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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3|家

  鎏金的銅獸壺嘴裡緩緩吐出縷縷白色煙霧,九華湘妃帳幔低垂,只見裡邊一個隱約的人影。床邊站著一個丫鬟,正拿了孔雀尾翎做成的扇子在輕輕的扇著風,帳幔不住的微微動著,四角垂著的鵝梨香香囊輕輕的顫動,小小的玉墜子與金銀流蘇碰撞著,發出了細碎的響聲。


  「夫人,有人送信過來了。」門口走進了一個老婆子,手裡拿著一封信:「還是公子寫過來的。」


  帳幔里伸出了一隻手,細白如玉的肌膚瑩瑩,就如水潤過一般,很有光澤。


  就聽著細碎的聲響,帳幔里的人將信箋展開,過了一陣子,忽然就聽到「嗤嗤」一聲,似乎那封信已經被撕成兩半。


  「紅玉,幫我梳洗,我要起身了。」聲音雖然聽著有些年紀了,可似乎依舊還夾雜著嬌媚的意味,若單單從聲音來推斷,這位夫人昔日定然是個美人兒,艷驚四座。


  帳幔被撩開,床上那人將身上蓋著的薄薄蠶絲衾掀開,一頭青鴉鴉的頭髮柔順的披在肩頭,垂在她粉紅色立領白色中衣上,她的臉被頭髮埋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點挺直的鼻樑。站在床邊的丫鬟搭住那隻纖纖玉手,將她下床來,中褲白色的下擺飄飄,露出瘦骨嶙峋的一雙腿來。


  坐在梳妝台前,她望了望鏡子,裡邊是一張保養得宜的臉孔,雖然她已經三十五了,可她的模樣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她伸出手來,輕輕撫過額頭,上邊一絲皺紋都沒有,光滑潔凈。


  紅玉站在她的身後替她慢慢梳理著頭髮:「夫人的頭髮真是好,又柔又順,摸到手裡跟一幅緞子,那感覺實在是好。」


  她的嘴角慢慢浮現出了一絲笑容,當年他也是最喜歡摸著她的一頭青絲:「這麼美的髮絲,只把我困在裡邊走不出來。」


  他是那樣瀟洒,雖然比她要大了八歲,可她卻依舊瘋狂的迷戀上了他。她不顧一切的投入了他的懷抱,享受著與他在一起的歡娛。這份感情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的身份,忘記了他們之間隔著的鴻溝。


  他是她的姐夫。


  她的姐姐是安國侯的嫡長女程思素,而她只是一個姨娘生的庶女,她的母親早早就過世了,她的奶娘告訴她,是安國侯夫人暗地裡下的毒手,因著她的母親很得安國侯的寵愛,是他的姨娘里生得最美的,也是最有才情的。


  她要為母親報仇,她想要狠狠的朝安國侯夫人臉上打一巴掌,可她沒有別的手段,她所擁有的便是她的美。


  她與她母親一樣美,大家都說安國侯府的嫡出大小姐美得驚人,其實都是誇出來的,程思素站在她身邊,平凡得就像一根草,沒有半分特色的草。


  只是程思素命好,嫁了王爺,她只能有仰望的份,雖然是個繼王妃,可畢竟也是王妃,身份高貴,完全不是她這樣的庶出小姐能比得上的。她是安國侯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直到程思素上了喜轎,安國侯夫人才安心了下來。


  她永遠還記得安國侯夫人用那清冷的聲音對她說:「你這般不守規矩,出閣以後莫要壞了我們安國侯府的名聲,你還是去庵堂里持齋,青燈古佛,看看能不能讓你收收心思。」


  安國侯夫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迴旋,就如鎚子般重重的擊打著她,她沒有求饒,只是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走了出去。她的身子筆直,沒有半分搖晃,她高高的昂著頭,顯出一副不妥協的模樣,可心中卻在不停的打算。


  她恨安國侯夫人,恨自己的長姐,可她卻沒有半分反抗的餘地,她的外祖只是一個五品小官,幾個舅舅也很不得志,大家對於她在安國侯府里的遭遇,都只是保持沉默。她出府去庵堂的時候,外祖母打發了一個舅母過來安慰她:「你便好好的在庵堂里呆一兩年,寫信給你母親,就說你誠心悔過了,讓她准許你回府去。」


