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則剛
少女病床前很熱鬧。
按醫生的說法,子彈並未傷及她的內髒骨頭,單純就是失血過多。
哦,這個醫生叫夏初白。
少女醒來時,夏初白和晏暮秋都在,連原嫋都沒走。
被子彈穿孔這件事對少女來說真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但眼前幾個人表情都肅穆的不得了。
她感覺壓力很大。
她很想告訴他們,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一點事沒有!
少女一醒,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夏初白很自然的走到床前,彎腰摸了摸少女的狗頭,“疼不疼?”
舉止輕柔,透著一股子曖昧。
晏暮秋在夏初白臉上多掃了兩眼。
少女有些茫然的眨眨眼,看了看夏初白,又看了看晏暮秋。
一拍腦袋(並沒有)!悟了!
係統:又要開始作死飆黑化值的騷操作了嘛!
少女伸手抓住了夏初白的衣角,頗是哀怨的看著他,“夏夏,我是不是好幾天不能吃肉了?”
所以重點在這裏嘛!
夏初白失笑,“沒關係,我給你做,但是戒油戒辣。”
“太殘忍了!”少女拽了拽他的衣角,衝他擠眉弄眼,“我恢複能力很好的,明天就能上房揭瓦了,所以……”
“不行。”
事關少女身體,這點他絕不會讓步。
“哼唧。”少女眼眸一轉,頓時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誒,夏夏,是你給我開的刀吧?”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但男人還是淡定的點頭,“是。”
“哦……我聽說某人守身如玉很少給年輕小姑娘動手術啊。你這為我破了例,我該怎麽感謝你……嗯,隻有以身相許才能體現我的誠意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這事怎麽想都是我吃虧對吧?所以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得對我負責,我想想啊……以身相許不過分吧?”
……
還不夠過分嘛?!
夏初白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消化不了這段話裏的含義
但是他的身體很誠實,熱度一下竄上腦門,整張臉漲了個通紅。
太不經撩了!
係統:畜生啊!
少女一手支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男人,欣賞他窘迫的模樣。
“你是患者,我是醫生,救人的時候……”
“虛偽。”
“……”
他說不出話。
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不善言辭又根本不會說謊的男人就這麽僵在那裏了。
一旁的原嫋被少女一通騷操作驚得歎為觀止。
隻有晏暮秋目光沉沉的看著兩人。
從少女被推入醫院的那一刻,夏初白就表現出了異常的憂慮和焦躁。
他見過他幾次。
夏初白是個很有潛力的醫生,前途無量。
每次見到他,身邊都圍著很多護士醫生,他在病患中的聲望也很高。
隻是,他不近女色的程度已經嚴重到被人私下裏傳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那條不成文的規矩他也有所耳聞,畢竟如此優秀的年輕人有這樣的“怪癖”實在為人津津樂道。
但是現在。
怪癖?規矩?
他主動朝一個女人伸出了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也絲毫不避嫌。
這說明了什麽。
又或者,他想說明什麽。
其實夏初白沒想那麽多,他很多事情做慣了,又本就對她心懷愛慕,下意識的親昵根本沒來得及掩飾。
“夙總,這是你……男朋友?”原嫋實在是好奇。
聞言,少女嬌嬌俏俏的笑出聲,“哎,原小姐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可是被人狠心拒絕了呢。”
“不是!”夏初白瞬間脫口而出,說完臉更紅了。
少女笑意加深,高高挑起眉,“不是什麽?什麽不是?既然不是,那應該是什麽?”
“……”
他嘴笨,說不過她。
原嫋也忍不住笑。
眼前這一幕,真是戳在了她的少女心上。
晏暮秋抿著唇,始終未發一語。
在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
他想過,她是不是對他一見鍾情,哪怕當初鍾情的隻是他這張臉。
說再多的愛語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從不信那一套。
可這個女孩,本是渾身皆刺的模樣,對他從未溫柔小意過。
卻在那般危急時刻,以生命來護他周全。
曉栩:都說了!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隨便腦補!
他以為她口是心非,不好意思承認對他的情意。
她方才那段義正言辭的罵聲,他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她救了他的命,他腦中確實閃過要不要給她一個機會的念頭。
都是笑話。
她可以不那麽口是心非,她可以如其他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樣對著男人撒嬌使壞。
隻不過,不是對他罷了。
少女再轉眸時,眼底已是一片冷然。
看著他。
“晏總,我會受傷都是你的錯。本來我們可以全都安然無恙,我沒想到晏總竟然會在關鍵時刻拖我後腿。”
這一番話,聽著未免太無理取鬧了。
而且,在那緊急時刻舍身救人的是她,這會責怪男人的也是她,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原嫋看不懂了,忍不住小聲說,“夙總,當時情況危急,晏總也不想你受傷啊。你不顧生死救了晏總,行為令人敬佩,可……可你剛才的話,就沒有道理了吧。”
有道理,太有道理。
少女冷睨著她,皮笑肉不笑。
晏暮秋知道,她的話字字句句都在理。
他們確實可以全都毫發無損。
她罵他說,一顆子彈都躲不了……明明是確定,他就是能躲過。
如果不是他看她入了神,便不會駐足在原地,任憑危險逼近。
“是我的錯。”
原嫋頓時瞪大了眼!
