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恩與威
卻說那梔子,聽說自己的兄嫂受此大辱,不顧自己還在月子里,當即便哭了起來,「我早就囑咐過他們,讓他們不要來,現在果然是自取其辱了。」
張嬤嬤也跟著嘆氣,她當著梔子的家人可是誇下過海口的,什麼小少爺日後要繼承這佑大的家業,梔子要翻身,梔子一家也要雞犬升天什麼的全說了,唯獨忘了要教自己的娘家人些許規矩。
張嬤嬤心裡氣娘家人不爭氣,也氣許楊氏過河拆橋,一得了哥兒就變了臉色,「所謂隔層肚皮隔重山,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千萬別哭壞了身子,白白便宜了旁人。」
「我又見不到哥兒,也不知道他認不認我這個親娘……」梔子又哭了起來,她至今還沒看見過自己的孩子呢。
兩人正小聲說著,忽然聽見外面一聲咳嗽,「娘,您慢點走。」卻是許櫻的聲音。
梔子趕緊抹去眼淚,掙扎著坐了起來。
沒過多長時間,許櫻牽著許楊氏的手就進了屋,身後還跟著抱著孩子的奶娘。
梔子自從她們進屋,眼睛就死死地盯著奶娘懷裡的嬰兒。
「原先你身子不好,哥兒又吹不得風,沒敢抱過來給你瞧,今個兒是哥兒洗三的好日子,特意抱來給你瞧瞧。」許楊氏溫言軟語地說道。
「謝二奶奶。」梔子含著眼淚說道。
奶娘抱著包得嚴嚴的元輝,交到了梔子手上,梔子見兒子生得瘦小,流下淚來,「都是娘無能,平白摔了一跤,害得你未足月便出世了。」
「這也是他的造化,我已經找人測過八字了,哥兒生下來的時辰是極好的。」許楊氏說道,「大夫說他沒什麼毛病,只要好生餵養,自會長胖。」
「謝謝二奶奶……」
「這孩子也是我的兒子,有什麼謝不謝的。」許楊氏坐到了床邊,拍拍梔子的手,「回奶葯吃了嗎?」許楊氏抬頭問張嬤嬤。
「已經吃了。」
「嗯,這回奶葯要早吃,當初我生櫻丫頭的時候,捨不得,硬是餵了三天奶,後來回奶的時候疼得緊。」
「奶奶說得是。」梔子知道這些大戶人家的規矩,沒有不請奶娘的。
「今天白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嗎?」許楊氏說道。
「知道了,還望二奶奶不要怪罪我兄嫂才是,他們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
「我怎麼會怪罪呢?只是太太惱了,這才硬把他們趕了出去,實在是我思慮不周的緣故,早該派人去接了你兄嫂進來,悄悄看你一眼。」
「是。」梔子知道自己的本份,知道許楊氏這麼說已經是姿態極低了,怨氣散了些許。
「這裡是二十兩銀子,你託人交給你兄嫂壓驚吧,蓋房子買地,日後也是個殷實農家。」許楊氏給了梔子二十兩銀子的銀封。
「多謝奶奶了。」梔子自是對許楊氏感激不盡。
「好了,天色不早了,哥兒晚上還要吃奶,我們走了。」許楊氏站了起來,奶娘從梔子手裡,抱回了她剛剛抱熱的元輝,梔子瞧著兒子,滿心的不舍,摸摸自己的胸口,卻已經沒有奶了,只得含淚看著奶娘把孩子抱走。
張嬤嬤送許楊氏她們出去,送到門外剛想回屋,卻見許櫻扯住了張嬤嬤的衣襟。
「姑娘可是有話要對老奴說?」
「張嬤嬤,您是梔子姐的親姑姑,怎麼能自稱老奴呢。」許櫻給了張嬤嬤一個天真的笑臉,侄女做姨娘,姑姑做奴僕,這種事不算稀奇,畢竟姨娘也是奴僕的一種,但是讓姑姑伺候侄女這種事是真沒有,一般有丫鬟抬了姨娘,支近的親人不是被送回家榮養,就是調走了。
張嬤嬤曉得這此中的厲害,被許櫻這一句話嚇得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若是走了,梔子無依無靠,豈不是任人揉搓?
