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消息
連成材不管按著誰的眼光都是個英俊端正的男子,只不過因為行商在外,身上臉上多了些江湖氣,不比時下京里未過而立不蓄鬚,過了而立之年又會留出精緻短髯的風氣,他臉上帶著兩天未刮的鬍子,頭
發雖梳得整齊,身上的衣裳也極乾淨,可耳邊的凍痕還依稀可見。
瞧見連成璧盯著自己耳邊的凍痕,連成材笑了笑,「臘月里在外面錯過了宿頭,臉沒捂嚴實,只一宿就凍壞了,如今已經好了,耳邊的疤卻去不掉了。」「我爹常說七哥你吃得苦不是尋常世家公子能吃得的,賺得銀子都是辛苦銀子,我原還不信,如今瞧見了真是心悅誠服。」當初算命的說連俊傑和杜氏有兒子命,但要到第九個才能站得住,老太太做主,連成珏出生之時就說這是九少爺,不止自家人這麼叫,還帖了黃紙召告世人,可在連家的大排行里連成珏行十五,連成璧行十八,這個排行除非是自家堂兄弟在一起,否則沒人會提起,各家都是各自論各自的,這也是因為連家說起來是以山東遠山縣為本家,可這些年不知有幾房在外面獨立門戶,若是離得近的自然能按著大排行來,可離得遠的有些甚至幾年難通音信,強要一起排行,難免錯亂,因此分開時
都各論各的,男孩子們六歲之後上了族譜,再按照出生年月大排行,這個大排行也就是連家人自己能搞清楚,外人聽見非暈不可,連成材也是如此,在家裡他是長兄,遇見堂兄弟了,他是老七。「你讀書也是一般辛苦,讓我出去行商餐風飲露我不覺得苦,若是讓我在書桌前坐上一會兒,怕是比殺了我還難受,這些年也無非是識得幾個字,算帳的時候比旁人快些罷了。」連成材笑道,他是為了親事推了一筆生意上得京,自從原配去后他也沒打算繼弦,家裡催得緊他也不過當耳旁風罷了,可這次母親提及的杜家的姑娘,卻讓他不得不動心,從小到大,連著母親在內,也沒有哪個人似是杜氏一般對他好,從不因他家貧瞧不起他,曉得他坐不住板凳讀不得書,也不似母親一般哀聲嘆氣,只說商通天下,無商則國不富,連家的老祖宗做挑貨郎置起了一大片的家業,他已然比老祖宗強了,有這樣的前因在
,他自是對杜家的姑娘另眼相看,至於旁人說的杜家家貧,他倒不覺得有什麼要緊,他也是從家貧熬到如今的,豈不知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道理。
連成璧也不是頭一次聽連成材說不喜讀書之類的話了,笑了笑之後問道,「不知七哥您要在京里住幾日?」
「最多十日,再久就要耽誤生意了,這也是我娘催逼的,定要將親事定下來,又逼著我七月里就倒出一個月的空來娶妻。」
「伯娘也是這些年盼著你成親盼得苦了。」「算命的說我犯走馬星,一年到頭不著家的命,既是如此何必娶了個媳婦呆在家裡,一個人苦守苦熬呢,可現如今我銀子賺得也不少了,該鋪的路也鋪得差不多了,娶了媳婦就要收心,今年再忙一年把鋪子
都開起來,來年就讓別人替我走了,我一年能有半年呆在家裡。」
連成璧聽他這麼說,鬱結許久的心總算好了一些,半年在家裡就半年在家裡吧,連家的男人就是這樣的,「七哥你這些年白手起家,實在是辛苦。」「我也不算是白手起家,一是有些個家底讓我去賭,二是外人對連這個姓氏還是敬重的,我若非姓連,頭幾筆生意就談不成。」連成材說得輕描淡寫的,當初他一個十六歲不到的孩子帶著幾百兩銀子起步有
多難只有他自己清楚。連成璧拍了拍他的肩,他不喜杜惠蘋嫁連成材,可要說連成材的人品他還是佩服的,他也不似是那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了,在翰林院這麼久,他本就聰明至極,坐著瞧也瞧出了許多的門道,連成材一則是
他堂兄,二則是他表姐夫,這樣親上加親的交情,不要說這人的人品不差,看起來頗可交,就是人品有些瑕疵也要禮數盡到,「七哥你能這般想,弟弟極為佩服。」
連成材笑了笑,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想了想說道,「成珏的事……」
「九哥的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並不知曉為何他得罪了河匪……只是聽說他在京里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許是有人花錢要買他的命吧。」「唉……」連成材搖了搖頭,「我去年冬月的時候在蘇州辦事,聽說當地的大鹽商女兒再嫁給了一個山東望族子弟,遠遠的瞧了一眼接親的人,長得跟成珏有些像,心裡難免感慨,十五弟若是還在,娶妻生子
