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甘願為劍

  石誡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一雙眸子灼灼生輝,瞧著那一片片落下來的雪花。


  他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了龍胤京城的城牆,任由自己個兒內心裏面一縷翻騰之意涌動。


  龍胤的京城,讓他覺得那麼的熟悉,又是覺得那樣兒的陌生。


  他記得小時候,自己鮮衣怒馬,那樣子恣意飛揚,掠過了京城一道道的街道。


  那裡的酒肆、茶坊、青樓,那一件件的店鋪,那繁華的街道。


  都宛如做夢也似,輕輕的烙印在石誡的腦海之中。


  彼時自己是攝政王石修最寵愛的侄兒,石修無子,不免將那些個關注放在子侄上面。


  少年時候,自己是多麼的得意,又是多麼的輕狂。


  龍胤皇族暗弱,其實早就已然搖搖欲墜,什麼都沒有了,徒自有個空架子,內囊早就是不堪一擊。


  石修手握大權,拿捏重兵,權勢滔天。所有的人都覺得,石修是遲早會篡位的。


  而那時候,自己這個最得寵的侄兒,就是會成為當朝的太子,這個帝國下一任的君主。


  是了,那時候他的心裏面,一直一直,都是做著這樣子一個夢。


  一個權傾天下的夢。


  為什麼要背叛自己那位叔父,似乎自己當年振振有詞,現在卻是不大想得起來了。


  只嫉妒彼時還有別的石家子侄得寵,可以跟自己互別苗頭,更何況石修身體健康,還可以活許久。如今自己雖然是石修最受寵的侄兒,可是日子久了些,誰又能說得准?他也不滿,石修對龍胤皇族的那份容忍。所謂的龍胤皇族,其實早就什麼都不是。


  為什麼石修還要介意這區區的攝政王,而不是做龍胤真正的君王。


  如果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他絕不會好似石修一樣,畏畏縮縮,遲疑不決,不走向那最後的一步。


  那時候,自己是個血氣方剛,銳氣無比的少年郎。


  他那鋒銳的說辭,迎合了石家許多恣意長大的年輕子孫的喜愛。畢竟石家得勢,驕傲長大的少年郎,總是會不可一世,然後不甘心受委屈,野心也是會更大。


  石修卻因此,將他這個睿王訓斥了一頓,不但削減了他的官職,還當中責打。


  那樣兒的恥辱,便一直留在了石誡的心中。


  直到那一年,那個東海的女刺客,盈盈潛入了龍胤。月色之下,她神秘的如一場夢,如甜蜜的毒藥,帶來了蠱惑人心的話語。


  那天晚上,桂花輕輕吐著芳香。而自己呢,則怔怔的看著這個女人。他一顆心,不覺為之而怦然心動。蘇醒的不止是他的愛情,還有他的野心。


  他眼睜睜的看著龍輕梅,一刀斬殺了石修,讓那顆血淋漓的頭顱滾在了地上。


  彼時石誡卻也是不覺死死的捏緊了手中半枚玉佩。


  另外的半枚,在攝政王石修手中。


  有些事情,石誡並不願意去深思。自己的母親,可能並不是那麼的忠貞。


  一場風花雪月,結下了孽種。


  石修戰場受傷,故而無子。縱然察覺到自己朝氣蓬勃的兒子野心,他始終也狠不下心腸的。


  可是少年人總是能夠更狠心一些。


  那時候,自己瞧著石修瞪得大大的眼睛,心裡並不覺得愧疚,甚至也無多少後悔。他只是內心之中輕輕的想著,自己沒有做錯,以後自己的成就便可證明,今日的血腥狠手,那也是值得的。羸弱的百里家族,根本不配掌控著天下,這天下應該是屬於石家。自己要做名正言順的陛下,而不是什麼所謂的攝政王。


  這一直便是他的心愿,也是此生堅定不移的目標。


  然而這樣子的目標,曾經有過那麼一刻,是有著幾分的動搖的。


  那是個極美好的一刻,那一日,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成為了自己的妻子。


  彼時龍輕梅一身大紅嫁衣,臉頰浮起了脈脈紅暈,一雙眼珠子好似流轉了瑩潤的水光,流轉著驚心動魄的魅力。


  龍鳳花燭燒得艷艷的,更給自己身邊的女人增加了一股子驚心動魄的艷麗之色。


  他內心也是砰砰的跳動,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喜悅。


  其實石誡也不是不懂龍輕梅,龍輕梅到底是女流之輩,她的志向只是東海,沒什麼吞併天下的野心。她只要能過上安生的日子,甚至也是可以柔順的歸順朝廷。


  自己的手掌,輕輕的撫摸龍輕梅的臉頰。


  鬼使神差,那時候自己內心之中甚至不覺浮起了一個念頭。


  要是自己,以後跟龍輕梅恩恩愛愛,一起在東海,過一些快活的日子,似乎也還不錯。


  可是這個軟弱的念頭,不過剛剛浮起在石誡的心口,就讓石誡這樣兒生生的壓了下去。


  是了,這樣兒沒出息的想法,自己想都不要想。


  犧牲了說不出口的生父,以鮮血攥取了權勢。既然是這個樣子,他又有什麼資格,和一個美麗的女人,就這樣兒消磨鬥志?更何況以後龍輕梅要是能做皇后,她又怎麼會不開心呢?

