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30
沈歲和姓沈,不姓曾。
他的?父親只是一個貨車司機,不是北城名流。
他自幼生活的?地方狹小、逼仄、透不過氣,他不止有曾寒山這一門親戚,他更多的?親戚在鄉下,不是來到北城,從?不跟他們聯繫就能改變掉這點。
但曾雪儀忘了。
或許說,是她?想忘。
當不願提及的?事情被沈歲和如此血淋淋地說出來的?時?候,曾雪儀只覺得憤怒。
但那一巴掌狠狠甩在沈歲和臉上的?時?候,她?又有些?害怕。
沈歲和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他不是三五歲,不乖可以?罰的?年紀。
他已經立業、成家,是個自由的?成年人。
但——無論他多大,他都是自己的?孩子。
曾雪儀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緩緩把自己的?手放下來。
書房內一派寂靜,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沈歲和,你姓的?也只有你父親的?那個沈。」曾雪儀說:「不是他們任何人的?沈。你怎麼就比別人低一等了?」
「我從?不覺得自己比別人低。」沈歲和的?聲?音收得很內斂,舌尖兒?傳來刺痛的?感覺,嘴巴里瀰漫著血銹味,他字字鏗鏘,「無論我父親掃大街,還是去養豬,我都不覺得我低。」
「這個世界從?不以?職業論高低。」他看向曾雪儀,「真正讓我低的?,是你的?評判標準,是你把我放在了那個維度上,所以?我用事實告訴你,真正低的?人是我,不是江攸寧。」
他盡量讓自己克制、冷靜。
但那一巴掌揮在臉上的?時?候,他無法說服自己冷靜。
毋庸置疑,曾雪儀自幼對他嚴厲。
他見過曾雪儀最聲?嘶力竭的?模樣,也見過她?憤世嫉俗的?樣子,她?所有的?殘忍、不堪都留給了他,但她?所有的?愛和希望也都給了他。
父親去世那年,曾雪儀不止一次想要自殺。
那一年他七歲,醫院成了他第二個家。
他也不知道曾雪儀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蠻不講理、胡攪蠻纏、聲?嘶力竭。
從?父親去世的?那一年開始,他的?家翻天覆地。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成為過一個正常人,所有的?一切都要以?曾雪儀的?判斷標準來,以?她?那「世俗」到極致的?目光來。
他從?未快樂過。
從?未為自己活過。
很多時?候,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提線木偶,那根線一直拽在曾雪儀的?手中?。
所以?曾雪儀讓他結婚,他就得結。
無論他有多麼不願意,唯一能夠抉擇的?就是選一個自己比較中?意的?人。
曾雪儀給他畫了一塊地,在這塊地里,他是自由的?。
但他永遠都不可能出了那塊地。
「你哪裡低?」曾雪儀質問?道:「你的?外公創造了最優秀的?國際品牌,是人人稱讚的?良心企業家,我曾家哪裡低?!」
「可我姓沈。」沈歲和語氣平靜,重申了一遍,「不姓曾。」
「我不會去繼承曾家的?公司,更不會因為舅舅對我好就得寸進尺。你是曾家的?女兒?,但你也不要忘了,你是跟外公外婆斷絕關係的?女兒?!」
曾雪儀盯著他,咬牙切齒道:「沈!歲!和!」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回來?如果我一個人,就算你爸死了,我死在外面?都不會回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回來!我想讓你能被人看得起!」
沈歲和沉默。
他只是盯著曾雪儀看,眼?尾泛著紅,臉頰上已經開始泛起了指頭印兒?。
良久之後,曾雪儀的?眼?淚落下來,她?聲?音顫抖:「沈歲和,你是媽媽的?驕傲啊。」
「別人怎麼說媽媽都無所謂,但唯獨你。」
「你不能這麼說!我做得一切都是為了你。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早死掉了。」
「我這麼多年就沒為自己活過,你讀書我去陪讀,我自己省吃儉用也要給你用最好的?,我從?來沒虧待過你一分,就是為了讓你沒有污點!」
「那個跛子現?在就是你的?污點!我無數次後悔,當初要是不鬆口就好了,為什麼會答應,讓你娶那個跛子!」
曾雪儀的?聲?音在書房裡響起,字字誅心。
沈歲和心灰意冷。
她?字字句句的?為了你,字字句句的?那個跛子。
她?從?來沒有真正的?為他想過。
想的?從?來都是自己罷了。
「如果一切都是為了我。」沈歲和說:「那從?今往後,你為自己活吧。」
「我的?生活,你別再插手。我結婚了,有妻子,跟以?前不一樣。」沈歲和說:「你如果真的?為了我,就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不是三歲小孩,離不了娘。」
沈歲和的?聲?線清冷,「有些?事情,你真的?太過分了。」
江攸寧的?精神狀態本?就不好,曾雪儀這樣的?行?為分明是挑釁。
她?字字句句的?跛子,叫得江攸寧如何想?