  舅母塞了幾百兩銀子給她:「思薇,庵堂寒苦,你拿著這些銀子去打點那些姑子,或許她們會對你好些。」


  庵堂里的姑子?她撇了撇嘴,只怕早就與安國侯夫人商量好了,正琢磨著怎麼樣整她。


  她咬著牙在那庵堂里住了下來,可才進去沒幾日,就覺得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早上起來頭暈嘔吐,趴在床上,只將膽水都吐了出來。


  同室的姑子見了大驚失色,伸手替她把了下脈,低聲問道:「五小姐,你月信可至?」


  她有幾分愕然,仔細回想了下,忽然就狂喜了起來,她伸出手摸了摸腹部,那裡現在還很平坦,可不用說,裡邊肯定有了他與她的孩子。


  孩子,她與他的孩子!她趴在床頭,一番嘔吐,眼角卻有滴滴淚光,她要留住他,無論如何要留下他來,若是他知道了,肯定會要她留下這個孩子。他先前的王妃,只給他生了兩個女兒,若是自己能給他生個兒子,那自己也能母憑子貴了。


  她把自己身上的錢財都散盡,最後終於從那庵堂里逃脫了出來,身上只剩了幾兩碎銀子,和一根他送的碧玉簪。她想去找王府他,可又害怕那程思素加害自己,只能躲躲藏藏的住在京城的破廟裡頭,後來他卻由皇上派著去西北,她此時大腹便便,無論如何也是追不過去了,一路顛簸,最後在離京城一百多里的一個村子里住了下來。


  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四五年。


  本來以為,只要他回京城來,他就會拚命的派人尋找自己,可是等了又等,她卻始終沒有等到他的蹤影,幸虧寄住的那家人心地善良,老兩口無兒無女,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這才能勉強將兒子慢慢的帶大。


  所幸,她有了一個兒子。


  她給兒子取名簡亦非,跟了那老人家的姓,老兩口樂得很,對她更是貼心貼意的好,慢慢的,她逐漸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只將過去當成了一個夢,深深的埋在心底。程思薇成為了過去,那塵埃里的一段往事,她不再是安國侯府的庶出小姐,她只是一個鄉間女子,洗盡鉛華,樸素得就像一塊粗布,沒有任何修飾。


  有貼心貼意對自己的好的義父義母,有活潑可愛的兒子,她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就會如此,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儘管村裡有人暗地裡議論她的來歷,都說她是壞女人,罵簡亦非是野種,可她還是掙扎著生存了下來。


  直到有一日,她的生活里又重新激起了波瀾。


  一個晚上,一個寧靜的夜晚,萬籟俱寂,好像沒有一絲風,就連樹葉的顫動都沒有。她忽然聽到了細細的腳步聲,離她的床邊越來越近,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一般,讓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床頭的黑影讓她幾乎要尖叫起來,可那熟悉的氣息讓她屏住了呼吸,委屈的淚水頃刻間從眼n滑落,熱騰騰的從他的手背流淌過去。


  「思薇,是我。」那人輕聲的說話,唯恐驚擾了隔壁房中的人。


  她緊緊的盯著那個黑影,他不說話她也知道是他,那身影,那走路的姿勢,她實在太熟悉了,這麼些年來,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靠在窗前,回憶著過去,仔細琢磨著他的一舉一動——若是用句老套的話來說,便是化成灰,她也認識他。


  「思薇,我們出去說話。」他伸出了雙手,她又落到了他的臂彎,輕柔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臉上:「你終於來了。」


  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來尋她。


  可他卻沒有帶她回京城去,他帶著她與簡亦非離開了那個小山村,在離京城郊外找了一套宅子給她居住,給她買了無數金銀珠寶,添置了綾羅綢緞,又挑了不少的下人來服侍她的起居,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她搖身變成了一位孀居的貴夫人。


