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章 牢飯
卓然聽他倒是想得開，不由對這老頭的見識頗為讚賞。低聲道：“你就算殺了人，你好歹是皇城使。我聽大宋有不殺士大夫的規矩。所以不管怎的，你都不會被殺掉的，放心吧！”
“所謂不殺士大夫，那隻不過是傳言。真的要觸犯顏，該殺的還是要殺的。也不是沒有過先例，所以我心裏是打好了必死的主意了。對了，你們家人有沒有跟牢送錢打點？不然那可就慘了。”
卓然忙問道：“怎麽個打點法？”
“給他們送錢呀，至少十兩。這樣他們就會單獨給你送飯菜，還能入口，不定還有一壺酒和雞腿什麽的。要是沒這些錢，你就等著吃豬食吧，比豬食都難下咽呀。我在這裏已經蹲了大半年了，花的銀子也沒少了。因為舍得花錢，在這兒才能過的日子好一些。”
“你以前是做皇城使的，家裏有錢有勢。何在乎這點錢。”
老頭苦笑：“我哪有什麽錢，我家族那麽多人。因為我當了官，跑到我那來。雖我的俸祿是不少，可是架不住人多啊！那麽多人，分到每個人嘴裏剩不了多少。所以我也是捉襟見肘，我這次喝醉酒殺了人，關到牢裏頭來。竟然沒幾個人來看我。除了我娘子、孩子、父母之外。家族受過我恩惠的，好像這會子跟我沒啥關係，壓根就不認識我似的。”
“我被罷官，俸祿沒了，家裏原先的俸祿都分給整個家族在用，家裏就沒什麽積蓄。為了給我湊牢裏過日子的這些錢，我爹娘妻兒變賣自己的首飾衣服。簡直是起來傷心，想起來流淚。無奈之下，父母去找熟人借錢，可是卻躲得遠遠的。你世道炎涼，怎麽到了這樣的田地？”
卓然道：“這個世道原本就是這樣。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到深山有遠親。”
“得再對也沒有了。想不到你一個捕快，居然能出這麽有道理的話來。對了，你既是西夏的細作，你隻不過是個捕快，怎麽可能被關到牢裏來呢？難道你知道什麽核心的機密？不能把你關在普通牢房嗎？”
“那不對呀，若是那樣，你絕對不會與我們關在一起。應該單獨一個牢房，免得你把消息泄露了。不對，你到底是什麽原因被關到這來的？”
卓然聳了聳肩，：“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西夏的細作，他們弄錯了。冤枉了我，我還等著叫去呢，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算了，聽你的話，先不去想。不知道我家人會不會給我打點送些好吃的來。”
“你一個捕快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我告訴你，這牢裏，要想吃好的，一個月至少十兩銀子。一大半都落到了牢頭他們的口袋裏去了，剩下一點才用來給我們買吃的，就算這樣，也可以日子過得不錯。”
“你若有錢，趕緊打點，別耽擱了。”
卓然心想，這應該不用自己去操心，就算官家他們為了避免人懷疑。雲燕怎麽著也會打點的，她知道牢的規矩。隻是她現在肯定慌了，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什麽禍，這一次徑直被關到牢裏頭。
正著話，那魁梧大漢突然將手中的鐵鏈當當的在地上敲了兩下。悶聲悶氣的道：“消停點，你們倆不話沒人當啞巴。再嚷嚷的話，當心我揍扁你們兩個。”
老頭沒當一回事，但是把聲音壓低了一點。對卓然道：“別看他凶巴巴的，其實怪可憐的。他被判了極刑，就這幾就要刑場問斬了。”
卓然原本一腔怒火，可是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心頭一愣，隨即釋然了。原來他馬上就要被處決，想必心頭絕望之下，這才如此凶巴巴的。又壓低聲音問老頭道：“是啥原因？”
這句話被那壯漢聽去了，頓時怒道：“關你鳥事。老子腦袋掉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有什麽了不起的。”
老頭卻似乎並不是很害怕那魁梧壯漢，笑了笑。壓低聲音對卓然道：“他是禦林軍的一個統兵官。好像因為他的失誤，糧草沒跟上。結果前線的一支軍隊得不到補給，扛不住西夏軍的猛攻，大敗而歸。所以他問了斬刑。”
卓然哦了一聲，斜了一眼。心想，原來是個軍隊的大將，難怪生得如此魁梧。這麽一副身板，應該到前線去衝鋒殺敵，到後麵押糧草有些可惜了。但偏偏如此，他竟然讓前線兵士沒有糧草供應無法堅持，從而大敗，沒有當即處決就不錯了。
