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一鍋端
第274章 一鍋端
“師兄!我可找到你了!”從來桀驁不馴的千毒千佛手王琪,此刻淚光噙在眼中,點點滴滴如湘竹淚,撲入季陽懷裏。
“師兄,這麽多年,你去了哪裏啊?你知不知道,師父他……他已經不在了啊!”
驟聞此聲,季陽傻傻僵住,他滿心茫然,不敢置信。望著懷裏蒼老如老嫗的王琪,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千毒島上的日子。
那是他最心無旁騖的時光,也是他年少輕狂的歲月,是什麽讓曾經嬌憨天真的小師妹變成了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女魔頭,又是什麽讓他以為永遠逍遙於千毒島上的師父溘然長逝。
季陽愣愣地看著哭地肝腸寸斷的王琪,好半天沒有言語。
“師父什麽時候走的?”季陽終於開口,沙啞著聲音問道。
“半年前,師父走之前拉著我手,讓我一定找到你,帶你回去接管千毒島。師兄,跟我回去吧。你想治香就治香,想煉毒就煉毒。師父,師父他見不到你,死不瞑目啊。”王琪眼角氤氳,淚意模糊,目光灼灼。
季陽眼含悲痛,無聲地望著王琪,並不應話。
不提四周眾人聽到千毒島的千毒聖手已經死了的震驚,他們看著被王琪抱住痛哭的季陽,驚訝連連,這就是千毒島的大弟子啊,不對,當年傳言,千毒島大弟子叛逃出島,不是拐著向府的小姐私奔了麽?
啊——眾人的嘴大大張開,被接二連三的消息和八卦震得天靈蓋嗡嗡響。
難怪剛剛向老爺和季陽之間火藥味那麽濃,難怪季陽也會用淩虛幽曇香液救人,原來他們是那對“沒見日光”的翁婿!
“小琪,此事過後再議,你先起來。”季陽扶王琪坐上輪椅。
一向行事怪異、從不做女兒態的王琪,一反常態,攥著季陽袖子不鬆開:“師兄,你若不應我,我就就……黏在你身上。”
身後的紈娘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地上,誰誰來告訴她,這還是那個冷言冷語、孤僻耿介的王琪麽?
眾人撫著胸口,安慰各自小心肝兒時,從門外跑進來四個人,確切的講,三個女人和一個男人。
當先一人,素衣素裙,寡顏無粉黛,蒼白著麵孔,一雙蒼穹般眼眸不複冷靜克製,她漪漪如風跑進大廳,快速在大廳眾人麵上一一掃過,待看到季陽,神色一鬆。接著看到季陽懷裏的王琪,身形頓住。
緊跟著她跑進屋的女子,清瘦嫋娜,花容月貌,上身著素色交領窄袖短襖,束著一條秋香色和杏色雙色湘裙,頭上隻插著一根瑩白青玉簪,容色昭昭,瀲灩生輝,逶迤如雲的進了屋。
最後進來的一男一女,男子瘦弱瑟縮,讀書人打扮,進屋就站去角落裏,不再吭聲。女子全身華貴富麗,插金簪、著金履,濃妝豔抹、香氣撩人。
一前一後進來四人正是向天歌、葉鳳泠、秀才和向夫人。
和蘇離分手後,葉鳳泠帶著秀才,原本已經來到會客廳門口,才要趁亂進門,不想自草叢裏嗖嗖飛出來好多個勁裝大漢。
葉鳳泠趕忙拉住秀才,一同藏到了門口柱子後。
她們眼見會客廳門窗都被關上,心知一時半會兒進不去會客廳了。
無奈下,又翻出向府輿圖,葉鳳泠眼前一亮,看到輿圖上寫著的幾個大字——向天歌閨房。
向師傅的閨房,就算沒有向師傅,去看看,沒準兒能找到什麽線索呢?
