人已經等了一陣子了,只怕也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可那又怎麼樣,如今自個兒故意的,既然是如此,那就讓他們再等一等。
此刻客廳之中,元氏夫婦已經等了一陣,倒也並不如元月砂所想的等的不耐煩。
他們初入元月砂的縣主府邸,瞧著雕梁畫柱,盯著房間裡面描金繪玉的擺設,都忍不住瞧得眼珠子都直了。
不錯,兩人是到過皇宮,而龍胤的皇宮也是巍峨而輝煌。可那次入宮,他們嚇得魂飛魄散,一肚子懼意,滿腦子盤算,哪裡有心思看皇宮如何?
及後來送出宮了,兩人還心悸不已,還討了些藥茶喝了壓驚。
然而今日他們踏入元月砂的縣主府,是帶著盤算,甚至帶著幾分審視的心思來的。
他們來這兒,不就是盤算,想看看如今的元月砂,究竟是有多少富貴。
這自然是瞧得是格外的細緻,分外的用心。
這一瞧,自然瞧得有些眼睛發直。
婧氏的心裏面,更不覺瞧出了一些個酸味,格外的不是滋味。
原本婧氏覺得,元月砂這縣主是匆匆賜的府邸,給的封地,左右也不過是補償她被蕭家退婚,大約府邸也不怎麼樣。
可是如今這一瞧,不但面積寬闊,而且可謂是富麗堂皇。
比起元月砂如今這個縣主府,他們在南府郡那小小的宅子,可真是寒酸到了極點了。
婧氏只覺得一團酸火燒得心尖微微發燙,竟似有些個說不出的鬱悶。
本來如今元月砂越富貴,自然越能提攜自己的兒子,這應當是件好事。
然而婧氏瞧見了,心裏面卻怎麼樣都歡喜不起來,只滿滿都是些個鬱悶之意,嫉妒之情。
這個野丫頭,怎麼就有這樣子的福分?
難怪華兒嫉妒瘋了,都嫉妒得腦子出了問題,不清不楚的。
這被退婚了,居然還能住這麼好房子,還有什麼封地,當真是沒有天理。
區區一個棄婦而已,平白得了這樣子的富貴,也不怕折了自個兒的福氣。
婧氏只覺得牙酸,元原朗也沒好到哪裡去。
正在這時候,那宮娥芳淑盈盈而來,客客氣氣的說道:「縣主身子嬌弱,花園裡面走了走,經了暑氣,這身子未免有些不是——」
這話兒還沒說完,婧氏頓時嚷了起來:「怎麼她竟然還不想見人了不成?這做了縣主,可真是闊氣,連親生的爹媽都是並不如何的放在眼裡,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元原朗也是不快:「她是我元家女兒,怎麼會這樣子沒禮數,見著父母,居然還要擺這個架子。便是陛下,我也是要告御狀,陛下也容不得這等不仁不孝的不孝女!」
元月砂想要避而不見?可是沒那般容易!
元原朗已經是看過了這處大宅子了,他可是不這麼容易干休。
芳淑暗中皺了皺眉頭,心裡有些不屑,這元家老爺說話兒還真粗鄙。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告御狀,只怕見到陛下都不容易。
芳淑聽到白露暗暗說了,說縣主花園裡面走了走,是有些不舒服,可是還是要見客。
大約也是知曉這些客人是難纏的,怕是不見不行。故而縱然是身子並不如何爽利,也是會見客的。
她微笑:「老爺夫人誤會了,縣主自是要見客的。只不過她要回房間稍作梳洗,整頓儀容。又恐各位等的不耐,讓奴婢來說一聲,且又準備糕點與飲湯,供各位享用。」
元君白卻緩緩開口:「是了父親,何必急躁。二姐既然是朝廷縣主,自然也是品德出眾,賢惠純善,陛下才加以嘉獎。她又怎麼會沒分寸,又怎麼會不孝。」
他言語沉穩,倒似有些不同,惹得芳淑多瞧了這位元家的四公子一眼。
元君白年歲尚幼,卻眉清目秀,頗為自信,樣子也很沉穩。
這容貌氣度,倒也不差。
只不過這話兒,也是綿里藏針,暗中擠兌。說到心思,只怕比元氏夫婦二人更深一些。
婧氏今日本來就被元月砂這府邸裡面的富貴氣耀得眼睛都花了,原本十分的聰明,如今也只剩下一兩分。
元君白說得客客氣氣的,他話裡有話,婧氏居然也是沒聽出來。
在婧氏聽來,就是自己最心愛的兒子居然誇讚元月砂,以為元月砂真的品德極高。
這可真是糊塗了!
