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6-08-12

  王田訕訕撓撓自己的後腦勺,耳根發燙,支支吾吾道,「今日不知四叔過生,禮比不過旭哥兒,還請四叔不要見怪。」王家家境寬裕,馬車上隨時堆著禮以防不時之需,而他陪著邱月回娘家,捎的不過尋常人家的禮,比不過王旭的厚重,尤其,不知曉今天是邱老爹生辰,送的禮還是從給嚴氏他們那份勻出來的,更是顯得寒磣了。


  邱柱斜倪嚴氏一眼,蹙了蹙眉,王旭家境富裕,隨手拿出來的禮物比一般人家要好,王田哪兒比得上,嚴氏做人八面玲瓏,當著眾人的面損王田面子,不像嚴氏作風,對王田這個女婿,邱柱還是滿意的,王田為人實誠有一說一,待邱月真心實意的好,嚴氏讓王田沒臉,對她亦沒好處。


  嚴氏的做法,他倒是看不懂了。


  王旭嘴角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幫王田解圍道,「嬸子別打趣田哥,今日臨時起意來青禾村,不知曉邱四叔壽辰,我也沒個準備,多虧了我娘平日備著禮,否則,倒是丟臉了,反而是田哥,帶的禮是誠心準備的,這點,我比不過他。」王旭不驕不躁,出言幫王田說話,嚴氏笑得眼睛彎了起來,故作恍然道,「瞧我這記性,是我忘記還有這茬了,早知如此,前兩日派人知會你們聲才好。」


  沈聰面不改色,臉上漾著清淺的笑,嚴氏聰明,一番話是何目的別人不懂,他不會不懂,屋子裡人多,他站起身,解釋道,「我去灶房瞅瞅艷兒和阿諾飯菜弄得怎麼樣了,爹,你們先聊。」邱艷和他細說過上回王旭和邱月幫她遮掩的事兒,王旭那點心思在他跟前不夠看,至於嚴氏,他挑了挑眉,轉身走了出去。


  嚴氏臉上笑意不減,待沈聰出了屋子,她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的邱勤身上,面露擔憂,「阿勤的腿怎麼樣了?」


  何氏鼻子里輕哼了聲,心裡不痛快,邱老爹亦不自在,沈聰在外邊做事兒素來出手毒辣,不留情面,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好相處的,邱勤福大命大沒落到沈聰手裡,否則,怕不止傷腿那麼簡單,而且,那事兒本就邱勤做得不對,沈家和邱家是姻親,邱勤把矛頭對著邱艷和沈芸諾,有這番下場也是自作孽。


  王旭一臉茫然地看過去,心裡存著疑惑,眼帶好奇,邱勤動了動自己雙腿,往凳子下躲了躲,腿廢了,往後走路只能杵著拐杖,他恨沈聰,可是光有恨又能怎麼樣呢,他不是沈聰的對手,打不過報不了仇,只能忍下這口惡氣。對上王旭探究的目光,他乾笑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往後家裡的事兒要多多仰仗大哥和爹幫襯著。」


  何氏心裡不是滋味,白著臉,忍不住埋怨道,「怎麼說阿勤也是艷兒堂哥,不看僧面看佛面,艷兒怎麼下得了手,四弟瞅瞅阿勤臉上的疤痕,虧得他成親了,否則,艷兒的力道,不是毀了阿勤一輩子,誰家願意把姑娘嫁給他?」何氏聲音陰陰柔柔,不似肖氏咄咄逼人,比不得嚴氏井井有條,然而其中的事兒卻說得清楚,聽得邱老爹皺起了眉頭,嘆氣道,「當日這種事兒三嫂就該攔著,賭場里的銀子哪是容易掙回家的?虧得那天阿勤沒有鬧出什麼禍事來,聰子和阿諾自小相依為命,那幫人又是看著阿諾長大的,一時急紅了眼才動手,至於艷兒,也是恨其不爭,發泄心中鬱結罷了。」


  何氏不以為然,垂著眼,心裡火氣蹭蹭往上漲,「她發泄別拿阿勤撒氣啊,畢竟是她堂哥,鬧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過,賭場的銀子不好掙,委實是聰子下手特狠了些,阿榮和長勝也在賭場,不就好好的?」