  只是他卻並沒有承認簡亦非的身份:「我現在還不能公開,皇上正在挑選太子,必須是德行兼備的,若是被人知道我有外室,奏報了皇上,只怕皇上心裡不歡喜。」


  她沒有出聲,只是微笑的看著他:「妾身惟願君安好。」


  他攬她入懷,在她耳邊輕聲道:「思薇,此生唯有你才是我的知己。」


  「妾身只有一個願望,我們的孩子不能就這樣埋沒,變成一個鄉野匹夫。」她用手勾著他的脖子,媚眼如絲。她雖然也很想要個正當的名分,可現在形勢卻很不利,且不說她的長姐還活得滋潤,就是現在他的處境也由不得他忽然變出一個外室。


  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如何讓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加優秀,她的孩子不能落後於人,在這鄉村角落裡懵懵懂懂的寂寂無名,一輩子悄無聲息。


  「我答應你。」他握緊了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嘴唇邊:「他是我現在唯一的兒子,我不好好培養他,還去培養誰?」


  她得意的笑了起來,她素有賢名的長姐程思素,是絕不會讓側妃在她之前生齣兒子來的,最好秦王妃這一輩子都生不齣兒子,這樣一來,到時候她的兒子便是秦王府的繼承人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事發


  「夫人,廚房裡新出了一款糕點,冰凍乳酪楊梅酥,廚娘說最適合這夏日飲用,老奴已經安排她們送去水榭了。」一位年老的媽媽邁步走了進來,臉上堆著柔和的笑意:「夫人,去荷花池邊走走?」


  這是她的乳娘黃媽媽,秦王暗地裡讓人將她從安國侯府里弄了出來,送到了這鄉間,讓她身邊總算是添了個得力的人。


  「媽媽,你瞧瞧,你瞧瞧。」在黃媽媽面前,程思薇露出了小孩子般的神氣,抓起那張信箋往她眼皮子下送:「他竟然又來了一封信,催我派媒人去那鄉下丫頭家裡提親吶!」


  黃媽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夫人,你莫要這樣,指不定那鄉下丫頭生得美,公子就動了心。」


  「要生得美的,哪裡找不到?」程思薇頓了頓腳:「他是什麼身份,如何能娶一個鄉下丫頭?」


  「夫人,公子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又沒有告訴過他,他如何得知。」黃媽媽伸出手扶住程思薇:「你先別這樣生氣,想想看,用什麼法子將公子喊回來,仔細跟他說說,即便咱們現在這身份,也不可能娶個鄉下姑娘,他若是喜歡,到時候抬進來做房姨娘也就是了。」


  青石小徑上邊刻著朵朵蓮花,千萬條柳枝隨風亂舞,有幾條長的,略略點到了蓮花花蕊上邊,配著青石小徑上走著的美人,恰似一副夏日行樂圖。


  程思薇一邊走,一邊心裡頭慢慢的琢磨著這件事情,忽然有些苦澀。


  秦王讓人將簡亦非送出去學藝,然後又把他收進親王府做親衛,聽簡亦非說,因著秦王的舉薦,他還在宮裡任了職,只不過做什麼事,他並沒有提及。她知道宮中這些事情一般都很隱秘,也沒有追問,只是心中驕傲,兒子實在是有出息,文才武略,樣樣出彩。


  她的長姐程思素在生了兩個女兒以後,終於生了一個兒子,今年才七歲,聽他們說這位秦王府的小世子似乎有些先天不足,總是病怏怏的。程思薇咬了咬牙:「病秧子還拿了做世子,實在是浪費!」


  若是有一日,那病秧子死了,這世子之位指不定就落到了亦非身上呢。程思薇撇了撇嘴角,在這京城郊外生養休息了十來年,她一直在積聚著力量,就等著到時候給她長姐一記反擊,她實在盼望著那一日的到來——她要為母親,也要為自己得回公道!


  等不及就等不到,她在耐心的等著機會,她的計劃不能被人破壞,裡邊就包括了簡亦非的親事。


  簡亦非的妻子,必須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秦王已經答應過她,會細心替簡亦非挑選,她的兒媳,肯定要能為自己的兒子帶些助力,那鄉間的小丫頭,如何能登堂入室成為簡亦非的妻?


