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逼上梁山和青檀玉佩
慎思樓,
目送著殺神平安離開後,李遠垂頭喪氣的折回慎思樓的主殿,神色難辨的打量書房側間正在昏睡的瑾帝,旋即又給那人披上一層薄毯,小心的關上門窗,這才目無表情的悄然離開。
雖說他看上去還是那般風平浪靜,至少比之先前向瑾帝敬茶時那般忐忑要好受許多,卻不料,此刻,當事人的心中,早已激蕩著難以言喻的驚濤駭浪。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更加從未想象過,有朝一日,自己當真會做出如此背叛君父的出格事。即便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還是一副雲裏霧裏、驚慌失措,完全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何時何地,幹出這般的蠢事。
早在第二杯茶煮好之際,李遠就打定主意,自己還是將此番目的,坦然相告瑾帝比較好,即便有很多不便明說的緣由,即便有不少事情扯皮不清,即便他對那人始終都是有所隱瞞,可眼下的光景,他也顧不了這些許多了。
一來,瑾帝身份特殊,暫且不說那人本就對他有恩,他也著實不好太過冒犯,光這冒犯成本,要是他要是認真計較起來,萬一被定義為弑君之罪,自家怕是會血流成河。
二來,這件事情要是處理不好,難保某人不會對他的言行有所誤會,進而漸行漸遠,最終還可能導致他們走上君臣相忌、父子相殘的不歸路。
要知道,在九州大陸上,即便是凡人界那些普通世家中,當家家主和血親兒女,他們之間都不會隻是純粹的親情關係,總還夾雜著身份上的尊卑,又或者權勢上的紛爭。
當世帝君,更是處於權勢的頂端,稍有風吹草動,那還真是家事秒變大陸事。這從來不是他這個人的問題,而是位的問題,要知道,權勢、地位和榮耀,這三者本就是天下之公器,
然而,在公器的私有和執掌過程中,位是一個極為敏感也極為燙手的問題。自古以來,曆代的理學家,都曾對此進行豐富的評述,比如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又比如德不配位等等。
他們的存在,將無數問題複雜化,又將無數問題簡單化,這是整個九州大陸生靈,在理學文化體係下,湧現出的浮世來繪和眾生哀鳴。
可哪成想,瑾帝居然會喝下先前那杯滲有迷藥的雲霧茶,這讓李遠的打算再次落空,他苦笑的自嘲道:江湖上那些所謂的逼上梁山的行徑,也不過如此情形吧。
他就隻好硬著頭皮,側身將瑾帝扶到側間軟榻上暫行歇息,轉而開始自己的尋書大計,要是他有足夠的勇氣轉身回望一回,就會發現原本昏睡的某人,現下早已無聲的睜開眼睛,晦暗難辨的看著他的離開。
其實,自己所要尋找的那套書目和存放的具體位置,早被李遠摸清,如今需要做的事情,那就簡單許多,不過就是伸手將其取出,再轉手交給靜候多時的殺神,讓他帶回自家總部罷了。
殺神這個人,本身自負修為高深,動輒就會飛簷走壁,來去自如,再加上他對此地不大熟悉,自是不大理解眼下山莊古怪的情形。
至於那個心事重重的李遠,更是下意識的忽略山莊內衛素來戒備森嚴的輪值能力,要是李遠還有平素的三分冷靜,定會發現此時山莊守衛的異樣。
先前殺神委婉的問他,是否打算和他一起離開此地,李遠無聲的搖了搖頭。
開玩笑,他們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如果沒有人能給的出合理的交代,或者是滿意的答案,一旦有人將此事傳揚開來,即便瑾帝本人不需要做任何事,大概整個武修界的各家武修力量,怕都會想方設法要把他們家給除名了。
他們家雖然不懼怕殺戮,但也不希望自家人無謂的流血犧牲。
不知為何,也許是今日的光線有些格外的柔和,曬得暖洋洋的李遠,此刻竟不由自主的發起呆來。他失神的看著手中那枚帶有裂痕的玉佩,這是他原本隨身攜帶的一件配飾,今日是他刻意從腰間取出來,想要將此物作為博得瑾帝心軟的道具。
這塊雕有青檀花紋的玉佩,是瑾帝幼年贈與過的唯一一件生辰禮物,上麵還有某人親手為他刻下的名字。被他贈與的緣由,此番早已是記不清了,大概還是因為當年無意間的某些言行,意外的討好了自己的君父吧?
後來,他們父子關係逐漸緊張起來,彼此的爭執的越發的頻繁和凶殘,吵架的動靜也日益漸激烈。記得哪天下午,他們為了不知名的小事,父子再一次起了爭執。
就在這時,他失手將這塊玉佩摔入荷花池,無論瑾帝當時怎麽對他耳提麵命,要求他主動前去撿回玉佩,並且向他端茶賠罪,他都是置若罔聞和充耳不聞。
這件事情是他們父子裂隙的加深的轉折點,此後,他再也沒有收獲過來自瑾帝的任何禮物。
盡管當天半夜,他也曾爬下水池,偷偷去將玉佩尋回,隻是,終究不會恢複如初,玉佩也憑空多了一道裂紋,他隨手藏了起來,隨後,這塊玉佩又跟著他離開李園,四海為家。
無論過了多久,無論多麽高明的琢玉大師,始終不能將這道紋樣給消弭,就好比他們間的脆弱的父子情份一樣,有些裂紋是他們二人極難邁過的台階,也是他一個人無力挽回的悲哀。
可無論如何,他畢竟還是尋回這塊玉佩,如此想來,某人也有可能對他心軟幾分。隻是,可惜啊,自己上好的安排和計劃,卻被瑾帝無意間破壞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