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的灰姑娘

  在這世上,絕不可能有比曉栩更可怕的存在。


  那真是讓人打從心底覺得發寒的妖孽。


  明明是馮於靖在威脅她啊。


  怎麽反過來被她威脅了呢?

  這不是……又上趕著被虐?

  他啊,或許骨子裏還是上輩子的那個渣男,對於情愛沒有該有的操守。


  不。


  他已經不在“渣男”這個範圍了。


  他崩壞了。


  隻不過是結個婚而已,能是多大的事?

  馮於靖如溫媛所願向她求婚,溫父自然大力支持。


  馮家家主的嶽父意味著什麽?

  被馮隸堯吃掉的溫家,能讓馮於靖吐出來啊,而且還能讓他多吐一點。


  得知馮於靖和溫媛閃電訂婚並且準備閃電結婚的消息時,渣少女正和自己全須全尾自己跑回來的準未婚夫坐在家裏看新聞。


  嗯,馮家家主的新聞。


  “這才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馮隸堯沒有幸災樂禍,他隻有滿滿的同情。


  以及感謝。


  是的,馮隸堯很感謝馮於靖那個蠢貨。


  如果不是因為想要報複馮於靖,溫阮根本不可能主動與他接觸,不是麽?

  “說什麽呢?人家事業愛情雙豐收,不知道豔羨了多少人。”


  少女撚起一顆葡萄塞入嘴裏,舌尖順著手指輕輕滑過,上挑的眉眼含著邪肆的笑意。


  和這個少女在一起……其實很容易腎虛的。(?)

  馮隸堯喉頭滾了幾下,不受控製的伸出手,抓住她剛才舔過的手指,含進自己嘴裏。


  少女懶洋洋的斜過眼,輕輕笑出聲,“剛才飯沒有吃飽?”


  馮隸堯鬆開嘴,眸色很暗,“看到你就餓了。”


  “嗯。”少女不置可否的點頭,“我們還在談正事呢。”


  “對我來說,隻有你才是正事。”


  男人將少女攬入懷中,舔過她的嘴角。


  “你侄子的婚禮,打不打算參加?”


  男人的動手動腳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空餘的那隻手仍然故我的進食。


  “你說我們結婚以後定居在哪個國家?”


  其實馮隸堯自己已經腦補了很多很多,多到都快從那顆大腦溢出來。


  但是,對,說到底,拍板定案的是眼前這個女孩。


  “你關心點時事好嘛?”曉栩嫌棄臉睨他一眼,“老娘都答應餘生和你在一起,你急個什麽勁?沒把我的事解決,你還敢想你的事?”


  “什麽時候才算解決?你要親眼看到馮於靖的孩子出生?不行,我等不了。”


  曉栩:不是,他應該知道我不是因為愛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吧?這種小女生恨嫁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係統:是愛。死人臉

  “我啊,就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馮於靖是個多麽得天獨厚、被神寵愛著的男人,名利富貴、事業愛情,他擁有了一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馮隸堯:……有點冷。


  係統:是的,就是這麽喪心病狂。


  “他要的,我給了。全部。我達成了他所有願望,不是麽?那麽……開心麽。”


  少女緩緩眯起眼,低啞妖冶的笑聲,聲聲震耳。


  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是叫人不會去珍惜。


  越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越是理所當然的看不見。


  誠然,馮於靖很努力。


  但是他的能力絕對不足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獲得這樣的成就。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環。


  馮於靖沒有這樣的運氣。


  他隻不過是……“被神寵愛著”。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如果真的天上掉餡餅,有誰會拒之門外呢?


  可是,每天都在掉餡餅,餡餅還越來越大,這會導致什麽?

  索然無味。


  膩了。


  沒有那麽想要了。


  這就是為什麽馮於靖生命裏那麽多渴求的東西,如今卻隻有一個“溫阮”占據了他所有思緒。


  因為他,完全不需要為其他事情考慮。


  這是陷阱。


  心理破防。


  如果馮於靖還像前世那般蠅營狗苟,為了往上爬就拚勁了全力,哪裏還有餘力和時間去思考誰才是真愛?


