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15
愛世被順利地送回到了她在東京的家中。
為了不引起恐慌影響到夜霧一族,愛世和她身邊的人都遺忘了她曾失蹤了一段時日的事,這段時日的記憶,被其它平常的不會被人特別記住的日常生活所替代掉了。
此後愛世並沒有因為這一次的經歷而干擾到她的生活和成長。
她仍然高高興興地參加姐姐的婚禮,期待自己將來也能成為一個像姐姐一樣美麗的新娘;仍然跟與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們吵吵鬧鬧,仍然不被他們喜歡,最後哭哭啼啼地被鄉下的外婆帶回去管教。
而月郎這邊,月郎和他的心魔「真宙」合作。
幾年下來,在人間和異界兩界,都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夜霧家主,再不會有人敢怠慢於他。
但同時,月郎和「真宙」也開始對抗起來,「真宙」想要替換掉月郎的心已經昭然若揭。
為了不被心魔「真宙」影響,月郎開始當他不存在,無視他對他所說的一切,降低他對他的影響力。
見月郎軟硬不吃,甚至要將他封進垂枝櫻里去的時候,「真宙」也徹底氣急敗壞,他是大意低估了這裡的月郎,並且因為在這個世界,月郎是主靈魂,所以對他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就像當初的他對月郎一樣。
他根本找不到月郎的破綻。
於是「真宙」嘲諷月郎,說他也不是什麼好人,真不愧是被選定的夜霧家主,成長得就是那麼迅速,都已經知道把人利用完就扔了呢。
雖然結果是這樣,但這對於月郎來說卻不容易,這幾年下來「真宙」對他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強,甚至都已經到了能夠化作他的影子脫離他掌控的地步了。
而他的底線是絕對不能讓「真宙」真的掌控他的身體和意志,所以他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去想辦法抑制住他。
直到有一天月郎發現,庭院中的垂枝櫻竟然可以聽從他的指令將「真宙」吸收掉,於是他便毫不猶豫地將他封印了進去。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真宙」都沒有再出現,讓月郎他的心魔已經被他拔除掉了。
至於愧疚之心什麼的,他當然不會有,他和「真宙」之間本就是相互利用。
「真宙」,的確是他痛恨自己過於弱小才誕生出來的,是他的另一面,是他靈魂的一部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成為「真宙」。
……
後來,已經習慣自己名為真宙的月郎,在人間現世,與愛世相遇了。
不論是月郎還是愛世都不會忘記,他們再次相遇時的那場盛夏時雨,即便那時的愛世只是熟悉他,而不認識他。
她和同學一起因為一場忽然而至的大雨而笑著狼狽躲雨,妍麗的面容被雨打濕也依舊鮮亮動人。
於是,與她擦肩而過穿著黑色詰襟服的他將手裡的長黑傘遞給了她。
愛世一抬頭,他們就這樣重新認識了。
……
長老院的人堅持他必須迎娶嫉妒巫女的繼承人,如此才能慰藉他們一族從古至今供奉著的神主大人。
而巫女的繼承人,就是當年那個名為愛世的孩子。
他本無意去打擾她,至於什麼家主的義務神主的慰藉,事實上都與他無關,要不是被逼到絕境,他也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但他也無法否認,他之所以總是到人間現世漫無目的的遊盪,是不是潛意識裡還想著與她相遇。
明明她的記憶都被擦除了,他卻還奢望著再見到她時,她對他依然如初。
都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於是他們再次相遇了。
……
因為他喜歡愛世,所以愛世也喜歡他。
愛世比他想象得要更加喜歡他,她說她會好好珍愛同樣珍愛著她的人,因為這世上願意珍愛著她的人並不多。
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們就這樣相戀了。
再後來,即便愛世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也依然愛著他,即便回想起了當年的記憶也依然愛著他,即便,直面他白骨化一副恐怖骷髏的模樣,也依然愛著他,願意擁抱他。
一直到他們結婚,他們之間都只有彼此,再也無關其他。
本該是這樣的,如果「真宙」沒有總是出現的話。
……
事實上,「真宙」在他和愛世確定戀愛后的第二天,就再次從他心裡冒出來了。
且得意於他無法將他完全封印,照舊對他冷嘲熱諷,並對愛世極度厭惡,甚至明知他對愛世的珍愛而對愛世充滿了惡意。
再次出現的「真宙」相較於從前變得更加難以對付,就連垂枝櫻都難以將他徹底封印了。
「真宙」有時會趁他一時不查而瞬間掌控他的身體,有意將他一直想要隱藏住不希望愛世發現的全部陰暗面都暴露在愛世眼前。
