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雁過拔毛
“久聞璞桔公子大名，今日終算是得以相見了。”
璞，未經雕琢之美玉也。桔，常綠喬木，果實為桔，橘生南則為橘，橘生北則為桔。
璞桔公子，異地商賈也，東南人士，祖籍不詳。首來皇城，乘一白駒，骨骼舒展，身材纖長，溫文爾雅，眉目如畫，天然之姿，美如瓊玉。手拿黃金赤桔，巧分兩半，取而食之，目酣神醉，樂不思蜀。有富家女易裝遊玩於市井間，遇之，驚豔四起，期期艾艾上前嬌羞問其名。公子一笑惑全城，轉盼間風雅即生，簡而答曰：“敝姓龍，單名基，無字。
短短一言，聲如天籟，叫人終生不得忘，至此因而得名。璞桔公子馳騁遊城而過，流光溢彩，引人奪目，頗具獨韻，宛如灼灼妖桃，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引得無數女兒盡折腰。下榻叢蓮山莊，翌日，莊內訪客爆棚，門檻易之又換，隻為一睹絕代風華，莊主煩擾之至，左右兩難，一籌莫展，終而杜門謝客。皇城貴女望而怯步，淒然徒增歎。素樓歌聲起，暮日不成音。竹林悲凰鳴，紛相思苦衿。日久存生情，積怨落城西。
璞桔公子的名聲一時轟動全城。
繼洛心館館主之後，又出了一個以容貌出名的人。
璞桔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情溫潤如玉，若女子對其鍾情傾述，從不當麵拒絕卻又無意間予人距離，可就是這樣一位遠不能及詩意盎然的翩翩美男，讓多少閨中女子肝腸寸斷。
眾生紛說雲雲，直至後來越來越離譜，當時有不少人插科打諢道：璞桔公子便是為傾世美人而來。
小將軍上官文彥聽了流言，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興衝衝地跑來問洛心：“洛心，你什麽時候勾搭上那個高冷公子哥兒的？據說你大晚上肚子餓的時候，他還跑來給你送魚吃？怕是寵你寵得緊了。”小將軍兩隻眼睛軲轆直轉，緊緊盯住洛心，像怕錯過她的一絲表情。
洛心一向對流言充耳不聞，白了他一眼，終未言語。
別人說的人從來都不是她，隻有她知道，他從來都沒有認真過。
走進來的是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來歲，身著對襟窄袖青長衫，袖口、褲腿緊收，腰束月白寬帶，上繡幾葉子青竹，垂垂兩塊墨玉吊掛其間。神色抖擻，甚為清爽，一來就立身拱手笑道：“小可席寰，城東席昊光之子，見過璞桔公子。”姿態倒是恭敬，微微轉身對上上官文彥和洛心，“鎮西將軍、洛心館主。”至於旁邊一直在逗小肥狗的小孩，不用猜也知道是從未離開過璞桔公子半步的侍童了。
席寰是慕國富商，名聲雖沒有巨商杜家老爺響亮，但也頗有名氣。他大哥是位出了名的才子，名叫席晟，現在朝廷中擔任大學士之職，身居高位，倒讓人另眼相看。還有個小弟席燁，現在留於家中，兩個哥哥對弟弟也深愛有加，席晟授業解惑，席寰偶爾會教他打理生意，將來也是個可樹之才。席老爺平民出生，卻養得三個好兒子，慕城百姓對此也豔羨不已。
這些消息洛心都是從他人口中得知的，洛心的店鋪開業後席家人也光顧過，自然見過幾次，卻了解不深。慕煕在皇城中是商人身份，此時席寰站在他麵前，也不足為奇，應該是來做生意的。
璞桔公子這個稱謂是皇城中自行流行開的，慕煕對這個稱呼似乎沒什麽看法，雖是溢美之詞，但表現得平平淡淡：“席公子不必多禮，請坐。”
上官文彥繼續晃著二郎腿，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多了瓜子正嗑著，眼睛打量地看著來人，洛心朝席寰點點頭應禮。
說話間下人搬來把椅子，席寰堆著笑臉毫不客氣地坐下，機靈的茶館就上來了茶又退出去。
“今日有幸一睹璞桔公子尊容，實乃席寰三生有幸。璞桔公子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天人之姿，氣宇非凡啊，好生讓席寰佩服。”隻見席寰眼睛轉了轉，看了眼旁邊的人，看來是有要話對慕煕說了，限於有旁人在，不怎麽好開口。
洛心正打算找個借口拖著上官文彥離開，不經意瞄了眼對坐的男子，見慕煕嘴角勾起了道很好看的弧度，目光清遠地看著說話人：“席公子過譽了。有何事但說無妨，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不用介懷。”
“打擾到璞桔公子會友，小生實在慚愧。”席寰立即做出一臉愧疚的模樣，卻絲毫無愧疚之意，“如此，既然得到璞桔公子的惠允，那小生就直說了。”