  「那會聰子不在,三嫂何須往聰子身上推,說起來,阿勤身為兄長,理應照顧下邊弟弟妹妹,竟和一幫人跑到艷兒家裡鬧,咱莊戶人家雖然窮,可堂兄妹撕破臉鬧到堂妹夫家的的還是少見。」邱老爹心裡不是不抱怨,不過隱忍不發而已,阿諾好好的一姑娘差點被人毀了清白,他哪有不心疼的,故而又道,「阿勤那孩子,也是當爹的人了,往後做事兒可要分清是非,別為了點工錢,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都做,否則,將來有他悔恨的時候。」


  邱老爹這話有些重了,何氏撇嘴,聲音尖銳道,「和阿勤有什麼關係,他沒去過杏山村,更不知那是艷兒夫家,反而是艷兒,真真是為了阿諾,什麼都做得出來。」


  邱老爹擰著眉,眼裡閃過不滿,換做平日他不欲和何氏爭執,這會兒王旭在,邱老爹不想自己千挑萬選的女婿被人看輕了,聲音漸冷,「阿勤沒去過杏山村,會不認識阿諾?都是親戚,遇著那種事兒該幫襯才是,沒得落井下石,若是艷兒當時也在,豈不是也遭殃了?」


  嚴氏見二人起了爭執,笑著打圓場道,「事情過去就算了,左右阿勤沒什麼大事兒,去賭場那種地方做工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阿勤能出來也好,好在衛家還有點人性,賠了銀錢,否則,往後阿勤日子可怎麼過?」


  村子里受傷的幾戶人家都拿了銀子,邱勤受傷,何氏不知收斂,邱榮還去在為賭場辦事兒,嚴氏不喜何氏做派,可畢竟是三房的事兒她管不住,只希望,邱榮安安穩穩的才好。


  屋裡氣氛凝滯,這時,肖氏系著圍裙,言笑晏晏站在門口,大聲喊道,「準備吃飯了,阿諾廚藝好得沒話說,我在灶房聞著直流口水呢。」


  邱老爹他們吃飯要喝酒,男女分開,邱艷和何氏不對付,三房五房的人坐一塊,她便和肖氏嚴氏她們一塊,沈芸諾坐在邊上,邱月坐在對面,嘗了兩筷子菜,讚不絕口,「艷兒廚藝精湛,味道鮮美,之後可得好好教教堂姐。」


  邱月聲音略高,屋裡的人自然也聽到了,邱艷不明白邱月的心思,如實道,「堂姐說笑了,中午的飯菜都是阿諾掌勺做的,我幫忙打下手而已,說起厲害,都是阿諾的手藝。」


  肖氏沒空閑說話,不停地吃著桌上的菜,連吃了好幾片肥肉,打了個飽嗝,點頭道,「是阿諾做的,也不知她怎麼想出來的花樣,你們瞅瞅這碗黑乎乎的骨頭,上邊澆灌的可是紅糖,貴著呢,她捨得,換做我,我可捨不得。」說著話,肖氏夾了塊骨頭,放在嘴裡,嘖嘖稱奇,「阿諾做什麼都好吃,往後,誰娶了你可真是福氣。」


  沈芸諾十三歲了,照理說可以尋思著說門親事了,邱蜜今年十四歲,肖氏迫不及待替她相了門親事,生怕留來留去留成仇,沈芸諾長相嬌美,到了年紀,踩破門檻的人照理說多的是,偏生沈聰名聲不太好,周圍村子樂意娶沈芸諾的,心裡怕都存著忌憚,和沈聰做親家,出了事兒,大家都玩完,沈芸諾在親事上怕會比邱蜜還困難,多等兩年,適齡的男子都娶親了,沈芸諾親事上更難。


  邱艷沒那麼多心思,不想邱月和嚴氏附和,「也是,十三歲了,到說親的年紀了,那時候月兒和田子貌似十四歲定的親,早點相看總是沒錯的,艷兒,你身為長嫂,可要多上些心,遇著不懂的回來問大伯母或二伯母,先替阿諾把親事定下,往後,你也能鬆口氣。」


  邱艷不懂為何話題轉到了沈芸諾的親事上,今年沈芸諾才來小日子,在村裡,女子大多十五歲成親,也有十七八歲成親的,然阿諾才十三歲,說親有些早了,而且,沈芸諾的親事她做不得主,有沈聰了,不過,嚴氏倒是說對了一件事,早點定下親事總是好的。