  他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做,隻要想著……


  “啊,我愛的人拋棄了我。”


  不是榮華富貴不重要了。


  而是唾手可得就不值得稀罕了。


  反觀那個少女,被所有人追逐著,真正獨一無二的女孩。


  她才是最珍稀的存在。


  隻有一個人可以得到。


  打個比方,就像是那些帝王常說自己羨慕普通百姓的簡單生活以及真實的血緣親情。


  羨慕是真,但要是讓他們放棄其尊貴的身份去做一個普通人,他們不會願意。


  就算一時衝動做了什麽,遲早會後悔。


  曉栩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就是要不斷的給予,給予他一切,不管他想不想要。


  唯一的,求而不得的存在。


  哪怕這份感情經過時間的蹉跎而不再是愛情,她也會成為馮於靖人生中唯一紮根在他內心深處的倒刺,成為他人生中最不願憶起的夢魘。


  所以說……


  不要跟這個女人比變態!


  不要想不開得罪她!


  更不要想不開愛上她!

  呐,人生贏家,開心麽?


  就像在看一場黑白電影。


  馮於靖看著滿臉笑意的溫媛,還有興奮的奔波忙碌溫家父母。


  就像在旁觀別人的人生。


  事不關己。


  心如止水。


  選什麽禮服、買什麽戒指、定多少酒席……


  隨便,他們想怎麽樣都可以。


  無非是錢罷了。


  曾經他沒有,曾經他渴望。


  可如今,那不過是一串數字。


  真奇怪。


  馮於靖早已忘了那時候的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又是如何廢寢忘食迫不及待去追名逐利。


  也許就印證了那句話,男人有錢就會變壞。


  初心什麽的,他早就想不起來了。


  現在,隻要他一閉上眼,就能看見少女的笑臉。


  ——不,他還沒有自欺欺人到那種程度。


  她的笑臉,滿是諷刺。


  絕對得不到。


  她清清楚楚給了他這樣的信息。


  馮於靖享受著馮隸堯享受過的一切。


  現在走到哪裏,那一群群揮之不去的蒼蠅便會蜂擁而至,對著他點頭哈腰小心討好。


  真奇怪。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麽?

  可是啊……


  他隻覺得煩躁,隻覺得空虛。


  馮於靖告訴自己。


  高處不勝寒。


  每個成功人士都是這樣的。


  你得到什麽,便可能會失去什麽。


  人生本就是抉擇,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是啊,人生在世,本就是多苦多難。


  他得到的還不夠多麽?為什麽還會如此……


  痛不欲生。


  他沒有一絲滿足感。


  並不是“得到什麽”啊,他根本沒有覺得自己得到了什麽,他一點都……不開心啊。


  ——現在找到人生意義,還不算太遲。


  在所謂的“得到一切”之後,他才明白馮隸堯當時的話是什麽意思。


  到底比不上他,哪裏都比不上。


  馮隸堯能在後悔之前大徹大悟,他卻隻能抱憾終身。


  想一想,兩年前他過的是什麽日子?

  馮家沒有人要的垃圾。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生活無憂,還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樣考慮工作和生計。


  最重要的是。


  他有一個很好的女朋友。


  對他溫柔體貼,不會要求他有能幹有多錢,甚至不會要求他愛她有多深。


  一直一直,都是她在付出。


  她默默守在他身後,隻要他一回頭,她永遠都在那裏。


  而他,那些所謂的承諾其實並不是為了“兩個人的未來”,隻是單純的想要出人頭地。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必定會有一個賢惠的女人,是麽?

