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和離
辰時已過,日頭高高升起,紅彤彤的一輪掛在天上,曬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一片,有些想出汗的感覺。
王旺財盯著肖老大,眼珠子裡頭似乎冒出火來,肖老大見著對方那兇狠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畏縮,一張口跟被縫上了似的,怎麼也張不開。
「王家大叔,你難道不準請我們進去?」彥瑩走上前來,笑吟吟的對著王旺財說了一聲:「來的都是客,你將我們這樣堵在門口也不太好吧?」
王旺財望了望彥瑩,見她明亮的眼睛里沒有一絲畏懼,大大方方的抬著頭,似笑非笑,再看看肖老大他們身後,跟了一群看熱鬧的人,臉上也是一窘,總不能攔著人家在門口,不讓他們進去吶。
「親家,快些進來,我還剛剛想上你們家去呢。」王旺財側著身子讓了肖老大他們進去,對著裡邊喊了一聲:「孩他娘,親家來了,快些看看過年時候的蠶豆還有沒有剩。」
「大叔,這蠶豆什麼就算了,今日我們上門來,是有要緊事兒。」彥瑩扶著大花坐了下來,眼睛盯緊站在屋子一角的王富貴:「姐夫,我大姐想問你一句話」
王張氏拿著鞋墊兒在椅子上拍了拍:「親家,你們家裡也太不像話了,哪裡就輪到閨女說話,你這個做爹的不吭聲?」
王富貴也挺了挺胸:「就是!」上回去肖家村送葉兒,差點被這肖家三丫頭打了,他現在還有些害怕,可見著彥瑩和二花生氣的模樣也很是俏麗,由不得他又想偷眼去看,嘴角的涎水都快流了下來。
肖老大聽著王張氏說話,這才吭吭赫赫道:「俺們家裡頭,就是三花說了算。」
彥瑩朝王張氏挑了挑眉:「王家嬸子,你可聽清楚了?」
「哼,你們肖家也真是奇怪,簡直讓人笑掉了大牙,竟然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當家理事!」王張氏咧開嘴巴,唾沫星子濺了出來,那牙齒上還沾著一片青菜葉子:「你們想問什麼就直接問,莫要嚇了我的富貴。」
看來這王富貴是被慣出來的,彥瑩瞧著王張氏那一副不講理的樣兒,心裡便明白了,看起來今日這和離還有些為難。她輕輕推了推大花:「大姐,你要問什麼,直接問便是。」
「富貴,我問你。」大花紅著眼睛開了口:「他們都說你跟梨花好上了,可是不是有這回事情?」
王富貴張大了嘴巴望著大花,心裡十分矛盾,大花那模樣實在是惹人憐愛,他忽然間又有些捨不得了,梨花哪裡及得上大花美,只不過是自己一時鬼迷心竅,見著她投懷送抱的,也就與她滾做了一處。
「大花……」王富貴吞吞吐吐的開了口:「我……」
王張氏見著兒子被大花問得答不上話,心中便有氣,自家兒子怎麼能被媳婦追問成這樣子?她眼鼓鼓的望著大花:「大花,你咋能這樣問富貴的?男人嘛,即算是有那一點事兒也用不著你這樣來問!」
二花在一旁實在忍不住了,跨上前一步,抓住王富貴的手便往大花身邊拖:「王富貴,你要還是個男人,就爽快點說,莫要這樣放不出屁來!」
王張氏見著二花動手,「啊呀」叫了一聲,跳了起來就要來打二花,卻被彥瑩一手就抓住:「王家嬸子,這是大花跟王富貴的事情,你這個做婆婆的,莫要插手!沒聽見人家說,不痴不聾不做阿姑阿翁?」
「去你娘的!」王張氏在王家村撒潑慣了,幾時受過這樣的氣,拿著鞋墊就往彥瑩臉上抽了過來:「肖老大,你也不管管你家的丫頭?」
肖老大愁眉苦臉的望著面前混亂的一團,訥訥道:「二花三花,有話好好說,別動手,這樣咱們就理虧了。」
「誰動手了?」彥瑩見著肖老大這蔫巴樣心中就有氣,這便宜爹,分明是自家有理,腰杆子還挺不直,那還怎麼與別人去說話?她劈手將王張氏手裡的鞋墊給奪了過來,用力在椅子背上拍了拍,聲音比王張氏拍出來的聲音來響:「我大姐不過是問你兒子一句,用得著你這樣緊張?你兒子連問都不能問的?」
「富貴!」門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好像是故意裝出來一般,捏著嗓子,嬌滴滴的。
彥瑩轉臉一看,剛剛村東頭那棵大樹下站著的姑娘已經在門口露出了半張臉,心中不由叫了一聲「好」,還正在愁該怎麼鬧大些,她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梨花!」王富貴有些緊張,揮了揮手:「你來幹啥?還不快些回家去!」
「喲,既然來了,那怎麼能走呢?」彥瑩蹬蹬蹬跑到門口,一把抓住了梨花的手,嚇得她尖叫了一聲:「你要做啥子?」
「我不做啥子,我就想要你來說清楚,究竟想不想嫁給這王富貴?」彥瑩笑得溫和,梨花瞧著那出邊的梨渦,愣了一愣,這肖家的丫頭是準備作甚?為何不但不生氣,還瞧上去這般笑眯眯的?