  男子稍微晚點沒什麼,女子過了那兩年,容貌變化大,說親就難了。


  嚴氏忍不住看向低頭嚼菜的沈芸諾,認真比較,沈芸諾容貌比邱艷更好看些,面色平靜,一雙眼水汪汪的,和邱艷的明艷動人不同,沈芸諾則更為沉靜,更為溫婉,好似碧波蕩漾的湖面,軟軟的,柔柔的,叫人心生愛憐。


  邱艷低頭打量著沈芸諾神色,她真沒想過沈芸諾都到說親的年紀了,她覺著沈芸諾年紀小,和小姑娘差不多,怎麼話題就轉到她親事上了,笑了笑,遲疑道,「不著急,阿諾年紀小,再大些時候再說。」


  吃過飯,何氏與溫氏擦擦嘴角走人,肖氏心裡不樂意,含沙射影道,「吃了飯就走人,走親戚的是大爺,留下幾桌子碗筷,誰又不是誰的下人,哪有吃完飯拍拍屁股就走人,留其他人洗碗刷鍋的?」


  已經到院子里的何氏與溫氏面色不喜,溫氏遲疑著轉身走了回來,「沒有誰準備走,二嫂罵誰呢?」


  肖氏擱下筷子,意味深長看了溫氏一眼,「誰走我罵誰,說起來,艷兒乃嫁出去的閨女,難得回趟娘家,我們又是嬸嬸,該招待她才是,結果呢,竟然讓艷兒和阿諾妹子做飯掌勺,傳出去,還以為咱邱家人都是些好吃懶做,只知道佔人便宜的呢。」


  何氏哪聽不出肖氏指桑罵槐,頓了頓,紅著脖子想和肖氏爭執兩句,旁邊□□來一道女聲,「好了,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兒,這麼多人,洗幾桌子碗筷而已,很快就弄好了。」


  嚴氏做人向來不得罪誰,肖氏不想和她爭吵,方才啃了好幾個骨頭,牙縫裡黏了不少,她難受,拿著筷子一頭,輕輕戳著牙齒,想要把牙齒縫裡的弄出來。


  屋子裡兩桌還在吃,邱艷她們坐在外邊等著,沈聰不喝酒,不一會兒走了出來,不見沈芸諾人影,四處找了找,沈芸諾解釋道,「阿諾回屋睡覺休息去了,你吃好了?」


  沈聰點頭,邱艷和沈聰走到一塊,拉著他進了灶房,早上洗菜的水用得多,待會洗碗水缸里的水有些不夠了,讓沈聰出門挑兩桶回來,早上弄回來的菜都吃完了,晚上,嚴氏她們出伙食,邱艷尋思著去山裡轉悠,給邱老爹挖些野菜回來擱著,提著籃子,和沈聰一道出了門。


  得知她是去山裡,邱月目光閃了閃,解釋道,「屋子裡大家吃得正高興,估計還有一會兒才下桌,堂妹,我和你一塊幫忙吧。」


  「不用,堂姐坐著就是了,我去山裡轉轉,沒有的話就回來了。」家裡難得熱鬧,一群男人又要喝酒,不要大半個時辰吃不完。


  出了門,沈聰朝井邊走,邱艷往山裡方向去,依著中午大家的食量,晚上,大房準備的菜怕是少了,陽光炙熱,迎面吹來的風皆帶著燥熱,走了幾步,邱艷已滿頭大汗,山裡的菌子被大家清晨撿完了,她往深山走了些才遇著稍微新鮮點的野菜,蹲下身,慢慢掐了尖兒,中午,沈芸諾涼拌了三樣野菜,味道好,晚上不吃,邱老爹留著明天也有下酒的菜,她順著野菜的方向走,待籃子里的野菜裝得差不多了,她才直起身子,林間清爽,光影斑駁,她掂了掂籃子里的菜,尋思著邱老爹他們吃得差不多了,轉身往回走。


