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貴夏·溫雅的男人7
被隱瞞和被欺騙,這明明是一件很難過的事,而她卻笑成這個模樣,難道她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哭了么?
原本以為終於有個喜歡自己的人了,結果卻發現那人並不是真心的,且明知道那是虛情假意,她依然要留住這段關係,依然要表現得不諳世事,還要溫和地笑顏示人,生怕那人被曾經形象惡劣的她嚇到遠離。
她一直以來都太寂寞了吧,要不然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所以在這一刻,他真的覺得她很可憐。
誠夫人,誠夫人看到這樣的她也會覺得很難過吧。
見到他的臉上正不自覺浮現出同情的神情,愛世就漸漸收起了笑聲。
嗯?他這在同情她嗎?同情她什麼?不知為什麼她忽然就很生氣。然後面色不善且不可思議地對他說:「什麼意思?你,這是在可憐我么?」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冷靜一點。」看著她似乎情緒開始起伏,有可能是打擊到了她的自尊心,他連忙說道。
愛世開始收斂起自己,周身的氣質開始重新回到她作為一位名門大小姐的驕傲上,然後毫不在意地展露她的真實想法:
「你覺得我可憐?你在可憐我什麼?可憐我為愛所困?你覺得我會是那種人么?」說道這裡,愛世還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自己可能為愛所困,然後滿臉憂鬱又做作的模樣,結果光是想她都要笑死。
「說起來,香取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真面目是什麼樣的么?怎麼對我還會有那麼天真的期待啊?」
「你忘了嗎,他不懷好意,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啊。」
她在自己快十五歲本該情竇初開的年紀,說自己不是一個好人。
……
「如今也就只有你才知道我的真面目是什麼,而那個男人竟然會覺得我無比的單純,無知又好騙呢。」
「明明,我也只是在玩而已。」
她的聲音很好聽,卻帶上了嘲諷的毒素。
於是在震驚之後的他,在聽到她說的這些話后反而冷靜了下來,想道不對,那位清庭少爺怎麼看都不會像是她所說的那種利益熏心之人,而且清庭少爺如今已經很得伊宮院家的看重了,他的地位幾乎僅次於主家的御一郎,就算是要圖謀,她一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值得他圖謀的地方?
她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還是她根本就只是想單純地捉弄喜歡她的男人呢?
可怕的女人。
「他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是不是誤會他了……」
「你認識那個男人么?」愛世問他。
「算認識吧。」他回道。
「那個男人伊宮院家非常看重的一個孩子,地位僅亞於主家少爺,是一個非常非常聰明又上進的男人,甚至比我家的哥哥們都要努力優秀。」
這是愛世對那位清庭少爺非常認真又客觀的評價。
「你說這樣的男人會看上我什麼呢?或者我有什麼是值得他這麼厲害的男人喜歡呢?」
愛世的問題,讓貴夏本能地在心中浮現出「美貌」二字。
而她也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得意又愉悅地笑著說:「是我的美貌,對吧。」
「所以說人就真的好膚淺,只要表象美好就可以覆蓋許多不好的東西,唔雖然,我也並沒有什麼內在就是了。」她居然還有心情說笑:「畢竟追求漂亮也是我的畢生願望嘛。」
然後隨即就收起了笑容,轉身坐在河岸邊的石座上一手撐著下巴說:「但很遺憾,他並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才接近我的,他一點都不膚淺,可比你聰明多了。」
「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么?」說到這裡她
「身份?」
他並不知她具體是什麼身份,他只知道她是誠夫人的外孫女,別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聽到他並不知道的回答后,愛世抿了抿上彎的唇角忽然有了種隱秘的興奮感,像回到了小時候才有的囂張和攀比心態:「哼也是,你要是知道了怎麼可能還敢跟我作對啊,沒準早就是我的小跟班整天想著怎麼討好我了。」
「喂!你怎麼還在說這些啊。」貴夏正屏息聽著,以為她會有什麼不一般的身世,沒想到就被她最後說的這句話一堵沒好氣說道。
湖香曾跟他說過,愛世其實很聰明,可她又總愛揪著這些幼稚的事計較。
正當他沒好氣地這樣想著時,他聽到了她輕聲說得這句話。
「其實我是子爵小姐哦。」
愛世端坐在石座上,眉眼斂下,柔順的黑長發披散下來隨風的方向輕擺,松石綠印染著山茶小鳥的和服將她整個人襯得近乎素白透明。
子爵小姐,華族。
貴夏愣住看向她,子爵小姐……他真的沒有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身份,他以為她僅僅只是富裕人家的女兒。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從現在開始或是在一開始,他們之間的差距便宛若雲與泥。
因為她,是貴族,而他,是平民,伊宮院清庭同樣也是,所以伊宮院他真的……
「所以你看他是多麼聰明的人啊。」愛世像是想起了什麼心裡也是有些堵的。
「我是東京華族家的小姐,所以不論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不論我是善良還是邪惡,不論我是溫柔還是蠻橫,不論我是貌美還是貌丑,都總會有人真心「喜歡」我的。」
也許是因為感受到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落寞,他不知怎麼地腦海中就閃過有人即便是不想娶她為妻,但因為她的華族身份還是妥協了的畫面。
