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道長奇事(一)
張爾蓁甚至都已經忘記了龐氏這麽一個人,可她的夢裏,又回到了前世那輛墜入大江的車上,車上人冷漠的麵孔,看著龐氏在司機那裏撒潑拉拽踢打,她想上去拽開龐氏,可是身體不聽她的,動不了啊,龐氏,快放開!我們都會死的!快放開啊!放開啊——
“——啊!”張爾蓁驚醒了,額間全是虛汗。她是不信鬼神的,一直也是個無神論者。可是這個龐氏一次又一次打破她的世界觀,也許這個世界是有鬼神的,也許也有鬼魂,也許龐氏一直沒有離開過,她正在某個地方看著如月,也許她不願去投胎?張爾蓁越想越害怕,緊緊地裹在絲絨薄被毯子裏瑟瑟發抖,這時也沒有天亮,四周黑黑的,寂靜又空曠。腦海裏又閃現出多年前蝴蝶紛飛的豔麗景象,房先生的師父致力一生而無所獲,為什麽老天會獨獨照顧龐氏呢。張爾蓁甩甩小腦袋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赤著腳走到桌邊點燃蠟燭,看到火光跳躍起來才舒了一口氣,反正也睡不著了,索性起身去看看爾淑。
已經卯時末了,張爾蓁到清風苑的時候看到郎中和白珠守在正堂裏,他們二人一夜未眠,眼角發青,看起來很疲憊。進了內室,湯氏正坐在塌邊的圓木小椅上,持著把團扇一下又一下輕輕扇著,爾淑小小的身子縮在薄毯子裏,臉蛋依然發紅,皺著小眉頭睡得很熟。湯氏也是一夜未眠,麵色蒼白發絲淩亂,看到張爾蓁,小聲道:“姑娘怎麽來了,別讓淑兒給過了病氣,快些回去吧,淑兒高熱已經穩下來了,姑娘可以安心了。”
看著湯氏一臉的倦容,張爾蓁眼角有些發酸,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姨娘也該保重自己,淑兒睡著了姨娘也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經睡好了的,我在這兒看著姨娘也該放心了。”
湯氏搖頭拒絕了,張爾蓁知道勸不動她便也不再多話,吩咐了白珠準備些茶水糕點的放在房裏,湯氏肯定餓了。又使喚了小廝帶郎中下去歇歇,郎中過來把了脈,便隨著下去休息了。高熱還沒有退下來,郎中明日還得忙的。
張爾淑的高熱起的極快,喝了藥之後卻不再上升了,天都大亮了也沒有退熱的跡象。白須郎中束手無策,直道“怪哉怪哉”。
張巒又心疼又焦急,跺著腳來回走,沒辦法了,便又遣了管家去尋郎中,午時來了一個鄉間遊醫,他最在行些奇難雜症的,仔細看過後卻也束手無策。兩個郎中頭挨著頭一陣嘀嘀咕咕,回張巒:“小兒體弱,高熱為常事,高熱不退卻為不祥之兆。我二人不敢欺瞞知縣大人,令愛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日後即便治得好,也可能癡傻一生……”
湯氏叫了一聲就昏了過去,張巒一臉痛心道:“二位就沒有辦法可以救救我家的女兒嗎?恩德將來必有重謝。”
兩位郎中齊齊搖頭,老郎中道:“醫者父母心,但凡有辦法我等也會盡力而為,還請知縣大人做好心理準備罷。”
張爾蓁聽罷,坐在圓木椅上凝神苦想,想從那已經遙遠的記憶力找出些什麽,爾淑發燒了,現在退燒最要緊,吃藥退不下去燒的話,該怎麽辦?怎麽辦?猛地一拍腦袋,真是關心則亂,酒精啊酒精。酒精擦在身邊揮發時會帶走大量的熱,為什麽才想來呢。便趕緊吩咐了明月去找壇子酒來,進了內室,脫去爾淑身上的小衣服,用著白色軟棉布沾著酒擦在爾淑身上。爾淑已經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叫姐姐,糯糯的聲音讓張爾蓁心酸難受。擦了一刻鍾,酒用完了,爾淑的熱仍舊沒退,張爾蓁有些崩潰,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麽了?
張爾蓁看著爾淑潮紅的臉頰,似乎又看到了龐氏猙獰的麵孔。靜坐了片刻,便去了正堂拽著張巒說悄悄話。張巒聽著張爾蓁說話,吃驚道:“會有這種事?”
“女兒看過一些奇談雜事的,會不會爾淑也是這種情況,爹,我們必須要試試,這附近有沒有道觀,我們請幾個道士回來試試罷。”張爾蓁突然覺得有了希望,前世裏那些易經八卦門頭店開滿了大街小巷,誰家的孩子啼哭不止叫叫魂兒就好了;誰家的老人彌留之際不能言語,一場法事便能腦清目明交代後事。那麽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兒,怎麽就不能試試呢。
張巒沉思了許久,也決定去道觀找找道士來,便帶了長風和張伯出去了。張爾蓁不知道這兒附近有沒有道觀亦或是寺廟什麽的,她守在清風苑裏直到日頭偏西了,湯氏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張巒回來了,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個青色道袍加身,手持拂塵的老道士,自號水墨,白髯烏發,長眉儒目,絕塵之氣。水墨道長進清風苑時嗅動了下鼻尖,徑直朝著爾淑的床榻走來,麵無表情,腳下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