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6-08-16

  邱月追出來,聽著這話,清亮的眸子閃過意味不明的光,嘴角微微上翹,一瞬即斂了情緒,輕蹙著眉頭,像擔憂的模樣道,「艷兒,聰子會不會遇著什麼麻煩了?都這會了,不如讓你姐夫出門找找?」


  邱艷轉過頭,眼角淌著濕潤的水霧,眉眼微冷,「不用了……」拍了拍阿諾肩頭,低聲叮囑道,「你回屋換衣服吧,出來準備吃飯了。」說完,轉身去了灶房,沈芸諾瞧她神色不對,沉默的回了屋。


  飯菜在灶台上溫著,一碗回鍋肉,一碗炒肉,還有一碗素菜以及一鍋湯,邱艷站在邊上遲疑不定,邱月像知她所想,開口提醒道,「聰子不在,給他留些飯菜吧……」待邱艷轉身從碗櫃里拿碗,邱月又在邊上補充了句,「聰子在外邊認識一幫人,艷兒,你說會不會是他們把聰子叫走了?」


  邱艷動作一頓,手轉過碗櫃里的大碗,拿了四個小碗出來,聽邱月驚訝的問,「不給聰子留飯?」


  「不用了,他素來不會委屈自己,這會兒估計也吃飯了。」邱艷低下頭,蓋住眼角的熱淚,沈聰去山裡無非是個幌子,想來是找刀疤去了,往回沈聰出門她從不攔著,甚至不會多問,沈聰這般瞞著,不過是不信任她罷了,她心裡早就該明白的,沈聰對她沒有多少感情。


  邱月遲疑,「不太好吧,他回來會不會覺得我們吃肉不給他留?如果弄得你和聰子起了爭執,可就是我和田子的不對了。」


  邱艷不想多說,拿著碗和筷子,紅著眼朝邱月道,「勞煩堂姐端菜碗。」


  飯桌上,邱月努力的找話和邱艷說,邱艷皆興緻缺缺,沈芸諾不愛和外人說話,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王田挨著邱月,一臉尷尬,一屋子三個女人,他一個男子,渾身不自在,邱月說話沒人接,他也懶得開口,漸漸,邱月也不說了,飯桌上一陣靜默。


  飯後,王田無事可做,拉著邱月回家,邱艷心裡存著事兒,也不挽留,邱月第一次上門,邱艷給兩人一人一個紅袋子,裡邊裝著兩文錢,算是討個喜慶,邱艷洗了碗,望著銀裝素裹的天地,面色怔愣,「堂姐,我送你們出村吧。」


  村裡的那些人說話沒忌諱,她不想邱月和王田聽到不好的,邱艷瞧她精神不好,和善道,「不礙事,我和田子能找著來,自然也能找著路回去,你回屋睡一覺吧,別胡思亂想了。」聰慧如邱月也不知邱艷怎的突然和沈聰生氣了。


  「我沒事。」


  只是,渾身難受罷了。


  將邱月和王田送出村,這時,天空飄起了鵝毛般大雪,身後傳來小孩子的哄鬧聲,河上結了厚厚的冰,每天下午都有孩子出來玩,邱艷的目光不自主的被小臉凍得通紅,臉上盛滿喜悅的孩子吸引,她的手輕輕搭在自己肚子上,苦澀的掀了掀唇角,沈聰不會和她有孩子,他心裡早都計劃好了,她甚至想,若不是沈芸諾被沈西裝鬼恐嚇,沈聰恐怕一輩子不會成親,他的心裡除了沈芸諾不是有任何人。


  她攤開手,接住飄下的雪花,看著白色花瓣在她手裡轉為經營剔透的水滴,眼角緩緩落下淚來。


  「艷兒,你怎麼出來了?」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邱艷扭過身子,只看沈聰踏雪而來,邊走邊拍打著肩頭髮頂的雪花,如遠山的眉上凝結了厚厚的冰霧,邱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沈聰見她眼圈發紅,鼻尖也紅彤彤的,以為被凍著了,搓搓手,察覺手暖和了,才伸手摟著她,卻被她側身躲開了,沈聰取下身上的衣衫,擋著飄零的雪花,「怎麼了?」


