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我玩膩了
「伊伊?」
見她不上車,林雅逸低聲提醒著她。
「你先走吧。」
喬莫伊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你……」
林雅逸想勸句什麼,可才開口便被喬莫伊粗魯地打斷了:
「不要說了,你走吧。」
她轉過身,步子很快,徑直往前方走去。她需要冷靜,不想看到林雅逸,不要看到喬紀城,連莫澤睿她也不想見到。
林雅逸一直看著她,直到她從快步變成了小跑,再變成了用儘力氣的奔跑,褐色的雙瞳里才有了些許波瀾。
坐上公車,喬莫伊一直坐到了C城的盡頭,公墓園。
白若蘭就安眠在這裡,照片上的她,笑得眉目生輝,她一直是愛美的,去之前特地交待莫天瀚,要把這張最美的照片放在這裡。喬莫伊蹲下去,輕輕地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聲說道:
「媽,我太蠢了,你明明每天都很痛,我為什麼看不出來,我太混帳,只顧自己快活,媽,我都沒辦法彌補,我都沒有好好陪著你。」
勉強癒合的傷口再次綳裂開來,只覺得心臟用力地揪了起來,她緊咬住了下唇,臉上漸漸冰涼一片,有水珠開始淅淅瀝瀝往下滴答,落在她的腳尖前。
「喬莫伊。」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來,喬莫伊吸了口氣,抬起頭來,只見莫飛揚就站在身邊,靜靜地看著她。
「你怎麼來了?」
喬莫伊抹了一把眼淚,冷冷地問道。
「我來看敏敏,今天是她的忌日。」
莫飛揚低聲說道,若活著,也二十歲了。
喬莫伊點點頭,輕聲說道:
「你去看她吧,不要打擾我,我想靜一靜。」
莫飛揚卻在她的身邊蹲下來,看著墓碑上的白若蘭,繼續說道:
「我很羨慕你,有這樣一位母親。」喬莫伊沒有出聲,白若蘭真的是世界是最好的母親,她從來不高高在上,她用儘力氣來疼愛她,她堅韌,她勇敢,即使在最惡劣的條件下,她也沒在喬莫伊面前訴過一個苦字,她一直培養著喬莫伊樂天的
性格,她努力讓她生活得簡單一些,不要被這個複雜的世界弄得迷失了最純的快樂。
可是,我回報過你什麼呢?喬莫伊把臉埋進了雙掌中,無聲的抽泣了起來,我連你最後的日子,都沒有在你身邊好好陪你,還要讓你在別人侮辱里心痛。
風靜靜地穿過了墓園,柏樹沉默地看著遠處的繁囂,從來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人類總是敞開了胃口去追求永遠追求不完的東西,可是結局的時候,卻是不論男女老少貧窮富貴,都要躺進冰冷的土地里。莫飛揚靜靜地蹲在她的身邊,敏敏的墓就在上面三排,可是他一次都沒有走近過,他害怕看到照片上的女孩子,那樣笑靨如花栩栩如生,讓他慚愧極了,每來一次,良心都要受到拷問和指責,卻又踏不出
那一步。
「你別在這裡,快滾,如果不是你媽那天去鬧,我媽不會走得那麼快!」
突然,喬莫伊伸過手來,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哭著罵道。
莫飛揚被她推倒在地上,卻不出聲,只沉默地看著她。
「你們莫家的人太可怕了,每個人看上去衣冠楚楚,扒了皮,一個個都是滿腹心計,連自家人都算計。」
喬莫伊揮著手裡的包包用力敲打著莫飛揚的胳膊,莫飛揚任她打了好一會兒,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躍起來,拖著她往陵園外面走。
「你要幹什麼,帶我去哪裡?」
喬莫伊尖叫著,用腳踢著他,這個小叔子,從頭到尾就陰陽怪氣,不學好,不上進,只知道吃喝玩樂,出了事就藏著躲著,也讓她討厭,討厭到極點!