  「媽媽,你錯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那鄉下姑娘能進來做姨娘也是抬舉了她!」程思薇凝望著一池風荷,碧綠的荷葉上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一陣微風輕過,那水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本來圓圓的形狀忽然變成了長長的淚滴。


  「媽媽,我等會寫封回信給公子,你拿了讓人送去豫州。」程思薇皺了皺眉頭:「亦非自小便跟他師父住在一起,未經人間世事,將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些,若我只說身份地位不配,恐怕他會不贊同,一旦堅持起來,自己做主與那鄉下丫頭成了親,反而不妙。」


  「那夫人該如何說?」黃媽媽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程思薇:「總不能就這樣依著他。」


  「就說我生了重病,這百事孝為先,他總得要回來侍疾。」程思薇伸出了纖纖玉手,抹了抹烏黑髮亮的頭髮,輕輕的點了點頭:「就這樣說,先將他騙回來再說。」


  五月裡頭榴花似火,一朵朵艷紅從枝頭搖曳,在那一叢新綠里顯得格外妖嬈。肖家村裡異常的熱鬧,大家呼朋引伴的喊著:「快走快走!肖老大家看熱鬧去!」


  肖老大家現在已經成了村民們關注的地方,實在太神奇了,他們家過年的時候還是一窮二白呢,到了五月份就已經住上了青磚大瓦屋,還去豫州城開了鋪子,而且,是在豫州城的東大街開的鋪面!


  這鹹魚翻身也太快了,村民們現在全是羨慕嫉妒不敢恨——肖老大家背後還有人呢,那個豫王世子一瞧就是個不好惹的主,還有他身邊那個白面書生般的少年,一出手便把人嚇得要尿褲子,拿片樹葉就能將樹枝給打斷,實在太可怕了,誰也不敢去做那根不怕死的木頭,誰也不敢去惹肖老大家,只能暗自里嘆氣,自己沒有那樣好的女兒,要不是也能大富大貴一把。


  肖木根氣哼哼的站在肖老大屋子裡頭,身後站著三個兒子,三個人抬著一張竹床,上頭躺著肖王氏,嘴眼似乎歪得沒有以前厲害了,只不過還是一副很憔悴的模樣,臉色蠟黃,身子枯瘦了不少,眼睛眯縫著,似乎要睜開,可又沒力氣睜著一樣。


  「老大,你可不能這樣沒良心,一個人吃香喝辣,卻將你老子與你兄弟都扔到一旁了!」肖木根拿了旱煙袋敲了敲竹床,朝肖老大吆喝了起來:「你娘現在得病,每個月吃藥差不多要二兩多銀子,你就送了五百個大錢過來,做人可不能這樣不厚道!」


  看熱鬧的村民圍了一坪,都在指指點點,有人鼻子哼出了聲音:「還不是眼皮子淺,只顧著自己過日子,忘了爹娘!」


  四斤老太逮著機會,很是得意,小眼睛骨碌碌的轉個不歇:「哼,肖老大倒是個本分人,這全是他那三丫頭給弄出來的鬼!肖家現在不是三丫頭當家,那五百文錢肯定也是那三丫頭的意思了。」


  彥瑩吃了她家的羊,還讓她表兄高主簿出醜這事情,四斤老太可一直記在心裡,遇著有啥事,趕緊就起跳,說彥瑩的壞話。


  「奶奶,你就少說兩句!」有人扯了扯四斤老太的衣衫一下,四斤老太回頭一看,卻是自家孫子大木:「哎呀你這個小兔崽子,我說肖三花咋的了?你咋還讓我不說?你個小兔崽子,還管起你奶奶的事情來了!」


  眾人齊刷刷的望了過來,大木有幾分尷尬,往院牆那邊挪了挪步子:「奶奶,上回那事情早就過去了,為啥你就還惦記著哪!」他偷偷望了望站在屋檐下邊的彥瑩,心裡頭有些發虛,想轉過臉去,可又心有不甘,悄悄抬頭又看了一眼她,見她根本沒朝自己這邊看,訕訕的嘆了一口氣。


  他們都說三花要給那世子爺去做姨娘了,他聽了以後,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心裡頭堵著塊石頭一樣,登時就沒了高興勁頭。雖然肖三花跟他是對頭,可他真不希望她去給人家做姨娘,那不是作踐自己?