「我曉得姨娘是離不開嬤嬤的,可是嬤嬤您年高德勛,也要多勸解著點姨娘,弟弟跟著我娘,豈不是要比跟著姨娘強?」
「是,多謝姑娘提點。」張嬤嬤把目光放到了已經走到正房門邊的許楊氏身上,以為這些話是許楊氏在通過許櫻向她示威,當下暗自後悔不應該說那許多不該說的話。
「提點不敢當,咱們都是從苦日子裡過過來的,還是要擰成一股繩才好過日子,千萬不能受外人挑撥,自家人自殺自滅起來。」許櫻說完,轉身一蹦一跳地追上了許楊氏,進了屋。
許元輝因是早產兒,在梔子肚子里時一開始又受了許多委屈,梔子雖然未明說,但聽百合後來講,頗做了一些苦活累活甚至用冷水洗衣服之類的事,百合道:「奴婢當初還不明白她那麼做是為什麼,現在想來原來是想要墮胎。」,後來又千里迢迢的隨著他們從遼東回山東大宅,許櫻想著,這孩子許是摔一跤早產的,也有可能是梔子之前折騰得過了,這孩子先天不足,所以早產。
不管是因為什麼,許元輝時常啼哭,一開始奶吃得也不多,吐奶,拉稀等等更是平常事。
把許楊氏愁得不行,許櫻也無什麼育兒經驗,也是跟著愁眉不展,「不如娘問問六嬸吧,我聽說六嬸把六弟養得可好了。」許櫻建議道。
「我守寡之人,往別人的屋裡去,你六嬸心好不嫌棄我,別人卻又要多話了。」許楊氏嘆道。
「娘,別人厭咱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並非因娘退讓就不厭咱們,如今弟弟是咱們娘倆的依仗,若是真出了事可怎麼辦?」
許楊氏瞧著元輝細瘦的身子,咬了咬牙,也顧不得許多了,帶著許櫻往許昭齡和梅氏所居的寄梅院。
許昭齡是嫡子,又是幼子,梅氏是名門望族之女,這寄梅院雖說行制與許昭業的小院相同,內里乾坤卻大有不同。
不止面積大了一倍有餘,更是五臟俱全,耳房、配房、后罩房,別說許昭齡和梅氏夫妻帶著孩子夠住,再納七、八房小妾都能往得開。
許櫻這個時候才想到,為何父親所居的院子沒有名字呢?一見寄梅院的名字倒也明白了七八分,這院子八成是六叔訂親后重修的,當時已經知道新夫人姓梅,自然討了好口彩,自己父親的院子八成也是這樣的來歷,父親想的卻是婚後要帶著母親遠遠的走了,再也不回來,自然沒給小院取名。
梅氏一聽說許楊氏帶著許櫻來了,笑眯眯地出來親迎,帶了許楊氏和許櫻到自己所居的正房暖閣,寒暄一番之後,說到了正題,「今日二嫂怎麼這麼有閑情?」
「實不相瞞,我這是有事相求。」許楊氏索性也就跟梅氏開門見山了,「是元輝孩兒,吃奶少不說,還吐奶便稀,整日啼哭不止……我聽說弟妹帶孩子帶得好,特意來取經。」
「二嫂謬讚了,二嫂才是真會養孩子,櫻丫頭聰明乖巧,實在是讓人瞧著喜歡。」梅氏笑道。
「唉,櫻丫頭小的時候不愛生病,又有奶娘帶著,只覺得一眨眼就會跑會跳了,倒是元輝實在是讓人勞心。」
「男孩兒嘛,總是不如女孩兒乖巧,二嫂若說別的毛病我沒法子,要說這小兒啼哭便稀我倒知道該如何治,不瞞嫂子說,那給我接生的吳嬸子頗有些能耐,她來給元錚洗三的時候,我特意厚厚的給了紅包,她留了幾包藥粉,說專能給孩子調養脾胃,元錚未出滿月時也曾便稀,我按照她說的拿溫水把藥粉化開了,餵給元錚吃,只吃了一包藥粉竟然好了,之後再沒犯過,那藥粉我都好好的收著呢,二嫂若是信得過我,不妨拿回去給侄兒吃。」