江攸寧本?就對那場車禍耿耿於懷,聽著這些?話,看著喬夏,她?在這個家裡該如何自處?
沈歲和第一次跟曾雪儀說這些?話。
說得時?候他渾身都在顫抖,他原來以?為曾雪儀好歹要體面?,會顧全大局。
雖不喜江攸寧,但也不會對江攸寧有過多傷害。
大不了他少帶江攸寧回幾次家就好,不喜歡就少見面?。
可他今天才發現?,曾雪儀快要魔怔了。
她?立志將自己雕刻成為一個完美的?藝術品,而?江攸寧使他殘缺。
她?聽不進去所有人的?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要沈歲和步步讓,她?必然步步進。
今天能帶著喬夏登門入室,明天就敢拿著戶口本?去找江攸寧辦離婚。
沈歲和說完之後便往外走。
曾雪儀喊他,「你離不離婚?!」
沈歲和的?手握在門把手上,語氣堅定:「不離。」 -
沈歲和獨自一人從?書房裡出來,最醒目的?便是臉上那道巴掌印,宛若五指山。
曾雪儀自幼打沈歲和就沒收過勁,當時?更是在氣頭上,力道很重。
經過十幾分鐘的?發酵,沈歲和的?半邊臉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他一出門,大家都噤若寒蟬。
面?面?相覷之後看向他,沈歲和語氣平淡,狀似無事發生,「舅舅舅媽,今天先走了,改天我再帶攸寧來。」
「哦哦。」曾寒山最先反應過來,「你們先走。」
這團圓年,註定是沒辦法過。
任誰也不可能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后,還能再笑?著寒暄吃團圓飯。
曾嘉煦剛好從?外邊進來,掃了眼?眾人道:「我送走了。」
「叫了輛車把她?塞走的?。」曾嘉煦說:「她?哭得我頭都大了,煩死。」
「好。」沈歲和說:「謝謝。」
「啊。沒事。」曾嘉煦瞟了他一眼?,這才看到他臉上的?痕迹,皺眉道:「我去,不是吧?姑媽她?……」
「我們先走了。」沈歲和打斷了他的?話。
說完便拉著江攸寧出了門。
江攸寧跟在他身後。
冬日冷陽灑落在他的?背上,今天溫度正好,算是冬天裡難得的?好天氣,但她?就是覺得冷。
為沈歲和,也為她?自己。
沈歲和平靜地開車,江攸寧仍舊坐在副駕。
面?對江攸寧的?那半邊臉是沒有痕迹的?,但他唇線緊抿,隨時?都要爆發。
江攸寧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她?自己的?心情也不好。
本?來打算這最後一個年,讓大家都體面?一點,即便是她?受委屈,也就忍了。
但沒想到,曾雪儀帶給她?的?不是委屈,而?是侮辱。
完全擺在明面?上的?侮辱。
她?在車內縮小了存在感,腦袋倚在車窗上,半閉著眼?假寐。
心裡五味雜陳。
沈歲和的?車速飈得很快,去的?時?候用了半個多小時?,回家只用了二十多分鐘。
回家之後,誰都沒說話。
江攸寧去了書房,沈歲和回了房間。
中?午也都沒吃飯,直到晚上六點。
江攸寧去廚房做了飯,這才敲響了房間的?門。
「我做了飯,你吃么?」她?站在門口問?。
門內傳來走路的?聲?音,沈歲和拉開門,頭髮炸得如同雞窩,煙味和酒味混雜在一起,特別難聞。
他回來以?后也沒換衣服,如今白色t恤上都有了酒漬。
他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以?往他受了曾雪儀的?氣,都是開車出去,等到回來時?已經喝多了酒,然後躺在床上睡一覺。
從?不和江攸寧談,也不會將壞情緒帶給她?。