那人對她就沒有喜愛,沒有期待,只有妥協,各取所需。
「但我可不是那種為愛慌不擇路的傻子,什麼讓他發現我的好讓他為我感動之類的,我絕對不要,我憑什麼要為他的前途鋪路。」
她甚至還把她的計劃也告訴了他,她想直接就毀了那男人最在意的前途讓他墜落。
「什麼!毀了他?!」他被眼前這個姿容儀態依舊甜美,但眼裡卻閃著濃重邪性和惡意的她嚇到了。
如果說以往他們的爭鋒相對你來我往只是簡單的孩童打鬧,那這次,她就將她的計較和惡毒展露地徹徹底底。
真的是一個無比可怕的女人。
……
之後他再遇見她,她與他又回歸了有禮疏離的狀態,那天河岸邊的剖心交談彷彿只是他對她帶有偏見的臆想而已。
在這件事上,他僅僅只是知道這件事而已,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會做。
就算她真的要算計別人了,但他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把這麼隱晦的事告訴他,難道她就不怕他告發她么?還是,她其實早已料定他根本什麼都不會說呢。
但也的確是,他和愛世並不是什麼很要好的關係,所以沒什麼立場勸她不要執著於這些沒意義的事之類的,同樣,他和那位伊宮院家的少爺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只是一個看豪門恩怨故事的觀眾罷了。
後來,她真的這麼做了,以自己名聲為代價讓那個男人一無所有地離開了,而事實被緊急掩蓋下的她什麼事都沒有。
都是別人不懷好意蓄意傷害她。
說來也巧,他在東京曾無意中見到過伊宮院清庭,即便那時的他看起來一無所有頗顯狼狽,但他原本看起來柔麗溫和的眼睛里卻燒起了勢在必得和復仇的野心焰火。
而似乎身處其中但其實置身事外的他真的就像看客一樣看著他們。
但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卻又不禁迴響起了最開始在河岸邊遇見她時,她那任性惡意背後的抑鬱和感傷。
所以,她曾經也是有期待過的吧。
那年的他十八歲,而她十五歲。
……
後來又過了三年,他二十一歲了。
但他依然還是那麼普通,並開始時常後悔自己曾經年少輕狂的決定,他想回老家了,因為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的理想,他從什麼都不會逐漸變成了什麼都不敢。
正當他辭去東京的工作準備回去的時候,他碰巧遇見了剛從女校高等部畢業的愛世。
原來這三年間她也一直在東京啊。
三年未見,她似乎又變了,比從前變得更溫和了一些,變得任誰見到這樣的姑娘都不會相信她小時候是多麼難纏的性格。
在遇到他后,她似乎很高興很驚喜,強烈邀請他去咖啡廳坐坐。
大概是沒有了曾經那種想要和她較勁的心,所以也無所謂什麼要不要面子的蠢事了,懷著這樣心情的他反而能夠坦然地對她友善笑笑,說聲:「好。」
他們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聊天,聊從前的事,聊湖香,聊他們自己,聊森安有什麼好玩好吃的地方。
聊到後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說,其實後來她認識到有些事情的確是不太好,所以她已經不這麼做了,將來不論有沒有願意真心對她,她都只是想像外婆一樣做老師就好了,要是老了有幸能做校長先生她就更滿足了。
他眉眼帶著笑意看她憧憬自己的未來,也直接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問她
明明他們從前的關係並不是很好,為什麼那時她什麼都願意告訴他?明明她也可以直接無視他的。
他的疑惑,讓愛世頓了頓,然後才緩緩對他說道:
「因為你一直都像是我的鏡子,只要一看見你就能照出我過去的自己。」
「其實呢,那時我也並沒有很成熟,雖然看似成熟了長大了,好像能讓大家放心了,但那都是我在偽裝硬撐而已,實際上我還是帶著很強又幼稚的報復心的。」愛世捧起咖啡瓷杯,感受它給她帶來的溫熱說道。
「至於為什麼會告訴你,除了的確是有故意挑釁想看你會怎麼對我之外,大概潛意識裡是希望你能像過去那樣罵我一頓,說我心思險惡,然後像小時候那樣妨礙我一樣制止我不要這麼做之類的。
「或是直接告訴清庭我的算計也可以。」
「但這並不是在怪你什麼的,這只是我自己無理的想法而已。」愛世看向他,眼中有對自己那時的無奈。
「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想法,只是看到你後來害怕防備的樣子我就覺得很開心,那時的我胸腔里都是滿滿的賭氣的惡意,我只想用這樣的辦法來平息我心中的氣憤。」
「最重要的是,那時能讓我表露這些惡意的存在,只剩下你了。」
「所以,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些沒必要的負擔。」
她的歉意是真誠的。
不能否認,她真的很聰明,但同時她又並不是一個特別會察言觀色的人,她根本就看不出他的失意和難堪。
明明他小時候也做了不少和她對著干或是欺負她的事,但她卻從來沒想過要報復他。
大概是在她眼裡,他連被她報復的資格都沒有吧。
其實像她這樣的大家小姐,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和這些事相不相關或者說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感受如何。
她說他是她的鏡子,其實只是看著他通過他,和過去的那個自己對話吧。
但她也僅僅是跟過去的自己對話而已,她並不厭惡過去任何時候的自己,她只是單純地告訴過去的自己她如今過得怎麼樣而已。
所以,她會像她所希望的那樣,將來越來越耀眼的,而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只會越來越平庸。
最後,在她漫長的人生里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