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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龍牙的來曆

  老虎洞她太熟悉了,和花森第一次見麵,就因為在山上砍柴遇見下雨,兩人同時躲進洞裏,才有了以後的姻緣。那山洞上麵有老虎石,洞裏麵有泉水,寬敞幹淨,隻是缺糧食,缺衣服,缺藥品。


  潘小妹與母親相依為命,日子清寒,也盡全家之所有,提供了一些糧食蔬菜讓他帶上山去,給山洞裏傷員吃。


  花森悄悄到赤楊鎮去了一趟。找一些糧食回來,還在赤楊鎮的藥鋪裏買了些藥。他說。那潭裏的許多鱷魚都被日本兵殺害了,他隻撿回了兩顆大牙,這不僅是土龍保家衛國的見證,還是辟邪的靈物,帶在身上就能保一生平安。


  潘小妹相信他的話,特別找了兩根紅繩子栓到牙齒上,給未婚夫掛了一顆,自己掛了一顆。更深夜半的時候送他上山,也跟著進了老虎洞。


  在火把的照耀下,她看到了大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因為傷了大腿,不能行走。另一個男子傷到左手臂,花森叫他翟連長。給他們介紹自己帶的女孩子,說得很簡單。讓他們叫她小妹。翟連長舉起右手,給他敬了一個軍禮,說謝謝小妹。大鼻子洋人也洋腔洋調喊了聲小妹好。他們都以為潘小妹是花森的妹妹。


  潘小妹想得周到,還帶了鍋碗瓢盆,燒水給他們清洗傷口。翟連長還好,子彈是穿過手臂的,外國人大腿裏還留著顆子彈。小妹和花森用一瓶燒酒作消毒液,用刺刀燒了後做手術刀,就用這簡單的醫藥器材取出了子彈。


  包紮好了之後,花森去撿了一堆柴火來,潘小妹給他們燒了一大鍋山芋稀飯。三天來,兩個傷員第一次填飽了肚子,暫時在山洞裏安家了。


  日軍包圍了珩琅山地區,後來連藥品也弄不到了,隻有找草藥給他們護理傷口。外國記者傷口感染了,一連幾天高燒不退,昏睡不醒。可是,既不能把傷員抬到山下找醫生,也不能請醫生到山洞裏來給他看病。


  眼看他奄奄一息,花森把自己脖子上的龍牙取下來,掛到英國記者的身上,雙手合十禱告,希望土龍能夠保佑他度過危難。


  潘小妹偷偷下山去找中醫,就說自己母親生病發高燒,把花家給她定親的一對銀手鐲也賣掉了,抓了中藥,送上山去,親自煎藥給他喝。


  多虧龍牙保佑,馬提金終於蘇醒,漸漸身體一天比一天硬朗起來。


  日本鬼子占領了赤楊鎮。跟著又向珩琅山發起進攻。情況危急,花森下山向新四軍三支隊匯報,怎樣保障他們的安全?上級領導指示要他們立即轉移,必須在第二天淩晨天亮之前,把馬提金送到湖城弋江橋北岸。


  得到指令,花森趕回,要到山上去接應他們。不料,日軍正在炮轟珩琅山寶塔,流彈襲來,彈片擊中了他,花森肋骨受傷,滾下山來。在樹叢草棵裏潛伏著,爬到潘小妹家,告訴他們需要連夜轉移的消息。


  潘小妹人小膽大,讓母親去借一隻小船。自己冒著危險趕上山去,讓他們做好了轉移的準備。兩個傷員問花森為什麽沒有來?潘小妹偷偷流淚,卻說女人出麵安全些。


  翟連長擔心被人看出馬提金是個外國人,就用刀割去他的頭發,包起腦袋。潘小妹說,他的大鼻子也容易露出馬腳。


  翟連長見她憂心忡忡,說起笑話:“怎麽辦?我不能把他鼻子割了?”


