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719、血蝕劍的考驗（下）

  軒轅奇覺得自己得天獨厚。


  這並不是他的錯覺。


  他得天獨厚地成長，得天獨厚地擁有前所未有的天賦，得天獨厚地在修行修鍊這條路上走得比一般人要更快，更順利。


  別人花三十年五十年才能夠領悟到的境界，他有可能呼吸之間就已經領悟到了。


  但是他很苦。


  他比一般人都苦。


  他的出生很苦，他的遭遇很苦，他的未來——似乎也很苦。


  背叛與傷害總是與他相伴，簡直就像一對翅膀，一個左一個右。左的是哪個，右的是哪個，討論起來似乎毫無意義。他剛把信任放在一個人身上，那個人便會很快背叛自己。


  要說世界上有比他更苦的人，當然是有的。


  他不是世界上遭受苦難最多的人，這一點總是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來安慰自己的話語。


  正是因為自己經歷了足夠多的苦難，所以他才覺得，那些對於他來說「得天獨厚」的「得」是理所當然的。


  ——軒轅奇一直這麼想。


  因為他比一般人有不同的過往，經歷了更多的考驗，所以他成長得比別人快，所以能夠比別人更熟練地駕馭心法劍法，所以可以比常人更能夠趨勢得動血蝕劍。


  血蝕劍，天下第一妖劍。


  拿到血蝕劍的那一刻，軒轅奇便在跟自己的心魔作鬥爭。


  沒有日夜，沒有停歇，有時候是心魔佔了上風，有時候是他自己佔了上風。最後都是邪不勝正，他贏過了自己，壓制住了心魔，剋制住了血蝕劍帶來的致命影響。


  天下第一妖劍，一下子變成了天下第一神劍！


  他已經習慣了拿著血蝕劍的那一刻，沒有想過自己會失去的瞬間。


  說出來他自己恐怕也要不服，他與心魔抗爭了那麼多年，血蝕劍徹底臣服自己，並且發揮出前所未有的威力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遭受了那麼多的苦難，這時候正是開花結果收成的時候啊！


  但是總有一個人在提醒他，他得到的，似乎不是他應得的，而是上天的某種「賞賜」。


  賞賜，是一種充滿一時興起的話語。


  高高在上的某個人，或者某些人，因為一時興起將這些東西賞賜給了你，然後又看見你的表現不合人意，於是將賞賜收了回去，降下懲罰。


  孫智修拿著封魔劍和無名之劍貫穿他的心臟時，在生死的一瞬，他的腦海里忽然躍出了一個念頭——


  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軒轅奇距離死亡近距離面對面實話來說有很多次，多到他自己都記不清楚。無論是第一次下山遊行遇上了妖獸險些送命，還是在豐城遇見火鳳險些被吞噬，或者是在玄風洞第一次見到東方熙險些遭殺手，

  又或者是在珍品廟會被月山教褚決下黑手，又或者是在三生秘境的時候被抽離了靈根，又或者是蓮教的時候中了毒手昏迷不醒——甚至在後面後面，發生了很多幾乎是讓他有生命危險的事情。


  但是，這些事件發生的時候，軒轅奇總會有一種微妙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挺過去。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


  他命里不該死。


  這個想法次次都能夠應驗，幾乎是他命里的真理。哪怕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他也有絕對能夠死裡逃生，絕處逢生的預感。


  但是這一次。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當孫智修刺中自己之後，那一瞬間，他似乎是「應該死掉」的。


  當他真正感覺到生死的那一剎那，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根源上被改變了。


  人死之前都說會看見走馬燈一樣的場景，回顧自己一生之中最遺憾最珍惜的場面。他在這場勝負與生死的鬥爭里輸了，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得天獨厚的了。


  他親手建立的大劍門恐怕日後是要拱手讓給別人了，他相處那麼久竟然升級了血蝕劍恐怕也另有其主，他的妻子單月沫怕是要守寡眾生了。


  可是想來想去，他自己離開了得天獨厚之後又是誰？


  軒轅奇似乎沒有任何身份可以憑依，唯一能夠讓他在那個時間依附的只有「將死之人」這幾個人。怪不得別人，如今自己的解決都是他自己造就的。


  今日血蝕劍的情況也是他自己的早就，若不是在生死交集的那個關頭，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失去了某種資格」，血蝕劍現在恐怕不會是這樣的情景。


  「我承認我沒有資格做你的主人，我還不夠好，還不夠強。但是——你既然選擇了我，我便應該相信你的選擇，也要相信我自己的實力。」


  軒轅奇伸手按上眼前血蝕劍冷冰冰的鐵鏈，喉嚨里卡著一根骨頭嘆著氣：


  「我這點藏在心裡的自卑，竟然自己都沒有發現，還是被血蝕劍發現了。」


  輸於別人，實力不足，還差點被人取了性命，這是其一。


  怪與別人，猜忌他人，卻被那個猜忌之人救了性命，這是其二。


  以為自己得天獨厚優於別人，最後兜兜轉轉才發現，他出生不如別人，放眼望去可以值得信賴的朋友也少於別人，幾番際遇又說得了其中哪裡沒有別人的幫襯，這是其三。


  所以傲骨被摧，自卑心生。像星星之火燎原一樣，在他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心境。


  小小靈恐怕也是利用這點空隙，所以才能趁虛而入吧。


  正出神地這麼想著，船艙四周傳來小小靈的聲音：

  [看來你還不至於雙眼昏花，雙耳發聵，能看得出我面目的人，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小小靈你也是一樣，雖然我曾經想過，你跟小丸子比起來相當不同，可萬事終有天註定，也許你還覺得我不夠資格當你的主人，那也無妨。只是傷天害理之事，我軒轅奇做不出來。我看我們終究沒有主僕


  的緣分，就當相識一場，有緣再見吧。」


  [你這是要送我走？那血蝕劍也不要了？]

  「若是血蝕劍認為我還沒有資格做它的主人，那便等到我再次有資格做它主人便是。劍與人心不一，豈可強求。我若是沒有血蝕劍，那便是用差一等的劍，從頭開始罷了。」


  [從頭開始說得簡單，各種苦難追究起來，可不是那麼簡單了。]

  「哪又如何？總比得日後違背良心得好！」


  軒轅奇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火摺子，作勢要往自己的手腕上燒去，似乎是打算燒掉手上的蘭花印記，來個魚死網破！

  這時候小小靈終於有些著急了。


  只見她立刻撤了孤舟的場景，讓軒轅奇回到樹林之中，道：「罷了罷了，血蝕劍我幫你解了便是。只不過日後你不能隨意指責我，畢竟，若是沒有【混亂】，我可是會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