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事實
深吸了口氣,雷耀甩開陳可可的手臂,轉身往樓上走去,“如果你想知道,先上來!”
“姐姐……”陳朵朵怯怯地拽著陳可可的衣角,“咱們回不了家了嗎?”
李之貽一手拉著一人,笑著道:“走吧,咱們先上去,你們想知道什麽,等下直接問他。”
被李之貽連拉帶拽進來的姐妹二人,一進房間,就盯住雷耀不放,頗有一絲逼問的架勢。雷耀有些頭大,不知道該怎麽起。
“雷耀!”李之貽歎了口氣。
“雷耀?”雷耀的名字從李之貽嘴中蹦出,聽到這兩個字的陳可可姐妹倆當場愣在原地,雷耀這個名字在上海地區可謂如雷貫耳,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頭老百姓沒一個人不知道的,而陳可可和陳朵朵自然知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
在這個泯滅人性、鬼子肆虐的年代,雷耀幾乎是每個懷春少女心目中的英雄,而如今,雷耀真人就在麵前,陳可可姐妹倆如何能平靜的下來?
不隻是心中膽怯的陳朵朵,就連滿心疑惑的陳可可咋一聽到雷耀的名字都呆愣了一會兒。
一路走來,雷耀兩人生怕寶受到驚嚇,一直都是心翼翼的抱著他,以至於家夥呼呼睡了一路,到了旅館反倒格外有精神。
李之貽上前接過寶,雷耀指了指桌旁的椅子道:“坐。”
陳朵朵乖巧坐下,再也沒了半點千金姐的脾氣,陳可可狐疑的看了雷耀一眼,也緊跟著坐了下來。
不等雷耀再次開口,陳可可主動開口問道:“你真的是雷耀?我爸爸怎麽了?咱們為什麽要到通州?不是隻要等鬼子離開就可以回去嗎?”
雷耀撓了撓鬢角,有些無奈,陳可可一下子丟出這麽多問題,搞得他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了。
陳朵朵偷偷看了雷耀一眼,看著滿臉皺紋老爺爺模樣的雷耀,怎麽也沒辦法把他和心目中的那個英雄聯係到一起。
這也不能怪陳朵朵,自從離開上海,雷耀一直都保持著偽裝模樣,哪裏有半點形象可言。
“我是雷耀,”雷耀先回答了陳可可的第一個問題,接著又道,“朵朵去周能家玩的時候,偷聽到周能向鬼子通風報信的消息,陳縣長為了確保我的身份不會泄露,這才提出讓你們倆帶我離開如東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陳縣長現在應該已經和鬼子接觸了,咱們先在通州待兩,確定如東縣安全後,我就帶你們回去。”
一口氣了這麽多話,雷耀還有些不太習慣,起身找了一圈,找到旅館準備的暖瓶,倒了杯水潤嗓子:“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和你們一樣,但是眼下你們不準胡思亂想,也不要多講,你們的父親是縣長,不會有事的。”
聽到雷耀的話後,陳可可陷入短暫的平靜,看樣子像是在消化雷耀給出的信息。
陳朵朵看了一眼正在哄孩子的李之貽,隨後不好意思的問道:“你既然是雷耀,為什麽要把自己扮的這麽醜啊?”
“醜嗎?”雷耀可沒想到陳朵朵會有這樣的問題,摸了摸臉頰,放下茶杯道,“既然你們知道我的名字,應該也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喬裝打扮一下,估計連上海都出不來。”
李之貽忍笑看了雷耀一眼,讓平日裏少言寡語的雷耀這麽多話,還真是難為他了。
“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考慮到陳可可和陳朵朵還是兩個黃花大閨女,雷耀特地讓李之貽多開了一間房,從李之貽手裏拿來另一把鑰匙,雷耀將其遞給陳可可:“沒其他事情,就回去休息吧,這兩待在通州,等到如東縣事情結束,我把你們兩個送回去。”
白跑了一,晚上又跑了大半夜,就連雷耀都感覺到些許的疲憊,更何況這兩個女孩兒?
然而陳可可並沒有接過鑰匙,看著身邊的妹妹,陳可可有些難為情道:“我們倆……想和姐姐睡在一間屋。”
雷耀幹咳一聲:“房間就在對麵,不會有危險的!”
