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番外】終結即為開始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


  時間足夠演變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也足夠是人們開始選擇忘記以前的痛苦與不快，只相信自己所要相信的東西。比如說封印修魔者的那場世紀大戰，經一個又一個人的傳聞之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江南一個版本，淮北又一個版本，塞外又是另一個版本。每個版本裡面都有一個眾人們自己認可的英雄人物，力挽狂

  瀾，拯救世界。


  這種戲碼，百看不厭。


  不過同樣的戲碼，也跟一千個人看哈姆雷特一樣，有了一千種不同樣的主角而已。


  只不過這個世界里還沒有哈姆雷特，只有一個在小眾範圍內才知道的，有關於真正封印的不是修魔者，而是某個超乎世界異常力量的黑色戰甲男子——【夜閻魔】。


  夜閻魔是什麼時候重新恢復感知的呢。


  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最荒蕪的開始，實在深不見底的水下，周圍一閃而過微弱的藍色光芒，好像是深海動物的光線。


  不。


  那真的是水嗎？


  當他開始思考這一點的時候，他的視野已經變了。


  從水一樣透明的液體之中，轉成了水面。


  說是水面卻又有些微妙。


  說是微妙，更像是詭異。


  他的視野是貼著水面的，如同水黽。


  周圍的水草像是斷了生命力一樣，綠色被整個世界抽干，枯萎的黃色與潰爛的枝葉在水中發出惡臭。


  但是夜閻魔是聞不到這個地方的味道。


  他的觸覺、嗅覺、聽覺、味覺都沒有恢復，目前唯一能夠讓他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就是視覺。


  但是視覺也曖昧得很，恍如一種幻覺。


  在陌生的、貧瘠的荒涼之處，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他彷彿只是一種意識，並無任何軀體。


  在觀察著這一切。


  這裡的一切究竟是哪裡？


  夜閻魔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了。


  [哦，這是封印修魔者的禁地。]

  夜閻魔保持水黽的狀態很久。


  他沒有去算日子。


  但是又無事可做。以前有目標追著目標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時候，那時候不管路途在遙遠，都不會有什麼感覺。他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殺戮。殺戮，按照這一般人的說法來說，就是快樂的源泉——儘管，夜閻魔自身並不


  知道，什麼是快樂。


  大概是殺了目標完成了某種上天賦予的任務之後，那種暢**，便是快樂吧。


  但是上天跟他的聯繫似乎完全被斬斷了。


  無論是他還在水中的時候，或者是以水黽這種意識狀態存在的時候，他都沒有感覺到上天賦予他任何的任務。


  夜閻魔自詡自己不是一個使命感很強的人。


  他是屠夫，是劊子手，身上是濃厚的血腥氣味，走的時候是別人都會自動退散。他是惡，是終結，是死亡。不會有人喜歡他，他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對立面。


  但是上天與他隔絕聯繫的這段日子裡，他望著一成不變的風景，無所事事地等待時間的流逝，忽然間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那種虛空感。


  放眼望去，還不自知的時候，已經深陷茫然。


  [這是……空虛嗎？]

  突然這麼想的是時候，嗅覺回來了。


  嗅覺。


  在這裡並不是他喜歡的感覺。


  因為這裡的味道，實在不是可以忍受的味道。


  夜閻魔聞過焦土的味道，但是此刻的味道卻比那時候更加慘烈。


  令黑色戰甲男子都無法忍受的味道會是什麼，那是味道不叫做別的就叫做——


  【折磨】。


  他恍然明白過來了，自己就像一個負罪深重的人，在這裡贖罪。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裡。


