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的新娘
鑼鼓喧天。
今日,宜嫁娶。
宜……喪葬。
迎親隊伍一路至郊外,將那紅豔豔的轎子往林中隨意一擱。
原本熱熱鬧鬧一群人瞬間作鳥獸散,幾息便不見了蹤影。
一聲嗤笑。
素白的手伸出,撩開了轎簾。
一身鮮紅的少女自轎中走出。
這是嫁衣,自然鮮紅。
紅的像血。
少女扯下蓋頭,露出那張嬌豔俏麗的小臉。
今日是她嫁人的日子。
嫁給一個妖怪。
少女緩緩撫過長發,上挑的眉眼染上邪氣,以及濃濃的……煞氣。
“統兒,千阿的願望是什麽。”
我看看……唔,她希望讓落暉城從苦難中解放出來,還有……讓重琅得償所願。
“……”
……
“……哈?”
……你沒有聽錯。
少女屈指敲了敲腦殼,感覺自己聽到了非常不可理喻的東西!
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剛及笄不久的十五歲少女!是被自私的城民推選出來獻給妖怪的祭品!
美其名曰嫁給山神。
山神個屁!
這娃娃是家裏不受寵的庶女,從小爹不疼娘不愛,哥哥姐姐隻想著爭寵哪裏想得到愛幼。
從祖宗輩傳下來的規矩,每年都需要獻上一個及笄的小姑娘,而且誰都知道有去無回。
這倒不是真的就說明她家裏人有多希望她死,而是這個傳統早就深入人心,沒有人覺得哪裏不對。
就算是深愛的女兒,逼不得已也是要送出去的。
相比之下,她家裏人隻是選擇了一個最沒有用處的。
所謂山神,其實是一隻狼妖。
這世間說簡單也簡單,不過是人與妖共存的世界。
更正,是人與妖敵對的世界。
若被人發現妖族混跡人類之中,他必然會有非常悲慘的下場。
落暉城建在人跡罕至之地,四周群山圍繞,易守難攻。
與愚公移山的背景倒是相似。
可他們沒有這個心去改變現狀。
對,因為有捷徑。
山中都是妖怪,會吃人的妖怪,他們縱然想開辟一條道路,也得先把妖怪都給除去。
可是,別說是除妖了,哪怕是保障自己的小命都困難。
這個時候,所謂的山神就成了他們的信仰。
其實他們心裏很清楚,那隻是一隻強大的妖怪,能壓製住附近所有的妖物。
自從有了獻祭的傳統,便不再有妖怪進入城中燒殺擄掠。
犧牲一個人,保全數千人的性命。
值得啊。
不過問題並不在這裏。
“Excuse me?委托人是一朵絕世白蓮花麽?她被人欺辱殺害難道就沒有想過要報仇麽!醒醒啊喂!”
……我再看看。
從客觀的角度來說,千阿認為沒有人做錯事。
人心是偏的,選出家裏最沒用最不受寵的一個,這是很正常的事。
她進了妖怪的地界,很快被妖怪吃掉,也是很正常的事。
誰都是身不由己,怪不了任何人。
她隻不過是想著,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犧牲了,如果能夠結束這一切災難,如果……
對,如果人與妖能和平相處的話。
至於她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念頭,又得從她“嫁”過來說起。
狼妖重琅,他不需要什麽新娘,也不需要什麽祭品。
他甚至比這座山上任何一隻妖都凶狠殘暴。
落暉城裏死在他手中的人,比死在其他妖口中的人數加起來都要多。
可為什麽他遵守了人類單方麵定下的規矩?
一年才有一次吃人的機會,對其他妖族來說。
所以千阿一到這,就被蹲守在這的妖族分食幹淨了。
重點是她死後。
她不曾心生怨恨,反而帶著好奇和期許,以靈魂的姿態在世間多存在了七天。
她想見見那位所謂的山神,然後她就去見了。
她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很孤獨也很可憐的妖。
人類不知,小妖不知,可比重琅年長幾十幾百歲的妖族們卻知道。
他心裏有個人。
是真的“人”。
重琅是被拋棄的孤狼,這在單純的動物界也是屢見不鮮的事,更何況是以實力說話的妖族。
他生來弱小,在這片山頭的初初幾年更是常被欺負。
他這一身壞脾氣,就是被人逼出來的。
不凶狠,隻有被吃的份。
後來的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女孩。
這就是一個狗血又俗套的故事了。
女孩不知他身份,成為了世間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
但他害死了她。
他們初識時候,他依舊弱小,受了傷化為原型被她撿到。
他心知人妖殊途,傷好了還繼續以獸形留在她身邊。
可紙始終包不住火,旁人以為女孩有意包庇妖物,與他墜入愛河。
半分青紅皂白,隻為了斬草除根。
她死在人類手裏。
多可笑啊。
平日裏嬉笑怒罵親密無間的夥伴們,轉眼就以憎恨恐懼的眼神看著她,毫不猶豫將她逼到絕路。
在這幾百年中,重琅無時無刻不在責備自己的無能弱小。
所以他變強了,變得那麽強。
可,那又怎麽樣呢。
她已經不在了。
擁有了實力的重琅想報複整個落暉城,數年中死傷無數。
到最後。
他還是被騙了。
貪生怕死的人類告訴他,女孩雖然死了,但她還會投胎啊。
女孩那麽深愛著落暉城,同時也記掛著他,必然會重新回到這裏、回到他身邊。
這座城不能消失,這座城裏的人也不能死絕,不然誰來孕育一個新的她?