自己這個愛兒,秉性太單純,方才是被元月砂這個心計深的小蹄子哄了去。還真以為,以為元月砂既然是得了陛下封賞,就當真是個好的。
婧氏覺得自己兒子單純、善良,被元月砂的那些個妖妖嬈嬈的手段給騙了,一時心裡頭不甘之意衝天,不覺叫著:「君白,你是不知曉你這個二姐姐的性兒,她心思多,哪裡有你想的那般純善,當真滿身都是心眼子——」
在場服侍的女婢們面色都是有些不善。
這裡可是縣主府,元月砂才是這兒的主子。
這婧氏又不是元月砂真正親娘,勉勉強強,算是個長輩,卻拿捏花架子,說出了這樣子的話。
可真是不知曉輕重!
婧氏自己還沒如何覺得,元原朗卻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婧氏回過神來,瞧著周圍古怪,倒也是知曉自己言語有失。
而她也只有砌詞遮掩:「她如今倒還知曉見家裡面人,大約,也是有些心思的。」
可婧氏的心裏面,卻仍不覺十二分的含酸與不甘心。
不就是因為元月砂成為了縣主了,自己這個做娘親,做長輩的,連些許呵斥的話都說不上來。
芳淑也只當什麼都沒聽到。
也不多時,茶食和飲湯都送了上來。
那茶食是一碟蜜蒸茶果,一碟茯苓軟糕,都是樣式做得極為的精巧。
飲湯是一碗綠豆沙,一碗酸梅汁,一旁小碗裡面盛著冰塊兒。那冰塊是新敲下來的,還冒著一股子涼絲絲的寒氣。
要是需要添冰的,就可以將冰塊兒加在了酸梅湯或者綠豆沙裡面,將湯弄得涼絲絲的,也能解一解暑氣。
婧氏瞧得眼睛發直,這夏日裡面挖冰來吃,婧氏自然不可能沒聽說過。只不過婧氏也是聽說過而已,夏日裡也沒吃到過。想不到如今,自己面前就放了一碟冰,讓自個兒享用。
這死丫頭,日子可是過得真好啊。
婧氏忍不住尖尖說道:「不錯,你們這兒可還算用心,將冰給備下來了。」
芳淑不動聲色:「府里專門用個冰窖來備冰,也好給主子消暑。」
當然,芳淑還有些話兒沒有說出口。
這豫王對縣主用心得緊,還讓人從豫王府拉了冰過來。否則這府邸是匆匆布置,就算要找冰,一時之間也是怕找不到呢。
故而來這縣主府,服侍元月砂,芳淑可一點兒宮裡人架子都不敢擺。
人家可是有豫王殿下撐腰。
誰不知曉,豫王殿下決不能夠得罪,倘若得罪了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可倘若得到了豫王殿下的喜愛,那也是前途似錦,平步青雲。
婧氏加了兩塊,勺子輕輕一攪動,就聽著冰塊兒撞著白瓷細盞叮叮咚咚的聲音,那樣子富貴的聲音,可當著是煞是好聽,聽得婧氏骨頭都軟了。
她和元原朗對望一眼,都是一般的心思,來到了這兒,可是不能走了。
沒道理女兒享福時候,還讓著親爹媽委委屈屈的,熬著那樣子的苦日子。哼,這再怎麼想,也是絕沒有這樣子的道理。
婧氏故意說道:「唉,也料不到月砂以後要久居京城。老爺,她一個女孩子,哪裡能讓她孤零零的來這兒。這京城處處關係複雜,水又深,人情又涼。月砂這樣子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見識淺。只怕,一不小心那就得罪了人,犯下了什麼錯事。老爺,我還是想請你愛惜女兒,不如留在京城,提點她一二。也是怕她這個女兒,行差踏錯,人前失了禮數。」
元原朗心思也早就活泛了,也早打定主意不走了,他故意搖頭晃腦幾下,一副極感慨的樣兒:「要說起來,我們南府郡元家,那也是落地生根多年了,這麼驟然來京城,我也是有些不習慣。可是誰讓女兒在這兒,我怎麼能不理會呢?可巧如今君白不是要來京城考恩科嗎?咱們為了這一雙兒女,那也是委屈些個,背井離鄉,來京城京城瞧著看著,好生照拂。哎,這做父母的,可真是要費心。所謂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這些父母慈心,可也是總是操不完的。」
婧氏也趕著上著湊話兒:「是了老爺,咱們留在京城,那也是不能留下憐憐一個人在南府郡。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怎好獨個兒留在家裡面,還是命人接來京城,這一大家子人也是整整齊齊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元月砂還沒有到,已經定了在這縣主府住下來的事情。
在場侍候的縣主府下人,一個個的容色都是分外的古怪。
這元氏夫婦,自說自話,當真是好厚的臉皮。
無非是貪圖富貴,賴著不走罷了。
若說原本和女兒感情甚篤,那也還罷了。
元月砂婚事不順時候,這夫妻兩人可是連個眼神都不屑於多給一個,那就是匆匆離開。又哪裡有半分情分?哪裡有什麼父慈女孝,母女情深。
這如今,倒是眼巴巴的湊上來的。
只不過她們到底是府上的下人,有些話兒,自然是不能夠說,也輪不到他們說。
婧氏喝了口酸梅湯,可真是透心涼,渾身都是舒坦了。
這剛才府邸時候的種種含酸不順,如今卻也是已然都煙消雲散。
再富貴,還不是自己的女兒,在爹娘面前要講孝道,有什麼好東西都要孝順。
元月砂被封縣主了,這可真是一樁極好的事情,如今這些好東西,可不都是元家的?
