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香方被盜
第133章 香方被盜
不過一日,洗硯就送來一小瓶膏藥,同時,他還帶來一張下注的貼條,正是那日閨秀蹴鞠賽的押注貼條。
“這是為紫蘇姑娘整理遺容時,在她荷包裏發現的,公子說拿來交還於葉小姐,紫蘇的身後事,已經全部辦妥,墓地選在玉順山角一處風水極好的地方,公子說等葉小姐身上傷好了,再帶葉小姐去祭奠。”洗硯聲音清脆,竹桶倒簍子交代得明明白白。
葉鳳泠看著手裏的貼條,上麵仿佛依舊殘存著紫蘇身體的餘溫,蹴鞠場上歡聲笑語還曆曆在目,但那個一心為自己的姐妹已經不在。
“鐲子和發簪都跟著一同下葬了麽?”葉鳳泠問。
那是紫蘇最喜歡的兩件首飾,也是葉鳳泠唯一還能為紫蘇做的事。她不敢去親至下葬,害怕控製不住情緒。
聽回來的月麟說,當時郊外小雨霏霏,冷風冷雨,老天也在為紫蘇不平,為年少青春的坎坷悲戚而哀鳴。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落盡千山空餘恨,愁看南向是蘇北。
紫蘇,你放心去吧,害你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請你給我些時間。
眼看著香爐裏漸漸燒成灰燼的下注貼條,隨風而逝,葉鳳泠喃喃。
接下來的日子,葉鳳泠安心留在宜秀居裏養傷。柳氏不知從何處聽說秦國公府曾經上門提親、卻被王夫人勸著葉老夫人沒有答應。
眼瞅到手的好姻緣如同煮熟鴨子一般飛了,柳氏非常不滿意。她從床榻上爬起來,領著幾個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殺到宜秀居。
柳氏款款坐下,擺足三房當家主母的癮,才開口道:“三丫頭,娘親知道你委屈,大好的姻緣,卻被別人攪合黃了,你放心,娘親一定要為你討回這個公道。”
一眼看透柳氏盤算的葉鳳泠,頓覺頭疼。
“走,跟著娘一塊去找你祖母,咱們娘兒倆得去問問,三房姑娘的親事什麽時候輪到別人指手畫腳。”
就算要不回來秦國公府的親事,也要讓王夫人惹一身騷,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自作主張。
眼瞅著柳氏上來拉起葉鳳泠就往外走,月麟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正著急的時候,她就看見小姐朝她使眼色。
“娘親,哎呦——我的肩膀好疼!”葉鳳泠驚呼,腳下一軟,朝柳氏栽去。
柳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倒下來的人死死壓在地上,旁邊圍著的婆子七七八八跟著跌倒。
“哎呦,誰踩我的腳了?”
“好疼,是誰撞到我的腰了?”
“快,快,快扶夫人起來。”
手忙腳亂之間,葉鳳泠滾到一旁,她頭上發簪掉了,身上衣裳也亂七八糟,地上的柳氏比她還慘,鬢發都散開了,哪還有正房夫人的樣子,不光如此,她的腳還被一個胖碩婆子正正好一屁股坐上去。
此時,外麵走進來了兩個嚴肅端方的婆子,說是奉葉老夫人之命,送柳氏回三房養傷。
柳氏還不及喊疼,就被兩個嚴肅婆子帶來的人架走了。
風風火火來、腰疼腳疼去。
而葉鳳泠,也被月麟扶到一旁。
原來,月麟得到葉鳳泠示意後,悄悄跑去找王夫人,三言兩語說完此事,王夫人就搬出來葉老夫人,雷厲風行地將柳氏“請”回三房,既然,三夫人柳氏常常纏綿病榻,無法侍候婆母、教養子女,那就幹脆好好養病吧。
重新上過藥的葉鳳泠,還沒歇口氣,就見魯媽媽急匆匆進來,知有要事發生。
這些日子,葉鳳泠躺在宜秀居裏養病,沒顧得上去含香館,今日向師傅送來信兒,讓葉鳳泠務必盡快來一趟,有要事相商。
擰起眉頭的葉鳳泠,換了身方便行走的衣服,帶上幃帽,去向王夫人要了輛馬車,就領著月麟出府直奔含香館。
正值午後,含香館裏人影伶仃,沒什麽顧客,褚亮在櫃台後一腦門官司。他抬頭見葉鳳泠走進來,眉頭皺起,上前領葉鳳泠往二樓走。
路上,褚亮都沒開口,直到進二樓房間裏,才劈裏啪啦把事情都說出來。
自從季陽住進含香館開始,後院的門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剛擦黑就鎖上。
季陽每日晚食後要散步出去打壺酒,再晃晃蕩蕩趕在休息前回來。等他回來後,後院的門才能上鎖。
往常都沒事,可三日前,住在後院的一個治香學徒忽然消失了,跟著他一快消失不見的是一張“逐月流光”甲號粉香方。
香方不翼而飛,褚亮立刻意識到這事不簡單,迅速控製住剩下的四位治香學徒,又細細尋問季陽和向師傅情況。
一番徹查下來,逃跑的治香學徒名叫雷子,他原本是郊外農戶家孩子,誰知趕上幾年收成都不好,父母陸續死去,就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他聽聞含香館招治香學徒,管飯管住還教手藝,這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豈可錯過,幹脆跑來含香館做治香學徒。
雷子手腳麻利、人也聰明機靈,頗得向師傅和季陽喜愛,儼然是五個治香學徒裏的佼佼者,所以在學治香之餘,也會被安排一些雜七雜八的瑣碎事,其中一項,便是在向師傅調配“逐月流光”香粉時打下手。
一來二去,他就摸到了“逐月流光”的香方,這才有了盜香方溜之大吉的事件。
聽完褚亮的解釋和向師傅的懊惱,葉鳳泠雖覺撓頭,但料想不至於釀成大禍。
她叫來另外四個治香學徒,見其中三人均惶恐不知所措地不敢看她,隻有一人雖然垂著頭立在角落裏,但很明顯鎮靜如常。
葉鳳泠盯著他看了半晌,揮手讓褚亮帶走其他人。
屋子裏隻剩她和角落裏的人影。
這人看上去八九歲,麵貌普通,頭發發黃,手指修長,在他抬起頭時,葉鳳泠看到一雙閃動著異樣光亮的眼眸。
“你叫什麽?”葉鳳泠問。
“我沒有名字,褚掌事和師傅們都叫我石頭。”少年聲音沙啞。
葉鳳泠好奇,小小年紀,慢條斯理,“你以前是乞丐?”