  「沒事兒,你回來了?」


  「清晨遇著點事兒,沒來得及和你說,是不是擔心了,邱月她們來了?」沈聰摟著她往前走,沒留意落在邱艷手背上的熱淚,駱駝露出狐狸尾巴,他不願意親自動手,去了趟青禾村,將事情告訴衛洪,駱駝慫恿劉柄在溫老爺跟前告發衛洪,為著這事兒,張三死了,衛洪不會放過劉柄,更不會放過駱駝,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借衛洪的手除掉駱駝再合適不過,即使衛洪不出手,刀疤也有拿捏駱駝的法子。


  邱艷低著頭,聽鞋子踩在雪上卡擦卡擦作響,她有意踩得重了些,「吃過飯回了……」


  沈聰點頭,問邱月過來有什麼事兒,邱艷搖頭,「沒什麼大事兒,想過來瞧瞧我住的地方而已。」


  沈聰嗤笑聲,明顯不信,邱月的心思深沉,沒有事兒不會和邱艷往來,低頭看向罩在他衣衫下的腦袋,忽然想明白哪兒不對勁,依著邱艷平日的性子,見著他,早就奔向他問東問西了,他見著她特意先將肩頭和頭頂的雪拍掉,怕她拍時凍著她的手,方才,她情緒明顯不對,還有段路到家,沈聰不急著問她,回家了再說。


  沈芸諾坐在堂屋裡裁剪從鎮上買回來的布,遇著兩人進屋,笑了起來,「哥哥回來了,吃過飯了沒?」


  沈聰取下衣衫,用力的拍了兩下,回道,「沒呢,中途遇著點事兒,忙完了急著趕回來……」沈芸諾似是沒想到,瞥了眼邊上的邱艷,她幫著邱艷洗的碗,飯菜全吃完了,沒給沈聰留飯,放下手裡的剪刀,收了布料,「我給哥哥弄麵條去。」


  沈聰準備回屋換衣衫,緩緩道,「不用,讓你嫂子將中午的飯菜熱熱,隨便吃點就好。」他篤定邱艷會給他留飯,也不知為何,隨口就說出了口。


  站在門邊的邱艷回眸望向院外紛飛的大雪,笑得酸澀,「我阿諾忙你的吧,我去灶房弄麵條。」


  沈芸諾知曉二人怕是鬧矛盾了,哪敢留下,忙擺手,「不用,我去弄就好,很快的。」


  走出去兩步的沈聰才發現事情不對,皺了皺眉,「沒給我留飯?」話是問沈芸諾的,目光卻直直盯著邱艷,這會,才見她眼角泛淚,像是在哭,沈聰轉過身,語氣溫和,「怎麼了?」


  「沒什麼,身子不舒服,我先回屋躺會。」邱艷心裡亂糟糟的,打定主意見著沈聰問問他,然而,看到人,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口,沈聰想說的話她大致明白,無非是她真想要兒子,兩人和離,再嫁而已。


  說完這句,邱艷踏步回了屋裡,沈芸諾拉著沈聰,小聲將早上的事兒說了,看沈聰眉頭擰地死死的,她心下無奈,「嫂子心情不好,哥哥什麼話好好說,別嚇著她了。」


  沈聰抬眸瞥了眼擔心不已的沈芸諾,掉頭回了屋子,藍色棉被下,邱艷只露出個腦袋,拿後腦勺對著他,肩膀微微聳動,呼吸一抽一抽的,他打開衣櫃,邊脫衣服邊問床上的邱艷,「邱月和你說什麼了?」


  語氣明顯不如方才和氣,許久未曾聽到回應,沈聰也不著急,換好衣衫,關上窗戶,屋裡沒有燒炕,不如堂屋暖和,他坐在床前,掰過她身子,才看她哭得厲害,拽下她臉上的棉被,「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邱艷心裡委屈,不管什麼時候,遇著事兒,他永遠一副質問的語氣,好似做錯似的永遠是她,上回和珠花躲在小竹林的是他,卻反過來調侃她,邱艷只恨當初沒看明白這個男子的性子。


  臉上的棉被沒了,索性,她坐起身子,視線與他齊平,「聰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生孩子?」她娘死得早,成親的時候嚴氏只和她說過洞房要做的事兒,她以為那樣便會有孩子,沈聰抓著這個,才肆無忌憚欺騙她的吧。