「咱們都是女子,女子又何必為難女子,有話都是說得清的。」彥瑩指了指站在那裡的王富貴:「聽說你們兩人已經好上了,我大姐自然要將這事情問清楚,你放心,她不會對你怎麼樣,只要你們兩情相悅,她是願意成全你的。」
「真的?」梨花驚喜的喊了一句,邁步就往王富貴身邊靠:「富貴,你快跟她說,快說呀!」
王富貴站在那裡,看了看梨花,又看了看大花,嘴巴動了動,實在沒有勇氣張口,梨花見了臉色一變,抓住王富貴的手喊了起來:「你那時候怎麼跟我說的?你說她一點都沒有我這樣知趣,她什麼地方都比不上我,這會子你卻啞巴了?好好好,你只管不說話,我這就尋人去寫狀紙,說你強了我,我要去告狀,讓你坐大牢!」
梨花一邊說著,一邊作勢就往屋子外邊沖,王張氏趕緊拉住她:「梨花,你這麼跑得快乾啥?你肚子裡頭還有富貴的娃哩,趕緊給我坐下!」
王張氏看得很清楚,梨花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她又不是黃花閨女了,肚子里揣著王家的種,還能找到合適人家?少不得還是要來找王富貴,所以她倒也不怕梨花跑了,她真跑了,這屋子裡不是還有個大花?
「你……有富貴的娃了?」大花大吃了一驚,擦了擦眼睛便往梨花肚子上頭看,那個地方還是平平坦坦的,看不出什麼跡象來。
「我才剛兩個月身子,當然比不上你的。」梨花伸手摸了摸肚子,得意洋洋的一笑:「不過我和你說,富貴說他早就不喜歡你了,你和你娘一樣,都只會生賠錢貨,要我給他生個帶把兒的呢!」
大花臉色慘白,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朝王富貴走了一步:「富貴,你說句話!」
「我……」王富貴眼睛轉了轉,想到了王旺財與王張氏開始商量的事,忽然間便有了底氣:「大花,我嫌棄你不也是正常的?你瞧瞧你娘,生了你們姐妹七個,可還沒見一個男娃,你第一個生的也是女娃,現在肚子裡頭這個,多半也會是女的。」他吸了一口氣,這才接著說了下去:「大花,你放心,要是你生了男娃,我會將他接回王家,不會讓你們肖家來幫我養兒子的。」
大花的眼淚唰唰唰的流了下來,王富貴的話,已經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他已經變心了,打定主意要娶那梨花了。二花伸出手來抓住了大花:「大姐,你且出去歇息,別到這裡瞧著那對賤人生氣。」
許宜軒讓親衛回別院趕了輛馬車過來,肖老大一家便是坐著那馬車過來的,只是為了不引起王家村人的注意,他們將馬車停在了村子外邊,沒有趕進來。
「二姐,你扶著大姐出去,這裡有我和阿爹呢。」彥瑩揮了揮手:「這屋子裡臭氣熏天的,大姐坐在這裡會不舒服。」
「好你個肖家死丫頭,竟然說我們家裡臭氣熏天!」王張氏鼓著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住了彥瑩:「我們家裡還輪不上你來撒野!」
彥瑩雙手叉腰沖了過去,與那王張氏鼻尖對鼻尖:「我們肖家現在是我來當家,我今日是來處理我大姐這件事情的!」她望了一眼王富貴與梨花,冷冷一笑:「現在姦夫□□都在這裡,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得很清楚,究竟該怎麼做!」
「怎麼做?寫休書!你那大姐在我們王家好吃懶做,而且還不能生男娃,這樣的媳婦我們要了作甚?」王張氏也不示弱,唾沫星子橫飛:「我們家今日已經商量過了,本來是想去肖家村甩張休書給你大姐的,既然她自己來了,剛剛好,接了休書回去!」
「不用!」彥瑩從解開隨身的荷包,從裡邊拿出了她寫好的和離書,一巴掌拍在了王富貴的臉上:「我們肖家先來給你們家甩休書!像你兒子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還配得上我姐?這是我大姐寫給王富貴的休書,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一拍兩散,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五十九章和離
王富貴的臉上貼著一張紙,雪白的底子里透出了黑色的墨糰子,他眨了眨眼睛,那張紙就從他臉上飄了下來,飄飛著落到了地上。
王張氏一個箭步躥了過去,心疼的看了看王富貴的臉,剛剛彥瑩一巴掌將和離書拍在他臉上,響聲很大,讓王張氏十分肉疼。她自己都沒這麼下手打過王富貴吶,怎麼能讓肖家這小丫頭給打了?
