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若有瑕
她變了。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是誰,無情剝奪了少女的天真無邪,教會她世間的殘酷。
是他們啊。
他們在明知道會有這種結果的前提下,還是毫不猶豫的去做了。
她會成為戰爭工具。
係統:不不不,那明明是戰爭機器!
曉栩:嘻嘻嘻。
她在他們麵前跳了一支舞。
當時萬裏無雲陽光盛好。
人們說,這是祥瑞之兆。
不知是誰,不知何時,她是巫族聖女巫顏的消息開始在民間流傳。
曉栩:是的,就是我。
表麵的和平始終是表麵的。
因為三方平衡,所以宣寒弈和蒼棘被招待在洛綾的王宮裏,誰都沒有先輕舉妄動。
曉栩:是的,隻有我在動。
係統:……哪裏不對?
他們都知道洛綾是瘋子,所以對於曾經如一張白紙的巫顏被他□□成如今這般模樣,他們並不感到驚訝。
但。
會不會……感到後悔呢?
她原本可以一生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她本就是被眾星捧月的上天的寵兒。
他們蹉跎了她的天真爛漫,他們踐踏了她的純真善良。
會不會……感到遺憾呢?
她將不再用那樣清澈不設防的目光看著他們。
來,許願吧。
向……為你們敞開地獄之門的神明。
她看見了他。
巫顏愛著的男人。
不對。
巫顏自己或許不知道。
有時候,那種優柔寡斷正是多情、以及濫情的表現。
她隻不過是最愛他,而非隻愛著他。
甚至可以說,這個女孩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
她隻是好奇著,並向往著。
少女垂眸一笑,意味深長。
“你……”
他看著她,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他想她,誠然。
可是眼前的少女,明明還是記憶裏的模樣,卻叫他覺得如此陌生。
曉栩:沒事,還有更陌生的呢。
“你這些時日,過的還好麽?”
這話說出來,他都想發笑。
如果她過得好,怎麽會是這般模樣。
少女撚了撚發絲,輕輕笑出聲,“我很好。國君大人,你不需要自責。他們都沒有欺負我,他們隻是讓我看到了現實。我自己過著與世隔絕的太平日子,卻不能否認我的世界之外有著另一個充斥著血腥與戰爭的世界。我不聞不問,不代表它不存在。過去是我太膚淺……是我太過偽善。”
“巫顏,你知餘在利用你,可曾怨恨過餘?”
少女微微搖頭,“世道如此,人人都身不由己。我看似被你們操縱著,可你們又何嚐不是被命運操縱著。隻能說……生不逢時。你們眼裏是整個天下,多少蒼生百姓都入不了你們的眼,又何況我這樣一個小女子?”
“不是這樣的。”
他走到少女麵前,伸出的手停在少女頭頂,遲遲沒有落下。
“餘希望你成為餘的左膀右臂,站在餘身邊,享盡這盛世繁華。”
少女靜靜的看著他。
眸色清冷,不帶情緒。
若是巫顏,該是很高興他說出這番話。
但她……
她知道,這話……連他自己都不知幾分真幾分假。
他想將她占為己有,隻有這是真的。
他著急了。
不知為何而著急。
如今,他急於拉回她的心。
不知為何想要她的心。
她可以盡情的嘲笑他,但是“巫顏”不會這麽做。
“國君大人,我曾經答應過你,我會站在你這一邊,幫你問鼎天下。”
所以,你不需要說出如此虛偽的話。
宣寒弈雙唇緊抿,一時無言。
“我也曾和蒼棘國君說,我誰都不會幫。”
說到這裏,少女輕輕笑了一聲。
“或許我該把話都說明白。我不會幫你們任何一個人殘害生命。但我會保護你,讓你健健康康的……一路披荊斬棘、踏上霸主的寶座。”
宣寒弈原本想要落在少女發頂的手轉而撫上她的臉頰。
他深深凝視這雙依舊清澈……清澈到空無一物的雙眼。
“國君大人救過我的命,我一定會報答你,不會讓你受傷,更不會讓你戰死沙場。”
他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
宣寒弈閉了閉眼。
……並不是這個。
縱橫天下有一套,掌控人心有一套。
可唯獨……看不透自己的心。
他不懂。
他才是……生來就是冰冷的戰爭機器,根本不懂什麽是以心交心。
“國君大人,巫顏的承諾從來都作數,你不必……”
他抱緊了她。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將這個少女確確實實擁抱在懷裏。
感受著她的體溫,卻叫他從骨子裏透出一絲冷。
他不要。
不要這樣的她。
離他好遠。
少女半闔著眼,輕聲一笑。
“國君大人,並非我不願意站在你身邊、委身於你。但你想必也是知道的……身為聖女的我,不能和任何一個男子結為連理。你需要是一心為你的聖女,而不是一個空有美貌的女人。……不是麽?”
這一次,不是錯覺。
他真的覺得……好冷、好冷。
或許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對這個少女有著什麽樣的情愫。
但是。
對,他愛美人,也愛天下。
不,他愛美人,更愛天下。
——不是喲。
——你果然啊……還是不明白。
——所以啊……
所以。
你。
必須要徹底失去一次。
才會清醒。
——不要醒過來。
——就這樣沉睡在我為你們編織的夢境之中。
——這是為你們好。
——永遠、永遠……不要醒過來。
他們都想的太好。
江山美人為何不能兼得。
得到了她,就意味著得到天下。
得到天下,自然就可以得到她。
他們都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
她的選擇。
她覺得很不高興。
他們有選擇權,她隻有被選的份?