「變天了,送你回去。」
莫飛揚悶悶地說道。
「我不回去。」
不料,喬莫伊像被踩到尾巴一樣,掙扎得更用力了。
「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我哥對你是真心實意的。」莫飛揚扭過頭來,低聲吼了一句:
「你就讓我們莫家人還有一個正常的吧,你在他身邊就好了,他還能正常下去。」「他來就不正常,他心理陰暗,一肚子報復心,他報復你爸爸,你姑姑,還有我媽媽,他心胸狹窄,肚量比雞鴨腸子還小,他恨不能把身邊人全報復光,你喝他一口水,他就恨不能從你身上挖一口井走,走
遍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那樣小氣的男人,我瞎了眼我才看中他,我現在討厭死他了!」
不料喬莫伊一氣之下便大罵了起來,用力甩著手,莫飛揚只聽到從她手腕處傳來了骨節的一聲輕響,連忙鬆開了她的手腕,喬莫伊沒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直接咕嚕咕嚕地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喬莫伊。」
莫飛揚臉色一白,連忙幾步跳了下去,伸手去扶她。
「莫飛揚,你真是他弟弟!我罵了你那個冷心冷意的哥哥,你還想打抱不平,想殺人滅口?」
喬莫伊摔得七魂去了六魄,更加氣急敗壞起來,眼淚撲嗖嗖地流得更凶了,緊接著,鼻中一熱,只覺得腥腥鹹鹹的東西流到了唇上——鼻子流血了!
「你別哭了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摔到哪裡了?我看看。」
莫飛揚手忙腳亂地給她擼著鼻血,又扒著她的頭髮,去看她的腦袋有沒有摔破。
「滾開,別碰我。」
喬莫伊推開了他的手,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捧著還在發暈的腦袋跌跌撞撞往前走,莫飛揚連忙跟過來,才跟了幾步,便停了下來,看向了前面高大的身影。
「我看看。」莫澤睿攔住了喬莫伊,抬起了她的下巴,她剛剛是面朝下跌下去的,現在額上青了一大片,幸虧沒磕掉牙,可是鼻子往下串著兩行血,歪歪扭扭地滴著,和著她的滿臉淚,滿臉灰……莫澤睿緊擰起眉來,這
是怎麼摔的!
「什麼世道,好人沒好報,惡人長命百歲。」喬莫伊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她除了喜歡買菜的時候喜歡貪點小便宜、大嬸多找的幾毛錢她不退之外,實在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她?莫澤睿干這麼壞事,總欺負她,成天算計人,可是他
還好端端站在面前,細皮嫩肉,連青春痘也沒一個?
老媽你看到我這個樣子千萬別傷心,還有,你剛剛肯定串門打麻將去了,千萬別看到我這副破樣子。「喬莫伊,治療是你媽媽要求停止的,不告訴你,是不想你傷心,她本來就到了晚期,糖尿病併發症非常厲害,每次化療不光會殺死癌細胸,更會殺死一些正常健康的細胞,她太痛苦,我不覺得讓一個人忍
受痛苦活在世上是為她好,還有,我沒必用那樣的手段對付你媽媽,對我來說,並沒有好處。」
莫澤睿跟在她的身後,不緊不慢地說道,他有準備迎接這一天,從U盤寄到家裡那一天開始,他就在等著那個人迫不及待再跳出來。
喬莫伊聽著他最後一句話心裡又難受起來,語氣清淡,甚至他的唇角還帶了一慣的譏笑,似乎很是看不起媽媽,她一扭頭,就沖著他吼了起來:「莫澤睿,不要總把你自己的想法安在別人的身上,C城治不好,可能去北京,去美國,去醫療條件更好的地方,什麼叫做痛苦活著不是為她好,為什麼不能想辦法減輕她的痛苦,而讓她活活痛死?她是我
媽,我有權力知道她的病情,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那段日子怎麼會有心情去吃喝玩樂?是了,你都沒叫過她一聲媽!」
莫澤睿緊擰起了眉,他不認為這件事值得她這樣生氣,逝者已逝,用得著為了一個已經離開的人沖自己發脾氣嗎?
