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好奇
蜿蜒山道。
一輛低調樸素得稱簡陋的馬車,時而疾行,時而緩慢,在人煙罕見的曲折山道上,顯得極為突兀。
一身披黑色鬥篷,臉上罩著黑色麵巾之人在車頭駕駛,飛快抽打著馬臀,隨風揚起的車簾露出一角,隱隱可瞧見裏頭橫躺著二人,皆是麵容嬌豔的女子。
一人雙目微閉,神態安詳地小憩,另一人則是緩緩睜眼,美如清輝的眸子滲著幽幽冷芒,那是在得知自己身處險境之時所自然而然顯露出來的芒刺。
梁白柔始終都不曾被迷昏。
她雖不知,為何薛海娘會未卜先知,知曉那客房內被灌入了迷香,可當薛海娘將她挾持在身前,在她脊背上緩緩寫下‘安’一字時,她便曉得薛海娘行事定有其用意。
直到瞧見薛海娘突然躺在地上,睡著了般,梁白柔才緩過神來,強迫著自己莫要抖動手腳,成功地騙過刺客。
後頸處傳來一陣餘痛。
梁白柔不禁懊惱,方才她本該有機會帶著薛海娘逃出生天,可誰知這刺客著實敏捷,在秦十五帶著人馬左右夾擊的情況下,仍是能將正欲暗中潛逃的她一掌拍暈。
趁著兩方人馬糾纏之際,刺客不知使了什麽詭計使得城門大開,駕駛著馬車離開茴香鎮。
梁白柔十分苦惱。她不知現下是否該繼續裝暈。
視線落至睡相安然的薛海娘臉上,梁白柔不禁在想,若是一開始被迷昏的是她而非薛海娘,想來她二人已經脫離危險。
梁白柔輕輕地拍打著薛海娘的臉。她不敢驚擾了那駕車的刺客。
然,拍打了半晌卻是無果。正當梁白柔深思其他法子時,馬車一陣劇顛,她緊緊扶住那唯一可成為助力的車梁,抑製叫喊的衝動,一手覆在小腹上安撫著。
緊接著,耳際又是傳來一陣馬的長鳴。
馬車之前。
刺客瞠目結舌,瞅著麵前環著長劍‘琅寰’而立的男子,半晌無言。
“你,你不該是在城門……”黑影刺客嚇得有些結巴。
“我一直跟在你身後。”南叔珂輕笑,道出令人絕望的事實。
黑影刺客羞憤難當,跟在自己身後卻遲遲不現身,如今又攔在自己麵前說出來,豈非是叫自己難堪。
“你莫要亂來,否則我便殺了馬車上那懷了龍嗣的女人。”黑影想起自己手中還有著這麽一張王牌,登時桀桀一笑。
南叔珂嗤笑,“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挾持梁氏以誘我現身我可以理解,可你挾持那丫頭作甚?”這顯然是他一路也想不通透的。
他倒是好奇的很,薛海娘到底對這刺客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才叫他不惜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將她也捎帶上……
那黑影又道:“誘你現身?我不知你在說什麽?清惠王殿下,你說你奉旨護送梁美人上佛光寺,若是路上梁美人一屍兩命,你說皇上若知曉此事會不會治你護送不利之罪?”
南叔珂順著他的話繼續道:“這麽說來,你如此大動幹戈,又是安插人手,又是施計打開城門,便是為著借梁氏之死叫皇上治我的罪?”他似是覺得好笑,“未免也太看得起本王了吧。”
黑影刺客桀桀笑道:“清惠王殿下,您是想我當著您的麵將這梁美人剖腹殺子,還是放我離去待我殺了這女人後將她屍身給您送去府上?”
這話聽得被圍困在車廂裏的梁白柔止不住手腳發麻。
剖腹殺子——
這人與她究竟是有何深仇大恨?
梁白柔一時心下惴惴。
聽著這人與南叔珂的對話,她約莫能猜出,外頭隻怕隻有南叔珂一人。
而她與梁白柔皆是這刺客的人質,若是這歹人有意拿她二人來作要挾……
這局勢怎麽瞧,怎麽覺著不利。
梁白柔可顧不上南叔珂護送不利是否會被皇帝治罪,她隻知道南叔珂被治罪前,自己一定會被這心思陰暗之人活活弄死。
梁白柔強迫著自己定下心,拔下金釵,用那最尖銳的一端,緩緩伸出車簾,對準那毫無防備的黑影刺客暴露在她視野之內的脖頸,狠狠便是一紮。
她發誓,這絕對是她活了二十多年來做的最最大膽的事。
獻血呼喇便流了出來,濺得她滿臉滿手,她眼睜睜瞧著那雙幽暗詭異的眼,慢慢流露出驚恐,直至死不瞑目地倒下。
梁白柔大口大口喘氣。
她情緒還未徹底穩定下來,南叔珂已是走至她跟前,“很漂亮。”
梁白柔緩緩仰麵,映入眼簾是那一張清雋妖冶的臉孔,嘴角揚起一抹薄涼的笑。
他迎著月光而立,那抹薄涼的笑瞧著愈發詭異。
“多,多謝殿,殿下。”雖說手刃那歹人的是她,可若是無南叔珂攔在前頭分散他的注意力,梁白柔是必然不會得手的。
南叔珂並未理會,而是一把掀開車簾,果真,裏頭還躺著一個熟睡的人。
梁白柔能看出他的困惑,當即便解釋道:“是海娘,是她在客房之時捂住我的口鼻……”
梁白柔將方才客房所發生之事,以及薛海娘是如何安撫她,再借‘反戈暗殺’之名捂住她的口鼻,使得她逃過一劫。
南叔珂嘴角微抽,心道這果真是她會幹出來的事。
可說到底,這女子確實慧黠。
生死攸關之際,仍能冷靜對待,以最清醒的頭腦分析,最理智的方式應對。
可這不該,是區區一個尚書之女所能做到之事。
這已然超出她該有的聰慧。
南叔珂不禁好奇,那薛尚書後院究竟是何等詭異多段,才能培養出這麽一個厲害的人物出來。
“走吧。”南叔珂放下車簾,道:“我駕車,梁美人好生歇著。”想了想又道:“你這丫頭若是醒了,知會我一聲。”
若是換做平常,梁白柔定會疑惑,畢竟這看著寡淡冷漠的清惠王殿下對薛海娘的關心似乎有些不尋常。
可今夜幾番生死波折下來,此時此刻的梁白柔,瞅著薛海娘那安靜的睡顏,隻想現如今便如她一般,深深睡去,而事實上,梁白柔也真真這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