  過了好久,這件事情總算是沒人提了,大木這才鬆了一口氣,今天聽著說肖木根帶著幾個兒子孫子去肖老大家鬧事,大木捏了捏拳頭就跑了過來,看著一坪的人,肖三花好端端的站在那裡,他才將拳頭鬆開。


  要是打架,還真怨不得肖三花,她那個爺爺實在太要不得了,說話不算話!分家都十多年了,當時都說好了,咋現在又鬧著要重新分家?還不是看上了肖老大家的青磚大瓦屋?

  「爺爺,你今日來,是准作甚?」彥瑩帶著一排姐妹,齊齊整整的站在了屋子前邊,將手足無措的肖老大攔在了身後。


  「誰跟你這丫頭片子說話!快些滾開!老子是要和你老子說話!」肖木根雖然心裡頭有些沒底氣,可依舊還是擺出一副家長的姿勢來:「老大,你快些出來!」


  肖木根畏畏縮縮的從後邊伸出了脖子來:「爹,我在這裡哩。」


  「你給老子出來!躲到你那群賠錢貨後邊幹嘛!」肖木根氣勢洶洶的朝前邊走了一步,卻見著彥瑩瞪著眼珠子望著他,不由得停住了腳:「三丫頭,你這是什麼樣子!」


  「爺爺,上回就告訴你了,我們家現在是我當家,你有什麼事情不用找我爹!」彥瑩笑微微的看著肖木根漲紅的臉孔,踏出了一步,雙手抱在胸前:「爺爺,今日你將奶奶抬了過來,是想讓她看看我們家的新屋子有多大?」


  肖木根氣得將旱煙袋舉了起來:「你這死丫頭,敢跟;老子耍嘴巴皮子,瞧老子打不死你!」旱煙袋猛的往下落了去,一點點火星子從煙筒里飛了出來,發出微微的噼里啪啦的響聲,一點點微微的紅色在面前一閃而過。


  彥瑩一點也不慌張,朝旁邊一閃,向二花一伸手:「棍子拿來。」


  二花很爽快的答應了一句,遞過一根燒火棍:「拿穩了。」


  肖老大家的燒火棍又粗又大,結結實實的雜木,彥瑩掄著棍子朝肖木根那邊一晃:「爺爺,你是要比誰的棍子長?」


  肖木根見著烏黑的一根棍子筆直的朝自己面門奔了過來,唬了一大跳,趕緊退了回去,看了看站在竹床旁的肖文華:「村長,你看看,你看看,這孫女打爺爺,那可真是要翻天了!你一定要替我說句公道話!要是這三丫頭還這樣蠻不講理,就必須將她趕出肖家村,這樣的劣貨,到時候莫將我們肖家村的名聲給敗壞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供養


  院子里的人發出嘖嘖的驚嘆聲:「肖家三丫頭,你也太囂張了!怎麼能打爺爺吶!」


  有些大嬸不住的搖頭:「三花,你這樣做可不對喲,你爺爺再有什麼不是,你也只能是恭恭敬敬的聽著,摸著棍子打人,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桃花與梅花站在人群里,聽著身邊的人都在說彥瑩,很不滿意:「木根大爺要打三花姐,三花姐還能站著挨打?」


  旁邊幾個女娃子連連點頭:「就是,三花姐可沒那麼蠢。」


  這些女娃子都是在肖老大老屋裡幫忙做事的,彥瑩經常同她們說自己掙了銀子腰桿兒才會直的道理,順便也教導她們不要逆來順受,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雖然身為女子,在這大周不被人看重,可她們依舊要活得自在,可不能輕易向人低頭。


  被彥瑩這樣耳提面命的教導著,這十多個女娃現在也有了一種模糊的意識,自己是人,男娃也是人,自己能掙錢混口飯吃,如何要對那些男人低眉順眼,忍氣吞聲?現在見著彥瑩敢拿著棍子與她爺爺對著干,一個個敬佩得五體投地,可見著肖木根去找肖文華來撐腰,又全都憂心忡忡。


