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夢裏尋她千百度 2
當光著身子的常碩再一次被阿傑找到時,這位泰西少年慷慨的奉獻出他最後一套幹淨的換洗衣物:一件沒有扣子的白地棕條紋毛布短袖上衣,下身是一件藍色花紋毛布褲,都是西域當地胡人的裝束。
“你是說,你根本不知道昨晚跟你睡一起的女人長什麽樣子?”阿傑說話的神態略有尷尬,嘴角被僵硬的拉開挑起,說不清是調侃還是嘲笑。
何止是沒看清楚模樣,就連昨晚是不是做了什麽都不確定呢。常碩心裏泛著嘀咕,然後開始尋找機會避開這個話題。
“嗯,昨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在那個大帳裏喝了一碗酒然後就……那個大帳怎麽燒成一片廢墟了?”
常碩伸直了脖子,震驚的望向丘崗最高處,原先留存於記憶裏的華美大帳已經化為灰燼,那些記憶裏旋轉跳躍的妖嬈舞女、縱酒高呼的凶蠻漢子、琳琅滿目的珍饈佳肴此時全化作繚繞青煙,一陣晨風吹來便煙消雲散。
“有種說法是酒到酣暢處,石家少主忽然收到於闐城中急報,說是當日下午全城上空忽然聚起一團雨雲,那黑雲一成形便下起瓢潑大雨,可也沒下多久便停了,隻是雨過天晴後,天上那顆橫空出世的長星卻也沒了蹤跡。
石家少主一聽這個消息便很激動,立刻讓下人拿出隨身攜帶的創世火源焚物獻祭。
隻是那個下人行動魯莽,失手將火源打翻引燃油氈皮革,結果一發不可收拾。”
阿傑說話的同時,卻鬼鬼祟祟的四處打量,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又像是小心警惕著什麽。
“神經病,這些粟戈人什麽毛病,下雨跟彗星消失有什麽關係,值得要放火慶祝?”
常碩一邊皺著眉說話,一邊開始活動四肢,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並不太合身,不管怎麽調整,總會有一處感到不夠舒服的地方。
“你有所不知。昨日是波斯曆法蒂爾月的倒數第二日,蒂爾是拜火教十二神袛中象征豐收雨神的名字,與旱魃相對立。
在拜火教聖典《阿維斯塔》中有專門的章節吟誦讚美他,而這些頌歌記載的故事裏就有一條,講的是雨神擊敗了象征旱魃死靈的彗星,將生命與雨水重新帶回人間。
昨天突然下起的大雨、雨後驟然消失的彗星,這一切天象都與聖典所記相吻合,所以全城信仰拜火教的教徒都很興奮,認為這是來年風調雨順的象征,當然需要大肆慶祝一番。
不過這種說法,是太陽剛露頭,石家少主匆忙趕回於闐城之後,才流傳出來的。”
“嗯,什麽意思?”
“無外乎指桑罵槐、聲東擊西。”阿傑故作高深的說了兩個成語。
“嗯,展開講講!”常碩被這個泰西少年隨口說出的成語搞的一頭霧水。
“其實引發火災的真正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在場的每一個勢力都有一個與之針對的版本。
比如針對百裏家族的,說他們邀請招安的那些強盜才是罪魁禍首,那一幹人在酗酒之後窮極無聊,便互相鬥毆為樂,結果失手打翻火盆引發大火。
甚至有針對黃鴣部落的,說他們其實是受雇於粟戈安家的走狗,想要故意放火製造混亂、殺死回到於闐的石家少主,幫助安家順利拿到商團會首的地位。
最荒誕的說法是,帳中不知何時混進一個要找女人的陌生青年,喝了幾碗奶酒便發酒瘋,跟坐他周圍的強盜發生衝突、大打出手,結果引發一連串的混亂和最後的火災。”
常碩聽到這裏,心裏“咯噔”一下,臉上也同時不自然起來。
他對自己醉酒之後幹了何事毫無印象,但喝醉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是有些模糊記憶的。
要說混進的陌生青年,那不就是指的趁大家喝到中途誰也沒注意,靠關係溜進大帳的自己嗎?要是讓別人知道他就是那個混進來若出麻煩的陌生青年,那準吃不了兜著走。
隻是他身處一群強盜環伺之中,最後還可以完好無損的走出來,這簡直就是個奇跡了。
還有,要找女人?女人?什麽女人?
腦海裏像是劃過一道流星,他忽然想起來了,那個穿紫色衣服的神秘少女!
“誒喲!”常碩捧著腦門忽然痛的蹲了下來。一要想到那個少女的印象,他腦子裏就好像響起澎湃海浪衝擊岩石的聲音,直到他放棄那個念想。
“兄弟,你咋了?”
“沒啥,你剛才說石家少主一大早上就趕回於闐,為什麽這樣急?”常碩趕緊轉移話題,
“因為城中的粟戈商團很重視這次天象,其中勢力較大的一家,也就是安家連夜提出一項議案,要趁雨神宣施恩澤之際,在雨神蒂爾月的最後一天,也就是今天立即舉行商團會首的推舉。這項倡議受到不少對安、石兩家持中立態度的粟戈人支持。
所以石家少主一收到飛鴿傳書就立即動身,連黃鴣部落的主人都來不及告辭便走了。
可他這麽匆忙離開,便似乎印證了黃鴣部落想要暗中殺害他的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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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夜過的如何,我看你很早就被拉近小帳篷了,那個女人看來不賴,跟你很搭。”
常碩和阿傑並肩穿梭在大大小小的牛革帳篷間,時不時就能看到裹著鬥篷的各族男女從帳篷裏走出,奔向從丘原腳下流淌經過、銀鏈子一般的河渠。
有些女人披裹的鬥篷下擺過短,露出一截光滑潔白的小腿,為了避開原野上草葉枝蔓的搔癢,便不時在綠意盈野的丘地上蹦跳前進,像受驚的小鹿一樣惹人憐愛。
與阿傑共度良宵的那個白胡女人,想必此刻也在那條河渠中沐浴清洗吧。
這個小兄弟一大早醒來,便四處尋找自己,沒再去陪美嬌娘洗一洗鴛鴦浴,對自己倒是很講兄弟義氣。常碩想到這裏竟然有些感動了。
“女人如衣服,”阿傑忽然垂著頭說道,話裏不免透著一股子淒然勁。
雖然表麵裝作是個輕色重友講義氣的爺們,但裏麵還是有副剪不斷、難舍離的軟心腸吧。常碩心想。
“不合身就要趕緊丟掉,”阿傑抬起頭,沒待常碩琢磨過來就朝前一指。
“看到前麵圍的那堆人沒有,那裏有個講話本的小哥,說的故事是最新出來的,我剛才路過時聽了一耳朵,覺得還不錯,你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