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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留白送別和賜酒餞行

  留白津,

  留白津是嘉興的古渡口,也是通往其他各地的中轉站。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稀少,不少商鋪已然開始打烊。


  二人站在這裏幾柱香了,他們許是知道自此一別,此後餘生不會再相見,彼此倒也生出些許依依惜別之意。吊詭的是,他們始終默契的一言不發,倆人隻是默默的看著前方的江水,連個餘光都不肯扔給對方片刻。


  李遠垂下眼簾,強忍住某些難以言說的心情,索性不再看某人一眼,隻是悶悶道了句,“你還是快回去吧。現在天色不早了。”


  不知是夜色太濃,還是瑾帝的情緒太難捕捉,待李遠抬頭打量他時,某人早已是麵沉如水,看不出絲毫的喜怒波動。唯一那雙幽深眼睛中,飽含了諸多看不透的東西。


  不遠處,傳來二更的打更聲,這標誌著亥時已經來臨。


  可更夫的這聲更鳴,對於李遠來說,這標誌著頭腦離別時刻的到來。無論倆人是否願意在此刻分別,當瑾帝對他判下驅逐之時,離別就已然來臨。


  此刻的瑾帝,倒顯得格外的魂不守舍,他猝不及防的被時間知會著告別,不知是不是夜晚光線不夠開闊的緣由,李遠隱晦的覺得,今日的瑾帝,似乎較往日而言,背部略微佝僂,他的身材也不似往日般高大魁梧。


  隨後,李遠將目光轉移到某艘船隻上,目光微微一緊,不知是在安慰某人,還是在規勸自己,“我打算取道臨安,此刻正是順水漂流,頂多就一個時辰左右的行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早點回去歇息吧。”


  很多話其實不必挑明,對於他這種被判驅逐出境的流放之人,當晚是不得停留在當地過夜,無論時辰有多晚,子時前他都得離開此地。


  瑾帝微微失神的看著說話人,突然從懷中取出幾張銀票,塞到他手中,意味深長道,“如果不亂花的話,這足夠你用幾年了。”


  隨後,那人故作平淡的不願再多贅一字,他反倒語氣幽深的指點規勸道,“希望你可以端正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是他日被我得知,你在何處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定會親自取你人頭。”


  說完這倆句話,瑾帝本還想說什麽,卻不料,李遠神色複雜的將手中的銀票還了回去,“我不要,既然是我做了錯事,那就沒資格朝你要什麽東西了。受罰就要有個受罰的樣子,你這樣是什麽意思,再說我也不缺這些。”


  瑾帝忽然想到他那神通廣大的外公,神情中竟是隱含幾分戲謔,又有幾分試探,甚至可能還有幾分期待,“其實,你大可把它換成一個條件,念在相識一場,要是不過分的話,或許我可以滿足你一個心願。什麽時候想好,什麽時候可以寄給我。”


  李遠倒是覺得是自己看花了,那人素來端莊耿直,疾言厲色,自他們近期相逢以來,對他何曾有過多餘的神色。不過,瑾帝的話,確實在李遠的心中,掀起不小的漣漪。


  他看了看麵前的人,很快,有些不確定的試探道,“如果我想要你替我辦場成人禮,那你也會考慮嗎?”


  豈料,那人聞言,卻突然變得不置可否起來。很快,大家被迫打住個話題。


  隻見他拍了拍手,此刻,從那艘船隻上,走出一位狀似艄公樣打扮的人,他一手端著酒壺,一手托著托盤,神色恭敬的對瑾帝行了禮,隨後開口問道,“啟稟莊主,屬下已經按照您的交代,已經將梅花釀溫好,眼下隨時都可取用。”


  聽到此處,李遠神色接連變了數變,他大概猜到了他們後續安排,想來瑾帝估計會有的一場賜酒餞行的經典橋段。要知道,自古君臣就有這樣的雅事,這種餞行的雅事,更多演變成悄無聲息奪人性命的權謀策略,因為禦賜之物,哪容得下他人的回絕。


  隻是不知,他們間是那種情況。說實話,李遠第一次對他自己,也對瑾帝沒有了自信,因為他這些年行走江湖以來,但凡賜酒的情景搭邊的故事,不論是那些聽到的故事、看到的故事,又或者是九州大陸通行的橋段,它們都隻有一種結局。


  一旁的瑾帝,顯然是沒有發現,某人已經深深陷入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但他用餘光瞥了眼身旁某位近似石化雕塑的人,見他完全沒有添酒之意,倒也不惱,自顧自的倒滿兩杯清酒。


  他先是留一杯給自己,又主動遞給杯酒身邊的人,隨後,他神色溫和的看向身邊的少年,拍了拍某人的肩膀,神色唏噓感慨起來,“說起來,你我之間相識也是多年了,這些多日子相處以來,我們竟是沒有單獨的對飲小酌過,我從未想到,你我間的第一次共飲,卻是在如今這種境遇下。考慮到今日算是給你餞行,我特意選了清酒梅花釀。放心吧,一杯而已,不會醉人的。”


  被他拍了肩膀後,李遠這才從某種情緒中掙脫出來,他滿眼的不可置信打量了對方一眼,隨後,二話不說從瑾帝手中接下酒杯,隻是透過月光的清輝,任誰都看得出,此刻他渾身的顫抖。


  他冷不丁的向瑾帝行了大禮,哽咽道,“多謝李先生賜酒。”


  瑾帝顯然注意到他的異樣情緒,對此他雖不算十分理解,但還未等他繼續說什麽,李遠絲毫沒有顧及其他人的存在,也沒有顧及瑾帝尚未開場舉杯,就這樣不尷不尬的將瑾帝晾著一邊,獨自和著淚水,將其一飲而盡。


  這些年的相處,這倆人對彼此的性情,算得上也有一定的了解,無論發生過什麽事情,瑾帝極少見他失態成這個樣子,原本話到嘴邊的斥責,最後,卻隱隱變為一種歎息和提點,隻是從話語的音調中,隱約聽得出,說話人此刻那份說不出的壓抑和沉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既然事已至此,你日後更要注重自身品性的修養打磨錘煉,萬不可因為我不在身邊,就有絲毫的怠慢鬆懈。”


  眼看時間不早,瑾帝遺憾的看了看手頭那酒杯,想來那人無心和他飲酒了。


  他索性揮了揮手,溫言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李遠微微怔住片刻,不多時,他恭恭敬敬的給某人整理了衣冠,又規規矩矩的向他磕了九個頭。


  隨後,借著月光的指引,他踏上那艘小船,沿河道順流飄往自己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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