兩個人互相盯著,氣氛又冷了下來。
「我先走。」莫飛揚低聲說了一句,埋頭往前走去了。
「莫飛揚,你送我回去。」喬莫伊拉住了他的胳膊,冷冷地說道:「你剛說了要送我的,別這麼沒種,他不在的時候,你就貼上來,他來了你就跑。」
喬莫伊語氣很沖,兄弟二人的目光刷地一齊落到了喬莫伊的身上,空氣都有些詭譎起來,短暫的死寂之後,喬莫伊恨恨地扒開了兄弟二人,快步走向了莫飛揚的摩托車。
「走啊,我要去看門診,是你把我推下台階的,你要負責。」她把頭盔拿起來,扣在腦袋上,也不知道摔破相沒有,嘴裡一片腥鹹味兒。
「我送她,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
莫飛揚低聲沖莫澤睿說了一句,快步過來跨上了摩托車,等喬莫伊坐了上來,用力一踩,改裝后的賽車就轟鳴了起來,嗡嗡響著往前衝去,只給莫澤睿留下了一縷靜煙。
「睿少。」小方走了過來,是他通知了莫澤睿,告訴他喬莫伊在陵園裡哭,莫澤睿這才從商會裡抽身過來。做大事的人需要絕情絕義這話真的不假,他這一抽身,可能生意就會被別人搶走,可是,實在做不到讓她一
個人在墓園裡哭得昏天黑地的。
「怎麼回事?」
莫澤睿這才轉過臉來看向小方。
「林律師向太太坦誠秦菲兒是他姐姐,然後一起去找了您的岳父,您岳父就拿了東西出來讓太太聽。」
小方連忙說道,這變故讓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喬莫伊剛剛罵的那段話更火爆啊,不知道可不可以悄悄和兄弟們八卦呢?他好佩服莫澤睿,聽著老婆把自己罵成萬年毒夫,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走吧。」
莫澤睿上了自己的車,小方也連忙開著車跟了上來。喬莫伊怕坐快車,莫飛揚不敢騎快,不多會兒,就可以從反光鏡里看到莫澤睿的車了,喬莫伊戴著頭盔,仰著脖子,眼淚和鼻血的霧氣把透明的眼罩霧得模模糊糊。進了城,馬路邊上就有一家小診所,喬
莫伊在那裡止住了鼻血,給擦傷的額頭抹了點葯,在洗手間洗了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鼻青臉腫的模樣,心情複雜極了。
「我要回拳館,你自己打車好嗎?」
莫飛揚敲了敲洗手間的門,低聲說道。
「我也要去。」
喬莫伊立刻說道,莫飛揚的身影頓在門外,磨砂的玻璃窗上,只見他慢慢地轉過了身來,面向了洗手間的方向。
「你們兩兄弟趁今天好好談談吧,既然還在互相關心就不要再鬧下去了。」
喬莫伊打開了門,輕聲說道。
莫飛揚怔住,以為她還會生氣,怎麼開口卻是這樣的話?喬莫伊低下頭,匆匆說道:
「一家人鬧得那麼難看,白白讓別人看笑話撿便宜,走吧,他自然會去拳館找我們。」莫飛揚默默地開過了摩托車,載著她往拳館去了。每天晚上都有拳賽,現在六點,還沒開場,莫飛揚帶著她到了樓上,讓人倒了杯茶給她,自己去後面換衣,準備開賽。喬莫伊獃獃地看著樓下的擂台,兩個清潔大媽正在用力擦拭著地板,她們跪在那裡,整個上半身都快趴到地上。她和媽媽也經歷過十分艱難的時刻,那天中秋節,媽媽搜遍口袋只搜出五塊錢來,於是買了一顆大白菜,一點點肥肉,用白菜
幫子炒了,下了好大一碗麵條,母女兩個人就在租來的小屋子裡,看著圓圓的月亮,傻呵呵地樂著。
明明可以過好日子的。
疼痛和愧疚的感覺再度襲卷上來,她彎下腰去,緊緊地抱住了手臂,使勁忍著眼淚,不讓它再掉落下來。身邊椅子輕響了一下,有熟悉的味道飄進了鼻中。她沒有抬頭,身體縮得更緊了。不過了一會兒拳館里便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了起來,耳膜都被震得顫抖起來,腳步聲,笑聲,說話聲陸續傳來,是來賭
拳、看比賽的人開始進場了。身邊椅子不停地拖響著,喬莫伊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了身邊,坐下了幾個不認識的年輕人,正拿了香煙在點火,對著擂台的方向指指點點。
「今晚有新拳手,不知道是不是黑馬,媽的,黑少白天輸了兩場,害老子丟了五千塊。」
其中一人吞雲吐霧著,盯著擂台的方向說道。
「哪來的新手?以前在哪個場子打的?」
另一人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只知道是紅方,先買兩千試試。」他掏出錢夾子來,數了兩千塊錢,又朝著服務生打了個響指,立刻就有人過來收錢發牌子。底下鑼鼓響了,裁判上了台,一聲口哨聲響,紅黑雙方的拳手也躍上了高台,向四周的觀眾行了個禮,退到了各
自的角落。
黑方的是莫飛揚,他白天已經打過兩場了,晚上還能打嗎?喬莫伊的目光從他的背上挪開,落到他的對手身上——她怔了一下,那是莫澤睿!