她和晏家是世交,雖然和晏暮秋感情不深但相識已久。
她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人低頭認錯,哪怕是對自己的長輩。
不過,這或許是因為,他的確沒有犯過錯。
這人實在……完美主義的有些可怕。
她誤會了什麽。
但確實容易叫人誤會。
晏暮秋對她認錯,是真的問心有愧。
事關生死,本就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解決的事,他道歉的理所當然。
少女冷哼一聲,似是根本不接受他的道歉,“我差點因為你喪命,就算脫離危險,我背後都會留下一個疤,你道歉有什麽用?而且你知不知道,我躺在病床上這段時間,公司運營緩慢甚至會停滯。這損失又怎麽算?晏暮秋,我是真的後悔救你了。”
字字誅心,毫不留情。
原嫋知道她說的都是客觀事實,但聽著心裏難過,臉都白了幾分,忍不住去看晏暮秋的表情。
她從未見過有誰對他這樣無禮過。
他矜驕高貴,冷淡疏離,她也從未見過他發怒的樣子。
因為不需要。
他隻要站在那裏,就給人極大的壓迫感,誰不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
可是在這裏的這個少女,就是在故意激怒他呀。
曉栩:統兒,怎麽樣,這男人的好感度是不是又跌了!
係統:……不想說話!
晏暮秋不動聲色的觀察她,不見惱怒。
他心中存疑,覺得她前後矛盾。
他想知道原因,最好的方式便是順著她來。
“你可以提條件,我盡量滿足。”
這已經是晏暮秋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承諾了。
看似空頭支票,但這話是從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意義就大不相同。
少女似是怔了怔,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
歪著頭沉吟片刻,她忽而咧開嘴,滿臉都是惡劣的笑。
“條件?不若晏總以身相許吧?你把自己給了我,你們晏家就是我的了,我這點損失乃至整個公司都可以忽略不計。我這身體要是因為替你擋槍落下病根,本就該由你來養我一輩子,再加上我身上落了疤沒準就嫁不出去了,怎麽想你都該負起責任。”
“不可以!”夏初白比其他幾人更快反應過來,看著少女,如長輩般語重心長道,“婚姻大事怎麽可以這樣兒戲?就算是開玩笑也不可以。我是你主治醫師,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不會有後遺症,我也會想辦法讓你不留疤痕。以後這樣的話不要隨便亂說。”
少女眉梢一挑,肆意張揚,“對你也不可以?”
夏初白不說話了。
她是晏暮秋最討厭的模樣。
任性妄為,傲慢無禮,囂張跋扈,貪財好色。
兩個男人都在這裏,她絲毫不避嫌,如魚得水般左右逢源。
可是。
哪裏不對勁。
晏暮秋不知她方才那些話的真實含義。
但他知道,她不會介意他的拒絕。
或者說,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拒絕。
為什麽。
隻為了諷刺他麽?
病床上的少女縱然臉色蒼白,但絲毫不減明豔妖媚。
她瞳眸冰冷,看著他的眼裏不含半分情意。
她要他負責,似乎隻看中了他身為晏家掌舵人的價值。
她不喜歡他。
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了這個意思。
晏暮秋心比天高,這種氣何時受過,也受不得。
她不會不知道。
惹怒他有什麽好處。
他想問這個女孩。
“做什麽不說話?”少女頤指氣使道,“再怎麽說我都是晏總的救命恩人,就算你不願意負責吧,好歹虛與委蛇敷衍我一下啊。難不成被我幾句話說的惱羞成怒,想恩將仇報把我這個救命恩人滅口了?你要搞清楚,是你對不起我,又不是我對不起你。還要我來恬著臉求你報恩?晏總真是好大的架子!”
曉栩:統兒!
係統:跌了跌了!好感度又跌了!
但是黑化值又雙叒叕漲了!
係統表示,它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代表什麽!
它當然知道。
畢竟陪著少女那麽久,曉栩自己不在意,係統這種不懂情愛的機械隻能靠數據判斷情況。
黑化值,並不是代表對少女的厭惡程度。
而是,內心扭曲程度。
換句話說,是被強行壓抑的本能和欲望。
好感度則是很浮於表麵的東西,可以說從人的情緒和表情上就能看出對方是否喜愛。
甚至可以,自欺欺人。
像夏初白這樣純淨無垢表裏如一的人本來就少,人類絕不是這樣單純的生物。
他對少女的喜惡在數值上一目了然,完全不需要額外解讀。
但人心應該是複雜的。
充滿了矛盾……和自我否定。
晏暮秋想,她是他最討厭的那種類型。
自初見,到如今,越來越討厭。
可她救了他,所以他不得不在這裏與她周旋。
這人情債,著實不好還。
他們或許會因此糾纏很久很久。
內心深處隱秘的騷動被男人下意識忽略。
他告訴自己,他真的隻是在好奇。
好奇她的理由,好奇她的目的,好奇接下來會怎麽做。
“我會全權擔起責任。”男人麵無表情的開口,看不出喜怒,“直到夙總徹底痊愈,我保證你不會有任何後遺症,包括去除疤痕。你住院時期公司所有損失我都會補償,雙倍。”
少女垂眸,低聲一笑。
“是麽。那我就放心了。”
平靜的過了頭。
他已一步踏入陷阱。
她不會給他回頭路。
這人再如何小心謹慎,都不可能想到。
這個女孩的所作所為,並非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
而是,想徹底和他劃清界限,誘他遠離。
他知她是如何心機深沉陰險狠毒之人。
正因為如此,他必然會提防她。
站在安全距離。
他卻不知。
這距離,就是界限。
不容他,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