  畢竟她們現在是在彥瑩手下做事,要靠她賞些銅板,自然心裡希望彥瑩能安然無事,幾個人擠成一團,趴在肩膀上竊竊私語:「三花姐,可要撐住!」


  肖文華慢條斯理的走上前來,對著彥瑩的目光,嘿嘿的笑了笑:「肖三花,你爺爺跟我說了,他要重新分家哩,你別這樣凶,聽你爺爺把話說完。」


  他早就與彥瑩通了氣,兩人準備演雙簧,肖文華扮白臉,彥瑩□□臉,要讓肖木根知難而退。要是肖木根繼續這樣胡攪蠻纏,那就只能告到知州衙門裡邊去,讓他丟臉丟到豫州城去了。


  「分家?」彥瑩輕蔑的一笑,拿著燒火棍子點了點地面,一塊黑色的印子在地面上出現了,就像畫了個小黑點子一樣:「爺爺,你十多年前已經分過家了,現在難道你又在哪裡發了大財,準備要分些東西給我們家?」


  「你、你、你……」肖木根氣得手直哆嗦,他極力的壓了壓自己不舒服的感覺,不能跟這丫頭片子混說,要不是自己也會被氣成老婆子那樣兒。肖木根撫了撫胸,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當年我把祖上的老屋分給了你們家,那裡風水好,所以你們家才會發財,你三個叔叔都說不公平,我想著也是,所以打算重新分家。」


  「原來是我們家把好風水都給佔了?」彥瑩扶著棍子站在那裡,心中嘆氣,這肖木根怎麼說來說去就這幾句話?祖屋風水好?要不是她穿到了肖家三花身上,現在的肖老大家裡可能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吶!


  「那是當然!」肖老二肖老三肖老四一道喊了起來:「要不是祖上保佑,你們能賺這麼多銀子?」


  「那爺爺準備怎麼分呢?」彥瑩笑著問了一句:「是不是準備退五十兩銀子給我們家,然後重新將祖屋給分了,每家幾間屋子?」


  「退五十兩銀子?」肖木根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三丫頭,你這都是些什麼話?」


  「爺爺,這當年分家的契書可還在吶,上頭寫得清清楚楚,當年我爹我娘出了五十兩銀子,那就是說已經把祖屋買下來了,現在你要重新分家,那不是要退五十兩銀子給我們家,這才算公平合理。」彥瑩從衣兜里摸出了一張紙,朝肖木根揚了揚:「爺爺,你的那契書還收著吧?」


  肖文華在旁邊趕緊幫腔:「三花說的也是,既然原先她們家出了五十兩銀子,自然是要先給他們五十兩,然後重新再分家。」


  「嗐,村長,你聽她瞎扯!」肖木根聽著肖文華的口風變了,竟然偏著向老大這邊了,有幾分著急,拿著旱煙袋吧嗒吧嗒吸了一口,眼珠子轉了轉,猛的撲了過去,伸手就將彥瑩手中的契書搶了過來,「刺啦」一聲,肖木根將那張契書撕成了兩半。


  見著肖老大幾個女兒都吃驚的在看著自己,肖木根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將那張撕成兩半的契書舉了起來,又開始繼續撕。才一陣子,那契書便撕得粉碎,肖木根一撒手,那碎紙片就隨著風飛走了,如一隻只雪白的蝴蝶。


  「嘿嘿嘿,你說你爹你娘出了五十兩銀子,騙誰吶?」肖木根指了指老屋方向,洋洋得意的說:「那屋子,五兩銀子都不值,我們又是分家,怎麼會要你爹你娘出五十兩銀子?」這契書撕了就好,肖木根心中無比舒爽,看著老大家幾個丫頭臉色慢慢的變了,更是高興:「只有黑心的人才會要你爹你娘出那筆銀子,我們肯定的不會的。」


  彥瑩笑著看了幾姐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們鎮定下來。她轉臉看了看老屋那邊,依稀還能看見一個屋檐角。嘴邊泛起一絲笑容,彥瑩望著肖木根,揚聲問了一句:「那屋子真不值錢,是不是?」


  「那肯定是。」肖木根點了點頭:「要不是祖上傳下的屋子,我早就拆了。」


  「既然你自己心裡知道不值錢,怎麼還問我爹我娘要五十兩銀子?還說你不黑心?我看你的心又黑、又偏,都快爛掉了!」彥瑩笑吟吟的看著肖木根,氣定神閑:「爺爺,你以為撕了契書,我就沒了個說話的把柄?你自己仔細看看,地上那些紙!」