「富貴,疼不?」王張氏正準備開腔,旁邊梨花伸手摸上了王富貴的臉,一副心疼神色,王張氏一手將梨花的手扒拉開,沖她惡狠狠的瞪了瞪眼睛:「趕緊給我站一邊去,富貴是我兒子,還輪不上你來先說話!」
王旺財沒管那邊兩個女人爭吵,彎腰撿起了地上那張紙,舉著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上頭寫了些什麼。他望了望彥瑩:「你這和離書上頭寫著啥子喲?」
「你自己不會看嗎?」彥瑩愉快的笑了笑:「我上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你要是還不知道,那我也沒辦法了。」
王張氏擠了過來,一手將和離書搶了過來揉成了一個糰子,舉手就往彥瑩臉上砸:「小浪蹄子,到我們家來撒野!你們肖家是什麼玩意?長年累月的靠著我們老王家施捨,還有臉提和離?即便他們要分開也是我們老王家先寫休書,哪裡輪得上你們家來扔和離書的?」
「施捨?你們家每年拿了多少東西到我們肖家來?」彥瑩嗤嗤一笑,雖然她不知道究竟大花每次回娘家都帶了些什麼,可從她到肖家村這麼久,仔細觀察了下家裡的吃穿用度,再看看王張氏這尖酸刻薄的模樣,肯定是不會有多少漏給肖家的。
「怎麼沒有?」王張氏指著肖老大喊了起來:「每年過年,大花拿回去的豬肉有多少?一次十斤總有的!平常回娘家,偷偷摸摸將才做的衣裳送了給妹妹去穿,你當我眼瞎?」
肖老大臉上有些掛不住,吭吭赫赫道:「我們家是佔了些便宜,可是……」
「可是什麼?」王張氏見著肖老大認栽,更是唾沫星子亂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們老肖家還有什麼說話的份兒?」她拿著和離書,三下兩下便撕得粉碎,朝王旺財瞪了一眼:「老頭子,快去請了秀才過來,咱們趕緊寫休書給她,別讓他們肖家的晦氣把咱們老王家的風水也帶壞了!」
王旺財拔腿就往外邊走,肖老大站起身來想喊住他,哎了一聲,又住了口,眼巴巴的看著王旺財走到了外邊不見了影兒。
彥瑩朝王張氏冷冷一笑:「寫休書?那咱們就將這事情往大里鬧,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們王家有什麼資格來寫休書!」
「你、你、你怎麼這樣猖狂?」王張氏氣得顫顫巍巍,全身都在發抖,往大里鬧,這事兒對於自家兒子沒什麼好處,雖然說現在有個心甘情願貼過來給他生娃的,可畢竟自己不佔理,說了出去旁人都會在後邊對自己家裡指指點點,到外邊去遛彎,少不了要聽一兜子閑話回來。
「我猖狂什麼?實話實說!」彥瑩鄙夷的看了王富貴一眼:「就你那兒子,也配給我家大姐甩休書?和離書你撕了更好,我們家再寫封休書就是了。」
王張氏站在王富貴身邊,母子兩人都張大了嘴巴,女方寫休書給男方?簡直是聞所未聞!