陳可可低著頭也不話,見狀,李之貽輕輕踢了踢雷耀腿:“你去睡對麵,我和可可她們倆睡在這裏。”
“你們三個人睡一張床,不擠嗎?”雷耀還是有點不死心,好好的夫妻倆,居然要分開睡,這不是難為人嗎?
“沒事,我們仨對付一晚上,”李之貽瞪了雷耀一眼:“還是,你也想睡在這裏?”
對上李之貽的眼神,雷耀頓時妥協,“我去睡那屋,有什麽事記得喊我。”
倒了杯水,雷耀抄起鑰匙去了對麵,一晚上翻來覆去,好久才算睡下。
第二一早,色剛微亮雷耀便從睡夢中醒來,出了屋子,見對麵還鎖著門,雷耀找出幾塊錢的零錢,到樓下買了早點。
剛敲了兩下,房門就被打開,李之貽睡眼朦朧的開了門,屋子裏陳可可姐妹倆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打著哈欠,滿臉倦意。
見雷耀一臉疑惑,李之貽笑著解釋道:“寶鬧騰了半夜,剛剛睡下。”
“這臭子,”雷耀放下早點,走到床邊戳了戳睡夢中的寶,“自己睡的倒挺香。”
自家兒子能吃能睡,對雷耀來,絕對是值得慶祝的好事,隻不過沒做過母親的陳可可姐妹倆就遭殃了,滿臉的抱怨。
語氣裏帶著些許歉意,雷耀招手道:“先吃點東西,等下我出去看看情況,你們去對麵補個覺。”
這一次陳可可和陳朵朵紛紛點頭,因為不知道兩個女孩的口味,雷耀多少都買了一點,等到她們倆吃完早點去對麵補覺,雷耀這才打掃餐桌,把她們剩下的東西一股腦塞進肚子。
吃完飯,李之貽也有點犯困,享受著雷耀的懷抱,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把事實告訴她們倆?”
“什麽事實?”雷耀撫摸著李之貽的秀發,有些納悶兒。
李之貽捏了下雷耀腰間軟肉:“你瞞得過她們,還能瞞得過我?陳縣長落到鬼子手裏,能落得好下場?”
被李之貽這麽一,雷耀臉上的笑容倏然散去:“能拖多久拖多久吧,我這就出去打探情況,如果陳縣長已經被鬼子扣了,我會想辦法救他出來,順便把那個姓周的廢了。”
想到酒桌上陳愛國那副誠懇的模樣,雷耀拳頭握的“咯吱咯吱”作響。
李之貽抬手撫摸著雷耀的臉龐,語氣有些茫然:“你,咱們什麽時候才能不用四處殺鬼子,安安生生討生活?”
“等把鬼子殺怕了,等到沒有戰爭了,我就帶你去我老家,咱們蓋一間房子,養一群羊,再生幾個娃,”雷耀捏住李之貽的手,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養一群羊?生幾個娃?”李之貽有些驚愕,一時跟不上雷耀的節奏。
“放心,一定會有那一的……”雷耀顯然陷入了對美好生活的想象中。
剛想表達自己對理想生活的認知,床上的寶突然哼唧起來,李之貽急忙起身往床邊走去,雷耀看了眼窗外,起身道:“我出去了,你注意點情況,我很快就回來!”
抱著寶左右擺動的李之貽微微點頭。
離開旅館後,雷耀先認清地址,之後又隨便挑了個方向離開,通州比如東縣更熱鬧一些,同時也是一早就被日本人盯上的地方,大街上隨處可見背著步槍的鬼子,雖雷耀已經化了妝,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還是盡可能的避免和那些人打照麵。
躲躲閃閃,一直走了三條街,雷耀總算找到一個合適打聽情況的地方,早上八書先生已經拉開了台架,下麵擺著十來個長板凳,雖隻是早上,但聽書的大有人在。
不過雷耀找的並不是這些聽書的人,而是人群左邊端著破碗衣衫襤褸的乞丐。
飯店門口,茶樓附近,這些地段是乞丐的必爭之地,在這種地方討飯,一來生意好,二則還能得到飯店丟棄的飯食,還能免費聽書,何樂而不為。
古來行走江湖,消息最靈通的來源除了商人就是乞丐,商人為了倒賣貨物賺錢,四處奔波,得到的消息也是最精準的,而乞丐們則是為了填飽五髒廟,這座城裏混一晌,那個鎮上討一,各種道消息同樣信手拈來。
比起那些無利不起早的商人,雷耀更樂意和乞丐們打交道,兩個饅頭一塊燒餅就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
找了一處賣包子的攤販,雷耀買了五六個肉包子,顫顫悠悠朝茶樓旁邊走去,花白頭發再配上那一步一頓的步伐,若不仔細看,沒人會覺得雷耀是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注意到雷耀手裏的包子,幾個乞丐立即迎了上來:“老爺賞口吃的吧。”
“大爺行行好,我已經兩沒吃飯了!”
