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仁惠太后被楊尚儀扶著進了壽康宮的正門,只瞧著裡頭來往的宮女太監,正在那兒將仁惠太后的隨身的東西一件件放進內殿裡頭去,彼時恰是正午,楊尚儀命宮女素梅替仁惠太后撐起一頂青玉製成傘骨,蘇綉製成傘面的小傘遮去了些許灼人陽光。


  楊尚儀笑吟吟道:「這皇上到底是有孝心的,想著太后在壽安宮那麼些年到底委屈了,如今總算將你移到這明堂寬闊的壽康宮來了。太後娘娘也算是否極泰來了。」隨後,她見仁惠太后神色歡喜,又道:「到底太后乃是皇上的親生母親,今早皇上下了早朝便同皇后一齊來請您移宮,到底太后是有福之人。」


  仁惠太后微笑頷首,和藹道:「有福與否還要看後頭,哀家雖住進了這壽康宮,誰知能否住的長久呢?長樂宮那位,能心甘情願的讓哀家久居此處么?」


  楊尚儀不解道:「您是聖母皇太后,住這壽康宮乃是理所應當,難道還有什麼不妥么?」


  太后神色悠遠,只出神望著天邊白雲,道:「哀家雖如今進了這富麗堂皇的壽康宮,但離是非之地也更近了,且長樂宮那位是好相與的么?只怕以後有的心煩。不求有福,但求無禍便是天恩了。」


  楊尚儀復笑道:「好在太後娘娘的兄弟宋大人如今已是官復原職,且連太后的侄子也是加封為光祿寺少卿,前朝有娘家人,太后倒也尚可安心。」


  仁惠太后緩步由楊尚儀扶著進了殿去,道:「眼下只暫且可以放心了,話說回來,張容華做事倒是妥帖,也不枉哀家將她從冷宮救出。」


  楊尚儀扶著仁惠太后在軟塌上坐下,道:「太後於張容華有恩,張容華她定會報答太后,且宋昭儀在宮中也算是有人相扶持了。」


  仁惠太后頷首道:「可惜那敬貴妃生有一雙兒女,卻不知進退,如今算是廢了,且她素來與茯若不睦,量她二人也不能同心同德,如今她幽禁於永巷,哀家只盼著她安分些,澄兒一向懂事,皇帝也不是寡情的人,過些時日等這些事平息了,哀家自會與皇帝說說,且恕她出來吧。」


  楊尚儀笑道:「到底是太后心善,慈德布澤後宮。」


  仁惠太后淺笑道:「敬貴妃到底伺候了皇帝多年,且她也為哀家生了兩位皇孫,更重要的是,如若敬貴妃能以出冷宮,以她的性子,只怕恨不得將皇後生吞活剝了,後宮勢力均衡些,哀家才覺得心安。」


  楊尚儀這才笑道:「到底是太後有智謀。」


  如今已是夏末了,茯若只覺得暑熱將盡,秋意欲來。卻又想著永和宮裡自仁元帝姬病癒后,便沒有好生擺上一桌酒席了。且如今宋代溪的官職已復了,仁元帝姬的身子也已是大安了,便讓王尚儀去將御膳房的方掌膳喚來,讓她好生做了一席菜,請了,宜貴嬪,德貴人,敏貴人,張容華等人來。


  敏貴人卻是最先來的,見著茯若這般盛情,笑道:「到底是昭儀娘娘會疼臣妾,尋常嬪妃哪裡請得動方掌膳來下廚,如今臣妾也算是沾了昭儀娘娘的光了。」


  茯若卻只笑道:「敏貴人如今卻是越發會貧嘴了,左不過是一頓飯罷了,你如今已是貴人,難道宮裡內務府的份例還能少了你的,左不過是藉機來本宮這裡耍貧嘴。等會兒可要你多罰幾杯。」


  敏貴人卻笑著央求道:「昭儀娘娘不要罰臣妾酒便是天恩,臣妾素來便不會飲酒,若是待會兒飲的醉了,只怕惹人笑話。」


  茯若假意不理會道:「若是你飲醉了,今夜便歇在本宮處又有何妨,永和宮內西廂房還有幾處小屋子,敏貴人隨意挑了一間便是,本宮刻下便讓秀兒給你打掃出來。」


  敏貴人臉上訕訕的,只低聲道:「臣妾不敢打攪昭儀娘娘,臣妾只怕。。。」


  只見玉璃進門介面道:「嬪妾瞧著敏貴人只怕今夜皇上翻了她的牌子,結果她卻在昭儀的永和宮,誤了好事么?」言畢,茯若與玉璃都不住笑了起來,唯有敏貴人越發羞愧。幸得此事綾姝來了,見了茯若與玉璃的笑意嫣然,好奇問道:「是什麼事讓昭儀和張容華這樣高興啊,臣妾也想聽聽。」