慕煕不語，席寰應覺得算是默認自己了吧。隨即略有深意地拍拍手，聲落之時，有兩個身材高大的壯漢便抬著一個大箱子從狹小的雅間門口擠進來，很費力地把大箱子放在不遠的地上。
以洛心的敏覺程度，她已經猜到裏麵是什麽了。
席寰繼續撐著笑臉，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對慕煕說話的口吻更深切了：“久聞公子旗下外地幾家兵器鋪鍛造的兵器鋒利無比銳不可當，這年頭天下無很不太平，舞刀弄棒之人甚多，小生打聽到璞桔公子不曾在皇城中開過兵器鋪，公子可有什麽想法？”
璞桔公子微微一笑，臉上透著柔和的光，卻讓人十分捉摸不透，隔了不知多久，等席寰有些坐不住了，才緩緩開口：“席公子想買我的兵器，還是想開幾間鋪子？還是……”慕煕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席寰，眼角眉梢都帶上笑。
洛心把他的眼裏的狡黠盡收眼底。
她從來都覺得他不是一個像他表麵看起來那麽柔和的人。
席寰不以為意，知其不善卻像是心甘情願跳進慕煕設的圈，反而口齒伶俐的說：“嗬嗬，璞桔公子旗下的兵器可比朝廷軍隊中的還要鋒銳得緊，隻要璞桔公子有想法，席寰都情願為璞桔公子開條路。不知璞桔公子有沒有留意過，家兄是在朝廷中做事的，若是家兄舉薦給朝廷軍隊配備更好的武器，無疑是對慕國防衛之勢，對天下眾多百姓，最大的恩惠。”
洛心聽了，猛然對席寰另眼相看了。在冷兵器時代，能有一把好兵器自然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本以為這席寰隻會求慕煕把他的好兵器賣給他一些，再加價賣出去，卻沒到這人居然把生意做到國家頭上去了，了然一下就提升了生意高度。配備一個國家軍隊的武器，單是需求量，那也是得花多少銀子去鍛造呀，別看這人年紀輕輕，眼光卻不短小。若是真成，不但自己的哥哥在朝廷中立了功，自己也賺大發了，一舉兩得，果然是聰明生意人愛做的事。
洛心自顧琢磨著，以慕煕的身份，怕是要為難了。誰會願意把本來屬於自己家族的錢去同他人分一杯羹？他是漂泊在外多年的七皇子，雖沒有居於深宮中，但畢竟也是皇室成員，給國家軍隊配備武器，那定是要動用國庫的，席寰卻跑來跟慕煕商量，讓國家出錢買他鍛造的兵器，情麵上有些讓人啼笑皆非。不過，除了洛心以外，別人根本不知道璞桔公子的身份。
洛心看到上官文彥也是用驚異的目光看著席寰，倒也不覺得自己剛才為什麽這麽心驚了。兩人對望一眼，又各自沉默。
席寰已經把自己的話說完，現在就看璞桔公子的態度了。幾人把目光都轉向了慕煕，見他臉色依舊十分柔和，正端著茶杯提蓋輕撥茶葉。洛心是唯一一個知情人，她倒是很期待慕煕會有什麽反應，長長睫毛忽閃著看著慕煕，眼中的情緒不言而喻。
席寰不能明白慕煕不無言語是什麽意思，小心的問：“不知，璞桔公子意下如何？”
“唔……”男子做出好看的沉思狀，“席公子有所不知，家父從來都不讓鄙人與官家人做生意，怕惹上不好的麻煩。實為祖訓，不敢違背。”
“這倒是不難，小生可以做中間人，公子把兵器轉給我，我再把兵器轉給朝廷，就不是違背公子家祖訓了。”
洛心心中一動，這席寰怕是早就打聽好璞桔公子不與官家人做生意，連後路都想好了。
慕煕恢複一派和顏悅色，“席公子是個聰明人，倒不如來談談條件。”
重頭戲來了。大魚上鉤。
“璞桔公子，小可作為橋梁接線人，自是能深望我與公子的合作能玉成此事，兵器是公子旗下鋪子裏的人才能鍛造出來的，條件自然由公子來開，隻希望公子不要太為難小生就行了，其他的，都好說。”
以退為進，迂回前行創造時機啊。產品需求量瞬間暴漲，自然是賣方市場，可篤定買方是朝廷，產品價碼自然難以定奪，席寰把這顆炮彈扔給慕煕，卻不見得有多高明，反而給慕煕徒增價錢的機遇。落心有預感，慕煕會狠狠宰一筆錢。
這人連自己親爹幸幸苦苦留下來給國家備用的錢都賺！
“席公子，鄙人要求不高，我隻管打造兵器，數量多少也隻能按材料配比鍛造而成，至於另外的事，鄙人也得顧著其他生意不是？公子賺來的錢，五五分成即可。”終於喝了口手中的茶，語調不大卻擲地有聲，而後閑散隨意抬眼又道，“我說得是真話。”
語音一落，洛心看見席寰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僵了僵，時刻掛在臉上的笑容也生硬了，呆愣地看著眼前依舊笑容可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