  走了幾步,卻看王旭站在不遠處,他一身白衣,氣質出塵,邱艷愕然,往他身後看了眼,問道,「王公子怎麼來山裡了,別弄髒了你的衣衫。」


  王旭皮膚白,一身白衣襯得他潔白如雪,好似池中水蓮,乾淨得不可侵犯,只一眼,邱艷微微垂下眼瞼,盡量不盯著他。


  「不礙事,左右無事,到處轉轉,本想來山裡乘涼,沒想著遇著艷兒姑娘。」王旭聲音朗潤,邱艷不好說什麼,想了想,道,「王公子可還要往裡邊走,我先回去幫著洗碗了。」


  王旭搖了搖頭,揮著手裡的摺扇,直言道,「不了,我來山裡一會兒了,待會與邱大叔還有話說。」王旭側著身子,待邱艷走到她前邊,他才轉身,不經意的問道,「艷兒姑娘成親也有段時間了,可還習慣?」


  邱艷心裡覺得怪異,王旭沒有說親,兩人單獨一塊不合適,外人瞧見了會說三道四,抬起頭,四下張望兩眼,又覺得自己多心了,這會兒天正熱,沒事兒做誰會來山裡,她和王旭沒有什麼,自己偷偷摸摸看在外人眼裡反而不妥,斂下思緒,小聲道,「還成,聰子好相處,阿諾性子也好,上邊沒有公婆,平時事情不多,王公子的親事可有眉目了?」


  據說王夫人拒絕了一戶地主,想來對未來兒媳婦的要求是極為嚴格的,也是,王旭儀錶堂堂,真要和尋常人家的姑娘說親,的確可惜了。


  王旭嘴角浮出些許苦笑,如實道,「並沒,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去年,第一次和邱艷見面也不是非她不可,可後來得知她說親后,王旭心底不知怎麼了,反而念念不忘,魔怔了似的,總想來青禾村碰碰運氣,若有可能,他想去杏山村轉轉,然而,杏山村窮,那邊沒有可走動的親戚,他如果去了,會引來風言風語,傳到他娘耳朵里就不好了。


  「沒有,隨口問問。」邱艷走得有些快,到山腳,莫名鬆了口氣,抬起頭,正欲燃找點話和王旭閑扯,以免村裡人碰見了誤會什麼,誰知,沈聰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邱艷心裡咯噔下,愣在了原地,後來得王旭無所察覺,下巴撞到邱艷頭頂才停下來,「怎麼了?」


  邱艷面上表情僵硬,她和王旭沒什麼,可是看沈聰臉色,好似被人捉姦在床似的,邱艷莫名心虛,頓了頓,抬起腳,健步流星的走向沈聰,「你怎麼來了,是不是爹他們吃完飯了?」


  她聲音略微緊張,目光無所適從,不著痕迹的瞥了眼沈聰,見他臉上面無表情,眼神深沉晦暗,邱艷抬起手指著王旭,主動解釋道,「王公子去山裡轉悠,沒想著會遇見我……」話說出口,卻覺得這話實在怪異,誰沒事兒去山裡轉,忍不住看了眼王旭,似在詢問他去山裡真實的目的。


  王旭態度從容,握著扇子,姿態隨意,在邱艷的注視下,緩緩道,「堂嫂說艷兒姑娘一個人去山裡挖野菜,怕她出事兒,讓我出來瞧瞧,沒想著你也擔心艷兒姑娘,若如此,我用不著走這一遭,你不會誤會我和艷兒姑娘有什麼吧?」


  王旭在山裡不是和她這般說的,邱艷欲哭無淚,伸手牽沈聰手臂,被他冷冷躲開,嘴角勾起抹嘲笑的弧度,「怎麼會,若艷兒真是姑娘的話我說不定會亂想,可她已是我沈聰的妻子,哪是什麼艷兒姑娘,出門在外,大家都稱呼她聲小嫂子,沈公子年紀比我小,說起來,稱呼艷兒聲小嫂子不為過……」


  邱艷面紅,沒想著沈聰說起這個,刀疤他們有時叫自己小嫂子,她心裡彆扭了好一陣,論年紀,刀疤他們年紀比她,那聲嫂子,著實擔待不起。


  王旭神色一頓,緊了緊手裡的摺扇,「是嗎?艷兒姑娘年紀比我小,叫嫂子的話不太合適,況且,往回我也這般稱呼她……」


  兩人站在路上,四目相對,刀光劍影,邱艷站在邊上如烈火烤似的,拉了下沈聰衣袖,商量道,「什麼事兒回家再說吧,太陽曬,別中暑了。」


  沈聰收回目光,低頭看向邱艷蔥白般手指,上邊殘著野菜漿,這會發黑了,他耐人尋味的笑了聲,轉身闊步離開,邱艷拉著他手臂,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多次張嘴想要解釋,又怕沈聰當場甩臉色,今天是邱老爹生辰,她不想鬧得不愉快,不明白王旭為何要那般說讓沈聰誤會。