  看他面色僵硬,邱艷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如此,你真的不想要孩子,既然這樣,又何必和我成親呢?」邱艷從小到大跟著邱老爹日子過得再艱辛哪怕人人都罵她是沒有娘的孩子,以後沒有娘家當靠山,她都不曾有現在這樣難受,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便是找著個疼她的丈夫,兒孫繞膝,想來,真是諷刺,她一樣都沒有。


  「誰和說什麼了?」沈聰抿著唇,臉上的神情漸漸冷了下來。


  邱艷諷刺道,「誰能與我說什麼?你說誰能與我說什麼,你自己心裡的想法用得著別人替你說嗎?」看著他冷硬的五官,邱艷淚流不止,躺下身,拉過身上的被子捂著頭。


  她再努力都沒有法子面對他。


  「聰子,若不是阿諾出了事兒,你會同意娶我嗎?」哪怕心裡知道了答案,邱艷仍然問了出來,她就是這樣,不聽沈聰親口說,那顆背剜了一刀的心還沒痛到極致。


  屋裡突然安靜,許久,邱艷沒聽到耳邊傳來聲音,她就知道,所有的事兒都是她一廂情願,而沈聰,不過是為了沈芸諾考慮罷了,繾綣著身子,渾身瑟瑟發抖,她不知,往後,她和他該如何相處,是不是,待阿諾成親了,他就會跟自己和離又或是休了自己。


  她不想成為那個被拋棄的人,淪為大家的笑柄,「我想我爹了,明天我回青禾村住幾天,你和阿諾,在家吧。」


  沈聰心思複雜,聽著這話,嘴角冷了下來,「隨你。」


  他說過沒有孩子也會一輩子對她好,怎麼她這般執迷不悟?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邱艷哭了出來,果然,他連逢場作戲都堅持不下去了嗎?她從被子里露出個頭,擦著眼角的淚,閉上眼,何時睡過去的也不知道。


  翌日一早,邱艷收拾包袱回青禾村,沈芸諾站在邊上欲言又止,不停地給沈聰使眼色,後者替她裝好東西,開口道,「我送你回去吧,嫁過來一年多,你沒在娘家安生住過,趁著沒什麼事兒,多多陪陪爹。」


  他說得冠冕堂皇,邱艷無心應付,冷冷道,「不用了,東西不多,我背得動。」邱艷抬起頭,看向邊上的沈芸諾,想說點什麼,又止住了,沈芸諾是個好姑娘,她不想沈芸諾難受。


  沈聰動作一緩,直起身子,固執的背起背簍,邱艷拽著背簍邊沿,「我自己回去就好。」


  「路不好走……」


  邱艷見不慣他明明不樂意還裝模作樣為人好的神情,脫口道,「你和我走了,阿諾在家出事了怎麼辦,難不成又反過來怪在我頭上?」說完,踮起腳,取下背簍。


  沈聰也來了火氣,啪的下扔了背簍,「邱艷,你發什麼火?」


  看看吧,這個男人的耐性永遠不會留給你,背簍里的衣衫掉了出來,邱艷蹲下身,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扭過頭,恨極了道,「我說什麼,我能說什麼,阿諾出了事兒,你不會怪在我頭上?」


  胡亂的將衣衫塞進背簍,背起便往外走,沈聰伸手拉她,耐著性子,「我送你,阿諾在家關著門,不會出事,你別想多了。」


  邱艷甩開他的手,聽著邊上傳來的哭聲,情緒緩和下來,溫聲道,「不用,你留下吧,出了事兒,就當是我自己命不好,是死是活都交給老天。」


  聽她話里明顯是埋怨沈芸諾出事要死不活,沈聰來氣,陰沉著臉道,「成,你走你的,誰也不攔你,出了事兒,我替你收屍。」說完,察覺到沈芸諾拉著他的手,哭得梨花帶雨,沈聰替她擦掉臉上的淚,語氣緩和不少,「你嫂子心情不好,和你沒關係。」


