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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二房,沈聰促狹的看著邱艷,手摩挲著她掌心的老繭,「你堂妹可不是個簡單人,我老實與你交代,之前我幾乎沒見過她,你可別怪到我頭上。」
邱艷瞪他一眼,想起之前的珠花對他想入非非,邱蜜也如此,心裡不舒坦,圓目微瞪道,「你心裡甚是高興吧。」
沈聰笑得無辜,「我高興什麼,今天不是你二伯母,我何須跑這一趟?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聰倒打一耙的事兒素來厲害,邱艷懶得和他磨嘴皮子,冷哼聲,抬腳就走,沈聰追上前,笑著和邱艷打鬧,沒皮沒臉,鬧得邱艷不可開交。
兩人到邱老爹家,邱老爹剛吃過飯,肖氏市儈,捨不得家裡多請一個人,今日的事情不曾請邱老爹過來,經過大房外邊,遇著嚴氏從裡邊出來,邱月死後,嚴氏心力交瘁,容貌蒼老了許多,瘦得厲害,耷拉著眼角,細紋深邃,見了她后,有片刻的怔忡,邱艷客氣而疏離的頷首,由沈聰牽著她往前邊走。
「艷兒。」交錯而過,邱艷走了兩步,聽到後邊有聲音叫她,轉過頭,對上嚴氏和善的目光,她溫溫道,「大伯母有事?」
「無事,你懷著身孕,凡事小心些,傳言不必理會,往後就好了。」說這話的時候,嚴氏微微斂著目,松垮的眼皮蓋住了她眼底的神色,邱艷餘光瞥過不動聲色的沈聰,視線落在嚴氏一絲不苟的髮髻上,沉思片刻才道,「謝大伯母關心,我記著的,您也多注意身體才是。」
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如今懷著身孕更能明白嚴氏的感受。
嚴氏眼眶泛熱,點了點頭,道,「好,你和聰子好好的才是。」
往前走,邱艷忍不住感慨,養兒方知父母恩,邱月錯得離譜,她的死對嚴氏和邱柱來說是嚴重的打擊。
「年紀越大經歷的生死越多,漸漸就看明白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日子得往前走,她一大把年紀,哪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沈聰言語溫和,無往日提起嚴氏時的鄙夷與輕視,邱艷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沈聰抬眸,笑道,「看什麼?」
「我以為你會說因果報應。」沈聰心裡愛憎分明,邱月做下的事嚴氏知情,沈聰眼底,嚴氏是幫凶,有今日的下場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沈聰挑眉,嘴角浮起絲輕淺的笑來,「邱月死了,因果報應算是過去了,你大伯母聰明,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喪子之痛不管誰都難掩失落,傷痛一輩子都不會消散,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恨會越來越少,年紀大了,看得會愈發淡然,嚴氏待邱艷的態度來看,對邱艷,嚴氏心裡是沒有恨的,至於對其他人,沈聰就不得而知了。
邱艷從邱老爹嘴裡才得知,嚴氏和王家鬧起來了,王田成親后,女方沒有懷孕,嚴氏說是王田身子不好,嫁禍到邱月身上,讓邱月白白背了黑鍋,年紀輕輕為此喪命,要王家給個說法。
嚴氏甚少與人紅臉,這次大張旗鼓與王家撕破臉還是頭回,村裡人為此眾說紛紜。
嚴氏害得邱榮成了殘疾,為此,村裡人看嚴氏都認為她是暗地使壞,吃人不吐骨頭的,邱月死後,嚴氏性情變了不少,本就是和顏悅色的人,如今愈發慈眉善目,待人處事愈發隨和,叫人不由得心生好感,故而,邱家大房和王家的事情上,站在嚴氏一邊的人多。