  其實這一切只不過是自欺欺人,從他決意爭天下的時候,就註定會犧牲掉自己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了。


  還有自己那個孝順的兒子石煊,這個孩子素來很乖巧,自己也很疼愛。


  可誰也不知道,午夜夢回,其實石誡內心之中卻不自禁的流轉了一股子的恐懼。


  是了,就是恐懼!

  那極相似的身世,那極為扭曲的關係,明明是自己親兒,卻叫自己一聲叔叔。


  一切一如當年,自己在石修身邊時候一樣。


  他向來不信佛,卻不覺想到了所謂的輪迴報應。自己當年,算計死了生父,弄死了攝政王石修。石煊很孝順,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崇拜。可是自己小時候,也崇拜過攝政王石修的。一個人年紀還小時候,多少會有幾分單純。可是伴隨年紀的增加,所謂的單純也是蕩然無存了。


  更何況,正因為石煊很孝順,他的親媽,那個江南女人,當初可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這件事情雖然是個秘密,可是秘密也總會有被人發現的那麼一日。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石煊如此孝順,何嘗有半點野心?他之所以疑神疑鬼,是因為自己心虛。當年的背叛,畢竟沒有那麼光彩。攝政王石修對別的人可能狠辣,對他卻沒得挑。有些事情年輕時候不覺得,可是等他年紀大了,也做了別人的爹,看著兒子一天天的長大,卻擔心自己會如自己親爹一般遭遇。更擔心,兒子會學習自己。


  這樣子疑神疑鬼,終究還是難以安心。


  所以龍輕梅和他決裂,提出了要求,要帶走石煊,送石煊去死。


  他到底還是答應了,除了大業為主,其實未必沒有舍了這個兒子的心態。


  現在石誡看著那巍峨的城牆,他內心不自禁的告訴自己,啊,他到底還是回來了。


  眼前的景色,是陌生而熟悉。


  以前自己去京城郊外打獵,滿載了獵物歸來,就這樣子瞧著京城的城牆。


  一瞬間,石誡微微恍惚,彷彿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他驀然伸手,輕輕的撫摸了自己的鬢髮角,然而那一雙眸子卻也是漸漸的流轉了一股子濃郁的狠意。


  是呀,日子過得太久,一轉眼,二十多年便這樣子過去了。


  自己到底還是回來了!

  其實自己早就應該回來了,彼時自己離開,成為東海睿王。他以為不出五年,東海的鐵騎就能踏入了龍胤京城,讓自己順利成為龍胤陛下。


  可誰能想得到呢,李玄真那個極為可恨的胡人,居然背叛了自己。


  他以為五年,是最遲的打算,本來以為快則三年,自己就能夠回來了。


  誰能夠想得到,這麼一熬,便是熬了二十多年了。


  甚至連自己的鬢髮,都是不覺夾雜了銀絲。


  自己這個東海睿王,不過人到中年,可惜殫精竭慮,算計太多,頭髮卻不覺一根根的白了,然後一根根的冒了出來。


  可那二十多年前的熊熊野心,卻也是猶自化為了火焰,這樣子的在睿王石誡眼中這般閃動,一如當年那般灼熱,好似能將人生生燙壞了也似。


  這大半個月,他風餐露宿,吃盡了苦頭,甚至連他身邊士兵,卻也是頗多疲憊。


  他們踏過了山林,踩過了峽谷,化整為零,陸陸續續,分別小股從各處潛入。


  其實至始至終,石誡都絕沒想過和百里炎合作。


  他心性狠辣,居心不良。什麼讓百里雪潛入,與豫王合作,血洗皇宮,殺了宣德帝便宜百里炎。其實至始至終,都不過是想要引開百里炎的注意力!

  那小股隊伍,在百里炎的監視下,一路送去來到了京城。


  可是百里炎卻也是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其實也一路尾隨而來。


  如今他十萬兵馬,都是已然兵臨城下!


