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賽犬場的規矩
公董局之前同意保護雷耀,實際上有著多重考慮,主要是為了阻止、震懾日本想要霸占法租界的野心,隻不過隨著國際局勢和上海形勢的變化,公董局的勢力不斷削弱,自身都難保,所以在保護雷耀這件事上,不得不讓他們重新做出選擇。
如果繼續留著雷耀,反而給日本人創造了更多借口,同時自打加強雷耀的保護開始,法租界裏就沒有一天能夠平靜過。若要不留,之前所承諾的被自己打破,對於日後租界管轄又太過不利,權衡之下,目前他們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雷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敬而遠之。
於是,喬森就給門衛下了命令,隻要是雷耀以及和他有關的人,都不能進,所以今天雷耀碰了一鼻子灰,在公董局樓下停滯了近一個鍾,別說想見的人,就連大門都沒能踏進去。
雷耀自己也感覺到了什麽,如今的狀況,自己就好似一枚定時炸彈,隨時吸引著外人來引爆,而這個外人又不僅僅是小鬼子,那麽又有誰敢把這顆炸彈護在懷裏呢?
最終雷耀不得不放棄了念頭,突然想起這裏距離賽狗場不遠,就打算去那裏走走,碰碰運氣。
賽狗場能有什麽運氣?
這還得從一把槍說起。王冠櫵在世時,有送給雷耀一把槍,類似於之初李文田的那把,槍的奇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連接著一份關係,這個人是美商協會的副會長亨利。
按王冠櫵所講,他和亨利之間有著鐵一般的交情,無論任何時候,隻要雷耀有需求,就可以去找這個洋人求助,雷耀眼下能想到的也隻有這一個辦法。
賽犬場附近,很早之前來過,當時跟著軍統保護王冠櫵。時隔許久,站在大門外,再次感受這個龐大建築的氣息,雷耀望了許久,腦海中隻剩下王冠櫵生前的笑容,心中也是波瀾難安。
回憶起王冠櫵如同長輩對他的教導,那一幕幕畫麵走過,眼眶不知不覺變得紅潤起來,冬季的風夾雜著冰冷,以至於淚光異而光鮮,好在雷耀知道此番所行之重,為避免長期的逗留引起他人察覺,直接去了售票處。
這個季節並不影響賽犬場內的氣氛,觀眾席裏形形色色的人混在一起,依舊人山人海,天氣冷,大家都裹得比較嚴實,唯一能夠區別的也隻有頭頂的發色,以及著裝的色彩。
賽場之中幾頭獵犬奔馳在跑道之上,場館中接連不斷爆發出雷鳴般的呐喊,聽的人即便無心參與如此賭博,也能使得內心熱血彭拜,雷耀不知覺也被吸引了目光,但隻是片刻的時間,他便將目光鎖向了遠處。
位於看台上方有一排特殊的位置,從雷耀的視角看去,就能感覺出那幾個人身份特殊,僅是身後如雕塑般守護的保鏢就不一般,一水的黑衣墨鏡,雙手背後,挺胸昂頭,一字排開,比起粗布麻衣的老百姓就猶如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王冠櫵從沒有描述過亨利的相貌,雷耀意識中隻殘留著對美國人的印象,實際上美國人也好法國人英國人也好,在他的眼中都是大鼻子洋人,似乎也沒有什麽差異性。
從入口走上看台後,雷耀沿著階梯一直爬到了頂層,隨後朝那片特殊區域走去,此刻場館中的巡邏保安也同賭客一樣注意力集中在賽場之中,對於雷耀徑直而進的舉動並沒有發覺。
然而,當雷耀已經可以清晰看到那一排金發老者的麵容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記哨響,伴隨著粗魯的戒令,雷耀下意識甩手朝腰間摸去,與此同時擠出笑容轉身過來。
“什麽人?那裏你不可以過去。”一名阿三卸下背肩長槍指著雷耀,帶著質疑的口吻示意,讓他退回來。
聽此,雷耀倒鬆了口氣,走過來時經過幾麵牌匾,上邊中洋文混合還帶著符號標記,原以為是不允攜帶什麽物品的提示,沒想到是對路徑的阻止。
如此一來,雷耀更是對那一排洋人產生了好奇,潛意識裏認定他所要找的亨利,就是其中之一,畢竟那是美商協會的高層,而這座塞犬場的股東之一就是美國人,之初王冠櫵有提過。
“請問,去那邊看,有什麽條件嗎?”話說著,雷耀從懷中拽出一張洋票,但阿三眼裏的驚喜一閃而過,皺了皺眉頭依舊搖頭,“任何人都不可以。”
“那我想找亨利先生,你可以幫我通告一聲嗎?”雷耀沒有收回的意思,直接將洋票偷偷塞進了對方手中,那阿三好像犯了錯事似的,左右環顧生怕人看見,不過最終還是裝作不經意地揣進了褲兜。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對於他們這些保安來說,做個通報根本不叫事,所以這錢收的踏實,紅頭阿三朝雷耀身前湊了湊,小聲問道:“請問您找亨利先生有什麽事?”