  哦。


  [明白]、[像]、[迫不及待]……當這些字眼出現在心裡的時候，夜閻魔開始由武器之靈，變成一個人了。


  嗅覺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其他的五感才回到自己的身邊。


  這時候終於找到身體的知覺了。


  周圍的風景也變換了一通，水位下降，草木乾枯，土地露出裸表，連沙土有點青綠色。


  但是這裡沒有一個人。


  不，別說是人了，連蛇蟲鼠蟻都沒有。


  有的就是他自己。


  夜閻魔沿著河面走著，尋找著什麼。


  是尋找自己的同類嗎？

  還是尋找著什麼存在？

  夜閻魔並不知道。


  他只是走著路，開始緩慢的，聽著地面的聲音，或者走著岩石崎嶇的山路，又或者走著深不見底的水路，不為什麼，只是想聽點聲音。


  後來腳步加快了。


  快得如風、接著比風快，最後他如同逐日的夸父，瘋狂地奔跑起來。


  狂躁。


  狂躁！狂躁！

  狂躁狂躁狂躁狂躁狂躁狂躁狂躁！！！


  「啊——！！！！」


  夜閻魔發出了在這個地方第一道嗓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酣暢淋漓。


  然後他冷靜下來，如同行屍走肉，在這個空間里如同鬼魂一般晃著。


  他不會死，只能生不如死。


  永遠。


  在這裡。


  永遠……


  「什麼啊，泉先還藏著這個詭異地方的通道。」


  一道少女的聲音打破了這個永恆。


  夜閻魔坐在石頭上面，他已經很久沒有動彈過了，就像一尊石像。


  他的眼睛追尋著聲音的來源。


  在迷茫的水霧之中，有了野獸的氣息。


  巨大的野獸，行走的時候，地面在震動。


  「小白，我是吃了老頭給的解毒的東西沒有關係，可是你……」


  少女剛要說什麼，忽然停住：


  「好歹你也是神獸，活了那麼久，是有點百毒不侵了。」


  銀毛吊睛白虎甩了甩尾巴，似乎有些不滿。


  「這個地方……要找什麼極品草藥是不可能的，再說三生秘境里老頭已經撈了很大的一筆了。估計要回去能讓那個老頭驚訝的，也就只有毒了吧。」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從水霧之中露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來。


  她就在銀毛吊睛白虎的後背上，像是闖入自家庭院的後院一樣，隨意散步走到了這裡。


  「啊，前面有什麼東西，像是個人。」


  少女發現了夜閻魔的存在，催促著小白快點過去。


  小白卻停住了腳步，久違的記憶被喚醒，下意識地沖著這個方向齜牙低吼，它的利爪扣進了泥土裡，身形微微弓起，準備隨時戰鬥。


  「傻小白，你太緊張了。」


  少女拍了一下它的腦袋，小白有些委屈，這才聽見她用冷靜而溫和的嗓音安撫道：

  「他身上沒有任何殺氣。」


  少女從小白身上翻身下來，腰裡纏著鞭子，那原本應該是武器的鞭子倒像是她的腰帶，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她絲毫不畏懼地來到了夜閻魔面前，一雙精靈得傳神的眼睛盯著夜閻魔行屍走肉的雙眼，似乎要看到他內心裏面去。


  「喂？」


  少女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夜閻魔眨了一下眼睛。


  「啊，活得，我還以為是化石。」


  少女圍著夜閻魔周圍打量著他，看著他肩膀上半指厚的塵土：

  「你在這裡很久了？」


  夜閻魔沒有回答。


  「你怎麼不說話？」


  少女嘆了一口氣在夜閻魔身旁坐下，小白對著夜閻魔露出獠牙，鼻腔里的氣噴了他一臉。


  「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話癆。」


  少女說道：


  「我們谷有個規矩，不要隨便對陌生人說話，因為——反派死於話多。不過話癆好像是天生的，改不了呢。」


  夜閻魔絲毫沒有動作，只是一雙眼睛盯著小白的眼睛。


  「哎呀，我來這裡晃了半天沒有找到好東西，可是又得找個東西回神醫谷才能有點交代。」


  少女戳了戳夜閻魔，眼看夜閻魔一副任由你的模樣，她那精靈鬼的眼睛轉了轉，頓時有了個好主意：


  「所以，你跟我走吧？」


  夜閻魔眼睛一震，轉頭看著少女。


  「很簡單的，我給你管吃住，條件比這裡好很多，還有雙休，你只需要在這裡按個血手印……」


  少女拿出了一張賣身契，沒等夜閻魔開口，就用銀針刺破他的拇指。


  夜閻魔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鮮血，也是一樣的殷紅。


  我是……人類？

  他還在驚訝的時候，少女已經眼疾手快地將他的血手指按在了契約之上。


  「呦西！這樣靈魂契約就成立了，泉先的東西希望有點用處吧。」


  少女嘴角掛著狡黠的笑意，趕緊將賣身契藏進空間戒指里。隨後拖著臉，像是看一件寶貝一樣看夜閻魔：

  「走吧~」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像個小精靈，伸手拉著夜閻魔起來。


  夜閻魔由著她拉，他不過是空殼而已。少女把鞭子纏在他的手腕上當做牽引繩，牽著一匹馬一樣，在迷霧裡穿行。


  少女坐在銀毛吊睛白虎上面，夜閻魔在後面步行，她一邊催著小白返回，一邊自言自語道：

  「我們家代代都有百年妖靈，可是輪到我的時候就沒有了，這可真是愁死我了。」


  「我看泉先備註這個地方封鎖了至少一百年，年份上你也夠了吧。嗯，我覺得……至少得一百年。」


  「啊，得給你取個像百年妖靈的名字，我看老頭們的都是小什麼子，你就——唔，小黑子好了。」


  「噗，小黑子，哈哈哈哈哈哈。」


  簡單又隨意，好像被自己逗笑了，少女抽動肩膀笑起來。


  「不好意思，我笑點有點低。我爹說我聽見那條規矩——啊，就是反派死於話多的時候，在襁褓里整整笑了三天。」


  少女終於忍住了笑意在前面忽然扭頭：


  「我叫葉若葵。」


  葉若葵。


  人類的名字。


  「你得記住這個名字，因為——」


  葉若葵臉上自信而又堅定：「現在，我是你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