  在東海,那個聰慧無比的長留王百里聶,盡可和李玄真,或者蘇定城糾纏。居心不良的百里炎,也是要再過小半個月,才會回到京城,摘下勝利的桃子。這小半個月,便是他石誡最寶貴時間。


  百里炎想要迅速收復京城,割據江南,縱然不能抵禦東海賊寇,至少也有半壁江山。


  可一旦京城落入了他石誡手中,那麼百里炎便會前進無路,後退無門。


  在他和洛家共同的合作之下,百里炎的兵馬絕對無法挺入江南。


  到時候,百里炎失去了所有的補給,這位龍胤最彪悍的豫王殿下,便是會戰死沙場。


  一旦百里炎身死,那麼龍胤最精銳的部隊覆滅。


  到時候,駐紮在錦州、青州的龍胤將領,也只能乖順的依從,再也鬧不出什麼幺蛾子。


  然後,自己多年以來的夢想,便是又會終於實現。


  縱然二十多年已經過去了,自己頭髮已然生出了銀絲,並且隱忍、委屈了那麼久。可是所有的等待,終究還是值得的。


  石誡灼熱的盯著龍胤京城,眼中卻隱隱有些血腥之意流轉。


  其實說起來,龍胤的京城還算得上是他的故鄉。


  畢竟他生於此,長於此。少年時候,最美好的記憶,統統都在這兒。有時候午夜夢回,他彷彿還奔跑於龍胤京城的街道之上,能嗅著街上那股子味兒。然後,他的血就會熱,就會有那麼一種,難以按捺的慾望,想要回去。


  更不必提現在,他最心愛的兒子,最心愛的女人,他們的屍體還在龍胤的京城。


  他們可還是在等著自己。


  龍輕梅是自己的女人,縱然是死了,那屍首也是屬於自己個兒的。


  他仰頭,沉聲說道:「諸位,龍胤京城已然到我們面前——」


  石誡一雙眸子輕輕的掃過,瞧見了那麼一張張灼熱急切的容貌,個個眼中都有著火熱和貪婪。


  「只要向前一步,這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那天空的雪花,輕盈的飛舞,一片片的落在了石誡的衣衫之上,落在了這些東海逆賊的甲胄之上。


  東海的燕州,此刻也伴隨著龍胤京城,傳來了一陣子的殺伐之聲。


  石玄之聽到了騷亂的聲音,他一口氣喝乾凈了杯中的酒水,面頰之上流轉了一縷紅暈。


  他咯咯一笑,一腳踹飛了報信的士兵,隨手抽出了佩戴的寶劍。


  那鋒銳的寶劍,映襯著石玄之的眉眼,流轉了一股子森森的狠意。


  他原本便是個殺伐之性極濃的人,其實骨子裡面,是有著那麼一股子嗜血的衝動的。


  他屠殺燕州,其實百里雪的教唆,只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人,心狠手辣,手腕殘忍。


  石玄之屠殺那些個草芥一般的平民,他內心之中也是不由得油然生生一縷說不出的快感。


  「這些賤民,睿王還說要善待他們。可是這一個個,不過都是些個極可恨的賤骨頭。一個個的,卻趕著來找死,當真是可笑。若不給些厲害瞧一瞧,這麼些個賤骨頭們,可當真不知曉輕重。」


  他忍不住想,要是百里雪在這兒就好了,阿雪心腸恨,最喜歡瞧殺人。


  眼見那血流了一地,阿雪不知道多歡喜。


  如今又有賤民來送命,可惜百里雪卻瞧不見了。


  可惜,百里雪去了京城,便也是再也都回不來了。


  想到了這兒,石玄之忽而有些可惜了。


  其實他是喜歡百里雪的,縱然被洛家那個小娘的純潔弄得心裡一盪,可仔細想想,自己還是更喜愛百里雪一樣。


  純潔乾淨,誰都想要沾一沾。


  可是唯獨百里雪,才與自己志趣相投,最是合拍了。


  兩個人,都是一樣的血腥狠辣。


  有百里雪在身邊,殺人似乎也是快活一些。


  可惜,睿王說了,那個小妮子回不來了。就算石誡不殺她,可是百里炎也不會容這個女人活命。


  只怕,是要用百里雪的腦袋,來血祭龍胤皇族。


  石玄之這樣子想著,內心之中可惜之意卻也是禁不住更濃了幾分了。


  是了,今日這些逆賊作亂,正好是等著自己大開殺戒,送他們去死了。


  這森森鮮血,這凜冽刀鋒,正是石玄之所期待所渴求的。


  而此刻,青麟一劍斬殺了眼前的兵卒,輕輕的抬起頭來。


  她那艷色無雙,眉宇之間,彷彿有著一股子細細的碎雪,不自禁的涌動了一縷冷漠清寒之意。東海的天氣雖然是溫暖,可是到了冬日,似乎也是有些了涼意。


  她想,冬天這樣子寒冷的季節,當真是殺人的好時節。


  而這神州大地,仿若處處血污,到處都是戰火,地上染滿了鮮血,屍體化作了白骨。


  而她,卻靠著手中最為鋒銳的劍,生生的斬開了一片血腥的修羅之路。


  此時此刻,她腦海之中卻忽而幻化出百里聶那絕世的風姿。


  那動人心悸的風采,那謫仙一般的清貴!


  她想,自己是在為百里聶殺人。


  百里聶,百里聶,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甘願做他的一柄劍!


  ------題外話------


  61兒童節快樂,啊啊在這個萌萌噠的日子,更了這麼兇殘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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