「說得好,就該這樣!趕緊寫休書,一刻也莫要耽擱了!」門外忽然響起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很響亮,直撲撲的鑽進了人的耳朵裡頭來。
金色的陽光里閃過幾道的身影,屋子裡的人都往門口看了過去,就見幾個男子站在門口,為首那個,穿著藍色團花軟緞面長袍,頭上一個紫金冠,上邊有顆碩大的明珠,他旁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衣裳的年輕公子,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看上去英姿颯爽。
「你們找誰?」王張氏有些疑惑,這般穿著打扮的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許宜軒與簡亦非:「是過路的?要討口水喝?」
「誰向你來討水喝!」許宜軒瞪了王張氏一眼,快步走到了彥瑩身邊:「竟然還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家,我是頭一次見識到了!」
剛剛二花扶著大花回了馬車,他與簡亦非問了下情況,得知那王富貴真跟梨花好上了,梨花還有了身孕,兩人都很是生氣,帶著親衛便趕了過來。
「可不是?他們王家還要給我大姐寫休書呢,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還要不要臉。」彥瑩瞥了一眼王張氏,輕蔑的一笑:「她把我寫的和離書撕了,我現在準備寫休書了。」
「不錯不錯,是該早點將他休了,這樣的人渣,還留著做啥?」許宜軒點頭讚許。
「好哇,肖家丫頭,原來你是攀上了高枝,這才有底氣啊?」王張氏恨恨的看了一眼彥瑩,可也不敢再像原來那般張牙舞爪,畢竟許宜軒與簡亦非看起來就不是一般人,她還沒蠢得要自己去撞牆。她退後了一步,拉著王富貴站到了一旁,嘴裡嘟嘟囔囔道:「天下哪有女的給男的寫休書的,又不是入贅了。」
「誰說入贅才能寫?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沒有過失的人自然可以休棄掉那品行低劣的。」彥瑩看了一眼王富貴:「像他,就十足是個人渣,還不休了他,留著過年?」
王旺財帶著一個秀才進來了,手裡還幫他端著筆墨紙硯:「讓讓,讓讓。」
許宜軒的手下一把便將他推著貼到牆上:「竟然敢對著我們家世子爺大聲吆喝,你是不要命了?」
王張氏唬得臉都白了:「老頭子,你別說話,別說話!」
王旺財這才瞅清楚屋子裡多了幾個人,中間站著的那兩人,瞧著就不是普通人,不由得慌了神:「孩他娘,這幾個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肖家丫頭喊來的!」王張氏氣憤憤的看了彥瑩一眼,可瞧著旁邊那兩位公子都是臉黑黑的模樣,趕緊又將自己的抱怨收了起來,瞅著秀才笑了笑:「快些,勞煩你來寫張休書。」
王家村裡只有一個秀才,已經年近六十,他本來想開館授徒,可王家村裡的人都覺得念書是浪費,會拿鋤頭到地里幹活就是了,何必再花錢去念書?所以這秀才也只能下地幹活養家糊口,有時候替人代筆寫書信田契之類,也能撈幾個閑錢來打酒喝。
今日聽著王旺財喊他寫休書,秀才心裡頭高興,趕緊去找筆墨:「在這裡寫還是去你家寫吶?」
「當然去我家,我那個不通氣的親家過來了,有些事情要當面說清楚才好,要不是我們王家不就會吃虧了?」王旺財扯著秀才氣哼哼的往前走,秀才想了好一陣子才回過味來,那王富貴不是勾上了村裡頭的姑娘?聽說他老婆有了身子,想必是要商議肚子裡頭的孩子該怎麼辦的。
這王富貴也真不是東西,秀才心中很是鄙夷,怎麼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怪不得岳父要找上門來。只不過自己是局外人,也只能按著王旺財的意思來寫休書了,好歹也能掙幾個潤筆費。
現在聽著王張氏說要寫休書,秀才將紙鋪好,提起筆來望了望王張氏:「旺財家的,你準備怎麼寫?」
「怎麼寫?還不是說那女的好吃懶做,不事公婆又沒有生養,犯了七出之條,我們王家要把她要休掉。」王張氏瞅了瞅秀才,臉上有些不歡喜的神色:「這休書你都不會寫了?」
「我只是問問緣由,怎麼就說我不會休書?你會寫,那你來寫!」秀才很不高興,提著筆在那裡,心裡有氣不肯將它落下去,只是轉念想著那幾個銅板的潤筆費,又在躊躇著該什麼時候下筆。
彥瑩走上前去,將毛筆從秀才手裡抽了出來,抖了抖手腕便開始寫起字來,那秀才唬了跳,又覺得驚奇,一個鄉下丫頭竟然會寫字?她不是在鬼畫桃符吧?湊過去看了看,就見彥瑩已經寫了兩行,那些字大小一致整整齊齊,看上去格外舒服。
「茲有豫州城北王家村村民王富貴,娶肖家村女子肖大花為妻,然王富貴品行敗壞,勾引本村女子,致其懷孕……」秀才念了幾句,眼中慢慢有了敬佩的神色,沒想到這肖家竟然是書香門第,就連一個女子都有文墨!
