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頭
才被皇家恩典『坑』過一回的武老夫人,在聽到宮裡傳出來的口諭后,心中直覺不好。
閨女德太妃的身體好不好,武老夫人可是一清二楚。
她上回入宮探視時,閨女還氣勢十足的怒罵這個太妃詛咒那個太妃,哎喲,這個小祖宗又做了什麼,怎麼宮裡會突然傳出這樣的旨意。
不是告誡過她,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么,現在的情勢可不比從前了呀。
武老夫人只覺頭髮又愁白了兩根,偏兩個兒媳婦還在互說『酸話』。
身為侯夫人的老大媳婦嘀咕:「三丫頭小孩子家家的,哪懂什麼陪人解悶,別再把太妃娘娘累著了才是。」二兒媳婦當即反唇相譏:「侯府里一共就三位姑娘,大姑娘已許了人家,二姑娘已經十四歲,不叫三丫頭去,難道叫二姑娘去?那是陛下的後宮,嫂子倒不怕瓜田李下。」
武老夫人在椅子扶手上用力一拍,面露怒色道:「行了!都有完沒完!」
這兩個兒媳婦,老大是武老太後母家的姑娘,老二是自己娘家的姑娘,妯娌倆就知道吵架拌嘴,自己生的兩個孽障,又整日整日的不著家,偏自己已年老體衰,還能替武家操持多久,一時心中疲倦之極,武老夫人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都別嘀咕了,老二家的,你去把三丫頭叫來,我有話吩咐她。」
武家的三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由武侯夫人江氏所出,三姑娘則是由二房太太柳氏所出。
見弟媳婦柳氏歡歡喜喜的應聲去了,武侯夫人江氏心中頓時堵的厲害。
武老夫人瞧大兒媳婦一眼,知道她盤算著什麼心思,便道:「老大家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見大兒媳婦朝自己望來,武老夫人耐心道,「二丫頭就快及笄了,的確不適合入宮陪太妃,二王爺和二丫頭年歲相近,要撮合他們成一對,單太妃樂意不行,這事必得太后和陛下點頭才算成。」
原來婆婆知道自己的心思。
武侯夫人頓時眼睛一亮,獻上自己琢磨許久的計策:「娘,要是二王爺自己找太后和陛下求賜婚呢?二王爺一心要娶咱家的姑娘,太后和陛下還能硬是不依?」
招雖然歪了點,但也未必不可行。
武老夫人沉吟良久,回道:「容我想想。」大丫頭的婚事被盧家和宮裡兩頭坑,二丫頭已將近及笄,卻沒有一戶像樣的人家登門提親,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一想到武家現在的處境,武老夫人就忍不住來氣,小姑子武老太后抓了多好的一副牌,卻被她硬生生打成滿盤渣,自己被氣死了不說,還連累她的糊塗丈夫被先帝爺賜死,武家現在又被太后和陛下溫柔的『虎視眈眈』著,真不知武家以後會落到什麼地步。
武家的榮華富貴,真是成也是她,敗也是她。
皇宮之中。
「來,扇扇,大哥哥抱抱。」季子清陛下側身斜坐在寬敞的卧榻邊,朝靠坐在牆角的季子珊張開雙臂,兩道劍眉完全舒展開來,一對兒星眸充滿柔和的憐愛之意,「快點過來啦,小丫頭。」
季子珊朝大金腿哥哥咧嘴笑笑,又沖他蹬蹬兩條小短腿,然而——偶就是不過去,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
不論季子清怎麼好生誘哄,都沒把小妹妹勾引過來,正自微微鬱悶時,卻見旁邊一直捂嘴偷笑的元寶,忽然朝賴在牆邊的小妹妹拍手召喚:「扇扇,過來小哥哥這裡。」
元寶小弟弟的話音剛落,季子清就見小妹妹哼哧哼哧離了牆根,連滾帶爬地蹭到了元寶臉前。
湊在一起的兩個小東西,一個趴在榻邊,笑的眉眼彎彎,另一個趴在榻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見此情狀,季子清陛下氣得鼻子有點歪,伸手攥住小妹妹的腳腕,將她拉拖到自己身邊,再將她翻個蓋兒,摁趴到自己的大腿上,大巴掌高高的抬起,卻輕輕落在小妹妹的屁股上,嘴裡恨恨的笑罵道:「你這個小丫頭,大哥哥真是白疼你了,大哥哥怎麼叫你,你都不過來,哼,小哥哥一叫你,你倒麻溜溜的爬過去……」
被打屁股的季子珊不哭反笑,口內又奶聲奶氣的咯咯笑著:「哥哥……」
旁觀的惠安太后笑了一笑,拎住也要往上湊的季子恆,溫聲道:「元寶,你已經和妹妹玩很久了,該去書房學寫字了。」