「你……」江攸寧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悉數咽下,只化作一句:「吃飯吧。」
沈歲和沒什麼精神,但還是應,「知道了。」
他回到房間里,江攸寧跟在他身後。
床邊積了五六個空酒瓶,他把酒櫃里的?酒又喝了不少。
鎖著的?酒櫃又被打開,扔掉了的?煙又買回來。
她?只是掃了一眼?,便走到床邊打開了窗戶。
外邊起風了,吹過窗欞沙沙作響,吹得她?頭髮都亂了。
沈歲和從?柜子里拿了件黑色t恤出來,脫下白t,露出勁瘦的?腰身,他隨意換上。
隨性地抓了兩把頭髮,然後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他喝的?酒多,但沒醉。
沈歲和收拾完地上后,江攸寧還在窗邊吹風。
她?下巴輕輕搭在窗沿上,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風吹著頭髮拂過她?的?臉側。
安靜而?唯美,像一副水墨畫。
「江攸寧。」沈歲和喊她?。
「嗯?」江攸寧回過頭來,「收拾好了?」
「嗯。」沈歲和的?嘴角有一小塊淤青,一說話都扯著疼,「吃飯吧。」
他語氣平淡,但誰都能聽出來不高興。
江攸寧也沒多問?,她?把窗開得更大了些?,然後往外走。
晚飯做得很簡單。
燜了米,隨意炒了兩個菜,就是他們大年初一的?晚飯。
往年江攸寧在年初一晚上會跟辛語路童一起去外邊玩,但今年她?提前把過年這段時?間留了出來,只是想跟沈歲和再多相處一會。
多留下一些?快樂的?記憶。
但——天不遂人願。
江攸寧低斂下眉眼?吃飯,她?盡量不去看沈歲和的?臉。
不知為何,看了心酸又想哭。
心還軟得一塌糊塗。
他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曾雪儀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而?沈歲和作為兒?子,無法反抗。
這大抵就是作為小輩的?悲哀吧。
為人子女,從?來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
無論他們將自己養成什麼樣,都得心懷一顆感恩之心。
哪怕你的?原生家庭里充斥著辱罵和暴力,你都得感恩父母。
這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上在每一個不幸福的?孩子身上。
他們生來不能怨、不能恨,沒享受過當孩子的?好,卻要一直被迫長大,吃生活的?苦。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沈歲和吃得極少,江攸寧給他鏟了一碗冒尖的?米飯,他只把尖給吃掉了,菜也只是敷衍地吃了幾口。
放下筷子后,他一直在看江攸寧吃飯。
其實江攸寧也沒什麼胃口,他們早上只是隨意吃了一點兒?,本?來打算中?午去曾家吃的?,但沒想到受了一肚子氣回來,兩個人都各自消化自己的?壞情緒,中?午也沒吃飯。
下午三點多江攸寧就餓了,但她?懶得動。
一直挨到了現?在,餓過那個勁兒?之後倒是不餓了。
飯後,沈歲和主動去洗碗。
這段日子的?碗都是他洗的?,從?最初的?擠一洗碗池的?洗潔精都洗不幹凈碗到現?在能將碗洗得乾乾淨淨,物歸原位。
他站在洗碗池前,背影頎長。
江攸寧站在廚房門口看。
<
br>
「江攸寧。」沈歲和的?聲?譽伴隨著水流聲?,「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哦。」江攸寧慵懶地應了聲?。
放在心上又怎麼樣?