  玉璃只笑著道:「你且去問問敏貴人便知。」


  綾姝正欲開口,卻見敏貴人搶嘴道:「德貴人快些莫問了,休聽張容華胡言亂語,她慣會伙著昭儀娘娘來取笑我。」


  幾人又說笑了一陣,才慢慢上了席,到了席上,茯若細細看著,卻見宜貴嬪不見此處,便向綾姝問道:「怎的今日宜貴嬪未至,難道是身子不適么?」


  綾姝道:「原本宜貴嬪今日是想著來的,誰知齊貴嬪來了延禧宮與宜貴嬪嘮嗑,後來宜貴嬪便索性不來了,只讓臣妾們來便是。」


  茯若以手撫一下臉頰,似乎是沉思,半晌方道:「齊貴嬪與宜貴嬪關係也算是親厚,單單嘮嗑也能說上數個時辰。」


  綾姝淡淡笑道:「據臣妾所知齊貴嬪與宜貴嬪二人年少時便相識,且齊貴嬪的父親文守恆在朝中任太常寺少卿,而宜貴嬪的父親蘇正淮任大理寺少卿,兩家算是世交,且她二人一同進宮,故關係有些親厚也是有的。」


  茯若又道:「如今玉璃有了身孕,也算是喜事,本宮也為她高興,本宮的仁元很快便會有位弟弟或是妹妹了。」


  玉璃嫣然道:「倒是有勞昭儀娘娘了,如今嬪妾的身子好些了。」


  茯若唇邊的笑意略略一凝,知玉璃語中所指,只淡淡道:「如此甚好,這樣本宮也能安心了。」


  敏貴人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來,便道:「方才張容華還來笑話我,我現才想起,起先聽齊貴嬪在哪兒嘀咕,說是皇上今晚翻了婉貴嬪的牌子,如此看來,便是我今夜歇在永和宮也是無妨。」


  茯若只笑道:「那且好,若是敏貴人樂意的話,留下便是。」


  綾姝只不發聲,飲了幾口悶酒,隨後臉上有些紅紅的,在燭光的映射下,瞧著亦是綺麗。茯若瞧著她這般,知她或許是在傷懷入宮多年一直並未十分得寵,只是個把月內詢對她偶有寵幸,如今她或許想著此生也便是這樣平平而過,難免哀傷。


  茯若只勸著她少喝些,綾姝只飲過一杯后,笑道:「我喝醉些也是無妨,便是喝醉了不省人事,皇上也是瞧不見的。且隨性些又有何妨呢?」


  隨後幾人一番觥籌交錯,卻也悉數散去,敏貴人到底是個不勝酒力,喝了數杯,此刻早已是醉的昏昏沉沉。茯若無法,只有命秀兒同寶帶去收拾了一件廂房給她歇息一晚,玉璃念著有孕,飲的倒是極少。卻也還鎮定,只坐上了轎子便回宮去了,綾姝雖有些醉了,但也還勉強清醒,茯若本欲挽留她,她卻執意要回宮去,隨後茯若無法只得叮囑綾姝身邊的夕月勢必要好生照顧好綾姝,萬萬不要出了差錯。這才讓她走了。


  茯若瞧著綾姝遠去的背影,心中只覺得隱隱不祥,卻也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宮歇息了。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茯若只夢見了綾姝滿身是血,身上濕漉漉的,似乎在水裡浸泡了甚久,茯若不住驚醒,倒是身邊守夜的宮女寶珠見了,道:「昭儀娘娘行了,可是夢魘了,可要奴婢去給倒杯茶來?」


  茯若只低聲問道:「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寶珠道:「會昭儀娘娘的話,如今已是四更了,再過不多久天便會亮了。」


  茯若聞言,只擺擺手,示意她下去做事,復又睡下,心裡只牽挂著綾姝,卻是再也難以入睡,想著等到明日,定要親自去延禧宮瞧瞧她可要安好。這才復又入睡。


  待到茯若醒轉時,卻見王尚儀神色焦急的侍立一旁,茯若只起身示意讓王尚儀為她更衣梳妝,王尚儀這才細細道:「昭儀奶娘可算醒了,奴婢有事要稟報,宮裡出了大事了,德貴人昨夜不小心溺死在太液池了,現下皇后正等著昭儀過去商議德貴人的身後事。」


  茯若猛地一驚,似乎是呆了,面頰上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滾滾而落,只喃喃道:「怎會?她昨日才在本宮這裡飲酒,怎會今日便沒了,怎會。」


  王尚儀只溫和道:「或許便是因為昨日德貴人醉了,且延禧宮是要經過太液池,或許不當心失足落水,才沒了性命的。」


  聞言,茯若心中更悲,只喃喃道:「竟是我害了她,我本不該讓她來飲酒的。我本應差人送她回去的。」這樣的自責,讓茯若唇齒間的血腥氣氣味蔓延到喉中,她忍不住竟吐出一口血,這時,茯若身體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昏昏沉沉中只聞得秀兒與王尚儀慌亂的聲色:「昭儀娘娘,昭儀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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