豈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連成璧是知道連成珏未死的,聽見連成材這麼說,心裡打了個突,暗自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為免連成材起疑並未深問,「七哥一路行來怕是人困馬乏,小弟備了酒宴給七哥揭風……」原先杜大舅母說什麼聘禮的衣裳料子好,張羅著要做衣裳,都是硬撐著面子氣妯娌們,雙倍的聘禮不要嫁妝雖說是下小定的時候說好了的,可實情如何她也未有十分的把握,待真得瞧見了姑爺和姑爺帶來
的整整四十八抬的聘禮,喜得杜大舅舅和杜大舅母差點暈過去。有了這般體面的姑爺,又有了這般體面的聘禮,兩夫妻只覺得老天爺睜開了三分眼,到他們夫妻揚眉吐氣的時候了,撒帖子請了親朋好友來吃認親宴,眾人也都聽說他們找了個好姑爺,又聽說了聘禮極厚,就算是多年不來往的杜大舅母娘家的親戚都來了不少,杜二舅舅和杜三舅舅更是攜了全家一起來了,杜二舅母還特意帶來了自己極有出息的姑爺和懷著第二個孩子的女兒,誰知見了那擺了滿滿一院子的
聘禮和坐在堂屋侃侃而談落落大方,長得極體面的連成材,氣恨得幾乎要被酸水淹死。聘禮比不過,連模樣長相都比不過,自己沒出息的姑爺和長子還跟著坐在一處說著生意經,直把杜二舅母恨得牙根直痒痒,看過了姑爺在後堂與妯娌女眷一處喝茶,憋了許久說了句,「新姑爺樣樣都好,模
樣也好,瞧著也氣派,說話舉止都大方,可惜了,是個鰥夫……惠蘋要受委屈了。」這話說得不止杜大舅母不愛聽了,連親戚女眷都各個吸了口涼氣,杜大舅母壓了壓火氣,她與杜二舅母掐了這些年,自然是曉得彼此的脾氣,知道她這般說是氣恨得狠了,若是連成材是她的姑爺,別說是
二婚,三婚四婚都會被她誇上天,「要說委屈無非是委屈過年時那麼一小會兒,給死人磕個頭又怎麼了?平日裡衣食無憂樂享富貴比什麼都實惠。」
杜二舅母的長女杜惠蘭就站在母親身後,聽見母親還想要回嘴,扯了扯母親的衣裳,「怪道祖母活著的時候說大姐姐生來有福相,如今看來果然是有福的。」
杜二舅母聽見她向著旁人說話,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杜惠蘭卻一副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狀,向杜惠蘋使了個眼色,兩人雙雙稱要去換衣裳,避了出去。杜惠蘋見她大著肚子,就將她拉到了自己屋裡說話喝茶,杜惠蘭本是潑辣性子,最不喜大家閨秀的那一套,杜家已然是破落戶了,端著那空架子半點用處都沒有,如今嫁了人更是越發的爽利,說話聲音又
大又快,「我原還憂心姐姐的婚事,可偏不認得那些個能配得上姐姐人品的,如今你跟姐夫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姐姐你實實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妹夫的性子也是極好的,對你又體貼……」「他對我好那是應該的,我給他生了個兒子,肚子里又懷了一個,他不對我好,婆婆都不放過他……」杜惠蘭說罷拉著杜惠蘋的手道,「姐夫是鰥夫家裡必然有伺候了老太太多年的妾室,你只需記住了一宗,
天大地大嫡子最大,你生出了兒子,老太太都要高看你一看,那幾個妾室無非是螢火之光,豈敢與日月爭輝,你若生不出,萬般要強都是假的……」
杜惠蘋被她說得臉有些紅,「妹妹你嫁了人說話越發的不著調了,這些事豈是我一個姑娘家聽得的……」
連家老太爺翻著黃曆掐算著日子,算完了還要嘆上一口氣,聽得連老太太連茶都喝不下去了,「你閑來無事又在那裡翻黃曆作甚?家裡一無嫁娶二無白事三不動土,難不成你要再納個小?想尋個好日子?」
連老太爺白了連老太太一眼,「納小?你嫌我命長是吧?先生說了,我這身子骨得遠離女色,養陽為上方能長壽。」
「哼……」
「我是在算成璧成親多久了,怎麼孫媳婦還沒有動靜……」
「你怎麼知道孫媳婦沒動靜?說話之間許就有了呢,胎未落穩不敢往家裡報信。」
「若是沒有呢?當初大媳婦得子就艱難,老二媳婦如今雖又有了孕,也是三災八難的,你說咱們家是不是真是風水不好……」
「呸!呸!呸!孫媳婦才進門多久啊,你就念著風水不好……」
「我想著還是派個穩妥的去瞧一瞧為好……」
「你瞧著誰穩妥?」
「馮嬤嬤如何?」老太太想了想,馮嬤嬤也是府里的老人兒了,原也是杜氏的陪嫁丫鬟,因嫁給了老太太的陪房之子,趙氏並未也將她怎樣,只是將她趕到針線房晾了起來,出今趙氏倒了,馮嬤嬤自然也出來做事了,辦了幾件事都是極穩妥的,老太太對她也是信得過的,「嗯……派馮嬤嬤帶著些補藥過去……讓他們夫妻好好的補一補……」抱曾孫這事兒,老太太也是日夜懸心時時惦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