只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當時?江攸寧確實是氣的?,所以?當沈歲和跟曾雪儀去了書房后,她?盯著喬夏說:「你爸媽沒教?你怎麼做人么?」
「他結婚了,非單身。如果他單身,你愛怎麼追都行?,你不要臉也是你的?自由。但你現?在,在人們的?道德底線上瘋狂跳,比跳樑小丑還要丑。你簡直讓人噁心。」
喬夏聽完之後,錯愕地盯著她?看了好久。
最後幾乎是被曾嘉煦連拖帶拽,帶離了曾家。
而?曾家人看她?的?目光都變了。
她?無意探尋那些?目光里都包含了些?什麼,反正話已出口,怎麼看是別人的?事。
這樣的?她?才是江攸寧。
肆意的?,能說話的?。
而?不是沉默的?、畏首畏尾、唯唯諾諾的?沈太太。
可是經過了一天的?冷靜,她?已經不氣了。
一來是無力改變。
二來正如她?所說,喬夏只是個跳樑小丑罷了。
她?不在意,沈歲和不在意,無論是喬夏還是曾雪儀,都不過是跳樑小丑。
「我沒有想離婚。」沈歲和說。
江攸寧:「知道。」
「以?后,我們少回曾家,少見她?。」沈歲和的?聲?線一如既往清冷。
他連「媽」都沒再叫,只囫圇提了一下,江攸寧便也懂了。.
「嗯。」江攸寧應。
他洗完了碗,在擦料理台。
江攸寧打開了冰箱,最下邊那個格子里有凍的?碎冰塊,她?起身去衛生間拿了條毛巾,把冰塊一塊塊撿出來,然後用毛巾包在一起。
她?做完以?后,沈歲和也正好擦完了料理台。
「你過來。」江攸寧一邊往沙發處走一邊喊他。
沈歲和坐過去。
江攸寧伸手在他的?臉上戳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曾雪儀估計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沈歲和的?臉幾乎是又腫又紫,左半邊臉根本?不成樣子。
江攸寧沒再摁,跪坐在他身側,安靜地給他敷臉。
其實,受傷半個小時?內弄是效果最好的?,但那會兒?江攸寧沒心思。
到這會兒?雖然效果不太明顯,起碼也管點用。
兩個人相對無言。
晚上臨睡前,在關了燈的?房間里,沈歲和抱著江攸寧溫聲?道:「我今天抽煙喝酒了,抱歉。」
「沒事。」江攸寧說:「能理解。」
「你很生氣吧?」沈歲和說著兀自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還好。」江攸寧說:「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過應該是最後一次。
她?所有的?忍讓,在這會也應當結束了。
她?本?以?為只要尊重別人就能換來同樣的?尊重,但沒想到有些?人不懂何為尊重。
「我爸還活著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沈歲和說:「印象中?她?還是很溫和的?一個人。」
她?那會兒?跟著沈立吃了不少苦,但從?來沒哭過一次。
她?好像一直堅毅,也從?未嫌棄過跟著沈立的?清貧日子,只是在提到爺奶時?,她?會有一點脾氣,但只要沈立一哄,她?很快也就好了。
沈歲和想起了他七歲以?前的?曾雪儀。
和現?在的?遠不相同。
她?不市儈、不世俗、不偏執、也不會要求沈歲和完美。
只是後來在一次次的?爭吵中?,在一場場訴訟中?,她?變得愈發不講理,對沈歲和愈發嚴厲。
「我爸去世以?后,我家發生了很多事。」沈歲和在黑暗中?幽幽開口,「她?好幾次都差點瘋掉,我小時?候特別怕她?。」
「後來長大了,我就敬著她?,我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
許是在黑暗中?,再加上喝了酒,很多平常說不出口的?事情在這會兒?也就輕而?易舉說了出來,「從?我爸去世以?后,她?就變得特彆強勢,我經常會覺得她?陌生。」
「但我又一步步見證了她?的?變化。」
「江攸寧。」沈歲和將她?抱得極緊,下巴搭在她?肩膀,「我不快樂。」
「她?今天說從?沒為自己活過。」沈歲和說:「可我也從?沒為自己活過。」
「你敢相信嗎?我從?小到大做過最違背她?意願的?事,就是娶了你。」
「我根本?無法想象娶了喬夏,我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大抵是人間煉獄吧。」
他今晚的?話格外多,抱著江攸寧的?胳膊也格外燙。
江攸寧枕在他臂彎之中?,聽他絮叨了很多。
她?想,要是沈歲和一直這樣就好了。
這樣的?他,也格外可愛。
她?從?來不會鄙視他的?脆弱。
只是,他把自己裹得太緊了。
寒冰之下是細碎冰晶,稍微一踩便是泊泊水流。
這一晚,他說了很多,說到快要睡著。
在他的?呼吸聲?變得勻長之時?,江攸寧忽然開口喊他,「沈歲和。」
「你娶我,是因為我乖嗎?」
回答她?的?是沈歲和綿長的?呼吸聲?。
房間里格外寂寥。
江攸寧稍微往前,在他的?喉結處吻了一下。
她?想,是不是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更靠近沈歲和了?