他會打拳?
他沒穿背心,赤裸著上身,紅色的運動短褲,紅色的拳套,紅色的帽子,目光似無意間往她這邊瞟了一眼,又回到了莫飛揚的身上。
一聲哨響。兩個人兇猛地撲向對方,一個敏捷如豹,一人迅猛如鷹,重拳毫不客氣地直擊向對方的身上,莫飛揚的速度要更快一些,很快就兩擊得手,打得莫澤睿往後仰去,他搖搖頭,很快就穩定下來,開始反擊,
趁著莫飛揚一個破綻一記重拳過去,重重地打在他的右臉頰上,莫飛揚整個人都往左邊撲去,連撲騰了好幾步才站穩。
「切,黑少這小子越來越不行了,天天輸,媽的,沒吃飯,還是玩女人玩空了?」
喬莫伊身邊的人開始用啤酒瓶子敲玻璃桌,罵罵咧咧地說道。
「他一天打四場,有力氣打才怪,神經病,要錢不要命。」
另一個買了莫澤睿贏的人幸災樂禍地說著,前一個人伸手就把煙頭往樓下丟去,大聲罵道:
「喂,打不過就爬出去,少害爺輸錢。」
「安靜點。」
喬莫伊扭頭指責了一句,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就怪笑起來,一個俯了身過來,伸手就想摸她的臉時,只聽另一個人大喊了一聲:
「打得好,打,快打,打死他。」
這人往台中看去,只見莫飛揚如同一隻小豹子,一拳又一拳地打向了莫澤睿,打得他不得不雙手擋在了身前,只能抵擋,無法還擊。
「莫澤睿,你知道你的弱點嗎,你的弱點就在那上面!」
莫飛揚一面打,一面嘶吼起來:
「你還手啊,你怎麼不還手?」
剛剛莫澤睿抬頭看喬莫伊時,只見有人想占她便宜,精神一分散,就被莫飛揚抓到了機會,只聽得一陣歡呼聲,莫飛揚一拳打在他的左臉頰上,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裁判連忙上前數起了數,四周一片歡呼聲和啤酒瓶子敲打的聲音,只見倒在地上的莫澤睿又慢慢站了起來,伸手抹了嘴角的血漬,慢慢地對莫飛揚說道:
「是人都有弱點,關鍵是看你能不能把你的弱點保護好。」莫飛揚一楞,只見裁判退開來,手一揮,莫澤睿就撲了過去,這一回,莫飛揚再沒得到任何機會,被莫澤睿直逼到了角落上,用手護著頭彎下了腰去,莫澤睿正要一拳打下結束比賽時,只見莫飛揚突然伸
手——
可是,不是打他,而是——快速扯到了他短褲的兩角,往下一拉!
全場短暫的寂靜,緊接著,便是哄堂大笑,莫澤睿就在這一楞神的時候,被莫飛揚一拳打到了臉上,這一拳真的很重,他眼前一陣金星直冒,直直地就往地上倒去了。
耳邊有裁判的數數聲,還有莫飛揚的聲音:
「大哥,沒有人真的可以掌控一切的,尤其是在大家都不守規則的時候,我們這裡打的是黑拳,只要不殺人,就可以用一切手段,不過你放心,沒人知道你是你。」
他彎下腰來,把莫澤睿扛到了肩上,莫澤睿的紅運動褲還在膝蓋上晃蕩著,抬頭看向樓上時,喬莫伊已經不見了。
喬莫伊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著,莫澤睿的自負在他生活的任何一個角度里都能捕捉到,比如說剛才這場拳賽,他很能打不錯,可是他會分神,他更沒想過他會輸給莫飛揚,所以他註定會輸。
剛剛膽子大點,買莫飛揚贏就好了——喬莫伊腦中這個念頭閃過,立刻就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下,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有心思想贏錢,沒錢會死嗎?
沒錢真的會死!
她的包在莫飛揚的摩托車上掛著,可能他拿到後台去了?她身無分文地站在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肚子里開始咕嚕咕嚕地響起來。
嘀嘀!