重琅沒有那麽傻,可對方說的是事實,女孩總會投胎的。
他不知她會不會投胎在此處,但世界那麽大,他又能怎麽找?
每年一次的獻祭,就是為了找到那個女孩。
他與當時落暉城的城主達成了協議,哪怕那人身死也沒有破壞這個協議。
但這不代表他有心和人類和解,送來的祭品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會去管她死活。
千阿被無情的拋棄,可以說她是因重琅而死。
她依舊覺得,重琅沒有錯,而且他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她想,她真誠的希望,如果世間有兩全之法,他可以得到幸福,落暉城得以解脫,那該多好。
“……”
……
說起來,曉栩接任務呢,就跟咱們在遊戲裏接受委托是一樣的。
嗯,第一眼看的是報酬,然後再去看委托內容。
對曉栩而言,隻有她想不想做,沒有她能不能做。
而且她本來就喜歡刺激,委托越困難她高興,還總給自己找難度。
比如什麽都不知道就傳送過來,比如將一切都交給“陽奉陰違”的係統。
能“上達天聽”的願望,其中寄托著委托人強烈的情感和執念。
是執念,不是怨念。
隻看濃度,不看性質。
千阿那悲天憫人的願望,自然要飽含念力,畢竟她牽掛的是一座山、一座城、以及整段曆史。
“雖然我覺得她說得對,但……”曉栩麵容扭曲了那麽一瞬,“要讓老子悲天憫人普度眾生?!”
啊。
她記不記得自己是神啊!說好的維護宇宙和平啊!
可以啊,她能啊,她維護和平的方法就是讓所有可能陷入戰爭的存在統統消失!
咳咳。
好吧,千阿希望重琅能幸福是吧。
就是說……要給他找回白月光朱砂痣是吧!
曉栩默默揉了揉額角。
還有什麽人和妖和平相處。
她當然做得到,以極其殘暴血腥的方式。
不過以千阿的人設來說……
嗬嗬。
她突然覺得很暴躁。
暴躁的就特麽的想殺人!
早就對她垂涎欲滴的妖怪們漸漸縮小了包圍圈。
嗯,走投無路,自尋死路。
少女斂眸。
裝柔弱是沒有用的。
重琅討厭弱者。
軒瑤除外。
不管她是什麽性格、什麽模樣,重琅都不會管她死活。
既然如此,若是她想留在這裏,甚至留在他身邊,隻能是……
叫他無法拒絕。
低笑一聲。
少女抬起了手。
這世上有妖,自然也有除妖師。
千阿是個柔弱的普通人,體內也沒有靈力流轉。
可世界之力,都是曉栩的儲備糧。
“嗬嗬……”
係統:啊,開始了。無慈悲
習慣就好,嗯。
在現代社會,不能動用武力,不能觸犯法律。
她早就憋得煩了。
舌尖劃過下唇,上挑的眉眼透出噬骨的風情,和淩厲的冷銳。
第一個撲向她的小妖,在其他妖族眼裏,就是自己撞上了那隻手。
素指纖纖,穿透腹部。
她輕輕一甩,小妖撞上一旁的大樹,開了一個洞的肚子裏流出腸子和大片血跡。
她笑得更妖豔嫵媚。
比他們見過的所有女妖都來得風情萬種。
且致命。
“來。”
她手指輕勾,端的是勾魂奪魄、撩人至極。
本能告訴他們該逃。
可本能還告訴他們,逃不了。
她在笑。
死神在笑。
妖吃人,沒有什麽不對。
就和人吃動物是一個道理。
一來為了生存,二來為了口腹之欲。
誰比誰高貴。
沒有任何區別。
早就不是人類的向來以上帝視角俯瞰眾生的神明大人理所當然的這般想著。
所以,對於人類敵視妖族這件事,她覺得……嗯,無理取鬧。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誰吃誰都理所當然。
那麽。
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少女,消滅實力在她之下的族類,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什麽寬容大度,什麽和平共處,抱歉,她不會啊。
她笑著,邁開了腳步。
極輕盈的身段。
極嬌美的容顏。
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呢。
不帶半點殺意。
不見絲毫凶狠。
偏偏就叫人……畏懼到了骨子裏。
她僅僅是伸出手。
穿透了身軀,撕開了血肉。
肝腸寸斷,不外如是。
本就鮮紅的嫁衣,哪怕再染上鮮血,也看不出什麽。
但,濕透了。
也,髒透了。
那隻素白的手罩住了一隻小妖的頭頂。
一聲輕笑。
極為嬌俏。
下一刻。
頭骨崩裂。
腦漿飛濺。
“嗬嗬嗬……”
嬌俏至極。
她是神。
死神是神。
殺神是神。
鬼神亦是神。
魔神還是神。
她是神。
熱愛血腥與殺戮的帶給所有人絕望的神。
鳳冠早就落在地上,支離破碎。
她散亂著一頭黑發,襯著白嫩的小臉,越發像是從地底深處爬上來索魂的惡鬼。
不,惡鬼哪有她可怕。
一步一生花。
血色綻放。
沒有什麽可怕的。
不過是開膛破肚罷了。
一瞬間,很快的。
連疼痛都來不及反應。
她可是……
悲天憫人的神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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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是的,我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