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皇甫嵩
弘農郡,上雒侯國,塚領山,位於藍田縣東南,雒水便出於此處,又名灌舉山。此地位於藍田縣華縣以及上雒的交界處,仍屬秦嶺範疇。
這裏植被茂密,絕大部分區域仍處於未開發的程度,隻有近些年在各山穀之間才開始漸漸出現人煙。許多為避戰亂的百姓拖家帶口進入秦嶺,有的朝著蜀中走,有的往荊州避難。
秋末的山間有一種濃濃的蕭瑟之感,枯黃的落葉鋪滿了林間。
幾座不起眼的院子坐落在便於取水的地方,炊煙嫋嫋,一陣安靜祥和之意。
聽著漸漸臨近的腳步聲,床榻上的老人合起了卷牘,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去。他的臉色並不好,呈現著不健康的蒼白之狀。
“酈兒,快將張神醫鬆綁!”他背著手走出門外,用著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喊道。他正是皇甫嵩,自離開長安之後,他本想回到安定郡,葬於家鄉。他自知時日無多,所以想魂歸故裏。或許是天命使然,他的歸鄉之路並不順利,李傕郭汜的軍隊仍然把持著各條道路,而那時的他幾近亡命,皇甫酈從漢帝處歸來之時,毅然決定帶著這一大家子往荊州走。但剛出藍田,進入秦嶺之時,便幾無意識,皇甫酈遍尋名醫,但凡見者,都說皇甫嵩沒救了。可就是這麽巧,皇甫嵩不但沒死,反而在山中居住了五個月後,如今已能下床走路了。
皇甫酈在聽到叔父的話後,連忙讓人將繩子解開。張機茫然地站在這個地方,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了,但是每次來的方式都一樣。
“嵩見過張神醫!”皇甫嵩躬身行禮,“酈兒,還不趕緊向先生賠罪!”
“不必了,見過皇甫將軍!”張機也朝著皇甫嵩拜了拜。
“先生,還請入內一敘!”皇甫嵩說道。
跟著皇甫嵩進入茅草屋內,裏麵的陳設依舊如上次一般,裏麵濃重的草藥味讓張機感覺分外熟悉。
“酈在此特向張神醫賠罪!”皇甫酈對著張機施了跪拜禮。
“神醫一詞,不敢當!隻求我在行醫之時,莫再要將我捆來了!”張機說著給皇甫嵩把脈,脈象平穩,稍有浮沉也是因為此時深秋入冬之天氣所致,和數月前已經微乎其微的脈搏有著明顯的區別。
“將軍這月餘可曾咳血?”張機問道。
“未曾,就連昔日之咳都少了許多!”皇甫嵩如實答道。
“將軍身體日漸強壯,相信月餘之後便可康複!”張機麵無表情地說著,“那些治傷寒之藥可以停了,將軍之傷寒上月便好了,不必再吃那些藥了,過猶不及。”
皇甫嵩沒什麽興奮的感覺,因為上個月幾乎就是同樣的回答,他苦著臉說道:“有一怪事,嵩在山林間覺得輕鬆尋常,一至城中便難以忍受,神醫可知為何?”
張機拿著一塊片牘,在上麵寫著皇甫嵩這離奇的病例。他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幫什麽忙,那時候被抓來的醫師中,他隻不過是很平常的一個。相對於那些不敢醫治的人,他至少治了,這種病他知曉,但卻治不了,而且一招不慎若是同樣染上這“傳屍”的怪病,他也基本可以等死了。
張機從包裹裏拿出之前記錄的那些片牘,將第二次記載的那片拿出,遞給了皇甫嵩:“這是在下第二次來此時,外麵那些人口中曾說的話。”
皇甫嵩將信將疑地拿過那片牘,仔細看了看,越看越緊鎖眉頭:“神醫是說,我的病情與這山林密不可分。”
“在下其實也是毫無頭緒,畢生所見患此病者,除將軍一人,其餘未見幸免者。在下所給的藥方不過治些風寒,外加些調養的建議。將軍此時健在,應是命不該絕!”張機說道。
“那我此生便隻能在此山林度過了!”皇甫嵩苦笑道。
“並非如此,若是此山間可治愈將軍,那便可能是以此間之清氣度將軍體內之濁氣,待其完畢之後,將軍自可行走天下!”張機說出了心裏的推測。他想求證山林是否有治療此病的功效,但這數月間並未在見過此等案例,並非患此病者少,而是患這病的大都沒錢醫治。
“多謝先生指教!”皇甫嵩大拜道。
“不知將軍可否告知在下,侍衛口中之小賊為何人,他必然比在下對此病症懂得更多,不然也不會勸將軍入山林,在下若有機會還是要去拜訪一下。”張機拱手問道。
想到那個人,皇甫嵩就氣上心頭,他的拳頭緊握,但之後又緩緩鬆開,他還是不能接受是那小賊的一句話讓他活了下來:“一個裝神弄鬼的小子罷了!”
“將軍既無意告知,那便就此別過了!”張機起身告辭。
皇甫嵩苦笑道:“非是嵩不願,而是此人乃是黃巾餘孽,先生還是莫要與之牽扯上為好!”
“黃巾?那為何他不曾取你性命呢?”