汽車嗽叭聲響起來,她側臉看去,開車的人是莫飛揚,車是莫澤睿的。
「他在這裡。」
莫飛揚沖著後座呶了呶嘴,莫澤睿居然還暈著沒醒。
「上車吧。」莫飛揚彎起了唇角,打,並且打贏莫澤睿對他來說,簡直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喬莫伊拉開了車門坐上去,從後視鏡里往後看,莫飛揚幫他把衣服穿上了,只是扣子扣得歪歪扭扭的,車燈落在他的臉上,右
嘴角破了,青紫腫脹著,這副模樣,明天上不了班了吧。
「你放心,暈一會兒就好了。」
莫飛揚笑了笑,發動了車,喬莫伊卻冷冷地說道: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免費的車,免費的司機,我佔便宜。」
莫飛揚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把話吞了回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
「那個,其實你師兄並不是你想像中的人,你要小心他。」
「這個世界上,有誰是誰想像中的人?」
喬莫伊也側臉看向了他,靜靜地反問,莫飛揚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了。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另一個自己,或者是好的,或者是壞的,可能就在某一個時刻鑽了出來,代替了平時的你。
「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吧。」
喬莫伊看向了車窗外,今天三個人的樣子都狼狽,所以不用去高檔的地方了,免得被人趕出來,大排檔就好。
莫飛揚把車停在路邊,莫澤睿還暈著,他們二人鎖好了車門,一前一後往小飯館里走去。
「要點什麼?」
老闆走過來,把兩副消毒餐具放到他們二人面前,遞上了菜單。
「白菜梗子炒五花肉,一碗面。」
喬莫伊想也沒想就說道。
「胡蘿蔔炒肉,蘑菇湯,啤酒。」莫飛揚點的是喬莫伊第一次做給他的菜。吃飯的氣氛很沉默,他本來想講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可是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兩個人低著頭自顧自地吃著,突然,身邊的椅子被拖動了,發出了扎耳的聲音,
側臉看,只見莫澤睿青著臉色坐了下來。
「一碗面。」
他看了一眼喬莫伊面前的東西,扭頭沖老闆喊道。莫飛揚那一拳打得真重,現在他的耳朵里還在嗡嗡作響,所以這一聲喊出來,聲音極大,加上他的表情,真不像是來吃飯,像是來踢館。老闆下了一滿碗面給他,他拿著筷子不客氣地從幾個盤子里扒了菜進自己的碗里,大口吃了起來,原來打一場拳這麼累,拳打在身上這麼疼,他已經很多年沒打過架了,這種感覺就像來自前世一般,現在
身上頭上胳膊上到處都在疼。
「明天回公司報道。」
他呼啦啦吃了幾口面,沉聲說道。
莫飛揚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搖頭。
「不了,我本來就對做生意不感興趣,也不愛念書,我喜歡打拳,以後就去拳館教拳,也挺好。」
莫澤睿擰了一下眉,不再說話,快速吃完了面,便丟下了筷子站了起來,眼前一黑,他連忙用手撐住了桌子,這才沒讓身體重重地栽下去。
「怎麼了?」
喬莫伊連忙扶住了他的手臂,別是讓莫飛揚給打傻了吧?
「沒事。」
他搖搖頭,耳朵里的轟鳴聲更大了,他閉了一會兒眼睛才睜開來,握了一下她的手,沉聲說道:
「我在車裡等你。」
喬莫伊看著他快步走了出去,又看了一眼莫飛揚,他們兄弟這樣算不算合好?莫飛揚對她笑了笑,小聲說道:
「別擔心我們兩個,我買單,你走吧。」喬莫伊點頭,跟在了莫澤睿身後。莫飛揚又叫了兩瓶啤酒,慢慢地吃著,很多天沒人陪他吃飯了,今天居然有兩個人陪他吃飯,他自嘲地笑了笑,若說沒朋友,誰會比他朋友更少,從小到大,媽媽總怕他被壞人綁走,所以一直有保鏢保護著他,上學,放學,和同學們出去玩,尤其是女孩子,他喜歡的,媽媽看不上眼,幾句話就能把人家女孩子氣走,氣得再了不理他,媽媽喜歡的,無非是那些有錢人家的
女孩子,一個個公主般地驕傲著,就像李嘉美,說重一句話,她都會鬧個不依不饒,有意思嗎?