  潘小妹想想,什麽話也不說,舉起一根柴棍子,扭過頭去,反手拍地一下,把他打出了鼻血,然後塗了他一臉,再把臉上纏著白布,讓他裝病。


  就這還不放心。翟連長有點難為情地問小妹,是不是能與他裝扮成夫妻,就說送被人打傷的小舅子到弋磯山醫院看病去。


  危難之中,什麽也不能計較了,潘小妹紅著臉答應了,天黑時把他們帶上船,通過了日軍的盤查,劃著小船順江而下,半夜三更到了城邊的弋江橋南。望過去,青衣江北燈火通明。根本無法靠過去,隻有在橋南停靠。


  翟連長說對岸都有重兵把守,橋上也有日本人巡邏,隻有自己劃水到對岸,去找接應的人。


  他手臂的槍傷沒好啊,潘小妹於心不忍,可有沒有別的辦法。就在他要下水的時候,潘小妹把他拉住了,從自己脖子上取下龍牙,遞給他:“你這一去萬分危險,把它帶上,保佑你平平安安,找到他們……”


  翟連長不接:“你哥哥的龍牙已經送給英國記者了,我怎麽還能好意思要你的呢?再說,你們停在對岸也有危險……”


  潘小妹說:“我知道。花森的龍牙保佑馬記者病好了,我的龍牙也能守護你,你安全了他才能安全,帶上吧!”


  黑夜裏,小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給他溫暖和力量。翟連長接過來掛到脖子上,仿佛接受了一件定情物體,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一鼓作氣跳下水中,劃到對岸。爬上岸去,找到了太古公司的接頭人。


  翟連長在橫渡青衣江過程中,幾次精疲力盡,要沉入江底了,龍牙沉甸甸地掛在胸口,給了他信心與力量,上岸衰弱至極,所幸找到了接頭人。


  英國領事館的官員們等得太著急了,沒想到日本人對北岸控製的那麽緊,小船根本別想靠岸。隻有先把翟連長接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再派人劃水過去找人。他們拿著通行證,過橋接了馬提金,還要她也一起住進英國領事館去,潘小妹堅決地搖搖頭,一個人劃船回來了。


  聽到這裏,幾個年輕人都歎了一口氣,花雨琅好奇地問:“龍牙真有那麽神奇?”


  奶奶微笑不說。雨珩湊近堂妹耳邊輕聲說:“奶奶不是給馬提金熬藥的嗎?那個連長……”


  妹妹嘴快:“啊,連長以為奶奶是爺爺的妹妹,以為送了定情物給他,有了愛情有了力量。堅持著——”


  雨珩輕輕拍了她一巴掌:“但凡一個信物,信則靈,不信則不靈,不可說,不可說……”


  姐妹兩笑得花枝亂顫。


  翟鑫聽見她們對話。有點心酸——原來爺爺當年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啊,怪不得好晚才結婚,現在又巴巴地要他來找,可惜,就是黃昏戀也遲了啊。


  奶奶問兩個丫頭笑什麽。雨珩為妹妹掩護:“她呀,打破砂鍋問(紋)到底。非要問以後怎麽了?”


  “以後你爺爺傷好了,身體差了,腰都直不起來了,怎麽能行軍打仗?皖南事變以後,他與部隊失去了聯係。以後我們成家,住到到赤楊鎮街上賣魚,他身體一直不好,在我們有了雨琅爸爸之後,你們爺爺生了一場大病……就走了……”


  奶奶像是講別人的故事,平靜安詳,卻激起小孫女的不滿。花雨琅不甘心地瞪了翟鑫一眼,說:“起碼,翟連長能證明爺爺是革命的功臣啊。憑什麽,他當將軍,我爺爺當農民?”


  夕陽投到花奶奶的臉上,滿臉的皺紋如金菊浮雕,隻有下癟的嘴唇在張合,語平如水地說:“你爺爺改名叫花木林了,他們一直認為我叫花小妹……名字都對不起來,他怎麽找?”


  翟鑫聽到這裏,產生一種深深的負罪感:花家的老爺子如果不救翟家的老爺子,是不會負傷的,他們貧困潦倒一輩子,爺爺為什麽沒有關心關心下級?為什麽沒有找他們?這個謎呀,要等爺爺來解了。


  想到這裏,他征求花奶奶意見,問她願不願意與自己爺爺通個電話。


  老太太爽朗地笑了:“好啊!有電話方便,還虧他記得我們,讓你來看看。”


  翟鑫立刻給爺爺打電話報喜,接著上一次匯報的內容,說,已經證實,紅楊樹是有這棵大樹,而大樹就在赤楊鎮邊,現在大樹沒有了,花森也早不在人世了。最後,以完成任務的得意語氣告訴爺爺:“爺爺,我找到花森的親人了,你說的小妹當時是他的未婚妻,人家不姓花姓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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