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宣和十五年十一月十九,廢后薛氏的棺木放入定陵,與此同時,詢下旨貶黜薛妙才貶至涼州,而薛廣義也舉家流放至巴州一帶。前朝權勢顯赫的薛氏一族徹底落敗,而隨著茯若被冊為了皇貴妃,宋氏一族漸漸壯大了起來。
茯若進長樂宮去向昭惠太后問安時,昭惠太后只卧在暖閣的榻上。金絲畫屏,杌子上只放著一兩樽青釉凈瓶。一枝牡丹花妖冶。風骨極是嫵媚。
初冬稀稀落落的陽光明堂堂透過雕花格窗,卻給殿里更添了幾分肅穆之氣。
昭惠太后見著茯若來了,只睨了她一眼,手中細細把玩著一副墨青色的玉佩,良久才緩緩道:「惠皇貴妃平日一向不大來長樂宮,怎的今日卻是有這般的閑心,哀家想著,眼下中宮虛位,皇貴妃乃是六宮之主,諸事繁雜,怎的還能騰得開手來。」
茯若只是低柔道:「便是臣妾再是如何事忙,也不能耽擱了給皇太后問安,且依著皇太后所言,臣妾刻下乃是六宮之主,諸事更是不能不為後宮嬪妃的表率,所以臣妾更當仔細。至於六宮事務,臣妾有太子妃在一旁幫襯一二,一時間倒也覺得並非十分勞累。」
昭惠太后只是將手裡的那副玉佩遞到茯若面前,只見玉質細膩油潤,幽光沉靜,看便是積古之物。昭惠太后的語氣便有了幾分悲涼之意:「這玉佩還是哀家的長姐送與哀家的,那年哀家才剛剛嫁進宮內,而長姐早已成婚了數年。哀家原想著姐妹情深便是如此,只是可惜,哀家到底沒能保全長姐的孩子,亦未能保全長姐的家門。」
茯若的瞳孔驀然收緊,道:「昭惠太后的意思是責怪皇上不應流放薛氏一族。」
昭惠太后緩緩瞥她一眼,神色中未見喜怒之色,只是將玉佩拿在手中,細細道:「皇帝乃是天子,即便哀家乃是皇帝的母親,有豈會妄議朝政,哀家只是感念長姐要在煙瘴之地度日,一時間心中鬱郁難解罷了。」
茯若略有些動容道:「皇上只是下旨讓薛廣義舉家流放巴州,倒也未十分苛待了他,且巴州一帶所說較之京城貧瘠了些,但也不全然算的是窮山惡水,想來日子也不會十分難過。」
昭惠太后似乎是累極了,只是緩緩道:「話雖如此,但那煙瘴之地到底難熬,哀家只是想著,待得皇貴妃入主中宮過後,哀家便想讓皇帝恕了他們,權且讓他們先回京城來,只貶作平民便是了。」
茯若只會柔聲道:「臣妾只恐皇上不會允諾,太後娘娘切莫忘了,薛廣義犯得罪過也不算小,結黨營私,籌謀太子這可都是些不得了的罪過啊。」
昭惠太后冷笑道:「惠皇貴妃行事亦未免太絕了,眼下蘩懿已經自裁了,如今皇帝也已然屬意你成為皇后,你又何苦做的這般。」
茯若只是低低嘆道:「太后息怒,臣妾只是嬪妃,安敢做主前朝之事,臣妾不過是順著皇上的心意而揣測罷了,且流放薛氏的旨意都是皇上所下,與臣妾無干,還望太后遷怒於臣妾,臣妾擔當不起。」
昭惠太后的眼底露出幾分陰鬱之色,道:「你如今倒是越發有了幾分皇后的模樣了,言語不卑不亢,只會皇貴妃切莫忘了,便是你日後做了皇后,後宮之主也依舊是哀家,便是日後你又福分做得皇太后,哀家也是身份在你之上的太皇太后,難道皇貴妃以為成了皇后便能獨霸六宮么?切莫望了往下還有太子妃,待得往後太子登基,太子妃做了皇后,哀家只怕到時候皇貴妃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
