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渴望一扇窗
沒有窗的房子是可想而知的,而我卻住在裏麵。四麵被牆結實的圍著,門一關,天不能進得,仿佛與外界隔絕了似的,連呼吸都覺得窒息。而我卻要時時的待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如果再關了燈,漆黑一片,又如世界的盡頭,宇宙的邊緣,使人生出無限的怕。能看見的東西並不可怕,可怕是用眼睛甚至用心靈都看不見的東西。就像這所房子,關了燈,猶如被置於無底的深淵。渴望著一線光明,哪怕是一扇小小的窗裏透來的光明。我不敢關燈,不敢關門,我隻能時時的醒著,不能睡去。睡去了就如同要一睡不起,永遠的離了這世界,去了另外的天地。我還想活著,好好活著,於是,我渴望一扇窗。
為了能在房裏看見光明,不被置身在漆黑的團,我開始學習永遠的開著燈,連睡覺都明亮著,仿佛那燈就是屋外陽光的燦爛時時照在心上似的。又仿佛那燈可以生出無盡氣流可以在房裏流動一樣。假裝的燦爛,假裝的嫵媚,又假裝的動人心弦。
我去了別處小恬,也習慣使然的把窗開全,又把窗簾拉大,陽光直接的照射進來,在房內形成一方的光明。我渴望如這樣的一線光明,這光線仿佛直直的射在心眼。我把她盛裝了起來,舍不得拒她與窗外。
世間的美好原是鑲嵌在窗裏的。錢鍾書先生在《窗》裏把窗的妙處寫到了極致,我羨慕這窗裏鑲嵌著的美好的世界。而我的房卻沒有窗,沒有能鑲嵌美好的窗。
窗裏的世界是美好的。從窗裏可以看到天邊漂浮的白雲,從窗裏可以賞閱明月披掛的夏夜,從窗裏可以看到季節的變化,又可以看到大千世界的變幻莫測,看到城市生活的淋漓瑣碎。而我的房卻沒有窗,如同被關了禁閉,隻能置身於閉塞的隧裏,永遠遠離了四季,遠離了春夏與秋冬的輪回。
因了無窗,門便經常開著,就像一個人被暴著隱私,由不得想去伸手遮掩。於是,又不由自主的關了門,悄悄的喘息。刹那間的工夫,屋裏便被抽空了似的,頻死一步一步的向心襲來,又喘息著掙紮起來,心口必是揪的悶痛。急急的開門,急急的喘氣,又急急的奔了出去。
我不能做片刻的休息,這樣累的過活,於暢快中體驗著憂鬱的感覺。連自己的房裏都不能暢快的喘息,呼吸自由,何況別處。無奈裏,我又渴望一扇窗,渴望一扇真正的窗。渴望一扇能給我呼吸自由的窗。
我喜歡窗,喜歡向南的窗,從窗裏我看到過朝陽漸漸的升起,從窗裏我看到過草木慢慢地變綠,從窗裏我聽到芳春裏小鳥的鳴唱,從窗裏我聽到過夏日雨滴急急拍打窗簷的快意,從窗裏我看到過雪鋪天蓋地製造的冬季,從窗裏我看到過一切我渴望看到的東西。我渴望一扇窗,渴望一扇開啟通往四季變幻的窗。
我不敢睡去,所以沒有夢,短暫的小息裏隻剩下殘缺的記憶,殘夢一襲,更沒有窗的痕跡。渴望一扇窗,我無望的向天祈懺。
春來了,夏走了,秋漫漫,冬悠悠,這些季節裏的事與我全無了關係。於是,我象一隻尋求自由的野馬,我象一隻撲食的餓虎,開了門,毅然的衝了出去,向著大千世界。我想我可以得到更多的季節,更多的世界,更多的人生,我希望從門裏得到於窗裏原本向往的東西。我瘋狂一樣的奔波於世事,隻想尋求那一方窗上鑲嵌的明快與意義。
我疲憊的奔波,瘋狂的求索。跌跌撞撞,來來回回。門和窗原是兩樣的世界,錢先生早就說過。我又錯了,於門裏是不可能尋出窗裏的足跡的。門外的世界是大千的,隻有窗裏的世界才是自己的。我的房裏沒有窗,我沒有自己的世界,我一次一次的失望,一次一次的敗下陣來。
我不敢睡,我沒有夢,我象一個乞丐,不,我連乞丐都不如,乞丐的心裏還開著窗戶,而我的心已然全是關閉。
我學著乞丐的樣子睡在別人的屋簷下,我的臉上蒙著乞丐的被,身下鋪著乞丐的褥,我覺得自己象極了乞丐,甚至暗自高興。我想沉沉的睡去,仿佛已經著了,還做著夢。那個漂亮的美夢,我的房子鑲嵌了世界,我睜大了眼睛,好美麗的一扇窗,我站在窗前久久不欲離去,那鑲嵌上的世界仿佛鑲嵌在我的心上。我的心張開了,開了一個眼,如心靈上啟了的窗。我抬手撫摩那一扇美麗的窗,手卻落空了,這才發覺,我的眼是睜著的,心是醒著,我竟沒有睡去,我隻做了白日夢。美麗的白日夢。
200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