  邱艷抬腳,快速跑了出去。


  「哥哥,你快跟上,別讓嫂子出事了。」沈芸諾抹了抹淚,拉著沈聰往外邊走,催促道。


  沈聰也不放心,聽了這話,哪敢真讓邱艷一個人回去,側目道,「你將院子門關上,我跟著去瞧瞧,很快就回來。」


  「我清楚的。」


  沈聰追了出去,邱艷走得並不快,出了村,她速度便慢了許多,沈聰不想她發現,隔著段距離跟著,她腳步沉重,背影落寞,走不遠,便會放下背簍,坐在上邊望著遠處發獃,沈聰順著她視線望去,除了白茫茫雪地什麼都沒有。


  她魔怔了不成。


  不遠的路,待邱艷進村,都快晌午了,沈聰站在樹下,見她站在村頭,回過神,目光留著些許眷戀,像是在等人,他抬腳想走出去,想想又算了,他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這點不會改變,邱艷若不想跟他過了,他與她和離就是了。


  想著和離兩個字眼,他緊緊蹙起了眉頭。


  許久,村頭的邱艷轉過身,一步一步往裡邊走,見她拐進一片樹林沒了身影后,他才出來,闊步離開。


  小路上,背道而馳的身影,漸行漸遠……


  邱艷回家,邱老爹高興不已,遺憾的是沒見著沈聰,少不得埋怨邱艷不把沈聰和沈芸諾叫上,邱艷心頭酸楚,面上笑呵呵的和邱老爹解釋,「天冷,阿諾不愛出門,聰子事情多走不開,讓我回家哈哈陪陪您。」


  邱老爹沒有多想,順勢嗔怪道,「聰子事情多,你不在家幫著打下手,怎麼還回家了?」邱老爹數落許久才止了話題,邱艷暗暗鬆了口氣。


  一住邊住了小半個月,柳芽在邱家地位高了,時不時會出來找沈芸諾說話,柳芽素來性子軟和,比不得蓮花咋咋呼呼,這天,她抱著孩子過來,看邱艷日漸憔悴,嘆了口氣,她也是嫁做人婦的,哪看不出來這些日子邱艷心裡不順暢,開門見山的問邱艷,「你是不是和阿諾哥哥吵架了?」


  邱艷給邱老爹縫補鞋襪,聞言,停了手裡的動作,抬起頭,笑著道,「怎麼會這麼認為?」


  「邱叔看不出來還能騙得過我?你性子看似沉穩,實則也是個沒心思的,凡事都寫在臉上,這些天,我時常來找你,你臉瘦了一圈,自己沒發現?」柳芽和邱艷從小一塊長大,嫁進邱家,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子小姑子,她不敢行錯半步,生怕邱山娘挑她的錯挑到柳家,給家裡人蒙羞,生了兒子后腰桿才直了,也才敢出來找沈芸諾,可惜,蓮花不在了,「蓮花成親前常常來找我,讓我莫要整天待在家,多多和你走動,咱三個從小一塊長大,情分不比那些親姐妹差,別兩三年不走動,之後生疏了,連著把十多年的情分都磨沒了……」說起蓮花,柳芽心裡一陣悵然。


  邱艷苦澀的笑了笑,那天出門,她想沈聰追過來好好哄哄他,然而,等了一路都未瞧見路上有人影,他面冷心硬,但凡心裡有自己,這些天,不會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柳芽都看出來了,是不是村裡又有閑言碎語了?村子里人多口雜,什麼事兒都捕風捉影亂壞人名聲,她和沈聰的事兒如果傳開,邱老爹在村裡難做人,她抬起頭,眼裡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悲傷,「是不是誰說什麼呢?」


  「你別多想,最近大家都在聊你月堂姐和王家的事兒,沒人亂說。」邱月和王田回家住到現在,王田娘鐵定主意和邱月撕破臉,說是生不出孩子,讓王田和邱月和離,王田捨不得邱月,便跟著邱月一塊回村了,大家都在琢磨這件事之後會怎麼樣。