好沒意思。
他都沒好好談過一場戀愛。
「喂,小子,你居然在這裡。」
一個輕佻的聲音傳進耳中,他抬頭一看,只見楚倩正眼角吊著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短皮夾克,緊身的皮褲,勾勒一身火爆的身材,眼睛畫得極大,眼角貼著閃亮的水晶,撲扇著,像蝴蝶翅膀一樣。
「大姐,二十五了,別賣萌了。」
莫飛揚喝了一口啤酒,嘲笑道。楚倩變了臉色,一把奪過了他手裡的啤酒瓶,恨恨地說道:
「臭小子,居然敢這樣和我說話,二十五怎麼了?」
「二十五,要麼找個男人嫁了,要麼找個男人去玩,別來煩小爺我。」
莫飛揚奪過了啤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臭小子,挺橫的,好,姐今天就陪你玩玩。」
楚倩坐下來,斜眼看向他,見他輕擰了眉,便譏笑起來:
「怎麼,你剛剛不是說讓姐找個男人去玩?你不是男人?」
「小爺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驗證一下?」
莫飛揚站起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楚倩噗嗤笑出了聲,伸出食指,塗得鮮紅的指甲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莫飛揚,你以為你在古代呢,還小爺!我還本宮,本太后,本娘娘——你少在姐面前來這一招,你也不是莫澤睿,姐在你面前也懶得裝溫柔,快點吃,吃了我們去賽車,我今天晚上的搭檔沒來,便宜你這
小子了。」
楚倩屈指敲著桌面催促起他來,莫飛揚平常見慣了楚倩飛揚跋扈、妖嬈艷麗的模樣,今天倒是第一回見她露出江湖習氣的本性。
「不去,小爺我今天不舒服。」
莫飛揚白了她一眼,坐下來繼續吃。
「少裝,姐我今天下了大賭注,你幫我贏了比賽,姐分你一半。」
楚倩豎起眉來,她和西街酒吧的那個臭娘們兒杠上了,她居然嘲笑她倒追不上莫澤睿,太可氣了,今兒偏要帶個更年輕的美少男去,看那臭娘們兒能說什麼。
「不去——你幹什麼?」
莫飛揚傻了眼,楚倩居然扒開了他的手,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大叫起來:
「你敢不去,我明天就讓報社裡的人寫你和我一夜風流,看你那個老娘不擰死你。」
莫飛揚的臉黑了下來,用力一掀就把她掀到了地上,他是「乖寶寶」,可她居然拿這件事來嘲笑他!掏出一百塊錢來扔到桌上,他看也不看楚倩一眼,拔腿就往外走。
「喂,你這臭小子,居然敢這樣對我!」
楚倩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滿飯館的人都在看她笑話呢!她眼珠子一轉,立刻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說道:
「那,我知道你最憋屈的事,是逼死那個丫頭的人還在外面,你讓我贏這一場,我幫你把那幾個人找出來。」
莫飛揚的腳步頓在了原地,他側臉看向了楚倩,當初是老媽找到楚河鷹,讓他找人出來替他頂了罪,其中到底有些什麼彎彎道道,他並不十分清楚。楚倩得意地一翹唇,老爹楚河鷹只有她一個獨生女兒,一直被他捧在手掌心,為了讓她嫁個正當人家,讓妻女過上安穩日子,便開始逐漸收了黑市的生意,慢慢在往正行做,所以這些年來他和各大豪門也
漸漸搭上了線,尤其是莫家和商家,他都在想辦法結交。
「真的?」
莫飛揚挑了挑眉,低聲問道。
「姐說話一向算數。」楚倩拍了拍胸脯,不管以後找不找得到那幾個人,先把這臭小子哄去了再說,本來先前找了個帥哥做搭檔,那臭男人居然臨場退縮不來了,他奶奶的,錢她輸得起,面子不能輸,幸虧經過這裡時看到了莫
澤睿和喬莫伊出去,一時好奇往餐館里看了看,揪到了莫飛揚。
「一言為定。」
莫飛揚接過了她遞來的頭盔,騎上了機車,楚倩連忙坐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臭小子,還蠻結實。
一路疾飆,到了賽車場。已經有一群人在那裡等著了,楚倩沖著那群人大喊道:
「喂,姓趙的,現在認輸來得及,別等下輸得脫褲子。」
「靠,過來比,看你撿了個什麼貨色來。」
那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了出來,掄著頭盔對她做了個鄙視的手視。楚倩便大笑了起來,掀了莫飛揚的頭盔,雖然這小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可是誰都認得他這張臉,帥得妖孽的臉。
