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1044 父子
來自駐吉日軍司令部的命令到了王均川那裡，王均川的人當時就整體蔫了，傳達命令的金昌宰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是肉眼見到了王均川的急速衰老。
王均川這是被逼的。
星俱樂部被趙揚砸，硬說跟他有關係，也不是扯不上，問題在於，星俱樂部當初本來就是他掏錢建的，最是清楚要把現在被砸的破破爛爛的星俱樂部修復完好，究竟需要花多少錢。
本來就因為趙揚「幫」他在報紙上即將刊發的生命，感覺壓力山大的他，聽到司令部的這個最新命令，哪裡能不倍感雪上加霜？
但問題在於，星俱樂部能不去修么？
「……我是徹底沒辦法了。」
這天晚上，王均川被逼無奈，驅車找到了王奕軒。
王奕軒是他的兒子，但是自打十年前，爺倆鬧翻之後，王奕軒就搬出去，不和他一起住了。現在的王奕軒雖然做了魯東省銀行協會的會長，但住的依舊是當初回國歸來的時候租住的一套公寓。
公寓很簡樸，薄薄的門板外面有人走過，在屋裡都能聽見動靜。但王均川已經顧不上屋裡說話可能被人在外面偷聽的忌諱，更加顧不上一個父親的尊嚴了，苦著臉對面色不虞的王奕軒說：「就算把咱家所有錢全都拿出來，也沒辦法填上這個窟窿啊！奕軒，你不管如何，
得幫幫你爸爸！」
「我怎麼幫你？」
王奕軒冷笑道：「這些事可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招惹趙大當家的，招惹日本人，哪一樣哪一件不是多餘的？你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難道不行？」
「我倒是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現在不是過不下去了么？」
王均川大倒苦水：「趙大當家的那筆錢不給，他饒不了我，星俱樂部不修，日本人饒不了我，你爸爸我現在不是如坐針氈，是坐在刀刃上，往那邊歪一下，都是個死。」「我能說你這是活該么？十年前的事，咱就不說了，就這些年，日本人沒來的時候，你雖然說不上好，終究也不算太壞。可日本人一來，你立刻故態復萌，腆著臉去找日本人裝孫子，誰逼你了？還是誰強迫
你了？不都是你自己找的！」
王奕軒越說越氣：「找我幫忙？我沒法幫，我沒錢。」
王均川期期艾艾的說：「奕軒，你好歹也是銀行業協會的會長，手裡還掌握著一家銀行，你只要簽個字，貸點款……」
「銀行的錢是儲戶的錢，不是我的錢！我這個行長就是管理，懂不懂？」
王奕軒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現在知道難住了，早幹什麼去了？」
「我……」
王均川拉住王奕軒的胳膊，說道：「奕軒，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現在也後悔，可是後悔已經晚了。你肯定有辦法幫我，至不濟你還能去找趙揚求求情，好歹你……」
「我跟他已經鬧翻了你知道吧？」
王奕軒怒道：「我當這個銀行業協會會長的時候，他就不讓我登門了你知道吧？你讓我去求他？你覺著可能嗎？」
「可你要不幫我，我就……」
王均川心裡酸楚，鼻子跟著也酸了：「你要不幫我，我這條老命就算走到頭了……」
「我不是不幫你，是沒辦法幫。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也沒那麼多錢。」
終究是父子，王奕軒長嘆一聲，說道：「要說起來，馬良出的那個主意雖然坑人，但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馬良？」
王均川愣愣神，立刻搖頭道：「不行！不行！馬良出的餿主意純屬坑人，按他那個弄法，最後賬還不上，我還得欠一屁股債，不行不行……」
「那你還有其他好辦法嗎？」
王奕軒瞪他一眼，起來在會客廳轉了幾個圈，又問：「我就問一句話，你現在不願賣產業，是因為怕吃馬良的虧，還是不捨得？」
「我……」
王均川喉嚨口一緊，沉吟半晌，終於是長嘆一聲：「奕軒，要說不捨得，肯定是有點。不過我主要還是怕吃虧。這次這個事只要能過去，我說句心裡話，你讓我繼續經營我也沒心情了。」
「十年前後，跟日本人合作兩次，我總算看明白了，這都是一群白眼狼，跟他們混沒個好。如果有機會讓我重新選擇，我真不願跟他們再有任何瓜葛。」
他懷揣著無比痛苦的心情，緩緩說道：「我想了，這次的事過去，吉南我也不待了，收拾收拾細軟，回咱老家去。我也老了，折騰來折騰去，就剩下讓人家折騰著玩，你說我圖什麼？我賤不賤？」
「爸……」王奕軒聽他說的真切，心裡早就軟了，坐在他的身邊說道：「既然你這麼說，那這事我來操辦吧！以你現在這個情況，那堆亂七八糟的產業想要賣個好價格不太可能，但是解決這次的事，綽綽有餘。我幫你
找找路子，儘快交割。」
「真的？」
王均川大喜過望，一下停止了腰身，問道：「你要找別人，馬良那邊能行？」
畢竟是馬良提出了這個建議，而且王均川看得出來，馬良想要買下這些產業的心昭然若揭。
假設換了買家，馬良那邊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這個事你不用管，我也不排除把這些東西全都賣給馬良的可能。當然，既然是我操辦，他想欺負人那是不可能的，總歸得夠把這次的事情全部解決的。」
王奕軒真切的說道：「爸，你能有剛才那個想法，我覺得很好，其實按照我的心意，這些產業全都關門大吉才是最好。但是現在你有困難，咱們也只能把產業轉手。」
「那些產業，全都是害人的玩意，咱干這些事，太缺德了，怎麼能幹這些？」
他使勁握著王均川的手，有點動情的說道：「爸，這麼多年了，就今天咱們倆說的這些話，我聽著最貼心。」
父子倆十年前反目，此後再也沒有過今天這種溫馨局面，王均川回憶往事，心潮不休，心頭徜徉著數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帶著久別重逢的父子情離開，王奕軒送他出門之後，長長嘆息。
「其實你也不需要擔心馬良接手，變本加厲的問題。」一個聲音從他這套公寓的裡間傳出：「馬良真要接手，才是真正的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