葉鳳泠毅然決然穿回廊、繞庭院,幾步溜去。
萬萬沒想到,竟然在向天歌閨房裏見到了向天歌!
立在窗外、看到熟悉剪影的葉鳳泠使勁拍了拍自己腦袋,自言自語:“到底怎麽回事?”
見到葉鳳泠的向師傅同樣大感意外。
她告訴葉鳳泠,當日被人捉走後,還以為肯定凶多吉少,沒想到捉她的人並不傷她性命,隻逼著她交代煉製淩虛幽曇香液和使用的方法。向天歌不說,那些人就把她鎖到了向府閨房。
接連幾日,日日都有一金褐發碧眼的男子來尋她說話,邀她看星星看月亮,除此外,並不為難於她,讓向天歌好不疑惑。
今日,褐發碧眼的男子沒來,天天看管她的勁裝大漢們也跑了,向天歌正想走出閨房,好巧不巧迎上葉鳳泠。
向天歌本來並不想跑,隻想等品香大會事了、向老爺放出季陽後再離開。
突如其來的葉鳳泠打破了她的平靜。
葉鳳泠三言兩語交代清楚自己經曆,向天歌聽聞季陽已經被救出來,再也坐不住。
向天歌頗看不慣葉鳳泠身上的裝扮,翻出來她年少時的衣裙催著葉鳳泠換好。
師徒二人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路,撞上來給向天歌送飯的向夫人。
向夫人看到葉鳳泠,愣了愣,她想起來這個姝容綺貌的姑娘一直跟在阿筠身邊。
葉鳳泠麵色一變,手摸去腰間百花香囊,被向天歌按住。
“娘親,我要去找季陽,你告訴我她在哪裏。不然我就一輩子都不說淩虛幽曇的秘技。”向天歌淡淡說道。
向夫人美目翻起,嗬嗬一笑:“天歌,我是你親娘,你威脅我?你以為你能安然無恙在這裏住著,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是我閨女。放心吧,你若真敢一輩子不說,我們就把季陽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來。”
向天歌聞言大怒。葉鳳泠搶先開口:“向夫人,現在先不說這些。會客廳正是一鍋亂粥咕咕煮著,我想您不會不知道。來之前,我看門窗緊閉,隻怕裏麵傷亡慘重。咱們幾個與其在這裏磨嘰,不如先去看看情況?您看,那些看著向師傅的俠士們可都不見了……”
言下之意,小嘍囉都跑去支援了,您就不關心誰輸誰贏麽?
這話一出,向夫人眉頭蹙起,她掃視了一圈,臉色變幻,放下吃食,也不理向天歌,扭著腰肢朝會客廳跑去。
葉鳳泠拍拍手裏殘餘的香粉,從百花香囊裏摸出來兩顆細小珠粒,遞給向天歌和身後秀才:“解藥。”
就這樣,他們幾個人前後進會客廳時,恰逢先前場景。
跟在向天歌身後的葉鳳泠,一進屋顧不上其他,看到緊緊攥著季陽衣袖、還在垂淚的王琪,眼皮子就跳了跳,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從知道王琪心心念念要找的師兄就是季陽開始,葉鳳泠就在沉吟。
昨夜救出季陽,她原本要把此事告訴蘇牧野和季陽,沒想到還不等開口,就被點了睡穴,一夢到天亮。
葉鳳泠望望那邊師兄妹深情厚誼,看看這廂自家師父酸澀躊躇,禁不住扶額輕歎。
四周觀眾也一個個拭目以待,向府大小姐來了啊,女主角上場,好戲開始嘍!
是多情女怒懟苦命師妹夫妻重修舊好,還是冷麵小姐情牽千毒娘子二女共侍一夫?