  肖木根低頭瞅了瞅,地上有零零碎碎的紙片,看不出什麼古怪來。


  「爺爺,十多年的紙,還能這樣新?」彥瑩哈哈一笑:「若是不相信,你自己去拿了契書來看看,是不是都泛出黃色來了?」


  肖木根瞪大了眼睛,蹲下身子去,撿起一張紙片,雪白的一片,沒有一個字在上頭。他氣得將那碎紙片一扔:「好哇,你竟然敢捉弄你爺爺!」


  「爺爺,那契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我想你就不用狡辯了。」彥瑩將手朝肖文華一指:「村長,竟然你是咱們村裡的頭頭,那你就來說句公道話!這家,該怎麼分?」


  「村長,我跟你說過哇,我現在要住到老大家,不到老二家住了,那祖屋,就分給我的老二老三老四。」肖木根趕緊走到肖文華身邊,扯了扯他的胳膊:「你記得不?」


  肖文華為難的看了看彥瑩:「三花,你爺爺說要跟你們一起住吶。」


  「爺爺要跟我們一起住?那行!」彥瑩冷笑了一聲:「這幢青磚大瓦屋,我爺爺沒出一個銅板,他想住進來,那得出銀子!」


  「啥?我住進來還要出銀子?這是什麼話!」肖木根氣得臉都紅了:「三丫頭,你是瘋了不成?滿口胡言亂語的!」


  「爺爺,按理來說,分家就該一碗水端平,可你自己想一想,你把好屋子都分了給我二叔三叔和四叔,我阿爹阿娘被你趕到祖屋裡來住。那個祖屋,你剛剛自己也說了,五兩銀子都不值,可你卻狠心的問我阿爹阿娘要了五十兩銀子!按著爺爺這樣的分家法,我覺得你想要住到我們家來,那就要付銀子。你一個人住過來,那就少收點,一個月二兩銀子,要帶著奶奶進來住,那可得要五兩銀子,不是說奶奶要吃藥,每個月至少要二兩,我們還要特地留個人服侍她,也得要收錢!」


  「錢錢錢,你都掉到錢眼裡頭去了!」肖木根氣得話都要說不出了,惡狠狠的將旱煙袋磕了磕,就想舉起來往彥瑩身上招呼過去,可一看著彥瑩手裡的燒火棍,又有些害怕,只能伸手指著彥瑩碼:「你個沒規矩的,敢跟老子對著干!老大,你快些出來,老子不跟你家的賠錢貨說話!」


  肖老大畏畏縮縮應了一句,走到了彥瑩身邊,小心翼翼的朝肖木根陪著笑臉:「爹,三花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有道理個屁,老子是你爹,是老子生了你!」肖木根見自己這老實兒子竟然也敢反對,氣得跳了起來,伸手想去打他,被彥瑩眼疾手快的將肖老大拉著閃到了一旁:「爺爺,你要講道理,莫要動不動就打人!」


  六花站在後頭,細聲細氣道:「爺爺,你怎麼能生我阿爹哩?不都是女人才能生孩子的?我阿娘生了我,生了我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還有七花!沒看見我爹生我們吶!」


  旁邊的人哄堂大笑起來:「六花,你年紀還小,到時候就知道了!」


  彥瑩掃了那群看熱鬧的人一眼,輕蔑的笑了下:「男人不過是爽了那麼一陣子,就有臉說自己生兒育女了?我呸!」


  「啊咧,這肖家三丫頭!」周圍的人都驚叫了起來,饒是農村裡人說話不忌口,可這話從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說出來,委實也是讓人震驚的,有些老婆子不住的嘖嘖驚嘆:「肖家三丫頭,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有啥說不出口的?本來就是這樣!」彥瑩指了指肖木根:「要是他還念舊情,也不會這樣對我爹了!當年是怎麼把我爹娘趕出去的?現在腆著臉來說生恩了?我才不買他這筆賬!爺爺,我告訴你,我收五兩銀子一個月還算少的,要是我那三位叔叔總是來我們家打擾,我還要多收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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