「莫飛揚?」
有人小聲低語起來,楚倩得意地揚起了下巴,打了個響指,那個女孩子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莫飛揚說道:
「不會吧,哥哥沒泡到,泡到弟弟,楚倩,你給他下了迷藥?別讓人家賽車的時候翻了啊!」
「去你的,你聞聞看有沒有迷藥?」
楚倩把那女孩子拉過來,讓她聞莫飛揚的臉,莫飛揚氣惱地一把掀開了那個女人,冷冷地說道:
「到底比不比?不比就交錢,小爺要走了。」
那女孩子咯咯笑起來,一揚手,一輛機車到了她面前,她坐上去,緊摟住騎手的腰大聲喊道:
「一圈定輸贏。」
還未說完,莫飛揚就踩了油門,機車猛地往上翹起來,楚倩尖叫起來,連忙抱緊了莫飛揚的腰。
「喂,小心啊。」長長的跑道,那頭被黑暗密密地湮著,楚倩坐在他的身後,只感覺到風在耳朵邊呼呼刮過,像在坐飛機一樣,楚倩第一回感覺到了害怕,這小子不要命了啊?彎道都不減速,車子偏得快貼到地,讓她的魂魄都快丟光了。那輛車緊咬在後面,可是莫飛揚的車技很好,一直壓著那輛車,讓他無法超越,一圈很快結束,莫飛揚的車漂亮地來了個原地飄移,楚倩白著臉,手指還緊緊地揪著他的腰,身體都在顫抖
。
「媽呀,這小子太厲害了。」
那女孩子從機車上跳下來,扔了一沓錢過來,楚倩哆嗦著手接過了錢,強撐著說了句:
「以後別在姐面前囂張了。」
女孩子一陣笑,跳上機車,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個盡光,楚倩這才從車下跳下來,跑到一邊,扶著台階猛吐了起來。
「賣萌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
莫飛揚過來,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大步往賽車場外走去了,楚倩獃獃地看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抬手擦了一把嘴唇,輕聲罵了句:
「小王八蛋,姐還就杠上你了。」
喬莫伊擰開了水龍頭,一身夠髒的,水嘩啦啦地沖在身上,略燙,皮膚很快就紅了起來。她用力搓著胳膊,然後又拿了張面膜敷在臉上,讓水沖著自己的背。
莫澤睿回來就去了書房,不知道搞什麼,也不來和自己解釋,難道還指望她去問他?難道就在陵園那幾句話就算了?
「吱嘎——」
浴室的門被推開,他來了。
喬莫伊側過了身,蒸氣在浴室里氤氳著,他習慣泡澡,她洗了這麼多年的淋浴,到了莫家也只是偶爾泡泡,覺得那樣太浪費水。而且,今天她也沒給他放洗澡水。
「我快洗完了。」
喬莫伊低聲說了一句,伸手去拿浴巾,他的手卻從身後繞了過來,抱住了她的腰。
「鬆手,你自己放水洗。」
喬莫伊扒開他的手,心裡有些鬱結,難道他準備一輩子都這樣,一有問題就拖她上床滾個翻天覆地,然後輕飄飄說一句:就是這樣,沒事沒事了——
什麼事都能糊塗,媽媽的事怎麼可以糊塗?現在媽媽不在了,他怎麼說都可以,更關鍵的是,她的心裡實在太難受了。
「喬莫伊。」
他的頭靠了下來,壓在她的肩膀上,手臂緊緊地環著她的腰肢,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
喬莫伊抖了抖肩膀,不悅地說道:「別來這一招,莫澤睿,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尊重我一次,有什麼事請你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不要以為你所想的就是我所要的,我媽媽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讓我信服的解釋,否則我們真要重新考慮
一下——」
喬莫伊用力扭過頭去看他,他緊閉著眼睛,眼角都是青紫的,打不贏還逞什麼能,真以為全天下都要跟他姓莫?今天在台上的幸虧是莫飛揚,換成老拳手,不把他打個半身不遂才怪。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喬莫伊用力地扳著他的手指,他一直不聲不響,想用沉默來對抗?她一咬牙,用力地掀開了他,他的身體跟著就軟跌趴地滑進了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