“這個問題,我也不曾知曉!”皇甫嵩遲疑著說道。
“那在下便就此告辭了!”張機再次告別。
“天色已晚,先生何不休息一夜再走!”
張機搖了搖頭說道:“在下等得起,但患病之人等不起。將軍若是身體就此康健,莫要再遣人縛我至此了!”
“先生慢走!”
“將軍身體不便,還是莫要再送了!”張機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穀口處,皇甫嵩倚著門望著那個方向,久久不肯離去。張機隻待了不到一刻鍾時間,下人的茶水都還未備好。
“酈兒!”皇甫嵩輕聲喚道。
“侄兒在!”
“陛下如今怎麽樣了?”皇甫嵩問道。
皇甫酈扶著他回到屋內,坐在火盆邊上,他才開口說道:“我剛剛得到的消息,楊奉、董承與楊定三人誣陷段煨謀反,率部攻打段煨,十餘日未下,李郭二人以營救段煨之名率大隊人馬追來,想必是後悔放陛下東歸。楊定欲回藍田,卻被郭汜所擋,隻身逃亡,應當是奔著荊州而來。”
“段煨…楊定…藍田…”皇甫嵩念著這幾個名字,“藍田據此不遠,段煨是段熲之族弟,楊奉,楊奉,朱儁朱公偉呢?”
“大司農亦病重,至於病因和此時如何,侄兒還未得知!”
“楊定,楊定,你帶人去截殺之!”皇甫嵩厲聲道。雖然段熲和他叔叔皇甫規因為對羌意見的不一導致兩人漸行漸遠甚至對立,而且在宦官問題上徹底分道揚鑣,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段家就能這麽任人欺淩,至少曾把段熲做偶像的皇甫嵩不會同意。
“諾!”
……
一月之後,皇甫酈帶著侍衛回到這久違的地方,他脫下蓑衣,抖了抖上麵的積雪,脫下鞋子後才進了那間屋子。
“叔父!侄兒回來了!”皇甫酈坐在火盆旁,久違的溫暖讓他鬆了一口氣。
“辛苦了!先喝碗熱湯!”皇甫嵩揮了揮手,一名侍女將熱湯端到了皇甫酈的麵前。
“謝叔父厚愛!”皇甫酈小口喝著,頓覺身子暖洋洋的。
“段忠明可願出手?”皇甫嵩看他喝完後才出聲問道。
“侄兒趕至華陰之時,他已率軍東行!我將楊定之頭顱與叔父之信皆送入其中!”皇甫酈說道。
“他已經東行了?”皇甫嵩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何時走的?”
“月初!”
皇甫嵩皺了皺眉頭,早知如此,他應再去找另一外援:“以汝觀之,我們此時應當何如?”
“李郭二賊之心昭然可揭,楊董二人亦非全心為民!叔父一無兵權,二無民望,此次並不能解陛下於危難之際。”皇甫酈一字一句地說著。
“你還是心裏有怨!怨我當初毫不作為!”皇甫嵩說道。
“叔父!”
皇甫嵩舒了一口氣:“不過我也能理解,生死關走了一遭後,我才知道自己當初的放任確實不該。不然天下豈會混亂至此?”
“叔父明鑒!”
“那我們如今要如何做?”皇甫嵩問道。
“等!”
“為何?”
“李郭二賊無智,亦膽小,不敢做董賊弑君之事,他們所為僅為了權!所以陛下之安危不必擔心!但是百官,宮女,宮室之物此次必會損失大部分!若是陛下安然逃脫,我們便可順雒河而下,直至雒陽;若李郭得手,陛下重回長安,我們便出山重回藍田。叔父此時應聯係名士能吏,準備重新入朝為官便可!”皇甫酈躬身說道。
“就依你!”皇甫嵩說道。
……
同樣的屋子裏,皇甫嵩拿著一封書信對著皇甫酈說:“陛下已渡河至大陽。”
“山地難行,我們也可動身了!”皇甫酈說道。
“忠明的信裏還有一個消息!”皇甫嵩一臉的苦悶。
“何事?”
“他見到了你所說的那兩個人!陛下是黃巾救過去的!讓他出動的人也是他們!這封信裏還抄錄了小賊寫給他的那封信!”皇甫嵩起身將信件放在皇甫酈的麵前。
皇甫酈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又不敢相信地看了另外一遍:“這……”
“我真的想不清楚他們要做什麽?甚至誰忠誰奸我都分不清楚了?我派人送給袁紹袁術劉表曹操的信,到現在還沒回應。而救陛下的人卻是黃巾!”皇甫嵩焦躁地揉了揉頭發。
“他們莫不是想要被招安?”皇甫酈疑問道。
“我必須要見一見陛下!問一下他們到底做了什麽!萬一陛下成了黃巾教徒,那不就滑天下之大稽!”
“不可能吧!”皇甫酈下意識否定了這個可能!
“有時候我也覺得不可能,但十一年前京師裏的事,我如今想來也是曆曆在目,上至朝中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就連皇帝身旁的宦官都有人信奉,一日之內就能從整個雒陽城搜出上千教徒。”皇甫嵩說著歎了一口氣。
“可如今的陛下雖年幼,但絕對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皇甫酈想著那個年幼早熟的孩子。
“是非,誰又能說的清呢?”皇甫嵩說著搖了搖頭。
“去雒陽吧!明日就走!”皇甫嵩開口說道。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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