他做過最違背曾雪儀的?事情是娶了她?。
她?做過最離經叛道的?事是跟他閃婚。
原來,他們都曾為對方勇敢過。
可現?在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她?已經艱難地跋山涉水走過了九十九步,或許再有這最後一步,她?的?暗戀生涯就無須悲劇結尾,要不要再搏一把呢?
江攸寧那顆本?堅定的?心搖搖欲墜。
在臨睡之前,她?忽然想到
了今年的?情人節禮物該送什麼。
送自己多年的?一腔熱忱和滿腔愛意。
她?要試著,把那一步走完。 -
曾家今天也都是低氣壓。
曾雪儀中?午也沒跟他們一起吃飯,從?書房裡出來之後便大步流星離開了曾家。
即便如此,曾家的?氣氛也還是無法再熱絡。
連曾嘉煦都暖不了這場。
他仍舊陷在,沈歲和都三十歲了,姑媽竟然還打他臉的?情緒之中?。
而?且他未雨綢繆,跟曾母說:「你要是因為這種事打我,我就去跳河。」
曾母斜睨了他一眼?,說他不配她?動手。
而?曾嘉柔在一旁弱弱開口,問?姑媽是不是有什麼心理上的?疾病,建議曾寒山給她?找個心理醫生。
曾寒山無奈皺眉,「找過,你爺奶在世的?時?候就給她?找過,但在她?發現?之後,你爺奶也被罵了一頓。你爺奶年紀大了,哪經得住這些?。再加上剛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老兩口疼得很,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我感覺姑媽比更年期嚴重多了。」曾嘉柔說:「她?可能有躁鬱症、精神分裂。」
曾寒山瞟了她?一眼?,「不要亂說話。」
「是真的?。」曾嘉柔嘟囔道:「她?現?在的?樣子特別像很多病的?結合體,有病還是要早治療,不要諱疾忌醫。況且,精神疾病比身體上的?病可怕多了,身體上的?病還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最後是無可奈何,身體機能死掉了,但心理疾病可是一不小心就自殺了啊。」
「大過年的?說什麼死不死。」曾母輕拍了下曾嘉柔的?肩膀,「呸呸呸。」
曾嘉柔:「迷信。」
因著上午的?事,曾家人下午也都沒出去,就在家裡看電視。
看也不過是流於表面?,誰都看不進去。
晚上吃過飯,大家在客廳里坐著玩撲克牌。
曾寒山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他不停地揉眼?睛,眼?睛都揉紅了。
「爸,你是不是要發財了?」曾嘉柔打趣道。
曾嘉煦:「我們還需要再發財嗎?」
「難道有人會嫌錢多嗎?」曾嘉柔翻了個白眼?,「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視金錢如糞土。」
「那是你沒get到哥的?魅力。」
「嘔。」曾嘉柔佯裝嘔吐,被曾嘉煦敲了下腦袋。
「別是大姐吧。」曾母皺著眉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不是個好兆頭。」
經她?一說,曾寒山心底忽然隱隱有不安的?感覺。
他立馬撈過手機給曾雪儀打電話。
電話沒人接。