王旺財與王張氏越聽越不舒服,這都是在說什麼?字字句句都說自己兒子的壞話!聽到最後,竟然是大花將兒子休棄,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兩人都有些慌神:「哎哎哎,秀才,你快另外寫一張,哪裡能這樣胡說八道?」
「這樣很好,不用改了。」簡亦非伸手將休書拿了起來,吹了吹上邊的墨跡:「肖姑娘,你寫兩份,一份給王富貴,一份自己留著。」
彥瑩點了點頭,又照抄了一份,然後朝王富貴吼了一聲:「你,過來按手印!」
王富貴被彥瑩這一吼,唬得全身都有些發抖,他慢吞吞的正準備走過去,王旺財與王張氏兩人伸手攔住了他:「富貴,這上頭還沒寫清楚娃兒的事情,怎麼能就去按手印?」
「對,大花肚子裡頭還有我的娃吶!」王富貴忽然也想了起來,不管男娃女娃,可都是有用的,男娃能傳宗接代,女娃能賣錢!
第六十章撇清
「娃兒的事情?你們還想要娃兒?這是我們家給王富貴的休書,你們家還好意思要娃兒?上次王富貴追著將葉兒送到了我們肖家,這不明擺著你們不要娃了?現在還啰嗦什麼?」彥瑩用力拍了一巴掌:「快些來按手印!」
「我的娃,怎麼能不要了?」王富貴想到銀子,忽然間便來了底氣,朝彥瑩瞪了瞪眼睛:「這裡輪不到你來說話!」
「我大姐現在身子不方當,我是代替她來扔休書給你的,我又怎麼不能說話了?」彥瑩見著王富貴竟然蹦躂了起來,心中不免有些懷疑,上次他還追著將葉兒塞了過來,現在就這樣心疼孩子了?這裡頭肯定有蹊蹺:「你要是想要葉兒,那也行,你要好好撫養她,每年至少要給她添置四套衣裳,每個季節一套,還要讓她吃得飽吃得好,我會不定期來看!」
「我呸,我們家怎麼養娃兒要你管?」王張氏氣得跳了起來:「賠錢貨還用得著這樣養?把她當菩薩供起來?你也是在做夢吧!」
王富貴拉了拉王張氏:「娘,你不是說把葉兒放到肖家養到六七歲就接回來的?咱們家現在不要,隨他們家這樣去養就是了。」
王張氏忽然想起這碼子事情來,點了點頭:「我心裡頭有氣,把這事情給忘了。」她橫了彥瑩一眼:「葉兒放到你們家養著,我們這陣子不要,大花肚子裡頭是個男娃,我們就去接孫子回來,要是個女娃,那也放到你們家裡養著,等到了七歲上頭我們再去接。」
「養到七歲你們再來接?」彥瑩心裡頭一琢磨,怎麼就要到七歲再接回來?忽然的,腦中閃過了一絲光亮,她想起了肖王氏帶著那姓蔣的要來買七花的事情來:「你們真是好算盤,就打著賣自己孫女的主意了?」
王張氏沒想到彥瑩竟然就想到了這一茬,臉上一紅,可是猶在強辯:「我們家的娃,怎麼就不能賣了?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想賣就賣!」
正說得神氣,王張氏忽然覺得膝蓋上一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站在旁邊的王富貴慌了神,趕緊伸手將他拖了起來:「娘,你這是咋啦?」
簡亦非臉上就像有冰霜覆蓋,似乎有寒氣溢出:「要不是師父交代我不要出手打女人,否則,像你這樣黑心的婆子,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王旺財見著婆娘吃了虧,也趕緊過來扶她,可他與王富貴雖然已經扶著王張氏起來,她的膝蓋卻怎麼樣也直不了,總是彎的,根本就站不穩。王旺財嚇了一跳,婆娘這一雙腿,難道是廢了?他驚恐的望向簡亦非,聲音里都有些發抖:「你、你、你……究竟對我婆娘做了什麼?」
