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只要她幸福
看著鳳綰衣一襲魚肚白秋裳,夜臨風的臉黑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是要死了還是已經死了?鳳綰衣竟然穿著這樣的衣服來他院門前哭訴?
「你給我閉嘴!」夜臨風氣得要抓狂了,眼見周圍還有不少下人看著,他只好讓鳳綰衣起來。
「要跪去你自己院子里跪著,不要在這裡礙我的眼!」
「王爺,你的手沒事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鳳綰衣怯懦著想要上前查看一番,卻又不敢上前。
夜臨風狠狠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托你的福,手還沒廢!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你給我趕緊走!」
煞白的小臉寫滿了驚慌與無助,鳳綰衣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在夜臨風的逼視下,只好離開。
鳳綰衣知道夜臨風小心眼,但是萬萬沒想到,夜臨風竟然會小心眼到,跑去夜弘天那裡告狀!
奉成殿內,夜弘天手裡攥著一串南紅念珠,半躺在暖烘烘的榻上,閉目不言。
剛剛接待完外地官員,夜弘天覺得甚是乏累。
夜鸞煌一聲不吭地跪在榻前,低著頭,似是在懺悔。
「你可知錯?」頭頂傳來夜弘天低沉不失威嚴的聲音。
「兒臣不知。」夜鸞煌身形未動,雖然低著頭,背脊卻挺得筆直。
夜弘天輕輕睜開雙眼,視線緊盯著夜鸞煌,冷聲問道:「那你可知你皇兄參了你什麼罪名?」
自從圍場遇刺之後,夜臨風便認定了是自己要加害於他,所以總是百般糾纏,昨日自己從他掌下救了鳳綰衣,怕是讓他給尋到了由頭。
即便如此,夜鸞煌依舊不認為自己有錯,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鳳綰衣。
「兒臣不知。」
「那你都知道些什麼?!」夜弘天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念珠砸在檀木方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沒來由得讓人心裡發緊。
「兒臣只知道,綰衣是他的王妃,他不該對自己的王妃動手。」
自己恨不能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為什麼要讓他肆意傷害?
聽他如此回答,夜弘天似是鬆了一口氣。
「你啊你,要朕怎麼說你才好?依朕來看,臨風參你覬覦皇嫂,真是沒說錯!綰衣都嫁人了,你怎麼還念念不忘?昨日甚至硬闖進人家的院子,你說這樣像話嗎?」
「如非事出偶然,兒臣也不會如此魯莽。」
「你也知道自己魯莽啊!」
夜鸞煌一愣,將頭垂得更低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讓夜弘天明白。
其實他也惱恨自己的衝動給鳳綰衣帶去了麻煩,可是那時候要是沒有這份衝動,鳳綰衣哪裡還有命在?
跟性命比起來,麻煩又算得了什麼。
抿了抿唇,夜鸞煌之好說道:「兒臣知錯。」
夜弘天應了一聲,隨即讓他起身坐下。
「鸞煌,你要知道,朕對你,可是寄予了厚望,朕知道你重感情,可是帝王將相者,卻最是不能擁有感情的人,你明白嗎?」
「兒臣自知辜負了父皇的期望,兒臣願意受罰,只是……要讓兒臣做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恕難從命。」
他什麼辦法都試過了,可是那個小小的人影卻在他心裡,在他腦海里,在他的骨髓里,紮下了深深的根。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根系太過發達,他拔除不了,只能任由春風一次次讓它復甦了。
見他根本不懂自己的意思,夜弘天很是無奈,到底還是年輕啊。
「綰衣是個好丫頭,朕知道,但是她再好,也已經嫁為人婦了,你若依舊沉淪於此,那就是愚蠢。」
可是他寧願愚蠢,也不要忘情。
「父皇,兒臣知罪,請父皇處罰吧。」
如果自己的認罪能讓夜臨風消氣,能讓他對鳳綰衣好一點,那麼這個罪,即便是莫須有,他也認了。
在他的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之氣,這也是當初夜弘天會將他抱回皇宮的原因,可是現在,這種倨傲卻讓夜弘天忌諱。
「朕不會罰你,除非你是真的知錯了,回去好好反省吧,不管你如何逃避,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你心愛的女子,永遠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這話里的深意,也許現在他還不懂,可是總有一天會懂的。
夜鸞煌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夜弘天,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輕易赦免了自己。
見他還愣著不走,夜弘天揮了揮手,道:「回去吧,朕乏了。」
「父皇保重龍體,兒臣告退。」
宮人剛替他撩開門帘,他卻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對夜弘天說道:「父皇,南方大旱,餓殍遍地,兒臣請命前往南方抗災。」
夜弘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道:「你說什麼?你要去南方?確定?」