  回到院子,邱艷已汗流浹背,後背衣衫濕透了,堂屋裡的人吃完飯,楊氏她們在灶房洗碗,能聽著裡邊傳來的說話聲,邱月在走廊上坐著,見著她,起身站了起來,笑著道,「天熱著,快進屋,我拿扇子給你扇扇風,別中暑了。」


  邱艷笑笑,小心翼翼看了沈聰一眼,察覺到他臉上並無怒氣,心裡默默鬆了口氣,朝邱月笑了笑,籃子里的野菜被曬焉了,邱艷將籃子放在旁邊角落裡,去灶房幫著洗碗,轉身,卻聽邱月驚呼出聲,「艷兒,你後背全是汗呢,別去灶房忙活,趕緊坐下涼快涼快。」


  沈聰拿起桌上的摺扇,朝邱艷招手,語氣算不上好,「過來,我給你扇扇,灶房有堂嫂二伯母她們忙活,不差你。」


  邱艷不敢反駁他,先洗了手,小鳥依人的在矮凳子上坐下,沈聰坐在她伸手,左右揮著手裡的扇子,他一邊和邱月說話,「聽說堂姐成親有幾年了?」


  邱月不解,她嫁到王家村不短了,幾年是說不上的,狐疑的看著沈聰道,「怎麼了?」


  「沒什麼,王家是大戶人家,二伯母說艷兒堂妹說親了,我想著靠堂姐的關係,艷兒堂妹親事再高些不是問題,堂姐莫要厚此薄彼,該給下邊幾個堂妹介紹門好親事,別吝嗇才是。」沈聰聲音不咸不淡,邱艷聽著不對勁,穩穩坐著,不敢回頭。


  邱月是聰明人,微微白了臉,臉上笑意牽強,「我能有什麼門路,王家村的大戶人家是旭哥兒家,和家裡雖然沾親帶故,畢竟不是本家。」


  「是嗎?」沈聰譏誚地揚了揚眉,正看王旭站在門口,沈聰一字一字頓道,「那堂姐也無需把心思放在艷兒身上,艷兒跟著我,凡事有我照顧,三番四次要堂姐出手幫忙,傳出去,反而覺得是我沒用了。」


  邱艷聽得莫名其妙,邱月卻心下一驚,強顏歡笑道,「哪兒的話,都是堂姐妹,互相幫襯沒什麼不好,再者,艷兒打小招人疼,上回被裡正他們逼上門,我也是怕艷兒吃了虧,怎麼,聰子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聲?」邱月故作聽不懂沈聰話里的意思,將事情轉到上次里正帶人說邱艷在劉家屋裡藏人的事情上。


  沈聰側目,別有意味的看了眼邱月,目光好似能看透人心,邱月心虛的別開了臉,沈聰笑了笑,「上回的事兒虧得有堂姐幫忙,艷兒和我說了,改日有機會,我必好好登門道謝……」


  邱月臉色微變,焦急道,「不過舉手之勞,不用特意道謝,小事一樁,別太見外了。」沈聰很要去王家,村子里的人只怕胡亂編排,王田娘對她本來就不滿,她嫁進王家兩三年了,肚子遲遲不見動靜,日子難過,好在王田凡事護著她,邱柱又做了里正,否則,王田娘怕會鬧得更厲害,想起方才沈聰問她和王田成親幾年的話,面色一白,緊了緊雙手,咬牙不語。


  傍晚,太陽落山了,沈聰才帶著邱艷和沈芸諾家去,邱老爹有意留她們吃了晚飯再回,被邱艷拒絕了,晚霞似火,邱艷臉頰被照得紅彤彤的,她記著下午王旭的事兒,覺得還是找機會解釋清楚比較好,忐忑不安的盯著沈聰,回家后,沈芸諾餵雞,她和沈聰去灶房做飯,邱艷扭頭看了眼門口,踟躕的解釋道,「下午,我和王公子真沒發生什麼事兒,我也不知他為何在來山裡,還和你說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沈聰專心生火,待灶眼裡的火燃起來后才抬頭,瞥了眼急躁不安的邱艷,嗤笑道,「你當我傻子,他好生生不在院子里坐著,冒著太陽曬去山裡,會沒點心思?」