被叫石頭的少年抬頭看了眼葉鳳泠,道:“是。”
“為什麽會來學治香?因為這裏管飯管住?”葉鳳泠問道。
沉默半晌,少年才回答:“我做乞丐,也有飯吃,有地方睡覺。但沒有人教我手藝。我不想一輩子做乞丐。”
心中暗暗點頭,葉鳳泠又問:“那學了這些日子,你喜歡治香、配香麽?”
許是葉鳳泠言辭溫柔,麵帶微笑,少年盯著她答道:“喜歡,我很喜歡。”
葉鳳泠笑了,“你是個聰明又謹慎的人,從你們幾個人進屋起,其他人都在偷偷看我,隻有你,一直垂著頭。你想讓我注意到你。那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呢?”
這人看似慢條斯理,實則無一不有刻意痕跡,這在一個才八九歲、沒什麽見識的小孩子身上不太常見,若非想單獨和葉鳳泠對話,不會如此。
他深深吸了口氣,盯著葉鳳泠道:“我看到過有人來找雷子。”
見葉鳳泠容顏如玉,皓腕如霜,眸如春水融融淌過山澗,專注望向他,臉上忍不住升起一團紅暈,鼓足勇氣,石頭繼續道:“大概幾日前,有天晚食後,我去方便,回來聽到雷子在後門外說‘那說定了,五十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怕他發現我,就趕緊跑回屋了。”
“那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怎麽不跟褚掌事或者向師傅他們說?”葉鳳泠問道。
石頭抿緊嘴,低下了頭,“雷子一向得大家喜歡,就算我說了,他若是上來反咬我一口,很可能你們會趕走我。”
葉鳳泠沉吟,如果這個叫石頭的孩子說的是實情,那香方被盜一事就不是治香學徒臨時起意,反而是提前計劃好的,甚至可能是同行的蓄意圖謀。
她騰地站起來,要去找褚亮商量,剛轉身,就被人扯住,“你會趕走我們麽?”少年幹瘦的手拽著葉鳳泠的裙子。
葉鳳泠回頭瞧瞧她,歪頭眨眨眼,“如果你說的是實話,我為什麽要趕走一個告訴我實情的好人,如果你說的是謊話,那我更不會放你們走了。你叫石頭是吧,以後認真和向師傅學治香。”
少年楞楞地點頭。
葉鳳泠告訴褚亮石頭所言後,褚亮迅速出門去尋人,葉鳳泠讓褚亮找來附近的乞丐,把雷子的畫像拿給他們,直言,如果有人見過或者能找到畫像上之人,直接給他紋銀十兩。如此吩咐下去,不足半日,就有消息傳來。
有個小乞丐說,他曾在城郊的白雲觀外見到過這個人。
褚亮忙帶人過去,傍晚時分,他帶著一個包裹回來了。
“我們趕到白雲觀外麵的時候,裏麵已經沒人了,但是我在裏麵撿到了這個包裹,這是雷子的東西,我見過。”褚亮道。
包裹裏放著一身粗布衣服,是含香館為五名治香學徒製作的衣服,還有一個錢袋子,裏麵放著好些個銀錠子,零零碎碎算下來有四十多兩。
葉鳳泠當場斷定,雷子要麽遭遇不測,要麽是倉皇之間被什麽人帶走了,不然不會留下這個包裹。
“你等會就去京兆府報案,就說咱們鋪子的工人逃跑了,不知所蹤,他身上有咱們店鋪頂值錢的東西,請官府務必幫忙尋到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用這四十多兩打點上下。”
褚亮依言去辦。
葉鳳泠又去找向師傅和季陽,告訴二人這兩日有空去京都的香粉鋪子轉轉,看哪家有新推出的香粉,如果遇到和“逐月流光”甲號粉相同或相似的,先不要聲張,回來再做打算。
“阿泠是覺得有人先讓雷子偷了香方,然後殺人滅口,再把逐月流光香粉改名出售?”向師傅問道。
葉鳳泠點頭,“不僅如此,如果對方是早有圖謀的話,隻怕還有後招,現在敵人在暗,我們在明,非常被動,但好在隻丟了甲號粉的香方,這批逐月流光香粉賣完後,師傅你先不要調配,我們看看到底是誰要找含香館的麻煩。”
夜色透過窗格一寸寸在屋裏鋪開,寂靜的黑暗逐漸吞沒屋內三人,生出無數詭秘暗影,讓人忍不住打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