這是他之前就有的想法,進宮的路上,這個想法便更加堅定。
在這個時候離開,的確對他沒有什麼好處,可是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讓鳳綰衣好過。
夜鸞煌雙手抱拳,沉聲說道:「兒臣深知父皇正為此事憂心,夜氏江山,不能毀於一場小小的災難,所以兒臣自願請命前往,望父皇成全。」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向來沒人願意主動去做,夜弘天也頭疼不已。
夜鸞煌主動請命,正好如了夜弘天的意,他又怎麼會不同意。
「難得你有這份心,你且回府休養幾日,等候朕的旨意吧。」
「是。」
雖然聖旨未下,但是夜鸞煌前往南方賑災的事情已是板上釘釘,不多時,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老百姓們自然是歌頌他的一顆仁者之心,而文武百官卻是個個笑他傻。
皇帝遲遲不立太子,而他本人年事已高,夜鸞煌選擇這個時候離京,簡直就是愚蠢。
安南王府里,夜臨風聽說了這個消息后,欣喜若狂,當晚便開了一壇窖藏數十年的女兒紅慶祝。
而鳳綰衣卻氣得半死,偏偏又不能叫人發現,只能躲在房間里生悶氣。
晚上,好不容易將夜臨風給灌醉了,然後又給他下了葯,等他陷入昏睡后,鳳綰衣才換了衣服,悄悄溜出了王府。
春風苑。
夜鸞煌早已候在了房中,南楓傳完話之後,他便來到了這裡,一等便是兩個時辰。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夜鸞煌抬眸,只見面前忽然就多了位溫潤如玉的書生公子。
這是夜鸞煌第一次見到鳳綰衣女扮男裝后的模樣,妝容微微做了調整,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英氣。
可是這位翩翩公子來到他的面前,忽然間緊擰著眉頭,憤怒地望著他。
「為什麼要請命去南方?你是吃錯藥了還是腦袋被門擠了?」她真是太生氣了,所以才會這般口不擇言。
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大罵了一頓,夜鸞煌哭笑不得。
「綰衣你聽我說……」
「我問你答,其餘的不要多言!」
好生霸道的小公子,夜鸞煌無奈,只好點頭。
「你知不知道去南方意味著什麼?」
夜鸞煌點頭。去南方就意味著遠離了京城的權勢糾紛,也意味著他將放棄皇位的角逐。
「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夜鸞煌再點頭。沒有夜弘天這個顧忌,那些人想要動他便再無忌憚,他的生命時時刻刻都會受到威脅。
「最後問你,即便皇位被他人奪去,你也無所謂嗎?」
夜鸞煌還是點頭。那個位置他本就不稀罕的,正好,他走了,夜臨風必定是皇位繼承人,而鳳綰衣便是絕對的皇后,這不就是鳳綰衣想要的嗎?他成全。
而是他的回答卻讓鳳綰衣怒火了雙眼,她一個巴掌甩過去,夜鸞煌卻根本不躲。
鳳綰衣緊咬著雙唇,死死瞪著夜鸞煌,氣得渾身發抖。
他明明知道他的每一個決定對局勢都會造成影響,卻偏偏一意孤行,非要前往南方賑災。
這一決定寒了多少支持他的人的心啊!而夜臨風一派,巴不得他這樣做。
只要他離開了京城,夜臨風絕對會利用這個機會大肆攬權,南方天高皇帝遠,無法及時了解京城的變化,而京城也無法知道南方的境遇,距離帶來的影響,足以改變整個局勢。
賑災一事非同小可,裡面牽扯到的事情,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自掘墳墓。
鳳綰衣想不通,為什麼夜鸞煌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我真的無所謂,皇位也好,性命也罷,他們想要,就拿去好了。」
哀莫大於心死,皇位如何,身家性命又如何,他統統不在乎。
「你少在這裡自作多情了!我打你,是因為你破壞了我的計劃!我苦心謀劃了這麼久,就被你這個決定給打得粉碎!托你的福,我受過的苦,全是白費!」
夜鸞煌詫異地看著她,問道:「所以,我也是你計劃里的一部分?」
那麼他成了什麼?棋子?卻是比棋子還不如吧,即便已經心死,這樣的認知還是令他痛徹心扉。
很多時候,他也恨自己太重情,重情的人總是顯得特別懦弱,他不想被鳳綰衣看不起,可是他只是想成全啊。
鳳綰衣冷笑一聲,說道:「不然呢?我心機深沉不是一兩天了,難道你還在以為我真對你有什麼情誼?」
曾經的確這樣奢望過,可是那日見到她被夜臨風打卻依舊不肯放棄之後,夜鸞煌便不再這樣想了。
他對鳳綰衣的感情,就是鳳綰衣對夜臨風的感情,所以他懂。
驀地想起鳳綰衣出嫁那天,她簪著那柄鳳尾釵,笑中帶淚地問他「美嗎」?
那時候的她,就是這天地間最美麗的景色,也是夜鸞煌值得慶幸一輩子的事情,這樣稀罕的景色,他是第一個見到的人。
「綰衣,我的離開不是好事嗎?夜臨風登上那個位置,而你……你們都能如願以償,皆大歡喜,有何不好?」
那他自己呢?客死他鄉,還是要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度過餘生?
看著他瘦削的臉龐,鳳綰衣只覺得很累。
為何他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做著這些事情?為何他無法感受到自己對他的期望?
他們之間,好像就只剩下了爭吵,可是就連爭吵,鳳綰衣也是違心的。「你真是偉大,為了成全我和夜臨風,主動退出競爭。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天下蒼生?有沒有想過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