這就是霸主時代男人們的想法。
嘁,必須要狠狠糾正過來啊。
少女微笑著,將男人推開。
“這裏是洛綾國君的地方,國君大人需得謹言慎行。若是他們聯盟先下手為強……那倒也不用怕,橫豎有我在。”
我,會保護你的。
曾經,有個非常愚蠢的女人,用生命來實現這個承諾。
“戰場之上,隻進不退,至死不降。我比當時……更清楚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
你。
千萬不要後悔後退。
就照著你那宏偉藍圖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走到旅程的終點。
不要回頭。
因為……
在那裏,不會有那麽一個“她”,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就為了等他的這一次回頭。
“巫顏,是餘有愧於你。”
“這話……或許是對的。但是,我不需要你這句話。”
沒關係啊。
“她”聽得見。
不過“她”應該不會高興。
這個男人,自始至終看著的……
“國君大人,你的宏圖偉業終會實現。在此,我先行道喜了。”
嗯,到時候就沒機會了呢。
她笑盈盈的,在他麵前轉身。
這是不是第一次?
她在他身前,將他遠遠拋開,讓他隻能凝望這個少女的背影。
不可奈何。
嗬。
是啊,這是第一次。
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次的。
國君大人,你……必須要習慣啊。
她回到自己房裏,不意外看到坐在自己床上的男人。
他豔麗無雙,嬌美誘人。
可她,一如既往,無動於衷。
“你與宣寒弈說了什麽?”
“不需要我說,你應該就能猜得到。既然如此,又何必讓我親口說出來。你就那麽喜歡……聽些讓自己不開心的話?”
她不僅僅是變了。
洛綾感受得到他們來不及感受的東西。
比如。
那時候的眼神。
她根本就不是……
她根本就不是!
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純潔無瑕的聖女!
清清透透,如雪一般。
可以是純真無暇。
也可以是……冰冷無情。
她看著他,無悲無喜,無情無怨。
洛綾倒是更喜歡當初那個如受驚小獸般楚楚可憐的眼神。
最起碼……那時候的她,看著他的眼神裏……有情緒。
不管愛恨,她看著他的時候,就是在單純的看著他、想著他。
如今呢?
他看不透。
那雙仿若高山清雪般依舊澄澈無垢的瞳眸裏……什麽都沒有。
見他不語,少女微微偏頭,似有些疑惑。
“你怎麽了?你還是不開心了?那我就說出來好了。”
“不必了。”
男人打斷她,對著她伸出了手。
他深愛著這具美麗的人偶。
他時時刻刻,對自己這樣說道。
少女毫無排斥的走近,將手遞給了他。
他們。
在渴求。
饑渴到慌不擇路。
可是他們自己不知道。
貪婪與欲望與日俱增。
他們不知道。
因為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當他們在戰場上,用刀劍痛飲鮮血的時候。
就是這種饑渴。
不知道哪裏不同。
那就是沒有不同。
……不是麽?
真好傻嗬。
她笑著,被男人用力納入懷裏。
得到的越多,渴望的就越多。
因為不管他們知不知道,他們都不曾真正擁有過她。
所以,焦躁不安。
放心吧。
你們的願望啊……都會實現的。
她輕笑出聲,雙手環住了男人的腰背,安撫性拍了拍。
“結果如何,我們誰都不會知道。你們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讓你們有事。”
四肢健全,耳聰目明。
必須的呀。
不然。
他們用什麽來見“她”容顏。
他們用什麽來聽“她”笑語。
他們用什麽來擁“她”入懷。
他們每一個人的願望,都會實現。
包括巫顏。
“最終的贏家隻能有一個。”
“是呢。”
最終的贏家,隻能……
是她。
“可是啊,沒有那麽絕對的事情。若有一天,你們之間並非你死我亡的關係,那麽……誰是那唯一問鼎天下的君王,又有什麽關係呢?”
到時候啊,他們爭奪的,就不是所謂的天下了。
少女將頭枕在男人肩上,嘴角含笑,瞳眸妖冷。
“我的心願是能夠天下太平,創造一個誰都不會顛沛流離的世界。我不是在偏頗誰,我隻是希望誰都不會發生悲劇。如果、如果犧牲在所難免……”
少女極緩慢的眨了一下眼。
他看不到。
那雙極黑、極冷的眼。
“你還是這樣天真。”
“我不覺得自己天真。”
一直以來,天真的……隻有你們。
“沒有人會幫你完成這種可笑滑稽的心願。”
“是麽。”
那可……由不得你們啊。
“若你當真站在他們身邊,餘必然會……親手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
她說的異常冷靜。
男人扯了扯嘴角,“或許吧。”
她說那些,不是基於對自己的自信。
當然了,她自信到自負,理所當然啊。
不過,剛才那些話卻不是因為她巫顏是她曉栩才這麽說的。
而是因為……
天下即亂。
巫族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