「我見著她不順眼,想要她對著肖老爹跪一段時間。」簡亦非大步走了過去,王旺財與王富貴嚇得全身一哆嗦,兩人將手一鬆開,王張氏又重新跪到了地上。
許宜軒一個箭步躥了過去:「師父,我來收拾那個渣男。」他伸出手來,朝著王富貴臉上就噼里啪啦打了幾個耳光:「師父,你看看,我現在手下的功夫是不是好了些?」
簡亦非瞧了瞧王富貴的那張臉,搖了搖頭:「你的力氣還沒用到位,要一巴掌就能將牙齒打掉,那你這手上的功夫也算是不錯了。」
梨花站在王富貴身後,見他挨打,很是心痛,可又不敢上前,只能怯生生的站在那裡,拉了拉王富貴的衣裳:「富貴,退後些,退後些!」
王富貴心中正是害怕,聽著梨花在後邊喊,趕緊倒退了一步,沒想到一腳踩到了梨花的腳上。梨花吃痛,「啊呀」叫了一聲,猛的往旁邊避開,王富貴沒有料到後頭沒有人,身子後仰,倒了下去。爬了起來時,只覺得嘴巴里全是咸澀的味道,張開嘴巴,一顆牙齒落了出來,帶著些紅紅的血水。
「師父,你瞧你瞧,他的牙齒掉了!」許宜軒很是高興:「師父,我是不是手上功夫不錯了?」
簡亦非瞅了一眼,微微一笑:「尚可。」
王旺財在旁邊呆不住了,這群人不管是什麼身份,可總不能闖到他家裡打他的婆娘和兒子,自己這個當家的也太沒臉了!王旺財跳了起來,用手指著許宜軒,憤憤不平的吼了起來:「不管你是誰家的公子,也不能到我老王家來打人!」
屋子外邊擠滿了看熱鬧的,見著王富貴與王張氏被打,眾人都有些吃驚,在門口挨挨擠擠的,都在議論紛紛:「喲,這王富貴被打了!」
「可不是?雖然他不是個東西,可那公子也不能打人哇!」有人聲音裡頭透著不痛快:「這可是王旺財的家事,要處置,也是老肖家和老王家來弄,再不濟,還有族裡吶,關他什麼事兒!」
「唉,他也是看不過眼吧。」有大嫂看了看角落裡頭摔在一團的王富貴與梨花,眼中露出了一種不屑的神色:「你瞧瞧,光天化日的,兩個人還摟在一處吶。」
許宜軒的親衛聽著有人在說自家世子爺的壞話,走上前去一步,正準備將人趕走,這時彥瑩一個箭步躥了上去:「各位王家村的大叔大嬸們,我大姐嫁到王家村兩年多,大家應該也知道她的為人。我大姐勤勞能幹,而且又沒有心機,可是懷著身子的時候,卻被王富貴一家趕著出了家門,如果我大姐是你們的女兒,你們會怎麼樣做?」
看熱鬧的人聽著彥瑩這麼一說,個個都嘆氣:「還能怎麼做?女婿要是個扶不上牆的,日子實在沒法子過下去,也只能讓閨女回來,不再處到一起了。」
「大叔大嬸都是明白人。」彥瑩感激的看了一眼圍觀的村民,眼裡含著閃閃的淚花,好幾個嬸子嫂子感動得直點頭,這大花的妹妹可真是關心她,姐妹情深吶。
「我還請大家給評評理兒。」彥瑩伸手指了指王張氏:「她竟然打起了賣孫女的主意,你說我們家還能將葉兒他們放到王家嗎?」
「啊?」圍觀的村民驚嘆了一聲,紛紛盯住了那跪在地上的王張氏,有人恨恨的啐了一口:「真是狠得心下,怎麼說孫女也是你王家的!又不是那些養不活的人家,幹嘛要將自己的孫女往火坑裡推!」
「王張氏不是最會打算的?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不驚奇!」有個老嬸子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安慰的拍了拍彥瑩的肩膀:「肖家妹子,你是個好樣的,可千萬要替你侄女著想,別讓她被王張氏給賣了。」