“哦,一個朋友介紹,需要他幫個小忙,也不知道方便嗎?”通過對方神色,雷耀總覺得,見這個亨利比之前所想要更難,阿三的言語中透出太多的謹慎,不過下人就是下人,也不會想到更深的層麵,至少能確定亨利確實在這裏。
對於雷耀的回答,阿三是能接受的,隻不過他依舊沒有去通告,反而指了指後尾投注的亭子,讓雷耀去壓上幾筆。
“為什麽?”莫名的要求,讓雷耀百思不得其解,他來找人又不是來賭博,這阿三怎麽這麽古怪。
實際上這事跟阿三無關,由於身份的特殊原因,每天找亨利辦事的人數之不盡,大多是超出他所管轄的商行範疇,所以從很早開始亨利就責令,但凡上門找他的人,必須是真正的商人,他也很需要與這樣的人多打交道。
別看賽犬場是個賭博的地,但極具商業頭腦的人也是能玩出花樣的,尤其是喜歡賭博的人,亨利更為喜歡,當初王冠櫵也是在這裏與亨利結交。
“能夠押注三場勝兩場,才能見亨利先生,這是必須的條件,否則就隻能排隊。要知道想見亨利先生的人太多了,排隊都能排到崇明島了。”阿三也很想給雷耀走後門,可這個規定不是拿錢就可以取消的,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差點連飯碗都丟掉,盡管雷耀給的票子份量重,但如果為此丟了差事,他寧可不要。
雷耀聽過解釋不自覺笑了笑,心說越是身份特殊的人,越是有吸引人的地方,這個亨利的思維不知該算古怪還是精明,不過他可以試試,至於紅頭阿三想要掏出的錢票,雷耀沒有去拿回,這樣的人還是很有用途的。
“那,先生我帶你過去,雖然我不經常玩,但也天天看,不敢有百分百把握,但能讓你贏的幾率也能有個六七成。”阿三向雷耀指引,同時指了指賽場上,跑道上六條體態差不多的獵犬正追逐同一個目標,那仿佛是隻野兔,又好像不是活物,那不是很重要,關鍵是這六位‘選手’哪條才是最合適的選擇,他們這些保安天天守著,自然也有所了解。
對於阿三的好心,雷耀笑著說道:“嗬嗬,不用了,我知道買什麽,你就等著幫我通知亨利先生就好。”
話音落下,雷耀徑直來到了投注亭,小門窗裏肥頭大耳的家夥正統算著什麽,見有人來,漫不經心抬了下眼皮:“本場已經停止了,想下注再等會。”
“沒事,我先看看。”雷耀說著,頭朝前探了探,把胖家夥手邊的下注單偷看了兩眼,要說讓他去挑‘選手’,門外漢又能懂多少,在他看來,但凡涉及盈利的場所,必然會有一些暗箱操作,怎麽說他也是經營賭場的,這點不用質疑。
怎麽去操控勝利‘選手’這個雷耀不清楚,但隻要了解下注者的比例分配雷耀就能得出結論,想要盈利那必然會讓少數人贏,大多數人虧,這是暗箱操作千古不變的道理。
雷耀本來想看個仔細來著,誰知那胖家夥立馬急了,直接把窗門一拉,擺了個轟趕的姿勢。
見此,雷耀笑了笑,眼前這個家夥別看粗魯卻是個細心的人,在他的麵前,把投注的單子平整的分類擺放,通過高低一眼就能瞧出參與的多少,而剛剛雷耀已經看清楚,投注最少的是五號。
就近隨便找了個座位,雷耀同所有看客觀眾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賽場即將進入結尾的賽事,之前他以為狗抓兔子不過分分鍾的事,誰曾想這都近十分鍾還沒有個結果,其原因就在這做引誘的獵物上,看來果然是人為控製的。
要說那五號獵犬,是一條白色斑點的靈緹,跟跑在第四的位置,與前麵的幾條相差兩三丈之遠,按理說想要取得最終勝利,應該是不太可能,可從場上的局勢來看,隻要獵物繼續保持速度,應該還是有機會的,因為它們的距離已經在慢慢縮減。
“你買的幾號?”不知是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雷耀回頭瞧去,竟是方才的紅頭阿三,在他心裏已經拿了雷耀的錢,要是不做些什麽事,這錢好像花得不安生。
雷耀指了指賽道,笑眯眯回道:“五號。”
“啊?完了完了,那條狗參賽都不到十場,別看是畜生,但這跟人沒什麽區別,也講究經驗的。”阿三搖頭說著,盯向頭前的二號繼續說著,“這二號向來是全場大熱門,不知贏過多少次了,無論年紀體力都是最好的,你早應該聽我的,這錢就不會白丟了。”
“我還是看好五號,打個賭吧。如果我猜中了,你破例去通知下亨利先生,不在乎結果。如果我輸了,一百塊大洋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