  王旭看邱艷目光不同尋常,他想忽略都難,灌滿水缸里的水,準備去山裡接邱艷,察覺堂屋少了個人,他心裡就清楚了,王旭長相不俗,家境又好,邱艷性子單純,能抵得住誘惑全是靠著心底對自己懼怕,邱艷怕自己,不敢和王旭有過多的接觸,而王旭卻是個有膽子的,肖想別人家的媳婦,也是他王家的作風,可見一斑。


  邱艷悻悻,咬咬牙,將她和王旭差點說親的事情告訴了沈聰,「那時候,我和我爹覺得王家門檻高,規矩多,我什麼性子我明白,是個不饒人受不得委屈的,王家不適合我,我爹便拒絕了。」


  沈聰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邱艷心裡沒底,半晌,才見沈聰抬起頭,臉上漾著若即若離的笑,「你倒是想得明白。」除去這話,沒有其他,邱艷心裡不知曉沈聰是何意,看他臉上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似的,試探的問道,「你早就知道有這回事?」


  沈聰沒回答,邱艷一顆心不上不下,又過了許久,鍋里的水燒開了,氤氳熱氣下,才聽沈聰意味不明道,「你和爹都是個傻的。」


  王家家世好,邱艷嫁過去至少衣食無憂,不用擔驚受怕,而且,家裡的事兒有王秀才在背後當靠山,不比他差。


  聽著這話,邱艷不明所以,逢著沈芸諾進屋,邱艷到嘴的話咽了回去,夜裡,睡下了,才問沈聰,「為何覺得我和我爹傻?」


  沈聰起身滅了燈,屋裡猛地黑了下來,皓月當空,窗外一片清明,邱艷以為他會勃然大怒,誰知這會兒都隱忍不發,邱艷心中忐忑不已。


  「王旭長得風流倜儻,家世又好,你嫁進王家,衣食無憂,爹手裡的田地掛在王秀才名下也不用繳稅,一輩子的幸事……」


  邱艷摸不清他心中真實想法,猶豫片刻,道,「爹手裡的田地是他一輩子掙來的,掛到別人名下終究不放心。」她抵了抵沈聰,「你不會怪我瞞著你吧?」


  她直起身子,下意識的凝視沈聰臉上的表情。


  他半闔著眼,神色冷淡,朦朧月色下,一張臉冷得可怕,邱艷目光閃爍,匆匆地躺下,心跳加快,他果然不如言語中表現得雲淡風輕,邱艷斟酌著,欲再說點什麼,察覺他身子動了,手滑入她衣衫,邱艷最近為著孩子的事兒有些著急了,並不抗拒他的親熱,相反,有些期待。


  誰知,他覆上身子,嘴裡不冷不熱吐出一句叫她心涼的話,「這具身子沒什麼吸引人的,怎偏生叫王旭瞧上了,念過書的口味和咱一般人不同?」


  他的聲音輕,落在邱艷耳朵里渾身一顫,不知為何,心裡蔓延出無線的委屈,拉著他的手,聲音不自主打顫,「我都解釋過了,我和王旭沒什麼,他也規矩懂禮數……」


  「他規矩懂禮數?」沈聰手挪到她腰間掐了把,像挑逗又像生氣,力道有些重,邱艷喊疼,「你是看不見他眼底的愛慕,還是故意視而不見,艷兒,看別的男子為你神魂顛倒,心裡很高興吧?何況,還是王家的人……那家可是心氣高的呢……」


  邱艷眼角的淚便掉了下來,推開他手,哽咽道,「你明明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兒,何須故意說這些氣我?」


  她低低啜泣,沈聰只覺得心煩意亂,「除了哭,你還會做什麼,王旭什麼人,不喜歡直接挑開了說,世界上不是沒有女人了,王旭怎麼就偏生盯著你不放了?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艷兒,可別說你是清白的?」


  邱艷眼含委屈,淚流不止,雙唇不受控制的發抖,吸了吸鼻子,伸手抓著他,抬起頭,輕輕啄了啄他嘴唇,哭著道,「我和他清清白白,他重規矩,沒做出什麼越矩的事兒,我和他撕破臉像什麼樣子,我又不是潑婦。」抱著他,希望他別生氣,沈聰生氣,她心裡便難受得厲害。