季子恆露出一臉的依依不捨,微嘟小嘴祈求道:「母后,讓我再和妹妹玩一會吧,好不好。」
惠安太后摸了摸小兒子的腦袋瓜,語氣溫柔的堅持:「元寶要聽話,母后不是教過你,君子重信守諾,已經到了讀書的時辰,你若是貪玩不去的話,可就是背信棄義的小人了,元寶想當君子,還是要當小人?」
想當君子的季子恆小朋友,只能朝大哥哥和小妹妹說拜拜。
季子恆離開殿內后,趴在季子清腿上的季子珊,已自己翻過來後背蓋兒,抱住大金腿哥哥的胳膊,吐字模糊的提要求:「哥……飛……飛……」舉高高再轉圈圈的遊戲,現在是季子珊『小朋友』的心頭大愛,每逢季子清陛下過來,她一定得玩上一把。
季子清板著臉,拿眼睛瞪胳膊上的扇扇牌掛件:「想玩飛飛,你剛才還敢不理大哥哥……」
季子珊抱著大金腿哥哥的胳膊,用力的撒嬌蹭蹭:「飛……哥……飛……」人家不懂事嘛。
季子清一慣是拿妹妹當親閨女疼的,見她這幅牛皮糖又纏著玩的架勢,頓時就卸去了帝王威儀的矜持,用手掐扣著她的雙腋,在殿內飛轉了好幾圈。
季子珊『小朋友』當即樂成了一隻咯咯咯叫的小鴿子,稚嫩奶氣的笑聲在殿內不絕於耳。
逗妹妹玩了一會兒,季子清又在卧榻邊坐下,手裡捏著幼妹胖乎乎的嫩臉蛋,口內和惠安太后說道:「母后,德太妃今兒開始作怪了?」他要忙前朝之事,後宮里的動靜,都是母親替他看著,偶有些動靜稍大的,劉全順也會及時告訴他,所以,宮裡去富錦候府傳旨的事兒,季子清沒來慈寧宮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惠安太后望著小女兒皺起來的包子臉,笑道:「稱不上什麼作怪,大概是又想出風頭了。」
季子清冷哼一聲,表情不悅。
惠安太后瞄一眼冷漠臉的長子,柔語笑道:「清兒,後宮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自有母后替你看著。」嘴角微彎的笑了一笑,「德太妃想出風頭,哀家就讓她出大風頭。」還是那句話,德太妃想做什麼,她都會滿足她,但最後會釀出什麼樣的結果,那可由不得她。
季子清忽然微微一笑:「兒子愚鈍,不知母后這回又做的什麼打算?」
上次母子倆合夥兒坑武家,季子清陛下表示,坑的好愉快,他早就等著再一次坑武家不商量了:「需要朕做點什麼么?」
「這回又不牽扯外臣,何須皇帝出手?」惠安太后無語的嗔了一下躍躍欲試的長子。
不過,她也明白,自長子懂事起,就對『武家』充滿了厭惡,武姓的祖母不喜冷視他,武姓的妃妾敢挑戰他母親的正室權威,流著雙重武氏血脈的二弟,也敢對他這個嫡出兄長蹬鼻子上臉。
擱誰身上,只怕都會相當不爽。
如今終於自己當家做主,不好意思,她和她兒子都沒有不計前嫌的心胸。
能在皇宮裡浮沉多年的太后和皇帝,會是光輝聖潔的聖母和聖父么。
嘴角微微一扯,惠安太后口氣冷漠:「福安宮又不是德太妃一個人的地盤,她想春風得意,也得問問淑太妃她們答不答應……」德太妃以前敢對她不恭不敬,那是有武老太后撐腰,如今,淑太妃等人敢隨心所欲的和德太妃挺腰子,自然有她在後面做主。
過往種種的恩怨,可不會一筆勾銷,要怪就怪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吧。
「再有,武家的那個小丫頭不過五歲,在家裡也是嬌生慣養倍受寵溺的,皇宮是個處處講規矩的地方,她一個外臣之女,若是不懂規矩,德太妃也不教她懂規矩,自會有旁的人告訴她規矩。」惠安太后輕輕揉著女兒的小手掌,「小孩子受不了了,自然會吵著鬧著想回家……」
季子珊鼓著胖包子臉想了一想,有點明白了。
古代講究皇權至上,武家小姑娘身為官家之女,若是來皇宮裡住著,有品級的后妃娘娘,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尊著,宮裡的皇子和公主,她也得恭恭敬敬的讓著,但凡她有一點出格的地方,自有人一口一個規矩的砸下來。
人家在自個兒家裡,本來當的是千金大小姐,一來宮裡,反倒要變成受氣包,心性還不穩定的小姑娘,哪會不想著離宮回家……
「娘家的侄女能來宮裡陪著,不管是對德太妃,還是對富錦候府,都是莫大的榮耀,這麼出風頭的事,當然要叫整個京城都知道知道。」惠安太后笑的意味深長,「眼瞧著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了,外宮誥命都會來宮裡赴宴,哀家給武家的恩典,正好叫她們都親眼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