「他們肖家,能養得活葉兒嗎?」王張氏見大家都不贊成她的做法,眼珠子轉了轉:「肖家窮得屋子要倒了都沒錢蓋新房,難道還有閑錢來養我們家葉兒?還不是一樣要將她給賣了?」她望了望許宜軒,索性亂喊了起來:「這位公子,指不定就是她找來的買家!」
「你放什麼屁!」彥瑩一伸手,從荷包里摸出了一塊碎銀子來:「我們家沒錢?我這個做女兒的,身上隨隨便便都是半兩碎銀子做零花,比你們王家,那可闊綽多了!」
見著銀子,村民們都驚嘆起來,素日里他們都是用銅板,很少有拿著銀子的時候,現在見著彥瑩手中的碎銀子,只覺得彥瑩瞬間便高大了幾分,身上的花衣裳更加好看了:「肖家妹子,你快些將銀子收好,千萬莫要掉了。」
彥瑩沖眾人笑了笑:「沒事兒,我只是讓大家瞧瞧,我們肖家可不是她說的那樣,要靠著賣侄女掙錢的。我母親前不久生了個妹妹,這老王家的姑姑,就是我那位繼奶奶,竟然就領著人想來我們家買妹妹,被我阿爹趕出去了。」彥瑩瞄了王旺財一眼,聲音有一絲不屑:「莫非他們王家成天都在打著賣孩子的主意?」
有幾個嬸子從門外擠了過來,指著王旺財與王張氏說了起來:「你們兩個,快些莫丟人現眼了,既然現在你們家富貴勾上了梨花,幹嘛還攥著肖家的姑娘?快些爽脫些,兩家寫了和離書,也算好聚好散。」
王旺財直著脖子道:「好聚好散我也想,可我們家的娃總不能給老肖家!」
「你們家的娃?莫非不是從我大姐肚子里爬出來的?」彥瑩聽了心中大怒,實在不想與這王旺財再糾結下去,她騰騰騰走到了王旺財面前:「你們家王富貴做了什麼?他十月懷胎了嗎?他坐了月子嗎,他餵了奶嗎?他啥事情都沒做,只不過當時快活了一回,這孩子就是他的,沒我大姐的份?」彥瑩越說越氣,到處瞄著要用什麼東西順手才好,許宜軒趕了過來,將自己的腰帶解了下來:「拿這個抽他。」
王旺財嚇得一哆嗦:「你敢抽我?」
彥瑩拿著腰帶在手裡甩了甩:「怎麼不敢抽?只要是敢阻撓我大姐帶著孩子和離的,我從頭抽到腳,莫怪我手下不留情!」她舉起那腰帶來,噼里啪啦的就朝王富貴身上抽了過去,王旺財雖然讓她噁心,可主要還是要抽那負心的男子,替大花教訓教訓他。
許宜軒狗腿一般跟在彥瑩的身邊,不住的點著頭:「肖姑娘你只管抽,打壞了我讓人拿了名剌送到知州府里去,看那林應平敢不敢吱聲!」
「這公子是什麼來路?口氣真大!」圍在門口的村民很是驚奇:「竟然直呼知州老爺的名字!是個惹不起的角色啰!」
王張氏膝蓋跪得酸麻,見著男人和兒子被彥瑩逼到了角落裡,兒子還被打得豬頭一樣,也慌了神:「老頭子,咱們就答應了肖家,趕緊讓他們走!」要是現在將葉兒要回來,還要喂六年才能賣,這六年的花費,少不得又是十來兩銀子了,還不如不要回來哩。至於肚子裡邊那個,不知是男是女,要真是個男的,也等到那時候再說,現在有人給那肖家丫頭撐腰,自己惹不起自然要服軟。
「好好好,我答應,娃兒就不要了,葉兒和大花肚子里那個娃,我都不要了。」王富貴吃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慢的走到彥瑩身邊:「我來按手印。」
彥瑩提起筆把王富貴說的話寫了下來,簡亦非拉著王富貴的手,用力在和離書上按了下來:「你自己說過的話,自己可要記得!若是你們家還敢去尋肖姑娘家糾纏,可莫要怪我事先沒有和你說清楚!」他伸出手來,略微一用力,桌子的一隻角就被他掰了下來。
王富貴摸了摸脖子,似乎感覺到那裡有一隻手擱著一樣,打了個寒顫:「不,我不會再去肖家尋我的娃兒了,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