  邱艷點頭,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的日子都不見得好過。


  這時候,門外有人敲門,柳芽站起身,這會兒天色不早不晚,該不會有客人來才是,朝邱艷道,「你坐著,我出去開門,看看是誰。」


  邱艷坐著沒動,最初聽著敲門聲,她會有欣喜,失落了太多次,已然麻木,不一會兒,邱月從外邊走了進來,滿臉風霜,臉小了一圈,看來是被王家逼得沒有辦法了。


  「艷兒,晚上和四叔來家裡吃飯,我娘和大嫂磨豆腐,晚上吃豆腐,過兩天我和田子回去了,再見面怕又得年後了。」邱月站在屋裡,縮著脖子,冷得厲害了,她徑直坐在了炕上,笑著道,「天冷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邱月心底多少明白邱艷回來是和沈聰起了爭執,她並沒有多問,她有自己的心思,為了自己在王家的地位,有些事兒也是逼不得已,不過眼下來看,邱艷和沈聰並不合適,兩人和離也沒什麼不好。


  「阿諾哥哥為人體貼,估計會來接你,我沒你那麼好的福氣,我到哪兒你堂姐夫到哪兒。」邱月眼裡含著羨慕,邱艷強顏歡笑道,「離過年好早著,不著急,堂姐夫對你好,多少人羨慕不來,你們將來會有好日子的。」


  邱月留下說了會話,待身子暖和了才往離開,柳芽瞧著時辰差不多了,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也準備家去,嘆氣道,「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別想太多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往後好好過日子,待生下一子半女就好了,瞧我,不就是熬出頭了嗎?」


  本是安慰邱艷的一句話,不想邱艷紅了眼眶,聲音哽咽,「柳芽,你別擔心我,我都明白。」沒有孩子,什麼都不是,這些日子,邱老爹瞧著小孩子,目光沒少看她肚子,邱老爹想當外公了,他沒有兒子,一輩子不能體會當爺爺的感受,她不想,邱老爹有生之年,聽不到孩子叫他一聲外公。


  擦了擦眼角,邱艷笑了,「瞧我,風吹得又開始掉淚了,你抱著孩子,路上小心些,我不送你了。」


  「坐著吧,我明日再過來陪你。」柳芽心下無奈,夫妻之間的事兒她也明白得不多,邱山性子敦厚,沒和她紅過臉,她懷孕后,邱山更是小心翼翼的陪著,更不敢發脾氣,如今兒子都有了,兩人相處得更是好,她看來,邱艷和沈聰就是沒有孩子,有了孩子,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之後一切都好了。


  傍晚,邱艷和邱老爹去大房吃飯,見著門邊的馬車,才知王旭來了,本以為請了其他幾房,進屋后才知道,嚴氏就請了她和邱老爹,王旭和邱柱坐在桌前說話,邱艷無所適從,尋著機會去灶房幫忙,灶房一堆人,邱月拉著她回了堂屋,坐在旁邊桌上,笑著道,「上回我和田子去你家多有叨擾,這會要離開了,依著我娘的意思,請你呵四叔過來吃頓飯,感謝你當日款待之情了。」


  邱艷笑了笑,對面桌上的王旭看了過來,眼神微詫,「艷兒姑娘好像瘦了。」他的聲音不高不低,邱老爹扭頭,點頭道,「是瘦了,怕是掛心家裡,我讓她回家,她只說聰子說好忙完過來接她,我也沒法子。」


  王旭一身紫色長衫,臉頰長了點肉,不顯胖,反而愈發文質彬彬,老實本分,邱老爹本就覺得王旭不錯,說話沒顧忌太多,提及不少邱艷的事兒,邱艷感覺一道愛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是渾身不舒坦。


  飯桌上,邱老爹和邱柱興緻勃勃,兩人一口一口酒,不一會兒,便聽邱老爹說話舌頭打結了,邱艷吃過飯,瞅著天色暗了下來,扶著邱老爹準備回了,邱月讓王田上前幫忙,「艷兒哪扶得動,田子幫忙搭把手。」


  邱月提著燈籠,邱柱做了里正,巴結的人多了,家裡什麼都不缺,這個大紅色燈籠,邱艷在市集上見過,當時也買了兩個,等著過年的時候掛出來,王旭上前,主動拉過邱老爹的身子,「田哥喝了酒,我來吧,堂嫂,你把燈籠給艷兒姑娘提著,她走前邊,我緊隨其後,很快就回來了。」


  邱艷想說不用,邱月已將燈籠小杆子塞到她手上,「成,旭哥兒,麻煩你了,天色不早,我先幫著嫂子們把碗筷洗了,我爹和哥哥也喝多了,今日就不該由著他們喝。」神色儘是懊惱。