向天歌停頓後,若無其事走到季陽和王琪跟前。她先朝季陽淡淡笑了笑,輕聲:“你沒事就好。”餘光瞥到他斷指處,隻覺心如刀絞,眼角濕潤。
季陽才要說什麽,不妨向天歌扭過臉,不再理他,垂首深深凝視王琪,半晌長歎出聲:“小琪,這些年苦了你了。”說著,還伸手摸去王琪頭頂,也不管王琪那幹枯淩亂的頭發,輕輕揉了揉。
王琪先是滿目怨懟、仇恨地盯著向天歌,看她又露出那副冷豔清淡神情,心下鄙夷。正要出口譏諷,就感動頭頂一熱,她整個人僵化如泥塑,心中多少年淒風苦雨的悲愴鋪天蓋地襲來。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摸過她的頭頂,很久很久,沒有人說她苦了。大家見到她都是四散逃開,說她毒說她狠、嫌她醜嫌她髒。
眼淚朦朧,王琪閉上了眼睛,同時鬆開了攥著季陽衣袖的手。她坐在輪椅上抬頭望了一眼向天歌,久久之後,沉默地自去一旁。
不提這邊三人之間尷尬氣氛,那邊隨著向天歌和葉鳳泠一同進來的向夫人,看清廳中場景,怛然失色。
向夫人花枝亂顫、腰肢輕擺撲去一個人身上,眾目睽睽之下,臉上緋紅一片、涕泗橫流:“你怎麽樣?別嚇我啊,天歌,天歌,你快來救救他!”
她的舉動,讓在場數人臉色悚然一變。
——一直作為“沉默者”的香中女仙,怔忪緘默。
——中了毒的仁者臉上閃過厭惡。
——倒在地上被點了啞穴、口不能言的向老爺臉色鐵青,衝冠眥裂。
向夫人撲著哭的人,並非向老爺,而是靠在譚繹身上的仁者!
眾人目光交接,心底暗暗思忖,向府的戲還真是足:向夫人同仁者……向老爺好生心寬,為了加入薩瓦克,能忍人所不能忍,佩服!
被哭得天崩地裂的向夫人煩的不行的仁者,抬腿把向夫人踢去一旁,借助譚繹,站直身體,冷冷道:“蘇牧野,還有什麽招數,盡管使出來。”
自葉鳳泠進來,蘇牧野目光就一動未動地盯住她,見她又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裏輕哼,待看到她立在那裏聽到仁者開口,目光卻落在仁者身邊時,眼眸不由一沉。
蘇牧野右手微揚,一掌切向了身側高台。簌簌幾下,一根牢固不可摧的五彩琉璃柱即刻化為齏粉。眾人驚呆間,隻聞一道冷森森的語音響起:“我猜你一定還在想翻盤吧。今日我心情好,給你講個故事。自去歲至今,國朝內一共新開了一千二百七十三座錢莊,取名德勝、德贏、德光。在此之前,數年時間,國朝裏大大小小還有五百二十一家香粉鋪、茶葉鋪和瓷器鋪陸續開張。這些錢莊和鋪子,從經營者到所有者,在今日申時,將全部被查封羈押。所得贓款贓物全部充公。對了,還有兩家常年和番波斯國暗中往來的鏢局,也被查封了。”
蘇牧野低頭想了想,抬頭朝麵如土色的仁者和譚繹咧嘴,露出閃閃白牙:“你肯定在想,沒事,還有阿芙蓉呢。既然連你們在國朝疆域上行走路線都清楚了,按圖索驥,尋找阿芙蓉,還不是手到擒來?估摸著這回大概要收監上千號的走私犯人呢,真有些擔心牢獄會不夠住。不過不怕,番波斯國人一向誌存高遠,擠些苦些沒關係的。”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長身玉立的蘇世子和窮途末路的仁者,發覺蘇世子越說眼睛越亮,仁者越聽麵色越蒼白,全部聽完後身子劇烈顫抖。
如果說蘇牧野的這些話,別人可能難以全部聽懂,那麽葉鳳泠一定聽明白了。番波斯國曆時數年、暗中籌謀的宏圖大計,被蘇牧野一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