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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禦史上疏】

  “……廷尉正白赫彌天大錯在前,吾等聯名上疏,意非窮追猛打,實乃是為天下憂,為聖上憂。還望聖上嚴懲廷尉正白赫,並發下屬廷尉諸官,增加禦史人數,對百官糾察更甚,以防患難於未然!”


  洋洋灑灑一大片奏疏下來,錢建葉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好一會兒才在這長篇大論雲山霧罩的話語中捉到了重點,不由地有些埋怨地瞪了陸淩霜一眼。


  禦史這個官職從上到下都很討人厭。他身為禦史大夫,乃朝中三老之一,尚且聽不到什麽言語,可他下屬的侍禦史、持書侍禦史、監察禦史等等幾乎都是沒有什麽實權的言官。所謂“言官”,說得好聽些那叫“朝中清流”,說得難聽些便是專門鑽研挑刺懟人,這樣的官職在身,難說不得罪人。


  錢建葉已經年邁,至多三年便要告老辭官。臨了末尾更是愛惜羽毛,輕易不敢動用朝中勢力。今日他最心愛的門生禦史中丞陸淩霜一聲不吭地聯合十幾位低品禦史,集體彈劾廷尉正白赫放縱下屬官員在崗期間飲酒,導致燭火翻倒而不察,最終釀成天牢大火,燒死死囚二十一名的慘劇,這番動作太大,惹得這位老大人有些心頭焦躁。


  雖說烈火是燒毀了大部分天牢架構,但縱使是死了人,也本就是些要極刑處置的重犯。後續仵作驗屍,發現大部分都是被煙嗆死的,火燒過來之前便早已斷氣,算是天爺開恩,總比淩遲碎剮而死爽快的多。就這一點上來說,重點不在於燒死了人,反而是在於這些人死的太輕了。


  再說那廷尉正白赫,雖然放任下屬官員飲酒是他有錯,但是事出之時眾目睽睽都看見了他不顧生死衝進火場搶險。最後被人救出來時,已經被火烤壞了半身,滿臉是血,至今昏迷不醒。就這份忠心耿耿,皇上不一定會緊抓住他的失察之罪不放,甚至還會褒揚他的義節。


  最後則是那句要命的話,什麽叫做“為聖上憂”?當今聖上本就是個敏感多疑又心性狠辣的主,雖說暫且沒有開過因言懲罰禦史的先例,可今日乃年初首次大集,本就該是以歌功頌德為主,你一句“為聖上憂”,豈非說聖上有錯嗎?有了陸淩霜這句話在前,他袖子裏的那封關於外商稅收的奏疏怕是拿不出來了……


  錢建葉幾番揣摩聖心下來,總歸擔心陸淩霜因言獲罪,便咬了咬牙站了出來,拱手道“陸大人此言過甚了。天牢失火乃獄卒之罪,廷尉正白大人固然有錯,可他舍生忘死,親自撲火,至今還重傷昏迷。若聖上再施嚴懲,豈非寒了人心?”


  陸淩霜見自己老師發了話,便也不再開口。但卻一直跪地不起,毫無退縮之意,以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就在錢建葉暗自著急之時,始終高坐龍椅一言不發的崔始宸笑了兩聲“錢大人和陸大人乃是師生,更為諍友。如今朝堂上兩相對峙,倒是實在罕見。”


  錢建葉隻好苦笑“聖上明鑒,明澶這小子年輕氣盛,尚且沒有磨去棱角,老夫看著也是心裏來氣!待回去之後,必要好好教導。”說著他還走上前,輕輕踹了陸淩霜一腳,罵道“還不快起身,像什麽樣子。”


  朝臣多是人精,見錢建葉在人前喚他的字,又是罵又是踹的表示親密,心中都有了數。便也隨著哈哈笑了幾聲,將陸淩霜拉了起來塞回人群,權當他和聯合的那堆低品言官沒吱過一聲。


  “年輕人意氣風發是好事,一篇奏疏寫的文采斐然,倒是不輸‘博州城第一才子’的名聲。”崔始宸笑著將那奏疏隨手扔去一旁,那意思便是“留中不發”。正當錢建葉稍微舒了一口氣時,隻聽他又說“不過……增加禦史人數倒是良諫,可從弘文、持書侍、各丞下吏中遴選身世清白的良才充裕禦史台,錢大人乃禦史大夫,此事便交由你。”


  “老臣遵旨!”錢建葉躬身領命,又偷偷看了一眼人群中低垂著眼簾麵無表情的陸淩霜,暗歎了一口氣,默默退回班朝。於是,這年初大集繼續按部就班地進行,眾多各地官員各自敘職,氣氛一派清平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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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有位官人找自己時,謝琅正用包滿了繃帶的手練字。他傷的有些重,寫起字來歪歪扭扭的,頭也不抬地對傳話小廝說“哦,那就請那位官爺上雅間來談話吧,下麵人多口雜的,太喧鬧些。”


  小廝是個新來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稀裏糊塗地就應了;謝琅則忙著與自己較勁,鑽了牛角尖一定要把那字寫好,沒聽清傳報還以為是湯五炬找他。待陸淩霜推開紅檀木門走進他的房間時,書生的臉瞬間青了,一把便將飽蘸了墨汁的毛筆扔向他“怎麽是你這個畜生!快滾!”


  陸淩霜略微歪了頭,便讓過了那隻飛來的毛筆。他冷冷看了一眼書生包紮得如同熊掌的雙手,徑自走到桌邊坐下,反客為主地為彼此倒上兩杯熱茶“還請謝兄不要動怒,注意傷勢。”


  “不用你管,走!”謝琅臉色鐵青,指著大門吼叫。


  “謝琅,你果然如此恨我?”陸淩霜微微皺起了眉,那雙青灰色的瞳孔裏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哀來。聽見謝琅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他輕歎了一聲,問道“稍前幾日,銅承少監湯五炬投卷,保薦你進銅承做一監丞,這事你可有分寸?”


  謝琅眨了眨眼,聽這人是來說正事的,便強自壓下三分火氣,冷哼道“自然是知道的。”年前就已經與湯五炬見過麵,還去過銅承了。他以為因著自己受傷,這事兒怎麽也得推到二月,哪知道元月尚未過完,便已經有了安排。


  陸淩霜輕輕搖頭“此實非良策,你不該進銅承的。”


  “哈哈,怎麽,我稍微涉足官場就該被你這位禦史大人踢出來嗎?別以為你從天牢火場裏把我撈出來我便要對你言聽計從,被你搭救,我還不如被火燒死罷!”


  眼看著這書生又要炸,陸淩霜又歎“謝琅,且聽我一句勸。湯五炬此人不是善類,銅承又司掌銀錢,如此敏感的地方,你一介白身突然安插進去,難保不會遭受無妄之災。”


  書生哪裏聽得進去,氣得翻了個白眼,對著門口就大喊“來人啊——!!雲伐!王煥!有人要殺我——!!”


  樓梯上頓時傳來腳步聲,陸淩霜臉色一寒,起身便走。走到門前,卻又止步,漠然地看向謝琅,青灰色的眼睛像生鐵一般冰涼“你既然已經在銅承掛了名,那便能備選禦史台。憑你徽州城第一才子的名聲,又有我給你擔保,至少能任個監察禦史,你且靜坐等待吧。”


  說完陸淩霜便走了,留下書生一個人呆呆地消化此話中深意。待他反應回來這人要做什麽事時,他不由地尖叫起來“陸淩霜你這個混賬東西!誰要去禦史台做你的走狗,你給我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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