但下一秒,他收到了一條簡訊。
【我苦了這麼多年,原來只是場笑?話。寒山,我死後,你把我跟沈立埋在一起,我要在翠鳴山長眠,和沈立一起。】
這會兒?是整十一點。
發簡訊的?時?間卡得剛剛好。
應該是定時?發送。
曾寒山看到這條簡訊,脊背生寒。
尤其是那幾個刺痛人的?字眼?——死後、長眠。
曾嘉煦也慌了,他把手裡的?撲克牌一扔,「爸,走啊。」
曾寒山步履匆匆,立馬往外走,快出門時?差點摔倒。
他比誰都了解自己的?這個姐姐,自小性子又烈又傲,氣急了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曾雪儀住的?小區是曾寒山給安排的?,所以?他輕而?易舉就進了她?們小區,跟曾嘉煦一起直奔曾雪儀家。
她?家是密碼指紋鎖,曾寒山沒有錄入過指紋,也不知道她?的?密碼。
在門口摁了會兒?門鈴,沒人應。
曾寒山只好試密碼,試了兩次便試出來了。
第一次是曾雪儀的?生日,第二次是她?和沈立的?結婚紀念日。
他進了房子,裡面?空蕩蕩的?。
曾雪儀住的?家確實很乾凈。
即便是過年,也沒有張燈結綵,一點喜氣兒?都沒有。
可這份乾淨卻讓曾寒山感受到了死氣。
他站在客廳大喊,「姐。」
沒有人應。
他去推曾雪儀的?房間門,裡邊空蕩蕩的?,沒有人。
曾嘉煦比曾寒山還機靈點,他一個一個房間門推開,最後在最裡邊的?一個屋子裡看見了曾雪儀。
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姿勢優雅地躺在平常用來跪坐的?蒲團上。
她?擺了一排蒲團,正好讓她?躺在那。
面?前是沈立的?排位,上邊寫著:亡夫沈立。
她?的?身側留著一封絕筆信。
但這會兒?,誰都沒有心思管那封信。
曾嘉煦伸手探了下她?的?呼吸,幾乎沒有。
曾寒山說:「看呼吸有什麼用,把脈。」
「我不行?啊。」曾嘉煦的?手指都在抖,「我不知道是她?的?心跳還是我的?心跳。」
「聯繫周祺遠,讓他準備救人。」曾寒山一把將曾雪儀抱起來,「先把人送過去。」
這一路上,風馳電掣。
曾家有御用的?私人醫院,將曾雪儀送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在候著了。
醫務人生井然有序地安排著一切,初步鑒定曾雪儀是服用了大量安眠藥導致的?休眠,再送得晚一點,洗胃也沒用了。
醫院裡燈火通明,手術室外紅燈亮起。
曾寒山在醫院走廊里焦急踱步,「她?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多大的?事兒?至於要死?我都不知道她?從?哪搞來的?安眠藥,這種東西現?在醫院不是都不給開了么?」
「不知道。」曾嘉煦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才算是平復了下來。
其實他不是被曾雪儀吃安眠藥嚇得,而?是那間房。
布置的?宛若靈堂,陰森又恐怖。
他是第一次去,但他覺得將好好的?房間布置成那樣,腦子高低是有點不正常。
「給你哥打電話吧。」曾寒山嘆了口氣,「讓他儘快過來。」
「都這麼晚了。」曾嘉煦說:「他今天也挺難的?。」
「再說了,今天受傷的?