茯若聞得昭惠太后的脅迫,只是淡淡一笑,緩緩道:「臣妾自然知道這些道理,臣妾從未有過稱霸六宮的念頭,後宮須得百花齊放才好,若是時常只得一枝獨秀,也不是太單了么?廢后薛氏便是嫉妒生事,才失了后位。臣妾便是再是無知,也是不敢重蹈薛氏的覆轍。」
昭惠太后只是冷笑道:「哀家細細問過太醫院的人,如今仁惠太后的身子可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能否活到來年尚未可知,若是仁惠太后不在了,皇貴妃又要如何自處。且如今皇貴妃一來沒有子嗣,而來失卻了皇帝的寵愛,六宮諸人都知道自張昭儀從冷宮回來,便成了皇帝的專房之寵,且有不少的太監在背後嘀咕,說是皇帝原先是屬意張昭儀做皇后的,只是因著仁惠太后的面上,才選了惠皇貴妃,如此算來,皇貴妃也當真是算的薄命之人了,哀家是過來人了,深知若是皇后不得皇帝之意,那后位會坐得如何的辛苦恣睢,只怕惠皇貴妃的苦日子還在往後呢?」
茯若聽完了這些,心中早有恐懼不由得漸漸加深,只是強自鎮定了神色道:「太后當年再是如何不得明宗皇帝之意,如今不也仍舊熬過來了,臣妾若是往後覺得心中苦悶,只想著昭惠太后的例子便是了,左不過福氣都在後頭。」
昭惠太后只是沉沉一笑,道:「很好,惠皇貴妃果然比昔年初次進宮時從容得體了許多,這樣的心性倒也能掌管六宮了,只是皇貴妃心裡且先記著你今日所說的言語,免得往後再來悔不當初。」
茯若再無言語,只是默默給昭惠太後福了一福。昭惠太后只是倦倦的揮一揮手,示意讓她退下,茯若只照著昭惠太后的吩咐離開了,待得洪尚儀將茯若送出了殿門,才獨自一人回到殿中,昭惠太后只對著洪尚儀喟嘆道:「她們宋氏一族的女子多心性沉穩。且說哀家不論如何在後宮打壓仁惠太后,她依舊能夠氣定神閑的安坐宮闈,而如今的惠皇貴妃亦是如此。」
洪尚儀只道:「這惠皇貴妃到底也是有福氣的,沒曾想這皇后之位竟能落到她的手上。」
昭惠太后冷冷一笑:「這便是福氣了么?皇后不過是一個身份,我朝自開國以來已有十四位皇后,可又有哪一位是當真福澤深厚。便是哀家與貞熹皇后也不算的是有福氣。哀家在後位煎熬多年,絲毫不得先帝的寵愛,而貞熹皇后早夭。如此一來,哀家看來。皇后之位也不過如此。若不是為了家門榮耀,又有誰會當真稀罕這位子。」
洪尚儀嘆氣道:「好在如今太後娘娘已然否極泰來了。」
昭惠太后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氣,道:「哀家命人去算過惠皇貴妃的八字,她的命格與哀家一樣,都有著做皇后的命格,然而卻失了夫婦琴瑟和諧的命數。」
洪尚儀不言,昭惠太后只是閉眼徐徐道:「惠皇貴妃的命格與後宮有一位嬪妃的命格相衝,且是化解不開的,哀家已然讓人算過了,若是惠皇貴妃想要否極泰來,若是容那嬪妃存活於世卻是斷斷不能。虎兕相逢,便如同哀家與昔年的純獻皇貴妃。原來哀家與她的命格也是相衝的。不過好在哀家還是贏了。」
洪尚儀只是好奇道:「不知那嬪妃是何人,太后也好提拔提拔她,好讓她制約著皇貴妃,太後娘娘在後宮也好安心啊。」
昭惠太后心意沉沉,只是靜靜笑道:「提拔她做什麼,若是由得她做大,哀家更是心煩,不過是算命先生的言語罷了,安知是真是假。」
洪尚儀深知昭惠太后的脾性,卻已不再言語了。只靜靜退下去做事。
日復一日,隨即便是歲末,茯若的立后大典也在漸漸著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