想到了這兒,婧氏享用這冰鎮酸梅湯時候,頓時也是坦然了許多了。畢竟這碗酸梅湯,本來就應當屬於自己的。
這也是婧氏和如今這位元二小姐,新封的昭華縣主相處得少,顯得很不了解的緣故。
如今京城的元家,可絕不會有婧氏這樣子的強大自信,更不敢有如婧氏這樣子的妄想。
婧氏喝了幾口酸梅湯,又說起了兒子了:「君白,如今你這位二姐姐是有出息了,你更是應該好生幫襯她一二。畢竟,統共只有你一個兒子。以後家裡面的姐姐妹妹,一堆女人,不依靠你,還能依靠誰呢?你別看你二姐姐如今這樣子風光,她在京城毫無根基,又不懂禮數,那些正經貴族小姐哪個肯真心待她?若沒有父兄支持,她一個女人,縱然是個縣主,這日子也是凄風苦雨,難過得緊。如今咱們做爹娘的已經是留下來,在京城裡面照顧她了,你這個做弟弟的,也應當幫襯自己的姐姐。以後做了官兒,她這個沒根基的郡主,才算是落地生根,有了些個依靠。」
一番話,卻將元月砂的處境說得極為不堪,彷彿沒有家裡這些人湊熱鬧,元月砂這後半輩子可謂是腥風苦雨,日子定然是極為不好過。
然而這番話,卻可謂說到了元君白的心口上。
元君白在外求學,眼界還是比爹媽要高那麼一些。
這冰他也吃過,人家高門大戶,官宦之家,招待讀書學子,以詩會友,那也是客氣得很。
那時候元君白分到了兩塊冰,心裏面也感慨別人家的富貴。
如今再在元月砂這兒吃到,元君白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想不到母親口中說的那個四妹妹,居然能跟自己印象之中官宦高門一樣,隨意吃冰了。
元君白雖不至於因為兩塊冰就露怯,這心裡酸意濃濃間,自是有些不平之意。
可聽婧氏這樣子一說,元君白也是覺得有道理。
一個女人,就算有封號,若沒有父兄的支持,朝中有做官的男人,那富貴也跟浮萍也似,怎麼也牢固不了。
元君白也是真有些才的,不然不會年紀輕輕,就做了貢生。
就算是他的那些富貴的同窗,也佩服他的本事,覺得他有前程,平時也不敢輕慢。
想到了這兒,元君白心中淡淡的自卑之意也是消失了。
自己這個二姐姐,當然是要自己。
這縣主府的富貴,就合該捧著自己上位用的。不然區區女子,難道留著揮霍買脂粉衣衫?那才是揮霍沒道理!
元君白慢慢的回過神來,一雙眸子裡面,浮起了濃濃的自信。
他不覺想著,這縣主府上下,自己合該管一管,理一理了。
以後那些個封地賦稅送上來,怎麼花銷,怎麼置產,還不是自己為元月砂安排。難道還真靠幾個宮婢?這財帛動人心,自己要是不懂,還不是被下面人糊弄架空。
元月砂打小就蠢鈍,哪裡學過這個,便是婧氏也不懂。只有元君白這等讀過書,學過東西的男人才懂。當然賺取了銀錢,自然是用在了他的仕途之上。元君白這樣子想,是理直氣壯,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一個家,供自己出頭,本來就是分內之事。這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天經地義,合該如此的。
對於自己的才華,元君白是自負的,若不是去年染病,他已然是成為了進士,可以做官了。
他自認自個兒考中進士並不如何的困難,只不過做了進士,有了做官的資格,怎麼補官位,怎麼升職,這其中可是大有學問。這必定是要有人脈,有本事,會瞧風色,跟隊伍。他聽說元月砂和周世瀾曖昧,得豫王看重,自己這個姐姐,怎麼結交男人,也得要靠自己指點,分析利弊。一個女人,總是頭髮長見識短,情情愛愛的時候,總是不會將那利益弄到最大的
有自己籌謀,說不定元月砂還真有福氣,做豫王的小妾。
元君白也是喝了一口酸梅湯,酸梅湯雖然味美,可是元君白竟似未曾喝出半點滋味。畢竟如今,元君白的內心已經被權欲所佔滿了。他腦子裡面涌動的,都是關於未來的種種美好無比的暢想,而那些個暢想,也是讓元君白愉悅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