養兒不易,王家在這件事情確實不對,人素來同情弱者,邱月如果還活著,嚴氏和王家鬧眾人只會以為嚴氏無理取鬧,可邱月死了,王家休妻的名義是無後,王田身子不好,不管誰嫁給他都生不出孩子,平白將責任推到邱月頭上害得邱月鬱鬱而終,眾人不免覺得王家做事不近人情。
可也有認為錯在嚴氏,邱月久久不懷孕,即使不休妻兩人也會和離,邱月自己想不開怪不得旁人,甚至有人說邱月的死都是嚴氏,被休回家的女子哪能繼續養著,早早嫁出去才是。
另嫁他人,邱月懷孕后便不會為以前的事兒茶飯不思,而是振作精神好好過日子。
看法不一,說起這些,邱老爹心生感慨,勸邱艷,「你大伯母性子變了不少,人啊,活著才有希望,你堂姐若是好生活著,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頓了頓,邱老爹嘆息道,「你啊,心思重,如今又懷著孩子,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遇著事,和聰子好好商量,別胡思亂想。」
「爹,我心裡有數的。」她不喜邱老爹說她和沈聰的事情,邱老爹不明白其中內情,遇著事情總說她。
沈聰在邊上,臉上漾著溫暖的笑,「爹,您別說艷兒了,她做得極好。」
邱艷垂首不說話,看向自己凸起的肚子,目光溫柔。
邱老爹是過來人,沈聰待邱艷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看得明白,邱艷跟著沈聰會有好日子過,如今,村子里說起邱艷,誰不羨慕邱艷嫁得如意,上邊沒有公婆,小姑子又是個體貼的,什麼事情都能自己做主,不用看誰的臉色,這點,和邱老爹當初預想的差不多。
「你們心裡清楚就好,過日子難免有磕磕絆絆的時候,往後就好了。」邱老爹看邱艷神色不樂意,不再繼續追著話題不說,轉而說起了其他。
邱艷想起肖氏的為人,加之邱蜜看沈聰的眼神,忍不住問了幾句邱蜜在夫家的情況,邱老爹直搖頭,「你二伯母說話尖酸刻薄不留情面,往後,你堂妹有吃苦的時候,你和沈聰別摻和,隔著層關係呢,不用理會。」
邱老爹三言兩語說了邱蜜婆家的事,不欲多提,肖氏得罪了人最後吃虧的是邱蜜,他不想沈聰牽扯其中,落下個仗勢欺人的名聲。
傍晚時分,邱艷和沈聰才相攜往家裡走,邱艷記著沈芸諾的情形,讓沈聰明日去興水村瞧瞧,裴家人多,沈芸諾性子唯唯諾諾,吃了虧也不會往外邊說。
翌日一早,沈聰讓邱艷留在家小心些,這幾日鎮上的賭場沒有消息,他擔心出事,去了興水村順便得去賭場看看,溫老爺和衛洪乃輕弩之末,正是到了最後關鍵的時候,沈聰擔心出了岔子。
「你別擔心家裡,我鎖好門,不會出事的。」何況,遇著事情她知曉有退路,懷著身孕,她不會冒險應對,逃為上策。
沈聰一去,直到夜幕降臨,院門外也沒動靜,邱艷睡不著,擔心沈聰出事,心突突跳得厲害,抬了兩根小凳子去小屋子裡,抱著褥子輩子,躺在凳子上,細細聽著外邊的動靜,夜,寧靜而安詳,邱艷睡不著,望著外邊漆黑的夜出神,想著事,何時睡著的也不知。
天際,稀薄的光透過茫茫霧靄,灑下一片灰白,邱艷動了動身子,凳子窄,她擔心摔著了,不敢翻身,撐起身子,渾身上下都覺得難受,不曾想,這一睡,竟然到了天明時分,她整理好褥子,手腳冰涼,沈聰一宿未歸,邱艷心裡不安。
昨晚留的飯菜還在鍋里,她順勢燒火簡單熱了下,吃過早飯,回屋裡給孩子做衣衫,沈聰將往年不穿的衣服找了出來,裁剪后可以當小孩子的尿布,完整的那一塊可以做小孩子的衣衫,邱艷速度慢,比不得沈芸諾迅速,一早上,才將三件衣衫裁剪下來。
這時候,外邊傳來沈聰喊敲門的聲音,邱艷動了動胳膊,答道,「來了。」
推開門,沈聰一臉風霜,發梢淌著水霧,面無表情的進了屋,邱艷瞅了眼他的身後,奇怪道,「怎麼不見阿諾,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阿諾在裴家好好的,你別擔憂,昨晚我沒回來,有沒有被嚇著?」沈芸諾在裴家日子過得的確不錯,宋氏想刁難也沒有辦法,裴征護得緊,宋氏有氣也沒處撒,「裴征沒去鎮上做工,在家裡守著阿諾,阿諾好好的,不過,最近裴家出了點事,阿諾走不開,她知曉你懷孕的事情了,眉開眼笑的,恨不得馬上回來呢。」