「我自是信得過的。」若是別人給的藥粉,許楊氏肯定不敢要,梅氏給的,她敢要。
「若是不好,左不過套車讓人去大明府接劉嬸過來,多許她些銀子,沒有看不成的。」
「如此就謝謝六弟妹了。」許楊氏把話題一轉,說到了許昭齡的科舉上,「我記得前幾天聽婆婆說,六弟要進京了?」
「是要進京了,怕冬天路不好走。」梅氏笑道,不過當日唐氏說得話,梅氏也不是不挑理,她們梅家也有在京城做官的,何必去姻親家裡討擾?甚至許家的三爺許昭通現在就在京里,一樣有房子住,唐氏利用親戚也利用得太徹底了。
許楊氏一使眼色,百合把他們拿來的青布包打開了,「這是你二哥當年考試的時候帶的硯台,我一直收著,你和六弟若是不嫌棄,讓六弟帶著去應考吧。」許昭業當年是一舉考中,進士二甲第十二名,他考試用過的硯台自然是非常吉利的,許楊氏自己兄長要去趕考她都沒有把這個硯台送給他,而是拿給了許昭齡,這禮真的是貴重了。
梅氏也知道這是好東西,趕緊謝了,「真是謝謝二嫂了,二嫂這份情誼……」
「一筆寫不出兩個許字來,日後櫻丫頭和元輝還要靠六弟照應呢。」許楊氏說道。
正說話間婆子已經把那藥粉拿來了,不大的小紙包,一共有十一包之多,估計當時給的是十二包,整整一打,許楊氏只拿了五包,「這東西精貴,五包也盡夠用了。」她沒說防備以後元錚用,這是咒人生病,但是意思很明顯,小孩子長到大,哪有不三災八難的,她要是把藥粉全拿走了,日後元錚若是病了沒有葯吃,反倒招怨。
「還是二嫂想得周道。」梅氏到底年輕,沒有許楊氏想得長遠,聽許楊氏一點她就明白了,自是承許楊氏的情,又包了一包糖給許櫻吃,這才送了她們母女出去。
許櫻也沒想到許楊氏讓百合找出來的竟是父親用過的硯台,那硯台前世是隨著母親葬了的,母親連硯台都捨得出,看來是誠心誠意想跟六叔一家交好,找一個真正的靠山。
唉……舅舅雖好,總不及叔叔來得及時,依靠得光明正大,許昭齡也是難得的正人君子,梅氏也是賢良婦人,與他們結交總是好事。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之後,許櫻先拿藥粉來,拿溫水和了,還沒等許楊氏反應過來呢,許櫻一仰首把藥粉喝了下去,許櫻上輩子吃苦太多,總記得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這傻孩子!」許楊氏打了她一下,「你六嬸不是那樣的人。」
「可也保不准她身邊有太太的細作。」
許楊氏又打了她一下,「你才是娘的命啊!若真的有事……」
「弟弟是咱們倆個的命……我比弟弟大些,不對勁兒再請人治,我總比弟弟能多撐些時候。」
許楊氏再次高舉了手,卻也只得嘆了一口氣落下,許櫻吃完葯之後,過了一夜果然無事,許櫻這才讓許楊氏給許元輝喂葯。
許元輝不及許元錚身子壯,餵了三包葯才徹底不拉稀了,哭得也少了,奶吃得也多了。
許櫻暗暗記下了吳嬸的神通,這樣的神人,日後總有能用得到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