  邱艷不知所措的站在邊上,望著王旭如玉的側顏,張嘴道,「不若我扶著我爹回家就好,天不算黑,還看得見路,沒多遠。」


  「艷兒姑娘快些走吧,再磨蹭天黑下來,路不好走,我扶著邱四叔走快些。」


  晚上,一桌男人都喝了酒,王旭說他娘禁止在他外邊喝酒,怕不小心失態,沒沾酒,其他人多少昏昏沉沉,邱艷不再多說,提著燈籠,提醒王旭小心台階,慢慢朝外邊走。


  王旭抬起頭,眼裡閃過幽光,「艷兒姑娘慢些,我走得慢。」


  朦朦朧朧小徑上,邱艷提著燈籠走在前邊,王旭走在身後,她聲音溫婉,不時提醒身後的王旭留意腳下的路,許久才到了門前,邱艷伸手攙扶邱老爹,被王旭側身躲開了,她的手便落到他身上。


  「你拿鑰匙開門,我將邱四叔送回屋再走。」


  邱艷遲疑,瞅了眼四周,嘆了口氣,王旭的心思她明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哪怕她真的和沈聰過不下去了也不會喝王旭有所牽扯,嘆息道,「王公子,你的好意我明白,可你……」


  「艷兒姑娘,王旭只是不懂,像沈聰那種人人避如蛇蠍的惡漢有什麼好,王旭雖然沒有考中秀才,沒有功名在身,家裡有田有地,艷兒姑娘為什麼寧肯嫁給那樣的人都不多看王旭一眼,他到底有什麼好?」


  邱艷苦笑,「他沒什麼好的,是我沒那個福氣罷了,王公子是有福之人,莫要因著我而壞了名聲。」掏出鑰匙推開門,走到另一邊,拉過邱老爹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將燈籠遞給王旭,「王公子路上慢些。」


  「艷兒姑娘……」王旭一臉深沉,伸出手,不是接她手裡得燈籠,而是拉著她,「艷兒姑娘,若你和他過不下去了,王旭始終等著你。」


  邱艷沒吭聲,吃力的扶著邱老爹進了院子,單手關門,院里黑漆漆的,看不太真切,王旭舉起燈籠,聲音里滿是落寞,「我不進屋,你先扶著邱四叔回屋,我幫你照著。」


  邱艷感謝,扶著邱老爹朝屋裡走,隨即點燃屋裡的油燈,又將之前送給邱老爹得燈籠點燃,出來和王旭道別,「王公子回吧,你的情義,我承受不起,會有好姑娘等著你的。」


  王旭張了張嘴,「艷兒姑娘值得更好的人,一輩子很長,莫要逆來順受,委曲求全才好,這些日子那人都沒來,可見心裡是沒有你的,你又何苦如此?」


  邱艷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晃動的光影中,眼中有晶瑩閃爍,「王公子回吧……」


  王旭不再逼她,拱手道,「艷兒姑娘好生保重,後會有期。」王旭提著燈籠,暈紅的光漸漸遠去,直至淹沒在黑夜中,她才收回目光,低頭關門,卻聽旁邊傳來聲嘲諷,「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兩年了還不死心,你怎麼就沒答應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邱艷叫了出來,黑暗中,走出個高大的身形,身材挺拔,面容冷峻,若他不是這會過來,竟還不知道她在娘家過得風生水起,難怪樂不思蜀捨不得回家。


  邱艷沒料到他會來,忽略掉他語氣里的嘲諷,「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怎麼會瞧著這一幕,邱艷,往回說你沒能耐,是我小瞧你了,你能耐大著呢,都知道怎麼勾引人了。」沈聰站在門口,負手而立,臉上帶著輕佻的笑,目光卻冷如寒霜。


  邱艷不想和他爭執,側開身道,「進屋吧。」


  沈聰皺著眉頭,一步踏進院子,斂了臉上的輕佻,臉色黑沉,「怎麼不讓他進屋,正好趁此機會進王家的門,王夫人注重面子,你拿王旭名聲要挾,保管她事事都答應。」


  他低頭瞅著自己握成拳的手,又慢慢鬆開,許久,沒得到她回應,她徑直進了屋,他再次握緊了拳頭,往回,他說句話,她便會眉開眼笑好一陣,成親這麼久了,從來沒使過小性子,他明白,她怕自己生氣,凡事都遷就著他。