每暴露一次,他就嘲諷他和愛世一次,嘲諷他對愛世的愛根本不值得,嘲諷愛世就是一個膚淺虛榮的女人,一旦知道他的身份沒那麼光鮮亮麗就會馬上拋棄他。
但愛世沒有。
因為愛世沒有拋棄他,所以「真宙」生氣了,他變得更加瘋狂,更加想要擊潰月郎的內心證明些什麼,結果直到月郎當著她的面化作了白骨,她都沒有拋棄月郎。
所以,愛世和月郎結婚了,但愛世不會知道在同一具身體里,月郎和「真宙」已經互不相容了。
為了愛世,月郎都要將「真宙」徹底剷除,哪怕是以撕裂自己靈魂的代價。
但「真宙」也有反擊的辦法——他在月郎又一次要將他徹底封印進垂枝櫻里的時候,瞬間將他也拉了進去。
順利的話,在垂枝櫻沒發現封印錯人的期間,他就能夠掌控這個世界的身體了。
……
月郎的性格在本質上還是懦弱的,何嘗又不是他潛意識裡總是怕愛世發現他糟糕一面,然後真的拋棄他。
說起來,月郎和愛世之間感情的加深甚至還得益於他的「推波助瀾」,真宙想道。
結果不到最後一刻,月郎還是不願意將自己身體里有個對她極度惡意的存在這一事實告訴她,就像無法接受自己的一部分竟然不愛愛世一樣,依然還是想著要怎麼在不被愛世察覺的情況下徹底除掉他的心魔。
已經成為月郎的「真宙」滿是嘲諷地看著眼前的垂枝櫻,並對於自己能夠完美適應這具身體而感到很滿意,畢竟,這本就就是他的身體,而且在這個世界沉浸了那麼久,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垂枝櫻的妖力作用。
所以,月郎都沒有設想過萬一他真的掌控了他的身體,會發生什麼事么?
還有他那多出來的「妻子」,又該如何解決呢。
……
不過,只要月郎沒死,總有一天他會回來重新掌控身體,因為他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靈魂,但現在,只要他想,他就能毀了月郎現有的一切。
尤其是面對愛世,月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多麼地厭惡她。
但這何嘗又不是月郎的底氣,也許他意識里就篤定,哪怕他暫時掌控了他的身體,愛世也會因為他那不對勁的敵意而立即警惕這具身體里的靈魂並不是他。
到底是自己永遠最了解自己,所以他不會如月郎的意,他倒要看看這個妻子能不能認清自己的「丈夫」。
……
為了讓自己更像月郎,真宙儘可能催眠自己就是月郎,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絕不會對她展露自己的惡意。
他如月郎般向愛世微笑,像月郎一樣和愛世擁抱。
裝模作樣地帶她去異界的芒草之原,假裝期待地在現世接她放學,拙劣做作地與她每日共進晚餐。
有時候現世和異界轉換不穩定,他們暫時被困在現世和異界之間的通道里——那裡充斥著各路鬼魅魍魎。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會化作白骨骷髏的形態,將愛世牢牢護在懷中,威懾那些鬼祟的東西禁止朝他們靠近一步。
還有在海邊地殿的深處,他們互相感受著彼此的體溫,他就彷彿真的是一個單純守護著自己心愛妻子的丈夫。
而愛世根本什麼都認不出來,竟然還朝他笑得那麼燦爛,而他在回應她的歡喜之餘,心裡不免也在嘲笑她。
可心裡在嘲笑她的時候,又本能地無奈地笑著張開臂膀接住奔向他的她。
做心魔和掌控整個身體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做心魔的時候他能像旁觀者一樣對很多事都置之事外,但當他掌控整個身體的時候,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因為他的情緒會比他的想法更早作出反應。
可當他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
那天,他剛處理完一個背叛他的家臣,心情不怎麼愉快,於是抱胸坐在庭廊處閉眼放空。
忽然,一陣輕柔的動靜自他身後悄悄俯身而來,忽然溫熱的指尖併攏捂住了他的雙眼,就是不告訴他是誰。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微笑著對她說道:「做什麼?」
他只覺得自己對她的香氣已經很熟悉,只要一靠近就知道是她。
見他根本猜都不用猜,愛世就鬆開手來到他面前蹲下捧著臉看著他,一臉要笑又忍著不笑的莫名模樣。
「我剛剛看完了同學借給我的一本書,裡面有句話很有趣。」
「說當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其實心裡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欣喜。」
「不是欣喜還能是什麼?」真宙倒也配合著她笑問道。
「是一陣刺痛。」愛世動情地期待地看向他:
「那,真宙,你愛上我的時候,心裡會刺痛嗎?」
真宙愣住,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緩緩坐正。
因為就在愛世語音剛落一瞬之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