沈聰邊朝裡邊走,邊溫聲和邱艷說話,收起面上冷色,眼神溫煦,如暖陽照地,「賭場事情多,我怕是不能在家,明日讓杉子和小五過來守著,你別驚慌。」
衛洪已經如喪家之犬不足為懼,木老爺花錢買下順風賭場,之後就是□□順風賭場一幫人的事情,再者,往回,欠著順風賭場銀子的人也該清理出來,事情多得很,擔心被人鑽了空子,他得仔細守著。
邱艷蹙了蹙眉,沒有拒絕,叮囑沈聰道,「你在外邊小心些才好,家裡有我,不會出事的。」
「恩。」沈聰牽著邱艷,回到堂屋,見桌上籃子里的布匹,目光染上了層複雜,視線落在邱艷肚子上,緩緩伸出手,搭在她的肚子上,低聲道,「聽說孩子大了會有動靜,你可感覺到了?」
「估計不到月份吧,再等些時日就會了。」
「你之前心情不好,會不會影響孩子?」說起這個,沈聰微蹙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團,「過兩日,我讓李大夫來瞧瞧,聽說懷著身孕不能吃藥,你懷孕的那會沒吃藥,懷孕前卻吃了不少,聽說,有的孩子生下來缺胳膊斷腿的,又或者不會說話走路,讓李大夫仔細把把脈,孩子健健康康的才好。」
邱艷面色微變,側開身子,攔住了他的手,目光微冷,瞪著沈聰,心底發寒,「你想說什麼?」
沈聰盯著她的怒容,不緊不慢的一把將她拉了回來,「艷兒。」他用力抱著抱著她,不讓她動彈半分,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晦暗道,「你說,如果孩子生下來是個.……」
話在嘴裡遲疑半晌,最終,說不出來。那是他的孩子,若因為他而受了什麼詛咒,生下來和尋常人不同,他寧肯不要。
沈聰語調漸漸歸於平靜,邱艷卻渾身如墜冰窖,涼透了,「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沈聰抵著她,沒有回答,想與不想都不是他說了算的,他想得簡單,孩子生下來他會好好待他,然而,若生下來的孩子是個啞巴又或者是個聾子,他該怎麼辦?
邱艷一把推開他,目光冷冷的望著他,「你想說什麼,讓李大夫把脈,然後呢,然後隨便找個借口叫我小產,不要這個孩子?」
「你瞎想什麼呢?」沈聰目光暗了下來,他的確是這麼想的,孩子生下來不健康,邱艷心裡承受不住,對孩子來說也是遭罪,有的人活著生不如死,他不想孩子吃苦,從小沉浸在外人的閑言碎語中。
邱艷冷笑,「我想什麼,你心裡想什麼才是。」甩開他的手,邱艷大步往外邊走,神色平靜。
沈聰喚她,邱艷徑直出了門,好似全然沒聽到沈聰的聲音,沈聰察覺不對勁,大步上前將她拉回來,呵斥道,「你想什麼呢,孩子都在肚子里裝著,我能怎麼想,讓大夫看看總是好的。」
望著他清冷的面龐,往回陰翳的目光此時含著淡淡擔憂,邱艷以為自己恍惚看錯了,語氣堅決道,「不管他健康與否,我都不會嫌棄他。」
「你……」沈聰無奈,對付欠債的人他有的手段,他真不想要這個孩子有的是不讓邱艷懷疑的法子,可是,經過邱艷離家的事情后,他不想在她身上用那些手段,願意靜下心和她好好商量。
靜默半晌,沈聰鬆開了手,大步朝外邊走,聲音夾雜著某種難言的情緒,「我知道了,你回家吧。」
邱艷輕皺著眉頭,見沈聰出了門,好似有什麼大不得了的事情似的,邱艷不想和他多說,轉身回了屋子。
幾日後,她去河邊洗衣服聽著村裡人說起,她更是心生疑慮,沈聰去寺廟燒香拜佛,花了許多香油錢,村裡人說起這事,暗指沈聰壞事做盡怕遭報應,才會去寺廟求菩薩保佑,邱艷覺得另有隱情,沈聰和她去過寺廟,她和蓮花去廟裡祈福,沈聰在外邊,如果他真的怕,該進去跪拜一番才是,又怎會最近才生出這種心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