  說到底,沈聰不信任她,追根究底還是兩人沒有孩子,如果她懷了孩子,沈聰或許就不會疑心了,「聰子,我們生個孩子吧,有了孩子,家裡一切就好了。」


  沒有不喜歡孩子的爹娘,邱艷以為他會歡欣鼓舞,主動的抱著他,討好。


  卻不想,沈聰身形一僵,推開她躺到一邊,「孩子的事兒以後再說,我累了。」


  王旭對邱艷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至於邱月,沒少在中間煽風點火,為了討好王旭,捨得把嫁作人婦的堂妹賣了,邱月心思還真是不可小覷。


  而邱艷,邱月若給她挖坑,她躲都躲不開,想到這點,沈聰心頭湧上股火,今日他和邱月說得明白,真有本事兒,把下邊幾個堂妹親事解決好,別整天惦記邱艷,邱月是個聰明人,不會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邱艷抹了抹淚,轉身,目光直直得盯著他的如玉的側顏,伸出手,被他耍開,「睡覺,明天還有正事要做。」他拒絕意味甚重,邱艷眼眶又是一紅,規矩的收回手,身子往他身側挪了挪,往回,只要她這般,沈聰會罵她厚臉皮不知羞恥,可也會伸手摟住她,今天,他一動不動。


  「聰子,我心裡難過,睡不著。」


  半晌,身邊的人動了,邱艷緊緊伸出手抱住他,縮在他懷裡,側臉蹭了蹭他厚實的胸膛,天熱,他睡覺不愛穿衣衫,皮膚緊緻硬實,「聰子。」


  「睡不著還說話,何時才能睡著?」他極為不耐煩。


  邱艷卻覺得高興,愈發摟緊了他,「我怕你不理我了。」


  上次,兩人睡覺前說起珠花,她心裡來氣,沈聰轉過身不搭理她,她輾轉難眠,迷迷糊糊間夢見沈聰和珠花躲在麥地偷情,嚇得她睜開眼,哭了起來,吵醒沈聰,他極為不悅,邱艷哭哭啼啼纏著沈聰說了她的夢境,難過得睡不著,沈聰便伸手摟著她,嘲笑她自己給自己找事,「真不明白你們女人心裡想什麼,做個夢都能把錯怪在我頭上,睡不著就摟著我,不會做噩夢。」


  邱艷得寸進尺道,「以後都能嗎?」那會她想的是兩人吵架的時候,她難過就想抱著他,平復自己的情緒。


  「能,別把眼淚擦到我衣衫上就成。」


  事情過去有些時日了,邱艷以為他忘記了,不想他還記著,「聰子。」


  「說。」


  「我們要個孩子吧,今天大伯母說阿諾年紀到了,該相看人家了,以後等阿諾嫁出去,家裡更冷清了,有孩子,終歸熱鬧些。」邱艷在他懷裡拱了拱,察覺他渾身僵硬,以為他不想沈芸諾嫁出去,然而年紀到了,終究是要嫁人的。


  「阿諾十三歲,我們可以慢慢相看,明年十四把親事定下,親事不是一蹴而就,得慢慢選,阿諾性子軟,總要挑一個真心實意對阿諾好的。」邱艷抱著他,當初,邱老爹想多留她兩年,結果給了幾房可乘之機,壞了她名聲,她不想阿諾遇著同樣的事兒。


  沈聰沒吭聲,邱艷摸不准他心裡的想法,如實道,「你見過的人多,有你在後面幫忙把關,阿諾不會吃虧的。」想到沈芸諾要嫁人,邱艷心裡捨不得,沈芸諾乖巧懂事,從不給她惹麻煩,家裡的活也是她搶著做,臟活累活,沈芸諾總搶在前邊做,好比今日邱老爹生辰,炒菜下來,沈芸諾雙手不自主發抖,吃飯時,握著筷子,手都在打顫,她卻安安靜靜的,不邀功,不叫委屈,懂事得叫邱艷心疼。


  這麼好的人,誰才配得上她?


  良久,耳邊傳來沈聰低低的嗓音,「阿諾的親事,慢慢選,改日我去媒人家裡問問,人多的人家才好。」沈聰手搭在她腰間,面色複雜。


  邱艷點頭,聽到聲若有似無的嘆氣聲,好似是沈聰的,好似又不是,閉著眼,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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