  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品,有時候甚至是戰利品。


  他從未放在心上過。


  所以,你終於明白了麽。


  你到底……失去了什麽。


  馮於靖和溫媛的婚禮很隆重。


  按理說,溫媛沒有資格做馮家主母,門不當戶不對。


  但是馮家沒有人反對這門婚事。


  因為馮於靖說,溫媛不過是他帶回家的一個普通女人,他沒有把她當妻子,更不要說給她實權讓她掌家。


  陰謀論慣了的馮家人想著,馮於靖和溫媛這種“青梅竹馬”“相濡以沫”的感情如果能修成正果,那麽對馮於靖和馮家的形象都是很好的提升。


  馮於靖:你們開心就好。


  反正,全世界都開心了,唯獨他這個當事人半點無法與他們分享這份喜悅。


  特別是,在自己婚禮當天看到真正深愛的人挽著別的男人的手到場。


  真特麽操蛋。


  他仿佛依舊是那個沒人要的垃圾,在馮隸堯麵前永遠都抬不起頭。


  他們光芒萬丈意氣風發,好似今日是他們的婚禮。


  少女笑得風情萬種,與身邊的男人極為親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男人很愛她,很粘她,視線一秒都離不開她,生怕在自己注意不到的時候少女就會被人拐走。


  馮於靖輕嘲的笑了笑。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個少女,沒有人征服得了。


  他過去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是怎麽樣的寶貝。


  呃,那啥,他曾經擁有過的不是這個變態啊。


  他從來就沒有擁有過。


  不過,曉栩說了,得到之後再失去,才是最折磨人的,就讓他這個認為吧。


  台上的馮於靖和溫媛光鮮亮麗,燈光打在他們臉上,映出一半天堂一半地獄。


  曉栩勾起嘴角,在台下,“俯視”他們。


  俯瞰眾生的神,在嘲笑。


  他們接受眾人的祝福,媒體用華麗的辭藻大肆讚譽。


  曉栩嘴邊的笑意更深。


  跳梁小醜。


  畫著喜劇的妝,獨自演繹自己的悲劇。


  真可憐呢。


  她笑出了聲。


  不好意思,這個畫麵實在太好笑了。


  “滿意了?”馮隸堯低頭湊到她耳邊。


  “不要說的我好像很惡毒似的。這事不管怎麽看都是他得益啊。他有什麽損失麽?家庭事業都這麽幸福美滿,他又抱怨個什麽勁?任何一個人了解我們的恩怨情仇,都應該誇我一句以德報怨才對。看,我對他多好啊,把整個世界都捧到他麵前了。”


  那一片荒蕪的世界,待著舒服麽。


  機械的木偶完成既定的劇本,舉著酒杯來到自家叔叔……和嬸嬸麵前。


  妖異邪肆的少女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看得出是真心實意為他們感到高興。


  馮於靖和溫媛敬的酒都被馮隸堯一個人喝了。


  溫媛突然意識到,從頭到尾,馮於靖都沒有對她有一字半句慰問,更別說替她擋酒。


  不存在的。


  他,恨她啊。


  是啊,本來應該因恩生情的男女注定成為怨侶。


  馮於靖不可能恨溫阮。


  雖然這麽說很不可思議,明明那個少女自作主張一意孤行的報複他,讓他痛苦。


  但他從來沒有怨恨過她。


  是他主動放開手,他愛她漸深,除了想要得到她沒有任何其他負麵情感。


  可是,除了這個少女,他怨恨所有人。


  還是那句話,他始終知道這個少女的“惡”,所以她再如何做惡他都不會有被背叛的震驚和憤怒。


  她壞的太理所當然了。


  叫人覺得和她計較這些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可是其他人呢?


  他們知道什麽?他們了解什麽?他們有什麽資格滿臉羨慕的評價他的人生?


  無知,是罪。


  不管他們初衷如何,其結果就是造成另一個人的悲劇。


  切身體會到了呢。


  曉栩說過,她要的是因果報應。


  重點在因果,而不是報應。


  溫阮的苦難,他們都要一一償還。


  當然了,脾氣很不好的神上之神通常都是讓人加倍償還。


  至於幾倍……看心情了。


  曉栩沒有對溫媛做任何事,但是因果循環會讓她被馮於靖厭惡、被馮家嫌棄,最後必然會被休棄,再被走投無路瀕臨破產的溫父賣給某個有錢人。


  嗬,是啊,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會怎麽樣,她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


  畢竟啊,小蝴蝶的翅膀向來值得信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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