  沈聰思忖片刻,想了想,她或許是不想和他過了,才會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冷風吹來,這一刻,他竟然感覺到了寒意,許多年,他都不曾體會到冬天的冷了,屋裡沒有燒炕,邱艷去了邱老爹屋子,沈聰看她將燈籠掛在走廊,去灶房抱了柴出來,追過去,一把奪了過來抱在懷裡,「我來吧。」


  他答應了沈芸諾會把邱艷接回去,無論如何也要做到,沈聰想,暫時由著她,回到家就好了。


  邱艷看他進了邱老爹屋子,跟著進屋,看他放好柴,掏出火摺子,火摺子若隱若滅的光照得他一張臉泛著柔光,他對邱老爹向來很好,邱艷轉身去打水洗漱,完了,徑直回屋,躺在床上,聽著門外有腳步聲,她側著耳朵,隨即,門響了,她裝作睡意朦朧道,「晚上你和爹一起睡吧。」


  「艷兒,開門。」沈聰站在門外,聲音含著冷意,邱艷緊了緊手裡的被子,他對她永遠沒有耐性,邱艷想,她或許真的和他過不下去了,哪怕,她捨不得,哪怕他裝出來得溫柔,在她心裡都是難以抹滅的記憶,只要想著兩人今後各奔東西,她就喘不過氣了,她嫁給他那會或許不曾有愛,可真心想和他過一輩子,踏踏實實過一輩子。


  不待她有何反應,只聽啪的聲,門被人從外踢開,聲音震天,驚醒了醉酒昏睡的邱老爹,邱艷坐起身,喉嚨發熱,「你發什麼瘋?」


  「我提醒過你開門,是你自己不樂意。」床前燃著油燈,門被撞破,冷風吹來,燈也滅了,只餘一室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邱艷綳得直直的,感覺有人到了床前,被子動了動,她拽著被子,「你出去。」


  「艷兒,我們好好過日子不好嗎?」沈聰聲音透著疑惑和迷茫,邱艷也頓住了,是啊,好好過日子不好嗎,為什麼不肯要一個孩子?察覺他躺了下來,邱艷往裡邊挪了挪,輕輕道,「聰子……」


  沈聰伸手抱著她,這段時間,邱艷不在家,沈芸諾愈發沉默,起初天天在他耳邊喊他過來把邱艷接回去,漸漸,次數少了,整日吃完飯便坐在堂屋,望著院門口的方向,邱艷沒嫁到沈家,他和沈芸諾照樣過日子,有說有笑,這次,卻是不能了,他也不太想說話,吃了飯便去山裡砍柴,樹上積雪掉落,好些砸到他身上,換做平常,他能輕易躲開,這會,卻是不能了。


  「艷兒,沒有孩子,我也會好好照顧你,不好嗎?」沈聰伸手抱住她,「跟我回家吧。」


  邱艷掙脫兩下,他力道緊,她根本沒有法子,索性放棄了掙扎,道,「聰子,是不是阿諾讓你過來的?」她明白,不是沈芸諾,沈聰壓根不會來,在他心裡,自己去哪兒根本不在意,邱艷突然笑了,往回,她提心弔膽小心翼翼揣度他的心思,此刻,心裡好似一下就看清了,他的心思不難猜,只要是對阿諾好的,他都願意做。


  沈聰沒有回答,邱艷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換做平日,她定會為猜中他的心思沾沾自喜,眼下,卻寧肯自己不了解他,對他一無所知,如此,她便不會覺得心痛,難受。


  「阿諾想要嫁人了,嫁給個遊手好閒的窩囊廢,艷兒,你說,阿諾心底怎麼想的?」沈聰答非所問道。


  邱艷心口一顫,「什麼嫁人了?」


  「艷兒,你們都是女子,阿諾想什麼,你多少猜到了吧?」沈聰目光夾雜了太多情緒,流露出難言的憂傷,第一回,邱艷感覺到他說話時,嘴唇的顫抖,她不敢相信,阿諾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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