那魁梧壯漢回憶起往事，不由得長歎了一聲。嘟噥道：“奶奶的，老子是被冤枉的。那一仗打輸了，總要找人當替死鬼，找來找去就找到老子了。老子的糧草是耽擱了，可是那能怪老子嗎？寒冬臘月，能把人的手指頭都凍掉。又被西夏的兵士連著騷擾，一路還得跟這些龜孫子周旋。”
“我就晚到了兩，兩他們難道就沒有吃喝，要活活餓死了嗎？我就不信了。老子是當了替罪羊，誰叫我沒能耐，朝中沒人呢？那一仗死傷幾萬弟兄，我也很痛心，其中也有我的好友。”
“也罷，砍了頭到陰曹地府再找他們去。我得跟他們好好理論一下，這次不怪我，我盡心了。隻是耽擱了兩，我真沒有懈怠，可沒人相信，也沒有人去詳查。他們需要一個交代而已。”
那老者冷笑道：“行了，不要自己給自己找借口了。打了大敗仗，你總比那些戰死在沙場上的將士要好些吧！還能夠回家安頓家人，到此刻才上法場。多活一年是一年嘛！”
“屁話，這大半年老子度日如年，每做噩夢，就想著啥時候掉腦袋。等死的滋味舒坦嗎？你呢？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舒坦些了？因為你是士大夫，不會被處決的，心裏有了底。大不了流放三千裏，換個地方再活著，哪個地方白米不養人啊？”
“這會子若是讓老子到沙漠裏一個人呆著，老子也願意。啥都不要，隻要能活著。原來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就是我呀！早知道這樣，戰場上老子倒不如拿把刀騎馬逃走。虧得老子還巴巴的回來複命，等著他們把老子抓起來判刑。”
卓然原本聽他在戰場上沒有直接上前線。但是在軍中後勤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甚至可以打仗就是打後勤保障。但是沒想到他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甚至不惜當逃兵都要活命，不由得滿是鄙夷，又有些感慨。
不過這時候自己實在沒心思去管他的閑事。卓然不想話了，那老頭了幾句也就沒意思，也不了。那魁梧壯漢很快就要上刑場，更是覺得不想話不想動，隻想靜靜的等死。
於是乎幾個人都不話了。一直到傍晚時分，開飯的時候到了，有幾個獄卒挑著擔子進來。挨個牢房送吃的，送到卓然這牢房的時候，從挑子裏拿出一個食盒遞了進來。對老頭：“老家夥，這是你的。”
老頭趕緊接了過來，放在地上打開。盒裏一碗米飯，一盤肉，一盤蔬菜。頓時食指大動，嘿嘿笑著，拿起筷子，捧著碗，夾著菜開始吃了起來。吃了兩口，一邊吃一邊瞧著獄卒繼續分發吃的。
獄卒從擔子中拿了一個大土碗，裝著飯菜。直接放在了地上。對那壯漢：“心別把碗打破了，不然你可沒得吃。”
卓然瞅了一眼，不由皺了皺眉。因為他看見那碗裏的米飯還夾著沙子，而且是那種帶著糠穀的，上麵有幾塊蘿卜青菜而已。並且隻有半碗，看著壯漢如此魁梧的身子，就吃這麽半碗的米飯，哪能吃飽了？這米飯想必就是監獄裏普通囚犯通用的飯菜了。果然難以下咽。
但是那大漢卻三兩下就將那一碗吃得幹幹淨淨。而且還用舌頭在碗上貪婪地舔著。
那老頭便將自己的剩下的半碗飯遞給那壯漢。壯漢討好的笑笑，接了倒在自己的碗裏，又把碗恭敬的放在老者的麵前。
卓然明白了，為什麽老者剛才不害怕這壯漢發火。因為他知道壯漢即便馬上要掉頭了心情煩躁發火，卻也不會對他動手。恐怕這些日子來，這壯漢沒少得到這老者的救濟，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他一些，不然他怕餓的躺地上都起不來了。
獄卒從挑子的另一頭取了一個雙層的錦盒遞給了卓然。道：“這是你的，好好享受吧！沒想到雲捕頭這麽有義氣，肯花大錢給你買好吃的。你在牢裏的日子就不用受苦了。”
卓然一聽果然是雲燕。不由得心頭一暖，不過想想恐怕也隻有她才會給自己打點。他又想到了祭酒和他女兒焚香，不知道這家人麵對自己的下獄會做怎樣的反應？
卓然打開了盒子，老頭探頭過來瞧，一瞧之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都瞪圓了，道：“哇，兩葷兩素，而且還有半隻鴨子，一壺酒。你這哪是坐牢啊，簡直是坐月子。”
卓然瞧了一瞧，的確很是不錯了。雖然比不上下館子那麽精致，但是至少是一碗雪花花的白米飯。噴香的半支烤鴨，兩葷兩素的菜肴，還有一壺酒。在監牢裏頭算是不錯的夥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