“老爺慈悲,給塊饃饃吧!”
雷耀慢悠悠來到跟前,抬手掏出一個肉包子遞了出去,幾個乞丐一哄而上,等到雷耀收回手時,上麵已經多了好幾道黑印子。
得手的乞丐三兩口把包子塞下肚,顧不得噎得慌,又湊了上來,沒能搶到的往前擠得更起勁,喊得也越發賣力。
雷耀停下動作,探頭眯著眼睛問道:“看你們這身行頭,這是剛落難嗎?”
聽著雷耀聲音嘶啞的詢問,幾個乞丐互相對視了一眼,有些搞不清楚情況,雷耀見狀,又掏出一個包子:“我兒子跟我走散了,我很想了解下外邊世界有什麽熱鬧,你們誰跟我講講?”
確定了雷耀的目的,這些人立即鬧哄哄嚷了起來。
雷耀左右看了一眼,指著其中一個乞丐道:“你來。”話的同時,手裏的東西也遞了出去,那人忙不迭接過來,像揣寶貝似的塞到了懷裏。
“我是從上海那邊來的,現在上海都鬧翻了,有個叫雷耀的,炸了一堆鬼子,上海滿大街都是雷耀的通緝令!”
這乞丐剛完,立即被旁邊的同伴擠到了一旁:“你那消息早就過時了,雷耀現在正在如東縣呢!”
“哦?”
……
兩個時後,雷耀回到了旅館,並把自己搜集到的消息盡數告知李之貽,在得知這些消息後,李之貽足足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滿臉不可思議道:“你的是真的?”
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李之貽看了眼對麵緊閉的房門,而後壓低聲音道:“陳縣長……死了?”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雷耀捏著水杯,手指幾近發白,“這件事先瞞著她們倆,我到如東縣走一趟!”
“你現在去,陳縣長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李之貽起身關上房門,聲音放緩道,“為今之計,先安頓好陳可可姐妹倆,之後再其他的!”
雷耀坐在床邊,眉頭緊皺,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預料,陳愛國作為一縣之長,居然被鬼子二話不就斃了,原本按照陳愛國的法,鬼子就算再怎麽喪心病狂,也不至於連一點婉轉的餘地都不給他。
可從雷耀得到的消息來看,陳愛國死在鬼子手裏已成事實,伴隨著“哢嚓”一聲,雷耀手中的水杯徹底碎裂成渣,見狀,李之貽趕忙找來毛巾。
看著雷耀鮮血滴落的掌心,李之貽有些心疼:“事情發生了,就想辦法補救,你在這裏生悶氣也沒用!”
“陳縣長的死,和我脫不了關係,”任由李之貽處理傷口,雷耀麵無表情,仿佛受傷的並不是他的手,“這筆賬,我一定要和鬼子好好算。”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仔細幫雷耀清理傷口,李之貽建議道,“要不然,我跟你往如東縣走一趟?”
“你還得照顧寶,”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刺痛感,雷耀腦中思緒飛速運轉,片刻後,起身往門外走去,“你看好陳可可和陳朵朵,我出去一趟,今晚上可能不回來!”
雷耀起身開門,卻見門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兩道身影,陳可可和陳朵朵皆是紅著眼圈,淚珠悄無聲息的順著麵頰滑落,雷耀愣了一下,側身下樓:“我出去辦點事,你們倆不要亂跑。”
不等雷耀走下樓梯,陳可可的詢問聲從身後傳來:“什麽時候的事……?”
“我不知道你什麽!”雷耀悶聲回答,陳可可騰騰下樓,跑到雷耀身邊,拽著他的衣袖哭問道,“我問你,我爸爸什麽時候死的?”
陳朵朵蹲在門口,哭的梨花帶雨,陳可可死活不肯撒手,言語哽咽:“你們剛才的我都聽到了,我隻想知道,我爸爸是什麽時候死的?”
雷耀咬了咬牙,沉聲道:“昨晚上,咱們走了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