人是我哥和我嫂啊。」曾嘉煦嘟囔道:「她?又是罵人又是打人的?,耀武揚威得不行?,怎麼還委屈的?自殺?該委屈的?人是我哥和我嫂才對吧。」
曾寒山瞪他,「就你有嘴。」
曾嘉煦:「……」 -
沈歲和電話是靜音,而?且睡覺前都是倒扣著放的?。
所以?他根本?沒有聽見。
不過,他做了個噩夢。
其實也不算是噩夢,就是一段很不堪的?回憶。
他夢見他從?高處墜落,而?推他下去的?人就是曾雪儀。
這件事也是真實發生過的?,而?且發生當時?,在場的?還不止他和曾雪儀,還有很多媒體,當時?他爸的?事情也算鬧得沸沸揚揚,當地的?地方報來採訪過好幾次,每一次曾雪儀的?情緒都崩潰,但她?每一次都回答得事無巨細。
他清楚的?記得,那幾天剛好是他爸二審的?結果出來,維持原判。
曾雪儀的?情緒一度降到了冰點,她?看誰都不爽,沈歲和在家裡待的?小心翼翼。
曾雪儀自己不吃飯,也不會給他做飯。
後來,她?把家裡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沈歲和還覺得納悶,但他也惹不過曾雪儀,只好緘默。
他記得那天他趴在書桌上寫作業,越寫頭腦越昏沉,後來便沒了知覺。
再次醒來便是在醫院,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奶奶,他喊了一聲?,感覺嗓子又干又疼,奶奶給他倒了水,那是難得溫柔的?奶奶。
他問?,我媽呢?
奶奶說:那個毒婦死了。
他愣怔了很久,奶奶就給他講了曾雪儀是如何將他們關在家裡,打開煤氣的?,如果不是鄰居發現?及時?,他們現?在肯定死了。
後來,奶奶在醫院照顧了他兩天。
曾雪儀晚上叮囑他,你爸都是你爺奶害死的?,你忘記他們對你是什麼態度了嗎?你還叫她?奶奶?她?也配?以?后看到她?就繞著走,別讓我聽到你喊她?奶奶,她?不是你奶奶!你才沒有這種劊子手奶奶。
沈歲和懵懂點頭。
他不敢不點頭。
那會兒?曾雪儀的?精神狀態確實很差。
可第二天,奶奶再來找他的?時?候拎了一大堆東西,她?笑?得很慈祥,沈歲和不忍拂了老人的?意,又喊了聲?奶奶。
沒想到被曾雪儀聽到,她?當時?瘋了一樣衝進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直接從?三樓推了下去。
人從?高處墜落,速度很快。
沈歲和一直都記得那種感覺,所以?他不太喜歡坐飛機。
他的?身體失重,落在地面?的?瞬間,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摔碎。
當時?的?曾雪儀,可真的?是發了狠。
但他又只能跟著曾雪儀。
因為除了她?,沒有人要他。
爺爺奶奶對他好,也只不過是想讓他勸曾雪儀,拿了錢就把他爸的?這件事過去。
他自幼就知道,爺爺奶奶不喜歡他。
所以?父親才會在他七歲生日當天,知道爺奶來他家的?消息,冒著大雨也要往回趕,路上出了車禍。
父親車禍之後,爺奶說他是掃把星。
因為他的?生日是4月4,清明節。
也是他父親的?忌日。
很多東西都不能回憶,一旦回憶起來就沒完沒了。
攪得人頭疼。
江攸寧還沉沉睡著,她?的?頭髮窩在了他的?脖頸間,有些?毛躁。
沈歲和給她?撥到一邊。
回憶太鬧人,他在床上愈發清醒。
好似隨時?都能回憶起來那種失重的?感覺。
他有些?渴了,將江攸寧輕輕挪開,然後小心翼翼下床,拿著手機出門,
一摁開屏幕,就看到了二十幾個未接來電,都來自曾嘉煦。
這會兒?是凌晨一點半。
自從?禁止放煙花爆竹之後,這座城市的?年味就淡了好多。
城市裡靜悄悄的?,只要不出門,一點兒?也感知不到這會兒?在過年。
他在客廳里給曾嘉煦發了條微信:什麼事?
曾嘉煦又給他打了電話過來,「哥!」
「怎麼?」他聲?線一如既往清冷,只是還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沙啞。
曾嘉煦說:「姑媽吞安眠藥了,這會在醫院洗胃,你過來吧。」
沈歲和瞬間清醒。
作者有話要說:道歉信
對不起,我不該對自己有錯誤認知。
跪下領罰。jpg
我看明天能不能離婚,明天應該是有加更。
我今天去幫親戚家忙來著,開始碼字都十點了qaq
我熬不動了,我明天寫。
加更一定安排。
更新時間還是下午六點(可能是幾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